第二章「来自水平线的龙头」 “His birthday(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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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的船队停住不动。但是,从中出现了一艘小艇,朝着他们这边一直线前进。
春亮一行人注视着小艇的前进好几分钟后——小艇的船头缓缓没入眼前的沙滩,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从小艇上跳了下来。首先是一名男人和一名少女……或该说是「附带」着少女的一个男人?
「嘿咻!」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红发男子。有着健壮的硕大身躯,但又没有一丝赘肉。尽管人高马大,但全身都包覆着极具弹性的肌肉,体型让人联想到顶尖的运动选手。在如狮子一般,偏长的不修边幅头发底下,是一张具有男子气概、五官深邃的脸庞。整体而言,是个充满粗犷气息,予人剽悍印象的男人。
另外,最引人侧目的是——有一名小巧的少女,正用手脚攀住了他壮硕的肩膀和手臂。记得以前好像流行过这种娃娃,但当然少女并不是人偶玩具,她会动。她攀着手臂慢慢往上爬,移动了一点距离——到达男人的背部。变成像是男人正背着她的姿势后,少女越过男人的头部,以凶狠的目光瞪向他们,仿佛还能听见「吼……」的低嗥声。她的身材真的很娇小迷你,穿着近乎全黑的服装,紧攀在男人身上狠瞪着他们——是个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小恶魔的少女。
男人似乎没有特别要寻找什么,边踩在沙滩上往前进,边略微张望四周。紧接着,他的目光立即停留在一点上。
「喔……喔喔喔~~!有了有了,真的在这里耶!你是加百列吧?竟然还戴着这么酷的面具!哈哈~好久不见了!」
男人绽开笑容,爽朗地这么说着扬起手来。光是露出笑容,出乎意料地,那张剽悍的脸庞就多了几分少年般的亲切感。
春亮大吃一惊,看向被他叫住的人物。也就是不久前才出现在这片沙滩,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味注视着海面等待着什么的——自己学校的理事长。
然后不知为何,在神秘男人扬声呼唤的那一瞬间,只见理事长身旁的渐音和铳音肩膀震了一下。但是,理事长轻举起手,制止了两人的某种行动之后,又做出了像是耸肩的动作,说道:
「——你一点也没变呢,马克斯。」
「是吗?我自己都感觉不出来。」
这时,小艇的引擎声停了下来,又有一名妙龄女性从中走下沙滩。她穿着很有中华或中亚风格的宽松衣服,双手塞在两边偌大的袖子里。尽管衣服很宽松,但一眼也看得出她的身材非常窈窕——至于某个部分的巨大程度,说不定甚至还赢过此叶。可能是习惯吧,她一直近乎闭上地眯着眼睛,所以很难看出她的情绪起伏。
理事长们看见她后,肩膀又是一震。但是这时——
「喂~理事长,都是你们在说话,我们完全听不懂。你们认识吗?」
菲雅以看见可疑人士的目光望着搭小艇前来的一行人,提出了再当然不过的疑问。
「是啊,他们是老朋友。」
理事长的答案很简单。渐音她们也没有插嘴。春亮顺势略微环顾四周——此叶、锥霞和黑绘,都跟自己及菲雅一样,有些提高警觉地看着对方。白穗和千早她们则是一副「和我们没有关系」,秉持着局外人的态度。然后——
虎彻全身迸发出了杀气,狠瞪着眼前的一行人。仿佛为了随时都能采取行动,仿佛为了随时都能倾尽全力攻击。
不晓得男人有无注意到虎彻的杀气,他又咧嘴笑道:
「先让我喝杯茶吧!喔,那栋是你的别墅吗?赚了不少钱嘛~」
不等理事长回答,男人就继续让少女攀在自己背上,迈着大步往别墅前进。眯眼女性也静静地跟在后头。
「那倒是——没有关系。」
理事长一瞬将防毒面具朝向海面的方向。男人边走过他身旁边说了:
「放心吧,它们不会移动。我吩咐过了。」
「那么……为什么将『那个』带来这里?」
男人的回答很干脆。
「顺便而已啦,顺便。也可以说是碰巧。如果妮露夏琪在等我的话,我会独自一人赶来,但因为这个目的已经消失了。机会难得,我才悠哉地连同整个龙岛一起移动过来。」
「……所以花的时间才比我听说的要久吗?我还以为你铁定不会来了。」
春亮他们根本没有听进理事长的话。
在男人一说出那个名字的瞬间——春亮他们便惊觉地敛起表情,低下腰摆出备战姿态。正如同虎彻一看到对方的瞬间就杀气腾腾那般。他总算明白虎彻那个反应的意义了。
「难不成——!」
此叶架起手刀,不敢大意地紧盯着男人们。
但是,像要抑制一行人的杀气,理事长轻抬起手。意思大概是说:对方如果有意开战老早就动手了,现在先冷静下来吧。
然后,理事长依然望着海面上的船队,仿佛说给春亮一行人听般地开口:
「没错——那正是龙岛/龙头师团的总部,被称作龙岛的巨大移动船队。还有——」
理事长转回正面,不再看着大海。跟着男人的眯眼女性正好经过他身旁。
「葛兰欧莉,既然你待在他身边,就表示——」
「真是开心/悲伤的重逢……好久不见了。事情正如您的想像。」
女性仅一瞬间停下脚步,但仍望着前方,以侧脸对着理事长,用奇怪的语法这么说了。随即她轻轻行了一礼,再度跟上男人。
理事长叹一口气,又再移动目光——朝着走向别墅的男人背影,说道:
「虽已听说了传闻……但你果然是现在的『第一名』呢,马克斯。」
*
别墅一楼,空间最大的挑高客厅。在置于中央,围绕着桌子的沙发上——只能承认了吧——正坐着疑似是龙岛/龙头师团老大的男人,和气质有如侍女的眯眼美女,以及现在还攀在男人肩上的少女三个人。
「应该也有人不认识我,所以我先报上姓名吧。我是马克西米利安·潘德拉刚。」
男人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说道。理事长微歪过头。
「多了以前没有的姓氏呢,虽然我并不惊讶……潘德拉刚吗?」
「我心想应该加个姓氏,到处翻找时,碰巧发现了这个名字。好像有龙头的意思。我觉得非常适合,就选这个了。很不错吧?」
「当然!超帅气的耶!」
「和历史人物相同,真是非常傲慢/完美的名字,主人。」(注:马克西米利安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之名(Maximilian);潘德拉刚为英格兰传说中的国王亚瑟·潘德拉刚(Authur Pendragon))
「你还是说话充满矛盾呢……总之,确实比只有马克西米利安的时候要好。」
理事长坐在男人的对面与他们交谈。渐音和铳音像在保护理事长的背后般,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地站在沙发后头。
另一方面,春亮他们则是靠着客厅的墙壁。黑绘擅自拉来了靠垫坐下,真羡慕她的老神在在。白穗和莎弗兰缇待在挑高客厅上方的二楼走道上,俯瞰整个局面;千早和伍铃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中间。比起兴致缺缺的白穗,千早的眼神隐约透着认真光采。最后是崩夏——他手肘支在厨房的吧台上,兴味盎然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潘德拉刚突然间看向散发着带刺气息,瞪着他们的春亮一行人,再度露出爽朗阳光的笑容说了:
「哈哈~气势真是不错呢。不过……我先声明,我现在不怎么有意愿和你们战斗,箱形的恐祸(Fear In Cube)。除非你们坚持,那就另当别论了。」
「哼!没有意愿战斗?我最近好像很常听到这句话,但是实际上从来没有一次是和平落幕喔!」
「相信我吧。追根究柢,打倒妮露夏琪的,是骑士领的某某家伙的自爆攻击吧?严格说来,并不是你们打倒了她。所以第一名要是出手制裁无法打倒第二名的家伙,实在不太妥当。我也要顾一下门面。」
紧接着,潘德拉刚看向不停抖动着垂在身侧虎爪的虎彻。
「用不着那么紧张嘛……我对你也没什么兴趣喔,虎彻。既然妮露夏琪不在了,如果你想待在另一个主人身边,得到你自己的强大,就随你高兴吧。如果你原本就觉得强不强根本无所谓,那也随你高兴。我在这方面可是相当宽容喔。」
「……不才……并没有……」
虎彻的话声说到一半就消失了。他像是不知该说什么般,低下头去。
话虽如此——春亮想起了刚才潘德拉刚说过的话。
——宽容?认为「诅咒是为了变得比任何人都强而存在」的组织之长,说出「宽容」?虽不觉得他在说谎,但春亮还是无法相信。对方有什么企图?
就在这时,事态突然产生了变化。
某人至今一直压抑着的感情,终于在这时突破临界点。
至于某人——是不具有任何战斗力,甚至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因此谁也没有留
意过其动静的她。
是谁也料想不到竟会做出那种暴行的她——
也就是早川千早。
她从坐着的楼梯上起身,嘴巴紧抿成一条直线,跨着大步横越过客厅。那毫不在意其他事物的笔直前进路线,甚至让人误以为她是要去厨房拿果汁。
但是,她不是走到厨房,而是在沙发前停下脚步。
然后短促地吸一口气,同时高举起手臂——
啪!
