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十二月一日。
在帕尔斯,为因国难而殉葬的四名将军——特斯、吉姆沙、萨拉邦特、古拉杰追封万骑长的称号。工匠们将他们的名字刻入金板中,贴在王宫的墙上。只要帕尔斯还在,他们的名字就会永远被记录着。
“我真是没用啊,耶拉姆。”
亚尔斯兰叹息着说道。
“只能以这样的东西来报答他们的献身于忠诚。”
“陛下……”
“耶拉姆,你说,我到底要害死多少个朋友,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陛下现在比大部分的历代国王都要年轻。慢慢的一件件去解决,这样决就可以了。逝去了的四人,也会在诸神的身边保佑您的。比起这个,差不多得开始王宫的改建了……”
亚尔斯兰摇了摇头。
“没有改建的必要哦。只要收拾好瓦砾,清扫一下就行了。这个王宫原本就大得过头了。拆除一部分将其规模缩小,还得花钱。现在倒是节省了这笔费用。就这一点而言,还算可喜可贺。”
亚尔斯兰又思考了一下,下达了指示。
“将能用的石材或木材,用在替灾民建造公寓上。最优先需要解决的课题,是上下水道的修复。这个时候如果萨拉邦特还活着的话,必定会干劲十足地来指挥工事吧。”
尽管没有人反对王宫整体规模的缩小,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有人提出了特别的要求。
“失去了那座塔楼和辅楼后,整个建筑便失去了它的调和性。看,在那块地方附近建造细长型的三层塔楼的话,就正好了。”
提出这个意见的人的面容众所周知。对帕尔斯的国王来说,无视宫廷画师的发言,是极为罕见的事,但是在特定的领域方面,这是个例外。
与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时的王宫规模相比,现在仅有过去的三分之一,尽管如此也有鲁西达尼亚王宫的水平。少年时期便习惯了野营的亚尔斯兰,在豪华的寝室中反而睡不着觉。
“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这个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亚尔斯兰这么想着。这不是他花费了不少时间得出的结论。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给他想这样的事情。
三年左右的平稳与丰收有了“亚尔斯兰的和平”,接下来的一年备受喷火、地震、洪水、暴风雨等凶事的侵害,被说成了“国王无安宁之日”。虽然没有人认为是“亚尔斯兰王引发了地震”,灾害的处理是非常有必要的。
法兰吉丝建议道。
“得最先重建医院和学校,特别是培养医生与教师的学校得最优先。有了医生和教师,在建筑物修复之前,也可以进行治疗或是授课了。”
“法兰吉丝的进言真是价值千金。”
这么说着,亚尔斯兰十分高兴,立刻实行了法兰吉丝的建言。城内所到之处都能听见孩子们朗读的声音。
“居然有这么多想要读书的孩子啊。”
尽管有人这么说道,在没有墙壁只有天井与支柱的学府中,孩子们为互相平安无事而感到高兴,时而歌唱、时而吵架,相互分享着分配的面包,给街道上带来了生机,大人们看到了这一光景也受到了鼓舞。某个看到这一景象的人,以“解放王治世下的一光景”为题作画,流传到了后世。作者的名字不是特别明确,似乎是“市井的无名画家”,而非当时的宫廷画师。
国王率先作为表率进行工作,下面的人争相模仿。
“王宫的官员们走路的速度变快了。”
民众如此笑着说道。
然而“与个人身份无关,有了有关政治方面的想法的话,无需多虑直接说出来”的布告公布之后,民众甚是欢心。
当然,国王谒见的时间增加了。单纯是“为了见见国王,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之类的给人添麻烦的人也有。应该决断的文书也没有减少。减少的是国王的睡眠和休息时间。非常担心国王的近侍耶拉姆不断说着,“反正是当面说了也不会听进去的人”,忙于把没有必要谒见、不着急见的客人赶回去,把堆成山的文书中没用之物悄悄地拿走。
会计总监帕提亚斯的忙碌不亚于亚尔斯兰。原本来说,不是热衷于工作的人的话,会中途放弃的吧。
“农作物能维持住真是太好了。将一半的粮食分给灾民后,剩下的还能支撑两年。”
“可是,在收获期遇上这场灾害。是不能期待今年的收成了。这样一来,虽说还剩下两年的分量,也只勉勉强强够用。”
“必须得从密斯鲁这块儿输入小麦。”
“从辛德拉输入米和稻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付出了以吉姆沙和古拉杰珍贵战力的牺牲的代价,从港口城镇基兰运至王都叶克巴达那的金银,为帕尔斯的财政带来一场恩慈的降雨。
周围国家发出令人害怕的沉默气息,包围着灾厄与过度劳累接连不断的帕尔斯。
这些国家或各种势力并没结成同盟将帕尔斯团团围住。而是出自于各自的利益欲望,或因为某人故意为之的煽动,各管各的擅自展开的行动。
不存在什么同盟关系。因而也不存在什么共同作战。所以那尔撒斯也没有使用像是曾经光靠一张嘴便瓦解了三国联盟的神技。换而言之若是发生战斗的话,只能逐个逐个精心地击破。
战争目的没有合理性。战略毫无协调性,四分五裂的。正因为如此相反的,也看不透敌人的动向,被强行卷入低效率的对应,帕尔斯军面对着前所未有的苦境。
Ⅱ
到街市上微服私访四处看看,是亚尔斯兰王唯一的爱好。特别是大地震之后,还包含了视察灾后修复的情况,有时他会在工作时从王宫逃出来。负责监视的耶拉姆发自内心地向诸神祈祷。
“请让陛下的兴趣不再是微服私访,变成午睡吧。就算只有今年一年也行。”
某天,从王宫的后面传来明朗的歌声与附和着合唱的孩子们热闹的声音。亚尔斯兰抱着大约三岁的孩子走在路上,有十个左右的孩子们跟在他身后。其中大多数的孩子拽着国王陛下长长的衣摆。
看见这副模样,耶拉姆目瞪口呆了。
“陛下,这些孩子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没有缘由地就跟过来了。把点心分给孩子们,让他们回去吧。”
爱说教的耶拉姆也只有苦笑的份。
“这些孩子会是陛下将来的亲卫队吧。就让我好好招待他们一番吧。”
他这么说着,把香格里或是萨玛奴(*波斯的一种麦芽做的点心),王宫里所有种类的点心都拿了过来。
监督士兵们进行修复工事的士官也相当的忙碌。
“如果临近的诸国现在攻过来的话,要怎么办呀?现在可不是打仗的时候啊。”
“现在还没关系的吧。察觉到这种可能,宫廷画师大人会握着画笔,飞奔到陛下的身边去的。”
“画笔就不用了。”
“也不需要手脚啊。”
“也是哦,只要有脖子以上的部位就足够了。”
“换上你的脑袋来怎么样?”