在听到手掌掴中脸颊的声音那一瞬间——
「住手!」
潘德拉刚的声音响起,其声压让人忍不住背脊一颤。
这两道声音几乎是重叠地传入春亮耳中。同时一瞬之间,视野中的光景出现了变化。
「住手……什么也别做,莉可、葛兰欧莉。」
「可……可是~这家伙打了你耶!」
「声音非常清脆响亮,子宫都兴奋地阵阵发疼了。真是完美/粗心。」
原本攀在潘德拉刚背上的少女,在刹那间改变了位置。现在她只以夹住他脖子的大腿为支撑,让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往前伸直,探出的手在快要扣住千早的咽喉前停了下来。
另一名眯眼女性则是如闪光般抽出宽松袖子里的手,通过自己的腋下往前刺出。掌心朝上,其锐利的指尖也在几乎快要碰到千早胸口的地方停住不动。
「我会叫她们住手,是因为你显然是个外行人。那么……为什么?」
潘德拉刚依旧坐在沙发上,抬起目光看向千早。他那有些变红的脸颊,证明了千早做出的恶行。
现场气氛紧绷。不能轻举妄动。春亮只能和菲雅她们一同沉默地注视着。
千早——如他所言,只是个外行人,尽管战士们缓慢的杀气正轻抚着她的肌肤,尽管眼镜底下的双眼泛着泪光,尽管双脚瑟瑟发抖——
她还是没有当场瘫坐在地。
逞强般,她维持着扭曲的愤怒表情说:
「我是……绯渡夕铭的朋友喔……!」
「……喔?」
潘德拉刚眯起双眼。
「我听说那孩子是遵从你的命令,来到我们学校。然后她死了。所以可以说那孩子是因为你才死的吧!」
「不对吧~实际上动手的可是骑士领的家伙们耶!话说回来,你别那么亲昵——呀啊!」
「情况会变得很复杂,所以你闭嘴吧。葛兰欧莉,你也坐下。」
潘德拉刚捉住探到自己面前的少女——莉可的腰部,将她往横一丢。以夹住脖子的大腿为支撑点,莉可的身体转了半圈,用犹如职业摔角或跳舞技巧的高超动作又回到背后。被称作葛兰欧莉的另一名女性,也静静地坐回沙发上。
「——是啊,是我送她进去的。那家伙会死是因为我……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才不是或许,根本就是!」
「但是,那也是那家伙选择的结果。即使要牺牲自己,她仍然选择了救箱形的恐祸。」
眼角余光中,似乎是倒抽了口气,可见银色头发微微摇晃着。春亮不晓得她做出了什么表情,但是——他想她一定在回想吧。回想着对她而言既是朋友,也是第一个学妹的,那名勇敢的少女。
千早激动地左右摇头,反驳潘德拉刚。
「真无聊!把她逼入那种绝境,真是太没有意义了!什么为了变强嘛,简直是大笨蛋!」
大概是无法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吧,只见莉可不悦地皱起眉头。尽管如此,潘德拉刚的话声还是很平静,甚至可说变得比方才更加沉稳。
「嗯,那家伙会死,确实是因为我命令她去那里。这点我老实承认。但是……唯独那家伙想变强的意志,还请你不要忽视。」
潘德拉刚微抬起头,不仅声音,连眼神也平静、深沉。被他注视后,千早像是被静默的压力震慑住了般,往后倒退。
「这……这是什么意思……」
「那家伙是孤儿,甚至根本不是日本人。当那家伙呆站在纷争、屠杀和混乱之中时,我刚好发现了她,然后又刚好收留、抚养她长大。为什么?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那双从父母的尸体底下看着我的眼睛,说她想要变强。」
「!……那也就是说……你算是她的抚养人吧……」
千早的声音吞吞吐吐,愈变愈小,话声说到一半就消失了。听到她的含糊其词,潘德拉刚先答道:「虽然这在龙岛/龙头师团中算是很常见的情形啦。」然后又说了:
「弱者想要变强,并不是一种罪吧?况且若还彻底地体会到了自己有多么软弱,那更是不用说。有时这甚至会变成一个人活着的目的。对这样的人说『变强真是无聊』——你不觉得非常残酷吗?」
「啊……」
「我不会要求你认同,也不会寻求你的理解。但是,至少不要否定。因为,那家伙甚至已经无法否定你的否定了。」
千早低垂下头,仿佛抱住自己身体般地抓着手肘。
然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终于挤出微弱的声音说:
「那还……真是抱歉……可是……」
「嗯!」
潘德拉刚冷不防大声应道,点了点头,千早吃惊地抬起头。
「那么,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而且不论我说再多大道理,对你而言,一名朋友死去了的这项事实也不会改变。所以我只能这么说——抱歉。还有……你愿意当那家伙是朋友,谢谢你。」
令人震惊的是,潘德拉刚说完后——
低下了头。
一个组织之长,竟向一介发脾气的平凡女高中生低头。
春亮一行人惊讶地瞪大双眼,连身为同伴的莉可她们也哑然失声。葛兰欧莉依然眯着双眼,看不太出表情,但她散发出了讶异气息。
大概是太过坦率的话语出乎她的意料,千早只是不停眨着眼睛。
潘德拉刚慢慢地抬起头,从正面直视千早,然后笑道:
「话说回来,那家伙真是幸运。这种会为了自己生气的朋友,可不是那么容易能交到的。话说……你是个好女人呢,和那个老是兴奋过度的丫头相处,想必很辛苦吧?光是这样,就能知道你是温柔的人。」
「什……什么?」
「不管是揍我的胆识,还是看来很健康的身体都很不错。沙哑的嗓音也颇性感。如何?不嫌弃的话,这次和我做朋友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弄弄弄……弄痛你喔!这次我一定要用尽全力——」
千早涨红了脸,再度想举起手臂,但是——
「停停停~请容我诚惶诚恐地说一句,要是连着两次揍别人的客人,好像真的太失礼了呢~所以现在该退场喽,失陪了~」
「啊!慢着……伍铃!」
从背后悄悄靠近的三名笑咪咪巫女强行抱起千早,「嘿咻嘿咻」地如抬神轿般扛起她,将她送往楼上。之后白穗应该会接手处理吧。
「你……你这家伙——!坏习惯又出现了耶!」
「哈哈~有什么关系,常言道英雄都好色啊。」
「竟然厚脸皮地自己这么说,真是太棒了/糟透了。」
即使千早没有被强行带离,春亮认为她那记耳光也不会打中潘德拉刚吧。因为莉可的身体变成了盾牌——这样说比较好听,但其实只是潘德拉刚话才说到一半,莉可就又移动到他的脸部前方,捉着衣领将他前后摇晃。
春亮一行人表情虚脱地互相对望,然后决定稍微放松紧绷的肩膀。
虽然不能松懈大意,但他们也算对眼前的男人稍有了解了。透过他与千早的互动,看得出某些事情。
龙岛/龙头师团的老大。师团长。理事长的朋友。马克西米利安·潘德拉刚。
最起码,他是认真地面对强这个概念,当中几乎感觉不到扭曲和乖僻。予人的印象还算耿直坦率。
但是,当然——
那份耿直坦率会引发某些麻烦的可能性,还不能完全排除为零。
*
「目的?还用问嘛,当然只是来见见老朋友,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问了他「话说回来,你来这里做什么?」以后,这就是回答。一行人也想不出可以否定的地方,最后开始按人数准备茶水。春亮等人随意坐在地板上,接过杯子。
「喔,是北条姊妹的妹妹吧?你也好久不见了。看来你还跟在这家伙身边呢,等你厌烦了,随时都可以来我这里,我绝对会满足——」
「恕我拒绝。」
「你还是一样专情呢……啊,姊姊也在。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好懒喔。」
铳音横躺在地板上,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这么说了。难得的是,在春亮看来,她并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佣懒。换言之,她似乎只是嘴上那么说。
潘德拉刚没有出声地勾起嘴角,接下渐音递来的加冰麦茶后,喝了一口。紧接着看向隔着防毒面具,以吸管喝着麦茶的理事长。
「对了,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什么诵?」
「就是——你竟然赢了就跑!最后的名次之争,你
是第二名,我是第三名……当时我非常怨恨你喔。」
「那还——真是抱歉了。」
春亮想起来了。去年的圣诞节……可可萝·蓓妲洁莉引发的事件。在解决那件事的过程中,他们知道了理事长等人的过去。
曾待过龙岛/龙头师团。他所爱的受诅咒长枪「通往骑士道的大逆者(Treason Piercer)」遭到破坏——然后他的叛逃。自那之后,理事长便戴上防毒面具,隐藏起曾是龙岛/龙头师团证明的刺青过生活,并一直寻找着让爱枪复活的方法——
大概是想化解瞬间变得沉闷的气氛,菲雅故意一边大声地啪哩啪哩咬碎配茶仙贝,一边说道:
「所以你们以前算是竞争对手喽?你们曾经交手过吗?」
「是啊。老实说,通常都是我的龙阶比他低。虽然他现在好像彻底成了废人,但以前可是非常厉害。」
「喔?明明现在只是一个变态面具男吗?」
「明明现在只是一个变态面具男。」
「你们真是……」
理事长傻眼地轻轻摇头,然后——
「不过——虽说你通常龙阶都比我低,但那也是因为你尚未找到适合自己力量的武器吧?每次看到你,武器都不一样,那样会输也是无可奈何。」
「当时是那样没错。」
「但是……现在似乎不同了呢。」
理事长在桌上交叉双手,抵着下巴看向对面的沙发。
「嗯呵呵……」
少女慢慢地在潘德拉刚身上移动,跨坐在他脖子上,小巧地挺直背脊说:
「没错!终于发现到我了耶!我正是这家伙的绝对守护者——」
「啊,我还没介绍。这家伙是莉可,你不在了以后,才变成我的东西。」
「等一下!至少让我帅气地报上名号啦——!是说,还那么明明白白地宣称我是『你的东西』,那个,太直接了,很丢脸耶!」
莉可很过时地磨蹭着指尖,忸忸怩怩。春亮也隐约猜想到了。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吗?那家伙并不是人类……」
听到春亮说的话,潘德拉刚扬起笑容颔首。