千骑长或五百骑长级别的将军非常敬畏那尔撒斯。他们知道因为有那尔撒斯的权略,才有“不败的帕尔斯军”。然而,就因为如此,关于那尔撒斯的绘画才能,才会成为众人的笑谈。完美的全才,对普通人而言反而是讨厌的对象。
女神官法兰吉丝的官邸,经常有来自各地的女神官或是有志成为女神官的人来访。几乎每天都有来访者,今年二十一的亚尔佛莉德也是其中一员。不过她原本就不是女神官,也没有成为女神官的意思。
“法兰吉丝,你又要去神殿了吗?”
“不去,今天要到东边的市场和城门那块儿去巡视。虽然及不上陛下,我也想为视察修复工作出一份力。”
“啊、这样的话,我也一起去。”
“可以啊,但是最初的‘啊’是什么意思?”
“诸神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啦。”
两位女将军骑着马悠哉地朝着市场走去。她们下马后混入了人群之中。法兰吉丝确认了放出的粮食足够充分后安心了,亚尔佛莉德来到宝石商店,在心中估计了宝石的价格。离开市场,接近东城门处,能看见旅人或马匹接二连三地进城。
“大家都是满身灰尘。看来迪马邦特山的喷火十分严重。希望公路的修复别因为降灰的缘故而延迟就好了……”
“法兰吉丝、法兰吉丝。”
“怎么了,亚尔佛莉德。”
“我是说那三名旅人。”
轴德族的年轻女孩用手指指着,城门处骑着马入城的穿着旅行着装的三人。那三个人都是女性。
“不知怎么的,总有种在哪儿见到过的感觉啊。大概是我搞错了吧,”
美丽的女神官朝着那个方向稍稍凝视了一会儿,立刻发出了感叹声来。
“亚尔佛莉德,你真是生了一双鹰眼呐。她们的确是我们的朋友们。”
“果然是这样啊。那我去叫住她们了。帕特纳!库拉
!尤琳!”
经常在战场上训斥部下的亚尔佛莉德的声音,一直穿到了远方。骑在马上的三人清楚的听见后做出了反应。她们互相望了望,三言两语地交流了几句后,立刻调转了马首,朝着法兰吉丝等人的方向以驱散人群的势头跑了过来。
“法兰吉丝大人!”
“亚尔佛莉德小姐!”
“我们回来了。”
她们是已故的特斯的三位妻子。丈夫为保护国王壮烈牺牲后,她们随着丈夫的遗体一起回到故乡,但是没有过多少日子又回到了国都。
“能与你们再会我很高兴,但是,你们把母亲独自留在故乡了吗?”
法兰吉丝这么问候,从马背上下来的长女帕特纳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阴霾。
“母亲已经去世了。”
“这真是……”
即便是法兰吉丝也说不出话来了,亚尔佛莉德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抱着仿佛立刻要哭出声来的三女尤琳的肩头。
“我深表遗憾。但是陛下给了你们年金,你们可以守着墓,过上平静的生活。有空的时候到这儿来拜访吧。”
“不是这样的,法兰吉丝大人,我们回到王都来是因为母亲的遗言。”
“遗言?”
“你们还很年轻,不能被埋没于世间,尽管你们三人在一起也及不上特斯大人的一根脚趾,回王都去帮助亚尔斯兰陛下吧。她是这么对我们说的。”
“原来如此,辛苦你们了,我们领你们去王宫吧。”
年轻的女儿就此埋没于世间,实在是太可怜了。法兰吉丝理解了她们母亲的心情,无言地催促着马匹前进。
王宫因为突如其来的访客而变得热闹起来。
亚尔斯兰授予三人“万骑长夫人”的称号。
“我的工作尽是给他人授予称号。”
亚尔斯兰一边苦笑着,一边思考该如何安排三人的住处。大地震特斯去世之际,他的官邸也被毁坏,因此他的妻子们失去了住所。
已经缩小了规模的王宫,实在是没有空余的房间可以腾出来。法兰吉丝和奇斯瓦特夫人纳丝琳提出可以提供三人住宿。讨论的结果,比起同家人和士兵们同居的奇斯瓦特府邸,独居的法兰吉丝的官邸更加空闲,因此决定叫她们住在法兰吉丝的官邸。
“这里的三位比起亚尔佛莉德女卿,似乎更有成为女神官的素质。如果你们有需求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们。”
“我就没有成为女神官的素质吗?”