「就是这样。至于是什么东西……嗯,既然无意交手,那还是先别说好了。要是知道了,说不定就会想交手喔?」
「笨蛋,我们和你们才不一样,是什么根本无所谓。那么——那边那个不晓得醒着还是睡着了的家伙也是吗?」
「正确/不正确。我和你一样/不一样。」
「啥?」
面无表情的葛兰欧莉依然整个人坐进沙发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看来确实醒着)。菲雅闻言怔怔地歪过脑袋瓜。
「啊,这家伙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麻烦,别太放在心上。凭感觉就好了,凭感觉。直接说吧,这家伙也是同伴。」
「哼……原来如此。那么,你本来都因为武器的差距一直输给理事长,在得到了她们以后,功力大增,然后可喜可贺地成为第一名……是这样子吧?」
「那可不见得。正确说来,我认为他在成为第一名之前取得的,只有那一位——叫作莉可?而已喔。」
防毒面具下,理事长先叹了口气后又说:
「因为她——葛兰欧莉,原本待在前任第一名身边。」
此话一出,现场的紧张感便略为增强。但并非是春亮他们散发出的,而是知道过去的人们发出的气息。此叶边留意着别刺激到他们,边轻声开口说道:
「只要是名次制,第一名总会换人……仔细想想也是当然呢。也就是说,理事长和她从以前就认识。」
「是啊。但比起我,真正和她感情好的——」
「——我和莉丝是偶然/必然地意气相投。仅此而已。」
葛兰欧莉依然眯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她是否望着前方,低声如此呢喃。莉丝。「通往骑士道的大逆者」。理事长所爱的存在。
「嗯。总归一句,你是打倒了前任老大后,夺得了这家伙的所有权喽?」
「嗯……打倒吗?说得更正确一点,我实在没有余力能手下留情——所以该说是杀了他才对。」
「是吗?说得也是呢……」
理事长坐进沙发,略微抬头看向天花板,自言自语似地说:
「前任第一名,师团长——是个只自称为『龙』的老人。龙岛/龙头师团这个组织的创立者也是他。正如其名,是个中国人吧。擅长拳法那类的体术,有着谁也模仿不来的强大。还有——」
「从本人的名字也看得出来吧?他对于取名非常随便,这点可是不得不提的特色。捡到婴儿以后,他只会准备名字。所以长大之后,大家都会再找酷一点的名宇。」
「这意思是……」
春亮说到一半,咽回话语。找到后才取的名字。潘德拉刚。他的境遇——也和夕铭一样吗?换言之,他亲手将自己的养父——
「这么说来,他好像一点一点地教了姊姊一些东西吧?说什么『虚晦剑需要非常罕见的资质』,真难得那个老头会说这种话。你学成了吗?」
「没有,因为太懒了……」
实际上,在听到他说出「杀了他」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铳音的眼神产生些许波动。以这个敷衍的回答为契机,她又慢慢地恢复了全身的佣懒感。不,比起佣懒,或许更可说是自暴自弃的空虚感。
铳音换手支着手肘,翻身转到另一边,低语:
「……是吗?死了吗?也是呢……」
她们的,他们的过去。只是自己一行人不知道而已,但那有着确实的重量。有过连系。有过羁绊。
理事长吐了口气。
「我一直在想这天早晚会到来。但坦白说……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我认识的龙是那般压倒性的强大。」
「理由有两个。第一个是——」
「就是我!都是多亏了莉可大人协助了这个弱小的家伙耶!」
「嗯,说得没错。很好很好。」
「呼……呼哇喔……真老实耶。要……要是每次都这样就好了耶,真的。」
莉可猛地从他的肩膀探出脑袋瓜后,潘德拉刚伸手环住她的头,边摸着她的头发,边轻轻与她的脸颊磨蹭。莉可脸蛋涨得通红地忸忸怩怩。
「第二个……正如你所说,这天早晚会到来。而那一天就是那个时候。如果是你认识的龙,我当然赢不了。但是,他不会永远都是你认识的那个龙——也就是这么回事。」
理事长心领神会般地轻轻点头。
「也就是……老了吗?」
「说老实话的话,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即使是曾拥有那般压倒性力量的人,也会变老。没有人不会衰老……」
潘德拉刚以平静的嗓音低声说。但是,大概是对他的手停住不动感到不满,莉可挺直身子站到他的肩膀上。
「但是——!只要有我们在,马克西米利安就无敌到了根本不必在乎那种事情!还有其实没有必要,但连葛兰欧莉也来到我们这边了耶!甚至吸收了前任最强家伙的力量,最强的我们真的最强喔!」
菲雅将坡璃杯放在地上,里头的冰块发出碰撞声。然后再以锐利的目光看向潘德拉刚一行人,说道:
「哈!强大、强大、强大……说了那么多,看样子到头来你们也被强大这个概念给迷住了嘛。果然不能相信你们。该不会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并没有喔。刚才我也说过了吧?现在无意和你们交手。」
潘德拉刚瞥向上方。挑高大厅的走廊——千早正从那里探头观察下面的情形,这时慌忙缩回脑袋。他勾起嘴角,将脸转回正面。
「将夕铭送进你们学校还不算是证据吗?你们已经知道目的了吧?」
「我记得叫作——『托卵计画』吧?虽然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但类似是窃取我的强大这种计画吧?」
「没错。虽然计画遭到妮露夏琪利用,因而白费了,但是那个计画本身,完全没有包含和你们战斗这个部分。就只是让憧憬着你,也正因为憧憬而有可能变强的人,待在你的身边而已。」
「……」
「成为第一名后,有些事情是我站在这个立场以后才开始明了。就算想要变强,单纯只向他人挑战的话也没有用。有些强大光靠这样是无法获得的……类似这些事情。」
潘德拉刚将手肘支在沙发的靠背上,表情平静地望着菲雅。菲雅用力抿着嘴,像要看穿他的真心般,笔直地接下他的视线。
可以听见黑绘和锥霞小声咕哝。
「嗯~真不愧是老大,游刃有余的模样和小角色们不太一样……可以这么说吗?」
「的确,游刃有余可能是当领导人的资质吧。问题在于他从容不迫的表情底下藏着什么。希望不是和蠢毙了的研究组织室长一样,是恶劣又差劲的欲望。」
春亮的感想也差不多。潘德拉刚的思考方式,似乎和至今的龙岛/龙头师团成员不太一样,这点应该可以肯定。问题在于——能否相信他。
他很想相信,也不想再有麻烦
的事情了。对方对他们没有兴趣,无意战斗。来这里只是为了与理事长叙旧。春亮希望对方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如果能就这样什么问题也没发生就好了——
但是,当然,春亮的想法终究只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因为尽管不清楚是否与潘德拉刚一行人有关,总之只能肯定是件非解决不可的——
「寻常」的大事件,就在下一秒发生了。
「……呣?外面好像很吵呢。」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菲雅的银发一震,如此说道。渐音打横穿过客厅,打开面向沙滩的偌大玻璃门。玻璃门很有别墅风格,是可以直接从那里走到沙滩的构造——换言之,与其他海水浴游客所在的空间相连。
所以,乘着风,海水浴游客们的喧哗声——
委实难以忽视的骇人话语——传了进来。
——出现了随机伤人的歹徒。
*
「时机太刚好了吧……!是你们干的好事吗!」
「不不不,我真的不知情。」
听着菲雅与潘德拉刚一来一往的同时,一行人总之先朝沙滩狂奔。铳音、白穗、莎弗兰缇和千早她们留在别墅看家,理事长和至今都保持沉默的崩夏则跟了过来。
不久便找到了骚动的源头。在通往沙滩附近露营用的广场,由车辙痕迹所形成的未铺装道路上,聚集着人潮。一行人推开围观民众,更是往前靠近后——
「啊——抱歉,我就先回避了。虎彻,你也一起过来。」
「……是。」
此叶和虎彻放弃走进人潮中心,别过头暂且远离。也就是说——人潮中心可见一名穿着海滩裤的男人,泥土地面上还有着飞溅的红褐色污渍。
见救生员站在被害人身旁不知所措,带了急救箱的渐音和黑绘便上前表示愿意包扎伤者。姑且不论穿着校园泳装的黑绘,渐音一派镇定自若,让人看了就产生安心感。救生员忙不迭连连点头,答应她们的帮忙,两人于是拿着从别墅带来的医药箱,从中拿出了绷带等东西,开始为伤者包扎。当然,黑绘悄悄在绷带底下放了自己的头发。
「伤口在手臂吗……出血虽然严重,但是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这真是蠢毙了的情况。」
「那就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的状况也无法询问被害人本人,因此春亮他们暂且走出包围着男人的人潮,然后告知在旁等候的此叶和虎彻,男人似乎没有生命危险。
菲雅环抱手臂,目光凶狠地斜眼瞪向嫌疑犯们说道:
「我再说一次,时间太刚好了。该不会是你们的企图吧?」
「我也再说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要是你们误会了也很麻烦,所以我待在这里的期间,已经吩咐过众人不准离开龙岛了……但还是确认一下吧。莉可,手机。」
「自己拿啦~」
嘴上虽这么说,但依然攀在他手臂上的莉可伸长手,窸窸窣窣地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潘德拉刚瞥向停在海面上的船队,操作接下的手机,贴在耳上。
「提瑞兹吗?你应该能一定程度地掌握到团员的动向吧?问个问题,我来这里以后,有人擅自行动吗?」
『……』
对方回答了些什么。「嗯,我想也是。」潘德拉刚低声说道,很快挂断电话。
「我的规定,就是反抗师团长是个人的自由。但是,当然有条件——就是得做好一定的觉悟。就像妮露夏琪为了和我决斗做的一样。」
他意气风发地咧嘴笑道:
「所以就我而言,心中反而有一部分很期待会有人反抗呢,但很遗憾,这次似乎没有。并没有下属擅自行动。」