亚尔佛莉德如此反问道。
“亚尔佛莉德有着比密斯拉神更重要的东西吧?”
亚尔斯兰的一句话使亚尔佛莉德满面潮红,沉默了。
亚尔佛莉德预定在十八岁的时候和那尔撒斯结婚,但是喜欢独身的宫廷画师四处躲避的时候,岁月就这样过去了。亚尔佛莉德没有生气,反而是静下心来了。她确信自己在那尔撒斯的脖子上套上了看不见的绳索。剩下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就是这么一回事。还带着少女气的她,非常享受愿望实现之前的时光。
法兰吉丝以柔和的表情喃喃地念叨着。
“这样也不错……”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大将军达龙被宫廷画师叫至他的官邸,前来拜访。
“你要做什么?千万别说要给我画肖像这么可怕的事啊。”
“是有关席尔梅斯殿下的事。”
“那个给旁人惹麻烦的大人——好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
“嘛,你先坐下来,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这就坐下来,你把酒拿出来。”
一边如此说道,达龙面朝着秋日花朵盛开的庭院坐了下来。坐在这个位置,可以用不着去看装饰在三面墙上的那尔撒斯大画家的作品。
那尔撒斯说了他从间谍或交易商那儿听来的情报。达龙缩了缩他厚实的肩膀。
“看来,席尔梅斯卿费劲千辛万苦的结果,却是从密斯鲁给追放了呀。虽然很可惜,但他也是活该。这也怨不得人。”
“你真这么想吗,达龙?”
手持装着麦酒的大杯,达龙以危险的目光看着他的老朋友。那尔撒斯继而说道。
“那位阁下,只有憎恨别人才能活下去。他当然恨密斯鲁人和鲁西达尼亚人,比起他们而言最恨的还是帕尔斯人。”
达龙几乎是将大杯砸到了地面上。
“这家伙果然是对亚尔斯兰陛下……?!”
“可能性很大。”
“可以说是谋反!亚尔斯兰陛下对席尔梅斯卿做过什么了吗?完全是反了!如果他敢对陛下出手的话……”
“所以,想在这之前处理掉。”
那尔撒斯口中的“处理”一词,让达龙感到不寒而栗。如果是自己的友人,是这个男人,有跨越两百法尔桑(约一千米)处理掉异国国王的心思的话,绝对做得到。
“你要怎么解决掉他?”
达龙对自己不经意间放低了声音而感到恼火。他觉得就像是在思考着奸诈的计谋一样。话虽如此,这当然也不是可以大声宣扬的话。
那尔撒斯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一如往常。
“综合了来自密斯鲁的情报,席尔梅斯卿由海路往马尔亚姆去了。”
“坐船吗?”
“让海神听见我们的愿望,制造出一场暴风雨的话,用不着弄脏谁的手就能解决了,但似乎没这么简单呐。”
达龙虽然认为即便是弄脏自己的手也无所谓,身为大将军的人却不能独自前往马尔亚姆。
“现在马尔亚姆的统治者是谁?”
那尔撒斯的这句话一出口,达龙立刻心领神会。现在,自称马尔亚姆国王坐在王座上的,是帕尔斯的仇敌吉斯卡尔。这些事是从原名为冬▪里加路德的白鬼还有帕莉萨特那里听来的。
“原来如此啊。”
达龙再次将大杯拿了起来。
“你是要叫毒舌和蝎子相互啃食对方啊。还是和以前一样满肚子的坏水。”
“虽然不喜欢你这种说法,嘛,生气的话也太孩子气了,就原谅你吧。正是如此,我是打算叫吉斯卡尔和席尔梅斯卿相互啃食对方。这两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事情有可能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两个人再次联手来盯上陛下?”
“毒蛇和蝎子可能比我们要想得相性更好呢。”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仅仅是表面上而已。达成共同目的的瞬间,双方便会刀剑相向。只凭个人的武勇的话自然不必说,若是被重重包围暴露在箭雨之下,即便是席尔梅斯卿也没有抵抗的办法。”
这样的话索性我来——如此说道的年轻大将军,被宫廷画师的眼神给制止了。
“达龙,我话先说在前头。不管敌人是席尔梅斯卿还是伊尔特里休,禁止你进行无异议的一对一厮杀。”
“为什么你在这里提到伊尔特里休的名字?”
“自从这家伙加入蛇王的阵营一来,一直都是神出鬼没的。你可别忘了萨拉邦特在王都被杀的事。”
“那是个特殊过头的例子。”
“不管怎样,比起你个人的武名,亚尔斯兰陛下的人身安全更加重要。”
“你觉得我会不明白这种事吗?”
“就算你明白,也有可能会忘记啊。”
一瞬间,那尔撒斯的脸上绽放出坏笑来。
“话说回来,身为一国大将军之身,你想要四处挥舞着长剑或长枪,突入敌人当中去吗。这种事情交给伊斯方或奇斯瓦特去做吧,你就呆在亚尔斯兰陛下的身边不要离开他。”
“喂,呆在陛下身边替他出谋划策是你任务。只要有我在阵头,陛下的身边别说是敌兵,连一只小虫也没法靠近。”
那尔撒斯点点头,包含爱意地眺望着排列在达龙背后的自己的作品。
“自起兵以来,我们帕尔斯军就在陛下的带领下不断取得胜利。”
“刚开始的时候,进攻恰斯姆城时,稍稍有些棘手。不过也就如此。”
再接着圣马奴耶尔城被攻陷了,亚尔斯兰与艾斯特尔·德·拉·法诺相遇了。这件事两人都没说出口。
“亚尔斯兰陛下的人望,源于他的善政的同时还有不败的军队。使特兰成了事实上毁灭的国家,又赶走了鲁西达尼亚的军队。”
“邱尔克、密斯鲁、辛德拉方面对我们也无计可施。民众们十分安心。”
“实际上,这就是问题所在啊,达龙。”
“你是想说,不要大意是吧。”
“先不谈大意,不败的军队被打败的时候,人心一下子产生动摇,才是最吓人的。”
听了那尔撒斯的话,达龙摆出一脸“无聊的杞人忧天”的表情来。那尔撒斯又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陛下本身,在五年前,亚尔斯兰陛下那时候还是王太子时,只有陛下和你两个人从亚特罗帕特尼的战场上脱出而开始的。”
达龙抱起了胳膊。
“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啊。我又不是喜欢去你家打扰你。”
“原来你有意
识到自己打扰到我了啊。”
“那是因为陛下喜欢耶拉姆做的料理,也就是这么回事罢了。”
那尔撒斯没有反驳,举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他的杯子比达龙的要小上一圈。
“刚才我说了别做无意义的一对一厮杀,但是保护陛下不是无意义的事,达龙。”
“这不是废话吗。”
“万一、亿分之一,席尔梅斯殿下的刀刃向陛下逼近,能保护住陛下的只有你。”
“……”
“奇斯瓦特或是克巴多在力量上并不亚于席尔梅斯殿下。但是,席尔梅斯殿下的怨念和憎恶,可能会超越技术和力量。能击败席尔梅斯殿下的只有你。”
达龙微微垂下眼睑,声音稍稍染上了一层阴霾。
“要我亲手打倒英雄王凯·霍斯洛的正统子孙吗?”
“最后也不得不这么去做了。”
“可会被反杀哦。”
“这你不用担心。到了那时会在你墓碑上记录着‘没用的家伙长眠于此’。”
达龙蹙起了眉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询问道。
“会以文字写下来是吧?”
“当然啦。”
“……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为了不被写成这样,我会尽我所能的。”
达龙为了表示自信与决心,用力地点了点头,然而那尔撒斯不知为何心中还残留着无法释然的心绪。
Ⅲ
“大、大事不好了!”
一路跌跌撞撞跑来的侍从卡塞姆,喷着口水向作为城司在城内巡视的克巴多汇报道。
“怎么了,额,你是卡塞姆是吧,你简直有一百头驴子那么吵啊。”
“快、快看天上。”
“难道是下金币了吗,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呢。”
“是东北方向的天空,赶快、赶快看看啊。”
看来,卡塞姆没有抵抗克巴多的揶揄的空闲。独眼的身材魁梧的男子用力地蹙起眉头,赶忙把马首转向那个方向。
“往这边来,不登上城壁的话看不清楚。”
卡塞姆徒步奔跑着,闭上了嘴。两人不断地登上城壁的台阶后,城壁上年轻的武将转过头来。他的身边跟着忠诚的小狼。
“啊、克巴多卿。”
“伊斯方卿,你可真快啊。”
“请看看那个。”
伊斯方以有些严肃的表情,指着天际的一方。
东北边的天空一片昏暗。不,是一片漆黑。云或是雾以吞噬秋日青空之势在不断扩大。像是不久之后连王都上方的天空也将被吞噬似的。
“那边是迪马邦特山的方向。真是个不吉利的……”
“我知道!”
克巴多和伊斯方同时大声训斥道,连小狼“土星”也发出吼叫声,卡塞姆停止了他舌头的转动。
据说迪马邦特山的标高是五千六百加斯(约五千六百米),但是距离王都有一百法尔桑。距离相当远,且与王都之间还隔着其他山脉,并非平日能清楚所见的山。
克巴多曾经有过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与妖魔们展开殊死决斗的经验。
“那片山域十分广阔,而提到地下空间,更是难以想象的宽阔。我有时会这样想,帕尔斯全国的领地是否是建立在蛇王的地底帝国之上的。”
克巴多喃喃地说道后,伊斯方耸了耸肩。
“若是这样也挺不错的,不管从哪里开挖都能侵入敌人的领域。”
伊斯方说着全然不带恐惧色彩的语言。
“也就是说,我们随时都可以攻过去。在太阳之下,它们能栖息的土地,连猫的额头大小都不会有。”
“哼,不愧是夏普尔的弟弟。话说的真有气势。”
崇拜着兄长的伊斯方,对克巴多不论作为将军还是战士都十分尊敬,然而听到对方这么说了,却没法保持沉默。
“我很难问出口,但还是要问个明白。据说克巴多卿和我哥哥关系不怎么好,事实又是如何呢?”
“那是胡说的。”
“就是说,实际上关系很好咯……”
“不是不是,我们不是“不怎么好”。”
看着张着嘴的伊斯方,克巴多哄笑起来。
“喝了酒,就打成一团,没喝酒,就互相睨视。抱歉了,我打了你哥哥五十次。”
“我失礼地问一句,克巴多卿被我哥哥打过几回?”
“嗯,大概四十九次吧。别摆出一副怀疑的表情来。我就算吹牛也不骗人的啊。”
两人从城壁上下来,分别往左右两边走去。克巴多朝着进行工事的现场直行而去。伊斯方前去拜访前大将军奇斯瓦特的宅邸,非常谦虚地询问事情的真伪。
“克巴多的确没有骗人。双方持剑的决斗也十分精彩。我们失去了一个值得惋惜的男人,但是他给我们留下了像你这样的勇敢的人。”
奇斯瓦特安慰地拍了拍眼中沁出泪水的伊斯方的肩膀。
这时耶拉姆替亚尔斯兰沏好了茶,亚尔斯兰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耶拉姆。”
“是的,陛下。”
“这种时候,人就会想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吧。将沙漠变成绿野,把被破坏的房房屋屋在瞬间建好……若是这种是能通过修行得到的话。”
“陛下,你一定是累了。好好休息一番也不会受到天罚的。”
“刚才,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英雄王凯·霍斯洛为讨伐蛇王撒哈克而举兵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的呢?是勇气和使命感,再加上想拥有和必须打败的敌人一样强大的力量吧。”
亚尔斯兰享受着绿茶的芳香,呷了一口茶。
“这样想想,真觉得不可思议。凯·霍斯洛为何没将蛇王撒哈克杀了呢?”