闻言,理事长倏地放松紧绷的肩膀,说道:
「那么,你能保证这个随机伤人歹徒绝对与你们无关?」
「老实说,之前就有几名团员进入这个国家了,现在只有一组团员可能会来这个地区,但她们没有理由随机伤人。毕竟那家伙的诅咒是要把人关起来后,才能补充精力。」
「难道——你指的是切子她们?」
「你们认识吗?最近她们好像停滞不前,但可是前途看好的人才……总之,说不定会为了向我打声招呼,跑到附近来,我联络看看吧。呃~稳天崎、稳天崎……咦?怎么没有?对喔,我登录的名字是软绵子才对。那家伙明明身材娇小,没想到腰围却——」
「啊!竟然还回想起不该回想的事情耶!」
潘德拉刚再度拿出本要收起的手机,被莉可不停敲头,同时答答答地操作按键。他将手机贴在耳上,但对方没有马上接听。过了约几十秒后,终于——
「嗨,是我。你们现在在哪里?」
听到对方的回答,只见潘德拉刚的嘴巴「喔~」地动了下。
紧接着,他稍微将手机拿离嘴边,看向他们,饶富兴味地弯起嘴角——
「宾果!她们现在似乎正在尾随那个随机伤人歹徒……怎么办呢?」
让还在包扎被害人的黑绘和渐音,以及理事长和崩夏留在原地后,春亮一行人开始狂奔。理事长会留下来,是因为一旦救生员叫的救护车到了,骚动会更如扩大,届时视情况,也许需要向公权力动用某种关系。至于崩夏……不清楚。他一副像要帮忙理事长的模样,但可能单纯只是不想跑步。不,在此之前,总觉得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些与潘德拉刚他们保持距离,尽量不与他们接触——
「呣!」
听到菲雅的呻吟声,春亮抬起头,便发现前方有道熟悉的娇小人影。穿着水手服系着腰包,一如既往的丸子头。是稳天崎切子。
「就在前面不远处。边走边说吧。」
看来还没到目的地。一行人暂且放慢速度,与切子会合后再度加快。
现在奔跑着的地方,是离开沙滩之后——从随机伤人案件现场的道路直接拐进山里之处。周遭的树木变多,脚下踩着的狭窄柏油道路,比起说是供车辆通行的道路,更像供游客观赏景致的散步道。果然夏天比起山,大海更受欢迎吗?总之毫无人烟。
「那个……好……好久不见了,师团长。」
「嗨,软绵子。你今天也软绵绵的吗?有空的话,之后可以睽违已久地软绵绵一下喔。」
「是……是……有空的话……好的……」
切子脸蛋羞红地低下头去,莉可又狰狞地露出虎牙。
「我从来没听过『软绵绵一下』这种动词耶!你想做什么——!色色的吗?果然是色色的事情吗——!」
并肩奔跑的此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群人真吵耶……」
「我有同感。我们正在接近随机伤人歹徒,希望大家能稍微安静一点。」
「我也同意无耻小鬼他们。还有,切子。」
「是的?」
「如果只是一般的随机伤人歹徒,你们不会产生兴趣吧?会毫不犹豫地开始尾随——是因为发现对方是我们这边的人吗?」
听到菲雅这么说,切子微笑道:
「不愧是菲雅小姐,真是明察秋毫!是傅傅说了:『好像有某种诅咒的气息。』接着几乎同一时间,我们又听到了惨叫声,赶过去一看,就看到有人受伤,和一个拿着武器显然很可疑的人。真的是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用那个武器攻击了被害人呢。然后,切子最近又一直在寻找武器,总之也想试试看能不能使用那把武器~就追了上去——「
「意思就是说,你打算看准时机抢走武器吧?真是的,还是一样无可救药……话说,你这么急着找到武器吗?」
「是的,软弱的切子为了变得更强,果然还是需要武器呢,倒不如说,这有部分也是因为菲雅小姐你们喔!之前输绘你们的时候,所有武器都被拿走了,自那之后就一直很难补充到同样等级的祸具。切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呢……哎呀,不过,我也知道切子这种人不可能轻易就得到好的道具啦,运气既不好,身材又娇小,又这么弱,还是水桶腰体型。」
切子一下子认真地点头,一下子鼓起腮帮子,一下子消沉沮丧,表情千变万幻。菲雅哼了一声。
「谁理你啊!那么,那个奇怪的武器长什么样子?」
「那个——啊,与其让切子这种人说明,切子想自己亲眼看到会比较快喔。好像也快到了。」
这时,一名穿着斗篷的少女无声无息地降落在一行人前方。是傅婷。她刚才代替切子,紧紧地跟着随机伤人歹徒吧。她瞥向一行人后说:
「就在那个转角后面,正泰然自若地走着。」
「好!别让对方逃了!」
菲雅最后加速,用失控的车子冲向山顶般的气势,一股作气在傅婷指示的转角转弯。
右手边是以水泥补强的斜坡,左手边是不甚牢靠的护栏。前方是生长着树木的下坡,视野还算开阔,隔着树梢可以看见闪闪发亮的海面。
走在这条杏无人烟道路正中央上的人——不疾不徐地回过头来。春亮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咽了口口水。
「那家伙就是……!」
「随机伤人的歹徒吗?哈,模样的确很奇怪。」
菲雅说得没错,一眼看去就有两个可疑的地方。一是那人拿着长枪。并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装饰或构造,就只由笔直的握柄和锐利的尖端所构成的长枪。拿着长枪的人物,性别多半是——少女吧。之所以无法断言,是因为对方脸上戴着外型类似护目罩的头盔,只能看见对方的脸颊和嘴巴——用不着说,这就是第二个可疑的地方。
除此之外,她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服装。但并非是普通的服装,让人觉得对方果然是意识到了「战斗」才那样穿。感觉有点像铠甲,是套介于轻型盔甲和布质衣服之间的装束。
她将头盔转向他们,似乎轻吐了口气。
「箱形的恐祸吗……有点太快就找到呢。虽然原本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竟然还知道我的名字,果然是同世界的人吗?」
菲雅皱起笑脸嘟哝,此叶蹙眉大喊:
「你为什么要做出随机伤人这种行为!回答我!」
「我——没必要回答。」
「反正和某种诅咒有关吧?蠢毙了。还有,我先确认一件事情——」
锥霞说着,瞥向后方。可以说真不愧是强者吧,潘德拉刚丝毫没有气喘吁吁,耸起有着莉可的肩膀说: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不认识她。不是我们的团员……对吧?」
「是的。切子也不认识那个人。」
「一句『同意』便能解释一切。」
潘德拉刚也将问题丢给切子她们,两人都爽快点头。「不才也没有见过她。」虎彻也出声佐证。既然如此——
「我很在意那件像是盔甲的衣服呢。说到盔甲,就想到骑士。你是骑士领的人吗?」
菲雅依着外表,想也不想地武断提问后,没想到对方干脆承认。
「没错。我是拥有着扫除这世上所有受诅咒道具这项使命的人。」
「真敢说大话呢。我倒希望你像个骑士一样,至少报上名号。」
「若被可憎的你们呼喊我的名字,实在不快得教人止不住作呕和打颤。但是,必须表现出骑士的礼仪——就叫我思列芙吧。」
菲雅又哼了一声。
「奴隶(Slave)……吗?身为骑士,这名字还真卑微。」
「……随你高兴怎么想。确实是如此。」
由于头盔如护目罩般覆住眼睛,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脸颊和嘴巴。光看这两个部位,能得知对方似乎在这种状况下仍旧冷静沉着。虽然刚才说被叫名字会很不快时,确实如她自己所言,嘴角厌恶地扭曲起来。
她的头盔微微移动,可知她注视的方向改变了。间隔了一段像在确认什么的时间后——
「那边那个人……果然是马克西米利安·潘德拉刚吗……」
「哈哈~总之我们只负责参观,不打算出手喔。」
思列芙开口低喃的几乎同时,潘德拉刚这么说了,将两手塞进口袋里,轻快地往后退。攀在他身上的莉可和葛兰欧莉当然也一起。
「哼,天晓得可以相信你们多少……锥霞,总之春亮拜托你了。要小心。」
「我知道。」
「你也别太逞强喔,菲雅!」
菲雅没有答腔,不敢大意地紧盯着对方的长枪,一边从连帽外套的口袋里拿出魔术方块,往前踏了一步。
「那么,叫作思列芙的家伙,回到刚才的话题吧。我再问一次,你为何伤人?」
「散播灾难的祸具连说话也很臭。交谈这项行为真教人不快。我只再回答一次——我无意回答你们。」
只见菲雅的脸颊抽搐了下,然后——
「看来也没必要问,反正不是什么正派的理由吧?可不能再让你做出奇怪的事情了,所以先把你捉起来吧!还有,你说谁的嘴巴很臭,诅咒你喔!」
「我倒觉得她并没有这么说过喔!」
菲雅和此叶像在说「绝不让你逃走」,一同猛冲缩短距离。
「……真没办法……」
思列芙低喃,还以为她要架起手上的长枪——没想到却是迅速将它收回背上固定住。相对地,从插在腰间上的剑鞘拔出剑来。
剑身相当长,但非常纤细。是所谓的西洋剑吧?主要用途是突刺的剑。看似轻盈又方便操控,但是——
「哈!你以为靠那种东西挡得下攻击吗!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A hatchet of lingchi")』!」
菲雅往上高举起巨大的劈刀,振臂一挥。不论质量还是体积,其存在感都是那两种武器望尘莫及的。春亮本以为结果再明显不过,然而——
「什么!」
停下来了。仅是发出了「当!」的细微声音,思列芙的西洋剑挡下了菲雅的处刑劈刀。动作轻巧得就连在旁观看的春亮也觉得诡异,从菲雅的动作所预期的剧烈冲击,竟像是全被吸收进了其他地方一般——
「你这混帐——!」
菲雅重振精神,再度举起劈刀往横一扫。但思列芙迅速旋身,又以剑尖朝下的西洋剑挡下攻击。劈刀再度停下。菲雅咂舌的瞬间,思列芙已抽回剑尖往后飞退,继续用不自然的轻巧动作挡下此叶连续刺来的手刀。
「唔……这是什么抵挡招式?打中时的感觉真是恶心……!」
「恶心?明明你们自己就是恶心的存在,如今还真敢说……呼,嗯……」
思列芙开始偶尔会发出吐气般的声音,但因为头盔遮住了眼睛,还是看不出她的表情。她继续仅用一把纤细又脆弱的剑挡下两人的攻击。
「那么……这把也是受诅咒的剑吗!」
「没错,交手了这么多次还没断,实在太不寻常了。打中的感觉也很奇妙。」
「闭嘴,祸具。耳朵要烂了。」
喀!嚓!当!碰撞声微弱轻脆,让人很难想像是致命的武器正在互相交锋。攻击不自然地被挡下。尽管看来战斗得很吃力,菲雅她们还是没有罢手。
「哈!好像久违地又遇到一个很有骑士领风格的骑士呢!我问个问题,你和那个女人——莉莉海尔有关系吗?是来追那家伙的吗!」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只是个叛徒。」
「只是个叛徒吗?那家伙——死了喔。和妮露夏琪打成平手,为她被杀的同伴报了仇喔!」
「这我知道,但和我无关。」
和莉莉海尔没有关系吗?春亮有些意外。既是骑士领的骑士,他还以为莉莉海尔铁定是某种主因。那么,那个思列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春亮思索着这些事时,某人飞快掠过他身旁。是再也按捺不住的某人。
「让开!」
「奴哇!」
虎彻一把推开菲雅,让重心全集中在虎爪上,袭向思列芙。是重视威力的直线攻击。但是,他的虎爪也没能凌驾她的西洋剑。虎彻暂且退开,啧了声说:
「——村正大人,容不才助阵。」
「没问题,但别忘了手下留情。」
菲雅三人一波接着一波进攻。思列芙继续后退,同时小心不被攻击打中,以轻巧的使剑技巧挡下所有攻击——但一次也没有转守为攻。她有什么企图吗?菲雅她们看来也渐渐变得谨慎。
另一方面,思列芙发出奇怪呼气的次数愈来愈频繁。
「嗯……唔,咕!哈……啊……」
「你很痛苦吗?那就投降吧!」
「!——真是教人失笑的台词。哈!嗯……!」
但是,从外表丝毫感觉不出思列芙出现了任何异常。可能是因为护目罩般的头盔遮住了脸庞,看来只觉得她始终很冷静地挡下菲雅三人的攻击,只是期间会夹杂着奇怪的呼气声。
「哈!——箱形的恐祸,真无聊……」
「你说什么!」
「……长曾弥虎彻,半吊子。村正……最有看头……嗯!」
「是因为只能一味防守,完全无法出手,你才死鸭子嘴硬吗?你大概打算一直防守再逃跑吧,但休想得逞!死心吧——」
「哼……!啊,啊,唔,啊,哈……啊——啊啊啊——!」
嘲弄般地哼了一声后,她吐气的节奏突然加快,紧接着像是达到了某种顶点般,发出了格外大声的喘气声——到了这个地步,她的身体也总算出现了反应。肩膀猛地一震。微微张开的嘴巴流下了唾液。大腿内侧倏地并拢。
「咕,啊……这个程度,应该就可以了吧……」
她并未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感到慌张,反而像是早已预料到,朝地面一踢大幅往后飞退。但是,仍无法争取到足以甩开菲雅她们的距离。三人穷追不舍地继续与她缩短距离。这时,思列芙首度摆出了防守以外的架式。
她轻轻地举起手上的西洋剑。
明明对手与她的距离连剑尖擦也擦不到边——她却往下一挥。
她在做什么?春亮的纳闷只持续了一瞬间。
即使是刀刃触碰不到敌手的距离,即使看起来只是空挥。
那依然无庸置疑是——攻
击。
「什……什么——!」「唔!」「村正大人!」
和西洋剑挡下攻击时的不自然状况相同。眼前的光景违反了「预想之中理所当然的结果」。
西洋剑挥出的,竟是个肉眼可见的块状斩击。就像是一个具锋利度的扭曲空间,规模巨大强烈到难以想像是由那般纤细的剑身所释放出。就像大口径的炮弹,就像失控的列车,那块状斩击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袭向菲雅他们。
大概是本能吧,他们瞬间挨在一块,同时朝着剑压使尽全力展开反击。处刑劈刀、手刀、虎爪。但是,他们的力量还是无以抗衡,三人的身体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弹飞出去。
(啊,等等,甚至往这边来了……!)
巨大又压倒性的有形剑压在撞飞他们以后,依然没有减速,「喀喀喀」地刨起柏油路面,仅靠余波就折断了路边的树木,同时毫不停止地一直线飞来——
「……莉可。」
「真没办法~嘿咻——!」
这时春亮看见了,潘德拉刚倏地往前站一步,伸出手臂。莉可依然攀在他的手臂上,往他的拳头前方探出小脑袋瓜,开玩笑般地打了一掌。单是如此——就响起了「啪叩!」空间扭曲般的异声,块状斩击便往旁一偏。掠过春亮一行人身旁,撞飞了后方的护栏后,消失在临海的半空中——
「啊!没想到好痛耶!可恶~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
莉可甩着拳头皱起小脸。潘德拉刚以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
「好了好了,这就是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嘛。莉可,你做得很好。」
「可……可以再多称赞我一点喔。虽然我才不高兴,但是,那个,这是为了不白费你心意的我的体贴耶!所以,呃,我允许你再用力一点搓揉喔!」
姑且不管吵吵闹闹的他们,菲雅三人翻滚般地着地后,震惊地看向这边。
「春亮、锥霞!你们没事吧!」
「嗯,我们……啊。」
春亮赫然发现,他的身体迳自搂住了身旁锥霞的肩膀。她的体温。头发的香气。
「……!」
但是,在察觉的瞬间,锥霞抬手轻轻推开了春亮的身体。看见自己手的动作后,锥霞吃惊似地眼神游移。看来这也是她无意识间做出的举动。
感觉到些微的拒绝气息,春亮哑然失声,数秒之间,只能与她互相对望。他想起了事态变成这样之前的事。潘德拉刚他们来访之前的事。遮阳伞下的失言。她的心意。自己非做不可的事——
锥霞率先别开目光后,像要掩饰缘由,将脸部转向前方。
潘德拉刚望着呈一直线,被暴力地刨削卷起的柏油地面,低声嘀咕。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小孩,乐在其中似地,兴致勃勃似地。
「哈哈~威力真是惊人。可是,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使出这招呢?是需要非常集中精神?还是必须累积某种事物呢……嗯。」
另一方面,菲雅等人皱着脸庞,瞪着皲裂的源头。
他们三人明明完全失去了平衡——但对方之所以没有继续追击,极其当然是因为——
前方已经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
夜晚降临。发生了许多事的一天也将要结束。
春亮一衍人回到夜知家,各随己意地度过自己的时间。吃完晚餐,也收拾完了碗盘后,春亮一面走回自己房间,一面回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据包扎被害人的黑绘她们所言,惨遭随机伤人歹徒攻击的那个男人已经平安被送上了救护车,性命没有大碍。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结果,龙岛/龙头师团直到最后都没有任何奇怪的动作。与理事长重逢后,暂且就没有要事了。接下来的预定,似乎是「机会难得,回收待在这个国家里的其他团员」。也就是说,对方好一阵子会在那片海面上待命。春亮也想过,虽然他们为了不引人注目而停在远离岸边的海面上,但不会被当作可疑船只吗?但听说龙岛基本上都在全世界的海域上飘泊,肯定很擅长进行政治上的交易吧。
而回收完这个国家里的团员后——不晓得会如何。
「妮露夏琪死后,第二名的席次空了出来,但如果由第三名很一般地替补上来,实在太无趣了。要不要干脆举办淘汰赛呢……」
道别之际,潘德拉刚露出孩子气的表情这么低声说了,但是——
「谁管你啊!总之要在和我们扯不上关系的地方办喔!」
菲雅的这句回应代表了众人。虽然在意,但现阶段得出的结论,就是既然潘德拉刚目前什么也没有做,他们也莫可奈何。
(唉,要是能够就这样什么事也没发生就好了……)
听到他是龙岛/龙头师团的师团长时,春亮大吃一惊,但目前双方看来用不着大打出手,他真的松了口气。可以的话,他很希望和平的时光能永远持续下去。虽然思列芙逃走后依然下落不明,让人多少有些不安……
春亮叹一口气。
然后「喀啦」一声拉开自己房间的拉门时,发现桌上放着一个陌生的东西。是绑着缎带,大小相当于便当盒的盒子。走近一看——可以发现盒子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写在上头的文字是:「生日快乐!我想了很多,但还是决定先把生日礼物送给你。要如何使用,是春亮的自由。不过,如果你对使用方式感到迷惘,就请找我商量。爸爸留。」——
春亮的肩膀一瞬间没了力气。生日礼物?如何使用是他的自由?该不会里头放了现金吧?不能断言没有。毕竟是那个臭老爸。
底下还有一些字:「P.S.我有些事情得做,这阵子不会在家,但这次我打算马上回来。对不起喔!」……
哈!春亮失笑出声。又来了吗?竭尽所能将一切搞得乱七八糟后,又依着自己的方便不说一声就消失。不负责任也该要有限度。这么说来,因为潘德拉刚和思列芙他们中途跑出来搅局,关于他为何变成女人的说明也就不了了之,还没有向他们解释。崩夏一定是心想时机正好,索性就这么蒙混带过吧。太差劲了。明明答应了他们。随便他要去哪就去哪吧。没错,干脆再也不要回来——
「春亮?那个……嗯~呃……」
「菲雅吗?怎么了?有事吗?」
一回过头,菲雅就在房门口忸忸怩怩。出声叫她之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往房内踏了一步……但是,又开始举止可疑地忸忸怩怩。她的手一直放在腰后,可能反手拿着某样东西吧。