“只是把他活生生地封印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下了。”
“他是否有着不杀他的理由呢……算了,为三百多年前的往事烦恼也没用。休息一会儿后再接着工作。耶拉姆沏的茶还是和最初的时候一样好喝。”
“臣愧不敢当。”
自两人相遇以来已经经过了五年的时光。
“我再也没有尝到过,像那天耶拉姆做的料理那么好吃的东西了。”
“不敢当。但是,当时陛下和达龙卿自带了名为‘空腹’的最棒的调味料。”
“撇开这一点也很美味哦。”
“更加好吃的料理,就等您有了王妃让她来做吧。”
亚尔斯兰苦笑了。
“有没有比耶拉姆做料理更好吃的女性呢。”
“要有多少就有多少。我母亲就是。”
“啊啊……”
一听见“王妃”这个称呼,亚尔斯兰便想起了泰巴美娜了吧。泰巴美娜一次都没有为她的“假儿子”做过料理。尽管他感到很寂寞,但现在也能理解了。泰巴美娜忍受着自己不幸,挂念着自己亲生孩子的命运,能保持正常已经是非常拼命了。
不能随随便便就结婚。亚尔斯兰虽然这么想着——
“陛下?”
耶拉姆疑惑地呼唤着他的主君。亚尔斯兰双手拿着茶碗,一下子笑出了声。
“真是危险真是危险,没想到耶拉姆也成了宰相的一派。”
耶拉姆急忙做出解释说道。
“陛、陛下,没有那么回事。我才没有和鲁项卿串通好呢。”
宰相鲁项每次遇见亚尔斯兰,就催促着结婚让国王无话可说是出了名的事了。
“我知道。只是逗逗你罢了。”
亚尔斯兰想忍着不笑,但没能做到。耶拉姆先咳嗽了一下,说。
“容臣下说一句多管闲事的话,然而大部分臣子都期盼着陛下尽早成婚,无论如何都请考虑一下此事。”
“臣子吗,如果是奇夫的话会怎么说呢?”
“不能以那个人作为基准。”
耶拉姆断言后,笑声平静下来的亚尔斯兰再次大笑起来。
“让你担心真是抱歉了,结婚的事还要暂时等一下。可能要等到十年后或是更久吧。现在使国内安定下来是最优先的事,就算结婚了也只会给那个人带来麻烦。”
这个时候亚尔斯兰的脑海里,大概浮现出了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的身影了吧。
“耶拉姆有意向在明年左右的时候结婚吗?”
这完全是奇袭。
“完、完全没有的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事。结婚还早着呢。”
“我也还早着呢。你替我转达给鲁项,就说还要再过上一阵子。”
这时突然间周围被白色的纱幕给笼罩了起来。
“……?”
仰望着浓雾蒙蒙的天空的二人,看见无数白色的小点从天上落下。
一瞬间,他们以为是下雪,但是季节尚早。让他们知道小点真面目的是声音。坚硬的、干渴的声音,由四周包围着他们,亚尔斯兰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冰雹……!”
“殿下,到这边来!”
两人一边抱着脑袋,一边跑向屋内。回过头一看,白色的冰雹瀑布宛如小小石头子弹一般落入庭院中。
身着文官服
饰身材矮小的男子赶了过来,发出有些走调似的声音说。
“陛、陛下,您没事吧。您的忠臣卡塞姆,实在太过担心,以为自己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呢。不不,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太大惊小怪了,卡塞姆。”
耶拉姆责备地说道。
“才没有呢,耶拉姆卿,你可不能小看冰雹哦。也有像这样,小孩子的拳头大小的呢。”
像是替卡塞姆的能言善辩作证一样,一块个头特别大的冰雹落在了庭院中。就这样着地并未砸碎。
“糟糕了……”
亚尔斯兰小声地喊了出口。
“降下这么多冰雹,农作物会大受影响。得赶紧制定对策。谁来替我把鲁项叫来?”