「不,那个,呃……该说有事吗……虽然我觉得还是在今天之内比较好,但今天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也觉得还是等心情平静下来后,印象会比较好之类的……嗯,总之,我人来是来了,但还是很迟疑……呢。」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你又在做什么?现在正无聊得快受不了吗?还是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已经很累了,感觉不想再做任何事?」
菲雅咧嘴露出不自然的笑容问道。问他在做什么——
春亮瞟向桌上的盒子,皱起脸庞。未遵守要说明的约定,人又不晓得跑到哪儿去的臭老爸送的,甚至有可能是现金的怎样都好的礼物。他没有心情打开礼物,坦白说连看着都感到厌烦。
所以,春亮用手背将那个盒子往桌子角落一推,同时说道:
「我现在正因为那个臭老爸的关系,疲惫感又增加了呢。真是的,什么礼物嘛。本人好像又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虽然这样反而比较好。」
「莫非那个盒子是崩夏送的——?呣……呣呣,是吗?也是呢。果然现在的时机有点——」
「什么时机?」
「不……不不,什么也没有!一点事也没有喔,是崩夏吃完饭后就不见人影,我正在好奇,现在恰巧时机刚好地解开了谜题呢!之类的!」
菲雅始终不将背部转向他,就这么不断往后倒退,手还是藏在身后。嗯?春亮歪过头时——
「嘿咻嘿咻~」
「呜呼!」
正想离开房间的菲雅倏地跳了起来。一边用相扑的猛推动作攻击菲雅的臀部,一边现身的人是黑绘。被推回房内的菲雅朝她投以抗议的目光,但黑绘带着一贯的茫然眼神说了:
「果然这类东西就是要当天送才行哟。一旦过了当天,送礼的兴奋心情就会有些消退嘛~所以,为了推小菲菲一把,我就先送吧。来,阿春,生日快乐~顺便说这个无法办鉴赏期退货哟。」
「喔……喔,谢谢……你……?」
黑绘不是反手,而是用后方头发固定住某样东西,再「来~」地交给他。春亮总之先接了下来,但是——
那是一个大小可以张手环抱,用柔软的布和棉花所做成的,像是布偶……又像洋娃娃的东西。是人偶。而且是个Q版的黑色长发少女。身体娇小,眼神还有些茫然迷蒙,没错,正如同眼前的——
「不就是你吗!」
「根……根本是黑绘——!」
菲雅也吃惊地眨着眼睛注视人偶。黑绘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嗯,是特制的黑绘布偶哟。不停地请教
商店街的手工艺店老板后,这真的是我亲手努力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呢。你可要好好珍惜喔。」
「……呃……若能,是没关系啦……但我要拿这个做什么……」
「使用方式就由你决定!可以用来装饰,也可以拿来抱着睡觉,要拿来做绝对不能启齿的事情也行!就当作那是真正的我,随你想做……是说,你为什么一下子翻转布偶,一下子搓揉里头?」
「呃,我在检查有没有窃听器或针孔摄影机。」
「很遗憾,这次因为没有时间和金钱,只好忍痛放弃。」
「麻烦你以后也一直放弃吧!话说回来……你应该没有基于『说到人偶就该这么做』之类的理由,在里面放了你的头发吧?半夜好像会突然动起来,超恐怖。」
「……」
「为什么把眼神别开?」
虽然各方面都教人不安,但这确实是黑绘花费心力和时间,亲手为他做的东西。尽管是很有她风格的出人意表礼物,但春亮并不觉得困扰。他发自内心祈祷着里头没安装骇人的可怕机关,暂且将布偶放在书架上。
「那么……上吧,小菲菲。」
「唔……嗯……可是……」
黑绘绕到菲雅身后,像要推她一把地说:
「不送的话,我要接连抖出你的糗事哟~像是在这个礼物之前,选第一份礼物时——」
「哇……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送就是了!唔唔……喏!」
这下子春亮也总算明白了。菲雅从刚才起一直反手藏在身后的东西。那东西——和黑绘一样,是要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菲雅闭上双眼,猛地将那东西拿到前方。春亮反射性地向后仰,问道:
「喔喔,这是……平底锅……吗?」
「是平底锅没错。」
是崭新得闪闪发亮的厨具。有着大众化的颜色,感觉朴素但线条俐落。由于菲雅握着握柄将平底锅往前拿,想当然它并没有任何包装,但不知为何——
「上头绑着……蝴蝶结呢。」
「礼……礼物都要绑蝴蝶结吧!呃,一开始我向店员说是礼物时,他也帮我包了起来再绑上蝴蝶结,但总觉得外观看起来歪七扭八,不是很可爱,和店员两个人尝试失败了好几次后,结果就变成这样——怎……怎样啦?你有意见吗!」
「呜呵呵~小菲菲真是可爱呢~让人好想抱紧你哟~」
黑绘踮起脚尖,摸了摸菲雅的后脑杓。菲雅则像拿勇者的剑一般将绑有蝴蝶结的平底锅往前伸,凶巴巴地瞪着春亮。
春亮「呵」地发出笑声,从菲雅手中接下平底锅。
「——谢谢你。这看起来很好用呢。」
「是……是吗?那就好。听好喽,你以后也要用这个平底锅,继续为了我煮出美味的料理喔!这是包含了这份心意而准备的礼物。可不准偷工减料,明白了吗?」
「哈哈,我会努力。」
「我也这么期待哟。也一定要用我圣诞节送你的菜刀……对了,起初小菲菲本来想送菜刀当礼物,买了回来以后,却想起来我已经在圣诞节送过了,她一下子脸色惨白地大喊:『这下子重复了嘛!笨蛋——!呜啊啊啊怎么办!』一下子不停扭动滚来滚去,一下子又哭丧着脸猛捶我的背,当时陷入混乱的小菲菲真的是可爱到无以复加——」
「喂……喂——!结果你还是说出来了嘛,诅咒你喔!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而且我也成功退货了,所以没关系!虽然有点危险,但最后还是没问题!」
「哈哈……不过,你用不着这么认真啦。就算收到的是菜刀,我还是会感激不尽地使用喔。」
春亮以轻松的语气地说道,但闻言,菲雅忽然垂下目光,间隔了一会儿后——
「……当然会很认真啊。」
「嗯?」
「你……可能讨厌生日这种日子吧?可能都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吧?但是,这依然是个纪念日吧?这方面的意义,肯定非常重要。」
他与菲雅四目相接。真挚的眼神。
「像这样拿到了礼物——然后明年再度迎接生日时,你一定会回想起去年的生日吧?回想起当时的礼物,当时的记忆。很少有日子能够留下一年前的记忆喔。所以,对你来说一定也是这样。作为契机回想起过去的日子,竟然就是自己出生的日子,你不觉得感觉有些浪漫吗?」
「也许……吧。」
而且——菲雅这么说,略微放缓双颊。
「我也确实知道送礼的意义喔。生日礼物,就是为了向对方表达,谢谢你诞生到这个世界上。不论是你,还是其他人,这件事大概都变成了太过理所当然的前提,所以都忘记了。但我是第一次过生日,所以不会忘。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新鲜体验。」
菲雅没有移开目光,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像个宽恕一切的慈母,面带微笑接着又道:
「春亮,我真的发自内心庆幸你出现在这里,也很庆幸你在今天这个日子出生喔——」
她的表情太过温柔。
反而让春亮觉得,她是在斥责自己,别说些教人难过的话。像在告诉他,生日怎么可能不重要,这可是一年只有一次,当然要认真以对的纪念日。
所以,春亮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同时回以笑容:
「虽然我觉得生日很棘手,但并不讨厌喔。嗯。真的……很谢谢你,菲雅。」
「是……是吗?那就好。」
那我回去了——菲雅脸蛋通红地转过身子后,像是回敬一般,也嘿咻嘿咻地用掌心推着笑得贼兮兮的黑绘背部,准备离开——这时,春亮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还是先告诉她比较好吧。
「啊,你可能没有发现吧?」
「嗯?」
「你也有生日喔,就在九月。」
菲雅的动作倏地顿住,紧接着以人偶般的动作一骨碌转过头。
「什么?」
「这是当然的啊。那个,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了,我甚至完全不觉得擅自决定有什么不对呢。」
「什……什么时候?我……我哪有那种日——」
「别问这种蠢问题,就和你刚才的理论一样……一年前你记得最清楚的那一天。好比说,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仙贝味道……之类的。」
菲雅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理解之色。
「是吗……我也有……生日呢。耶嘿嘿。」
「喔~太好了呢,小菲菲,那天得盛大庆祝才行!」
「嗯!是啊——真是期待!」
就这样,菲雅带着满面笑容,黑绘也面带微笑。
春亮不禁心想,说不定明年,他不会再对自己的生日感到那么棘手了——
但是,今天这个日子,并未在如此安详的时光中划下句点。
这时,传来了奔过走廊的嘈杂脚步声。
「不好了!」
此叶一脸惊慌失措地探进头来。菲雅惊觉地收起「耶嘿嘿」的融化笑容,掩饰害羞般地噘起嘴:
「别……别吓人啦,可恶的乳牛女,诅咒你喔!什么事情不好了?」
「电视上!播了随机伤人歹徒的新闻!」
「上了新闻吗?嗯,那也难怪啦。」
「虽然理事长说过会四处打点一下,别让事情闹得太大,不过,会上新闻毕竟没什么好奇怪——」
「不是的!」
此叶用力左右摇头,紧接着说了——
「光是今天就发生了四起!也就是说……我们让那个人逃跑以后,她好像又在其他地方犯下了三起随机伤人案!」
「什么……!」
春亮哑然失声。菲雅目光锐利地看向此叶。
「手法都相同吗?」
「报导并没有详细地介绍犯案手法,但恐怕一样。电视上说了,共通点是被害人都被锐利的东西刺伤。」
菲雅紧紧咬着牙关,眼神中带着急躁。
「果然是那家伙吗?早知道就不该让她逃走。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她的目的根本无所谓吧!总之,绝不能对随机伤人事件坐视不管,这对住在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来说都很危险。不晓得会有谁受害喔。」
「嗯,必须阻止她才行呢……」
三人正神色肃穆地互相对望时,与现场气氛相悖的悠扬乐声响了起来。是玄关的门铃声。这么晚了会是谁?春亮纳闷着,还是移动到玄关。
「来了来了~现在就开门……啊,班长。」
「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
出现在玄关的是锥霞。她简单地打了招呼后,递出带来的纸袋。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错——只是因为我还没送生日礼物而已。只是点小东西,围裙。有很多口袋,重视机能,我觉得很不错,和我家里的围裙是不同颜色……不,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是个重视机能的好东西。你家里的围裙已经很旧了,也是因为我很常借用你们的围裙……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如果你愿意收下,我会很高兴。」
「谢……谢谢你。那个,先不说
这件事了,班长……」
「嗯……?」
春亮本来想问:「你没事吧?」
锥霞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但整体而言,不是平常的锥霞。表情、气质、声音,全都没有活力,没有霸气,也没有力量。
但是——听到他的声音后,她仰起的脸蛋上带着微笑。
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尽管如此,嘴角还是勉强挤出了——微笑的形状。
「怎么……了吗?」
见状,春亮没来由地说不出话来。
确实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问。为什么?是因为白天的那件事吗?是因为自己逃避了答案吗?不,他觉得不仅如此。虽然没有根据,但总觉得理由不单是这样——
「不,呃……要进来吗?至少喝杯茶——」
「不用麻烦了,而且已经很晚了。我真的只是过来送礼物而已。」
轻声说完「那再见了」,她便转过身,非常干脆地一步步消失在门外。
春亮本想向她说些什么,却想不到该说的话。
只能默默地目送着夜晚的深沉黑暗将她吞噬。
*
在她造访夜知家的数十分钟前。
锥霞趴在自己公寓的沙发上,回想着菲雅他们与思列芙战斗期间发生的事。她推开了想保护自己的他——
(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紧接着,又回想起了从他口中说出的那句话。
——要是能一直维持现状不变就好了。
(……!)
他后来尽力补救了。向她保证,会好好思考后再回答她。但是——那句话,那句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话,曾存在于他心中仍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只有不安一味滋长。
自己的告白会不会甚至没被当作告白呢?自己也许甚至不被当作恋爱对象。被迫实际感受到这点,教人非常痛苦。
战败的话那也无所谓。但是,不让她站到战场上的话,未免太残酷了。
为什么?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都只和他当朋友吗?当朋友的时间太长了吗?因为不像日本刀的她一样,没有累积过私人的相处时间吗?还是说——
「果然,是这个的……关系吗……」
锥霞翻身仰躺在沙发上,拉起自己的衣服领口。黑色皮革紧身衣,「基美史托兰提之爱」。自己那无法逃离的可憎映入视网膜。
她自嘲般,「哈」地吐了口气。
不想去思考。但是,这个存在于这里是事实。若以为没有这种可能性,那就蠢毙了。至少有可能是原因之一。若完全排除那种想法,反倒比较不自然。所以——
「穿着这种东西的女人……果然,只是个连告白也不会被当作是告白的大麻烦吗——」
颤抖的,僵硬的自言自语。
明明应该相信着他,真讨厌说这种丧气话的自己。
到头来,她还是逃离不了这件受诅咒的衣服。可以说已经习以为常的绝望感,再度久违地涌上心头。这份诅咒无论何时、何地,都束缚着自己。她本已接受这件事,也决定带着它前进,但是——
她闭上双眼,什么也不去思索,只是心想着:如果有人能使尽全力,连同自己的身体撕裂这件衣服,那该有多轻松啊。蠢毙了。全部都……蠢毙了……
就在此时,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机响了。是谁?他们吗?她正打算等一下要去送礼物。是否该先知会一声?但不说一声就跑去,有惊喜感比较好吗?不,可是,现在局面有些尴尬,别太小题大做比较好吧——
这些念头在锥霞脑中盘旋交错,同时她拿起手机,却愣了一下。萤幕上显示的,是不曾看过的一排数字。是谁?
「喂?」
『嗨,好久不见啦,锥霞。要是你能不挂断电话听我说,我会很高兴喔。』
在听到「好久不」这里,锥霞就反射性地往关机键伸去手指。她感到想吐。全世界最讨厌的男人。让自己穿上这件受诅咒衣服的男人。自己的哥哥——暗曲拍明。
之所以没有挂断电话,单纯只是手指的肌肉一时反覆无常。只是现在的自己甚至懒得迅速按下大拇指罢了。
为了让对方听见,她朝着话筒吐出不悦的叹息。
「……有什么事?」
『你不喜欢拐弯抹角吧?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交易?蠢毙了。听好了,我——」
『我就在猜你会这么说,所以我先告诉你会有什么回馈吧。要不要听我说话,可以在那之后再判断。』
不知为何,拍明的声音听来非常温柔。真恶心。脑袋有问题了。蠢毙了。会这么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是自己变软弱了。
「回馈……?」
而这种状态,一定无可救药的正确。
在最糟的时机点上,非常正确。
所以——
那一句话——才会如同恶魔的呢喃般,肆无忌惮地钻进了——
变得软弱的自己耳里。想起了绝望的自己耳里。
然后让她的背脊剧烈颤栗。
『锥霞,如果我说……有方法能够脱下你的「基美史托兰提之爱」,而且你不会死去,你会怎么做?』
而今,已将礼物送给春亮的锥霞,正快步走在夜路上。
她紧紧握着拳头,用力咬着牙关。即使咬碎了牙齿,她也不在乎。反正很快就会痊愈。
前进的目的地,不是自己房间所在的公寓。
而是在杳无人烟的停车场——她与人有约。
「吾之发言,予以没想到你会来的真心话。」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虽然这真是蠢毙了。」
从黑暗中现身的,是穿着医师袍的小麦肤色少女——恩·尹柔依。那个男人的手下。
锥霞瞪着她,更是用力握紧拳头。
「这是最后一次。无疑是人生的最后一次。只有这次,再这一次——我决定相信那家伙说的话。」
这绝对不是「信赖」。锥霞在心里补上这句话。是所谓信用。相信并利用……只是利用而已。绝无其他。
「不论如何,自己只是按照指示采取行动,主张这样的主张。关于这次的作战计画,有多少内容你已是既知?」
「……现在研究室长国很幸运地,掌握到了名为思列芙的骑士的下落。会随机伤人,推测是她持有的『长枪』的诅咒。我该做的事情——」
锥霞眯起双眼,边回想拍明在电话中说的内容,边继续说道:
「就是将那把『长枪』带回研究室长国,供你们研究。趁着你和那家伙打斗,她被引开注意力时,用『可怜』从后方偷走。」
「真是充分的既知。」
望着眼神迷蒙地点一点头的恩·尹柔依,锥霞再次为了难以释怀的苦闷握紧拳头。但是,这不算是背叛他们。应该不算——
假设不是和恩·尹柔依联手,而是和菲雅他们一同与思列芙战斗。他们也认为对方随机伤人的原因在于那把长枪,所以多半会将它破坏掉吧。那是最安全的做法,又有擅长破坏武器的此叶在,所以说不定比偷还简单。
若向菲雅他们说明全部的事情,他们也许会愿意以偷取为优先展开行动,但是,她不能基于那般私人的理由,让她们与思列芙战斗时又增添额外的麻烦。辛苦的一定是在前线战斗的她们。或者是他。锥霞认为这样是不对的。为了自己,该历经辛苦的人是自己才对,将长枪交给拍明时,会有罪恶感的人也只要自己一个就够了。
大概是透过她的表情察觉到了什么,恩·尹柔依说:
「关于这次的作战计画,我不打算向他们泄漏半句,保证这样的保证。」
「保证吗?蠢毙了……」
这算是某种体贴吗?老实说,锥霞还是搞不太懂恩·尹柔依在想什么。目光不善地瞪向她后,问:
「你……站在夜知他们那一边吗?」
「吾之回答——予以不知道的事实。」
恩·尹柔依一瞬间闭上双眼,如此回答。紧接着,她也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锥霞忽然间觉得,好像在她眼神中看见了不同于往常的某种情感。但十分淡薄,太过不清晰,很难化作言语。可能是迷惘,可能是困惑,可能是焦躁——也可能是……怜悯。
期间,恩·尹柔依倏地别开视线,对着地面一个人念念有词:
「……那个回答……一定。室长那么说了的话,就是真相……怎么回事?真是未知。不能对任何人——不,也不能问任何人——」
她的样子果然和平常不一样,似乎有什么在意的事,但锥霞没有义务理会。
「我想快点结束,该走了。」
「吾之回答,是。」
两人开始迈步。一旦松懈心神,许多事情就会浮上脑海,身与心仿佛会全部遭到支配。他的事情。告白的事情。今天的事情。今后的事情。包覆住自己身体的诅咒。与拍明的交易。所以,她故意问些无关紧要的事。
「阿曼妲呢?」
「在室长的命令
下,今天休息。因为她最近一直在工作。」
「嗯……?」
锥霞有些在意。思列芙隶属于骑士领,阿曼妲原本也是骑士领的人。即使无法战斗,至少能在提供资讯上有所贡献吧?