“不用别人了,就让在下来吧。”
卡塞姆留下这句话,赶紧跑去。不知何时,卡塞姆在亚尔斯兰的宫廷中作为跑腿的成了非常重要的存在了。
那也算是一种人才吧。看着卡塞姆的背影,耶拉姆如此想着。
Ⅳ
在头顶展开的云朵是黑是白,这和旅人无关。他虽这么想着,然而看见握着缰绳的手和肩膀染上灰尘,却蹙起了他较好的眉头。从云端飘落的并非是雨或雪。
“切,是落灰啊。”
旅人咂了咂舌,用手拍去灰尘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灰尘比沙尘更令人讨厌。它们会飘入眼中或喉咙中,有伤他英俊的容貌和优美的嗓音。算了,“处于烦恼中的美男子”的身姿也能吸引少女的心吧,但是……
旅人伸手摸向横放在马鞍上的西尔沙麻的袋子,从中取出了什么。是辛德拉产的由木棉制成的带有帽兜的外套,非常的轻盈。
旅人并非独自一人骑着马。另有两位持着剑的同行者,在距离它半个马身后方的左右两侧,跟随着他。因为旅人喜欢独自一人,有同行者这件事本身就不太令人愉快,然而出于敕命他也无可奈何。
三人从王都叶克巴达那被派遣至东方,去视察大陆公路和其南北方的广袤地区。他们正在视察结束的归途中。
旅人是有着红色头发与绿色眼眸的帕尔斯人,但是同行者不是帕尔斯人。一个人是头上围着辛德拉风格头巾,肌肤是褐色的。另一个人头发与胡须都是白色,然而双眼目光锐利,体格魁梧,怎么看也不像是老人。帕尔斯聚集了来自东西南北各种各样的人种与民族,来往通行,但是这三人组实在是奇怪,路过人们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了他们。
如果接受到了年轻女孩的视线,红发绿眸的年轻旅人,会回以阳光的视线,吹起轻快的口哨。
“差不多快到索雷玛尼耶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知是谁无意间做出的提案,三人骑着马进入了让低矮的土墙包围着的街市。复旧工程进行得颇为顺利,人、马、驴子、骆驼的身姿也增加了不少。往市场走去,在白杨树下聚集了七、八十人。
“好了,各位,你们都给我听着。”
身着旧式神官服饰的男子,站在低台上朝人们呼喊道。
“王都叶克巴达那发了地震,产生了好几千的死者。迪马邦特山,你们看那边,正吐出魔性的黑烟,渐渐吞噬着天空。最近这阵子,帕尔斯全土都发生着不幸的事情。这是因为什么呢,各位?!”
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消瘦的男人,听见一名听众回答道。
“是诸神的愤怒吗?”
“对,就是这个!各位,都听好了,诸神非常生气,他们在对帕尔斯国和国民做出警告。后悔的话,就趁现在吧!”
“但是,为何诸神要向我们下达惩罚呢?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坏事啊。”
“你调戏过邻居弗尔古家的女儿。自己明明有老婆,你这个好色的家伙。”
面对意想不到的告发,男人一阵狼狈。
“笨、笨蛋,那是那边先勾引我的,我可是很困惑的啊。”
“各位,给我认真地听好了。”
像神官一样的男子一声叱喝。听众们安静了下来,再次侧耳倾听他的演说。
“诸神没有为这种小事引起地震的闲暇。这一连的不祥的事件,是因为有更加严重的、更加巨大的罪恶在地上横行,那才是真正的原因。”
听众面面相觑,茫然不知。
“你说罪恶什么的……”
“和鲁西达尼亚军攻来的时候相比,食物也不会被夺走,晚上也能安心地睡觉了……”
“唉、你们这群愚昧的家伙。你们难道看不见如此巨大的罪恶在地上横行吗。”
神官模样的男人张开了他像是裂开了的大嘴。
“国王才是元凶啊!”
民众们吵闹起来。有人大叫着“现在的国王大人是罪恶?”
“听好了,各位。帕尔斯的建国者,说起来到底是哪一位大人?是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的英雄王凯·霍斯洛大人。然后历代的国王自然都是流着高贵的王家血液的人!是诸神如此决定的。但是现在呢……”
屏息的群众,望着看似伟大的神官。
“但是现在,坐在至尊的王座上的人是谁。是那个没有资格做国王的僭王。那就是亚尔斯拉……”
这时响起了激烈的、击碎物体的声音。像是神官的男人的嘴边染上了红色,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和折断的门牙落在台上。
“啊”的大叫出声,像是神官的男人身体猛烈地往后仰去。他差点从台上摔落。像是他的弟子的人们急忙上去扶住他。
像是神官的男人吐出口水和鲜血后,大声叫唤道。
“是、是谁啊,对诸神的使者是何等的不敬!”
“只是个路过的乐师。”
红发的旅人骑着马走来。他双眼中放出的光芒,是冰冷的刀刃的光芒与赤红的火焰燃烧的光芒两者的结合,看上去相当危险。
“别摆出一脸怨恨的表情来。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见那位大人的名字,我不会让你活下去的。只是断了一颗牙齿就可以了事,你应该心存感激噢。”
像是神官的男人看了乐师,也就是奇夫的目光,心生颤栗,捂着一片鲜红的嘴角,跳下了低台。他混入群众中逃走了,弟子们追着他一起逃走了。群众们也四处散去。
“真是受够了。”
围着白色头巾的辛德拉人发出叹息声来。
“若是蛇王撒哈克一党人也就算了,连自称侍奉帕尔斯诸神的人也来诽谤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白发的男人回答他说。
“天灾就是用来怨恨某些人的借口。那种家伙在鲁西达尼亚也有。打着说教名号的无耻的家伙。”
“可是,这样一来就棘手了。”
生性认真的加斯旺德摆出认真的表情,发出担忧的声音。
“天灾再这样持续下去,民众会对诸神产生不信任。神官们将对他们的不信任转移至陛下身上去。把那样注入心血于国政的陛下说成是恶行什么的!”
“哼,反正是被夺去特权的家伙的牢骚话。没有个像样领导他们的家伙在,尽管很不爽,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白发的男子派拉夫达再次开口说道。
“不,别小看了这事,奇夫卿。不知在何处的何人,顺势制造混乱,不知何时成为了叛乱的领导人的例子,在鲁西达尼亚有好几例。回到王都之后,应当做汇报。”
奇夫无言地想要举起左手,才想起来咬了一口的苹果被他丢出去了,就这样摆出一脸不愉快的表情来。
派拉夫达理了理他的白发。
“我对蛇王自然不必多说,对帕尔斯的诸神也没有应尽的义理。只是忠诚于亚尔斯兰陛下、为他所用罢了。”
“是这样不错,还有艾斯特尔卿。你若是能为陛下所用,她在天国也会感到高兴的吧。”
“那个女人改变了我的人生啊。没想到会远离故乡,来到遥远的帕尔斯和怪物们展开战斗。”
“这一点,我和你一样。本来打算生于辛德拉,死于辛德拉的。”
听了两位异国出身者的对话,奇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我记得你跟随陛下的时候,这么说过吧。如果帕尔斯要和辛德拉开战,你身为辛德拉人要为祖国而战。”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没能实现真是太好了。”
听了派拉夫达的话,加斯旺特点点头。
“真是多托了诸神的福。”
仿佛再也忍住了似的,奇夫的笑声响亮起来。
“的确如此。若帕尔斯与辛德拉开战,你就要为了那个拉杰特拉王持剑而战了。即便死了也是死不瞑目。”
加斯旺特既生气又不那么生气,苦笑着拍去马鞍上的灰尘。明明是白昼,现在的天空却逐渐化作灰色的大海。
Ⅴ
并非所有勤勉于政务的人都是名君或者名官。但是,让他人看似如此非常简单,其中演技也发挥着不小的效果。
在帕尔斯的东方邻国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陛下,为了让“辛苦王”的称号永久不灭而努力着。辛德拉接下来即将迎接更加舒适的季节的到来。辛
德拉历三二六年十一月,与“心灵相通的兄弟”亚尔斯兰相识几乎已有五年,拉杰特拉现在是二十九岁。
两位美丽的宫女扇动着孔雀羽毛制成的大团扇,为国王送去凉风。拉杰特拉坐在黑檀木的上面有着堆积如山文件的桌子前,以郑重的态度处理着文件。签上署名,写上年月日,按上国玺。看上去像极了是一位名君。
“农业和交易量,数字都还不错。啊啊,芸香依然还是卖得那么好啊。”
“是的,陛下,不仅如此,连去年卖剩下的芸香,干燥后放入仓库储存的分量,也卖完了。”
“嚯。”
“面向绢之国的商品,卖的数量增加了一成。”
“很好很好。”
心情愉悦地点了点头,拉杰特拉稍稍斜了下脑袋。
“虽说不错,但总有点好的过头的感觉。尽管没有卖出了东西还唉声叹气的理由,可是帕尔斯就这么需要芸香吗?”
“陛下,关于这一点臣下有事要向您汇报。”
“是亚桑加吗,你说吧。”
“谢陛下。首先,请先看看这个。”
拉杰特拉结果书记官递出的文件,再三阅读。
“米和谷物的输出变高了。增加了是不错……话说回来,急速增加得也太厉害了啊。”
“全都是输出到帕尔斯去的。”
“嗯。”
拉杰特拉的脑海中,响起了他精打细算拨动算盘的珠子的声音。帕尔斯原本是凌驾于辛德拉的谷仓国家。若不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件,不会需要输入数目如此之多的粮食。如果是蝗虫泛滥的话,对辛德拉而言也是一场自然灾害。
“恕下官直言,陛下,客人还在等着您呢。”
“客人?”
“是邱尔克的临时国王卡德菲斯大人。似乎有约定好要同他面谈。”
“……啊啊,是有这么回事。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啊。”
拉杰特拉看了一眼漏刻,已经过了正午了。
“哎呀呀,今天也认真地干活了。”
心满意足的拉杰特拉一边用左手拍打着右肩,一边从办公桌前起立。和卡德菲斯的面谈结束后,还有午睡和宴会也是今天政务的内容。身为名君者,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得养好精神。
进入办公室的卡德菲斯,草草打了招呼后,递出一张由最上乘材质的纸张做的状书。
“作为我卡德菲斯即位邱尔克国王的象征,是发誓和平且无代价地把培沙华尔城让给辛德拉。我以两国诸神的名义在此发誓。”
很好很好。拉杰特拉微笑着点头。卡德菲斯坐在宾客的座椅上,却不怎么泰然自若。他东张西望,看见人影就动动身体。大概是以为今天也能见到莎莉玛才来的吧,但不能让他如此轻而易举地见上好几次面。
“你总算是来了,卡德菲斯殿下,因为已经用过了午餐,就直接招待您了。”
“感激不尽……”
“让我们两个一起享受这个美好的午后时光吧。”
“那个……今天还有其他的客人吗?”
“上午都接见完毕了。因为卡德菲斯殿下要来啊。啊、不是不是,若是莎莉玛殿下的事情的话,请不用担心。为了卡德菲斯殿下,她的美艳是研磨得越发精致了。真的,卡德菲斯殿下是个走运的人呐。”
被人认为是轻浮的男人的拉杰特拉,本人却准备以最好的演技表达诚意与好意。事实上,在五、六年前,拉杰特拉有与莎莉玛结婚的可能性。
因为莎莉玛是辛德拉世袭宰相马赫德拉的女儿,自小就进出王宫,与拉杰特拉还有卡迪威非常亲近。两位王子在还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时,便着迷于可爱的莎莉玛,替她摘下花朵,阻止她从树枝上跳下,互相分享点心。
关于这第三点,拉杰特拉回想起了遗憾的回忆。为了偷偷地带给莎莉玛大量的好吃的,他往嘴里塞了好多表面包了砂糖的水果和泡了蜂蜜的干葡萄。在莎莉玛面前张开大嘴,把吃的拿出来交给她,但是莎莉玛蹙起她可爱的眉毛,说了一句“真恶心”,使拉杰特拉灰心丧气了。回想起来,自那时候起拉杰特拉便是劳苦没有回报的命运——但是,现在不是沉醉于伤感的时候。
“事实上,莎莉玛殿下,朕想让您成为邱尔克国的女王。”
莎莉玛没有改变她的表情,发问道。
“是女王?而不是王妃。”
“恩。”
“感激不尽,但是,卡德菲斯大人也知道这事吗?”