(拍明还特地下令……是故意将阿曼妲排除在这个作战计画外吗……?感觉有些不自然。但也可能只是偶然,只是我想太多了……)
一边思索着这些事一边前进,不久便抵达了目的地。
是郊外的一栋住商综合大楼。四层楼高,建筑物本身规模并不大。当中的租借店面似乎都已打烊,窗户昏暗,整栋建筑物也悄然无声。
「听说在这栋大楼的顶楼。」
是阿曼妲以外的监视人员吧,恩·尹柔依打了电话确认完毕后说道。
「你晓得对方的武器装备吗?询问这样的询问。」
若是平常,锥霞肯定会不屑一顾地说:「谁知道啊,蠢毙了!」但是,现在她正准备和这家伙一起迎战敌人。只能先分享资讯了。
「就我看到的,虽然不是用于战斗,但有那把长枪——和一把西洋剑,会释放出可说是有形巨大斩击的强大攻击……可以想像成所谓空气镰刀的现象被增强到了大炮等级。不过,释放前好像需要累积能量。」
「我会在那之前解决她。吾之方针,发表一开始就会全力以赴的宣言。既然战斗时不会用到长枪,对方是插在背上吗?」
「嗯。」
「那么,对方与我战斗时,你就尽可能绕到背后偷取长枪。如果她把长枪放在一旁,那就更简单了。」
「我会尽可能不暴露行踪地行动。你就尽管引开她的注意力吧。」
小声地结束类似作战会议的对话后,两人开始行动。她们根本不需要楼梯。确认不会被任何人看见后,锥霞朝着顶楼伸长「黑河可怜」。顶楼似乎没有围栏,她随便抓住一处墙角,缩短黑色皮革往上飞升。恩·尹柔依或是抓住凸出的窗框,或是抓住水管,如猴子般无声无息,仅靠着体术便轻巧地沿着外壁爬到顶楼。
恩·尹柔依率先抵达,悠然地在顶楼降落。
「……呣。」
「吾之名为研究室长国的恩·尹柔依,报上这样的姓名。觉悟吧。」
「研究室长国。利用可恨丑陋的阴暗组织。真教人反胃。」
锥霞落后一拍,悄悄从顶楼的边缘探出头来观察情况。恩·尹柔依脚趾上夹着小刀,思列芙依旧又拔出了西洋剑,两人很快开始交手。长枪在对方背上。看来悄悄地偷走她放在一旁的长枪这方法,果然不可行。
锥霞没有在顶楼上现身,而是利用「可怜」横向移动,沿着四角形顶楼的边缘,往恩·尹柔依现身地点的正对角前进。顺利地移动到最佳位置后,她再度探出脑袋,观察顶楼的情形——
「吾之疑惑,打中感觉真是不可思议的防御,发表这样的感想。」
「呼!嗯……你……很不错。前所未见。很快就会结束。」
「离结束还远得很,回答这样的回答!」
思列芙以那把西洋剑,接二连三地挡下了恩·尹柔依双脚袭来的高速攻击,同时依然发出了奇怪的喘息。
从刚才恩·尹柔依纳闷的话声,和刀刃碰撞时显然过于小声的打斗声来看,可知思列芙又和白天一样,施展了那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冲击吸收能力。那是诅咒的力量吗?还是思列芙自身的本领?
总之,准备已经就绪。思列芙正好背对着她,可以清楚看见目标长枪。只要用「黑河可怜」捉住长枪再抽走,轻而易举就能抢到吧。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也只过了一半她白天和菲雅他们打斗的时间——也就是说,对方还无法施展那个绝招吧。现在没有理由不展开行动。
锥霞的手脚攀住水泥边缘,一股作气登上顶楼,接着间不容发地准备往思列芙的背部伸出「黑河可怜」——但就在这时。
「啊!呼啊!喔,嗯咕!」
痉挛的声音。像是超过了某种极限,思列芙全身不停颤抖。
「哈,啊……刚才说的很快就会结束,果然正确。已经够了。」
随即她往后倒退,拉开距离。就像对菲雅他们做的那样,在剑尖根本构不着敌手的距离就挥起武嚣。
怎么可能!锥霞不敢置信。为什么已经可以发动攻击了?
「你是研究室长国的猎人吗?正如传闻的快。所以才能这么快。」
「你在说什么?真是未知……不,难道……!」
恩·尹柔依震惊地蹙起眉,但仍像在说「岂能让你发动」,加快速度往前逼近。但是,思列芙不慌不忙,拿着西洋剑往横一扫——
「犹如贪婪的肮脏老鼠,自以为是智者的人啊,代替腐烂的饵食,我就告诉你吧……这把剑是『速度报应(Karma Speed)』,已经充分地吞噬了你的速度!」
刹那间锥霞恍然大悟。攻击所需的累积。所有力量都遭到吸收的防御。这两件事相辅相成——原来那把西洋剑的能力,是吸收敌人攻击的「速度」,再释放出累积的能量吗?那么,比任何人都「快」的恩·尹柔依,肯定是那把剑最适合的饵食。
(唔……!)
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停下「可怜」。上吧。快碰到。快点!
思列芙横向划下西洋剑后,产生了惊人的剑压。就是那个强大又巨大的,空间裂开的现象。老实说,锥霞还以为恩·尹柔依死定了。距离太近了。
但是,恩·尹柔依瞬间当场纵身跳起,情急之下将脚上夹着的小刀当作盾牌,朝着斩击刺出——但凭那种东西,当然不可能与之抗衡。她是刹那间判定,这样子总比站着受到攻击,无能为力地让身体被砍成两半要好吧。幸好恩·尹柔依让自己的身体悬空,所以她形同抱着那个巨大斩击,如人偶般被吹向半空中。小刀碎裂四散。灰色头发一边旋转,一边飘扬。依被斩击撞飞的轨道,怎么看她都无法在顶楼降落,但锥霞只能相信那个野生少女能靠自己成功脱困了。
「黑河可怜」到达了释放出斩击的思列芙身后,成功地从她背上抽走了那把「长枪」。
「什么……!」
她发出惊愕的叫声,同时将形似护目罩的头盔转向锥霞。为时已晚。而且,热爱工作的野生少女还为锥霞留下了最后的纪念品。
恩·尹柔依被撞飞向半空中后,迅速缩起身体,敲打般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大拇趾。下一秒,又反向将背部以及双脚如棍棒一般伸直——将卷在自己大拇趾上的橡胶弓,拉到最极限。
间不容发地,射出。
竟然被撞飞到半空中后还能瞄准,真是惊人的射击能力。抑或者,单纯只是偶然?总之,恩·尹柔依从半空中射出的短镖,击中了正要回过头的思列芙手上的西洋剑,将它大幅弹飞。
紧接着恩·尹柔依随着重力往下坠落,终于再也无法从顶楼看见她。那一带应该还有其他建筑物和树木等等,多半不至于丧命吧。比起这件事——
(……可以成功。)
锥霞坚信。对方松开了武器,自己又已抓住长枪。接着只要将长枪继续拉向自己,再迅速跳下顶楼逃跑的话——
「休想得逞——!」
「!」
思列芙暴怒大吼,用飞也似的速度疾冲向锥霞,爆发力足以与拉回「可怜」的速度匹敌。身手真是灵活。
但是,对方手上没有武器,即使就这样逼近自己,顶多是用肉身攻击。纵使遭到冲撞而掉下这栋大楼,也能根据坠落方式逃跑。没问题。
锥霞为即将到来的冲击咬紧牙关,注视着欺近眼前的思列芙——
然后,仅只一个单纯失算,让一切心血全都泡了汤。
恩·尹柔依为了先确认状况,回到刚才那栋大楼。
「……」
她依旧面无表情,环顾顶楼。此处安静得仿佛刚才的打斗只是幻觉。半点声响也没有,当然也不见任何人。
但是,有个足以显示这里曾发生过某些事的物品。
不,算是物品吗?很难界定。
恩·尹柔依凝神注视着那东西,从裙子拿出手机。勉强回想起了从电话簿拨打电话的方法后,操作手机,然后等着接通。
低头望着眼前的那东西。
没错,究竟——被切断的人类的脚,可以称作是物品吗?
大腿以下的部位。平滑的切面。飞溅在四周的鲜红血液。
血肉正从切面嘶嘶嘶地融化般慢慢消失。由于没有与本体重新接上就被丢在这里,本体那边应该已开始从切面长出新的脚,以治愈伤口吧。也就是说,那件衣服判定重复的这两只脚已无用处。
这时,电话接通了。
『是是,是我。进行得怎么样?』
既然她没有联络自己,眼前的光景只代表这一件事。
恩·尹柔依淡淡回答:
「失败了。此外,她好像被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