“不,之后再委婉的让他知道吧。原本,他就是依靠我国、我国的军力当上国王的,有些太嫩了。那个男人作为女王的夫君殿下足矣。王座的主人是您,莎莉玛殿下。”
拉杰特拉所说的“上午的客人”指的就是莎莉玛。
“他叫卡德菲斯,之前已经说过了,他有邱尔克王位继承权。”
拉杰特拉做出说明。
“这个么,嘛他只是个形式上的王的话,虽然是这么想的,事情也成了想的那样。”
虽然是拉杰特拉擅自认为,被他完全进行调略的卡德菲斯,逐渐变得不可靠起来。
就现在情况下,将莎莉玛“送给”卡德菲斯,对拉杰特拉而言并非完全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如果命运打一个喷嚏的话,她就会成为拉杰特拉的妻子,应该成为辛德拉的王妃。
输给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卡迪威和她的时候,拉杰特拉满是灰心与悔恨,连午睡也没能睡成。当时附属于国王卡利卡拉二世的实力者马赫德拉,将爱女交托给了卡迪威。也就是说,他看好卡迪威成为下一任国王。这是马赫德拉人生中,唯一一次也是致命的一次失败。
他对马赫德拉没有怨恨。拉杰特拉想着,如果自己是马赫德拉,也会这么做的吧。但是,一时间与莎莉玛成为敌人,他感到很可惜,也是他的弱点所在。
“即便是作为女王,也有些不舍的呢……”
让她与卡德菲斯结婚,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拉杰特拉却不像个名君,令他心中的迷惑再次复苏了。
想一想,光是让卡德菲斯登上邱尔克的王位,就已经是给他足够的恩惠了。又不是对方来提出希望的,自己没有必要主动将辛德拉屈指可数的美女送予他。
“升米恩、斗米仇,要适可而止——似乎有这么一个教训。”
拉杰特拉的脑袋,能在适合的时机,适合的场合,从中拽出适合的警句来。
有人凝视着离开王宫,走在街上的莎莉玛一行人。在马上雄姿丰盈的是巴里帕达将军。
“噢,那位是莎莉玛大人吗?”
多年来在东方国境进行着攻防战的巴里帕达,并非第一次见到莎莉玛,当时的她还是名少女。那时的莎莉玛很是清纯,然而现在则成了华丽、绚烂的女性。比冬日的阳光更为耀眼。
巴里帕达茫然地目送着莎莉玛的背影。他的双眼中,有着让人不敢正视的东西。比在密斯鲁国,提尼普向孔雀姬投去的目光,蕴含着更为危险的光芒。
Ⅵ
翌日,拉杰特拉便不得不改变他自称的“辛苦王”称号。这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笑话,却不得不改称为“苦恼王”。
“噢噢,辛德拉伟大的诸神呐。作为你们忠实的仆从,朕究竟是犯了何种罪恶呢。不论如何请将无罪的可怜的信徒,从不正当的痛苦中拯救出来吧。”
辛德拉的诸神似乎比帕尔斯的武将们更为宽大,石块与口水没有落下、也没有飞来。取而代之,带来的是头部与胃部的不快的疼痛。这是自拉杰特拉继位以来,空全绝后的大事件。
“话说回来,巴里帕达那家伙,偏偏迷上了莎莉玛。就连朕也忍了又忍,下了决心把她给卡德菲斯的。唉、朕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又绝对不能与之为敌。”
一边摇头,拉杰特拉呻吟着。他不能说什么“只不过是个女人”之类的话。曾经在帕尔斯,欧斯洛耶斯王和弟弟安德拉寇拉斯之间关系破裂的理由,不也是“只不过是个女人”嘛。
对于平定东方国境的巴里帕达的功绩,拉杰德拉本准备予以大方的嘉奖。授予他上将军的称号、任官太守、列入贵族之位。至此为止还是属正常,接着又下赠一百枚金币与三百根象牙,可以说是例外了,再赠予十名美丽的女奴隶,应当说是奇迹。
把三万枚金币赠予来自帕尔斯使节团待他们归国后,拉杰特拉立刻将巴里帕达招入王宫,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授予他嘉奖。在绒毯上放上圆座,令他坐在圆座上也已经是破格的名誉了。
到此为止还非常顺利,但到他从王座上绝倒并没经过多长时间。听完国王的极力称赞后,巴里帕达就以盘腿坐在圆座上,双手放在地面的姿势,开口说道。
“陛下,对于您的多方关照,臣无以为报。但是,臣不需要爵位和金钱。臣心中所愿,是能娶前世袭宰相马赫德拉的女儿莎莉玛大人为妻。臣在此伏地请求陛下。”
巴里帕达一脸想不开的表情,与其说是认真,更像是严肃。敏感地察觉到这点的拉杰特拉,在心中手忙脚乱起来。
“不妙啊,糟糕啊,危险呐。巴里
帕达的那家伙,要是和朕二人独处时也就算了,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开口,真是个不能大意的家伙呀。”
如果将莎莉玛赐予巴里帕达,便会受到“身为国王者居然破坏约定”的非难,当然也会遭到卡德菲斯的怨恨。即便不这么做,让莎莉玛与卡德菲斯结婚,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巴里帕达会做出何种事情,完全没法预料。不管怎么说前些日子,他是做出朝着帕尔斯的使者,偏偏还是猛虎将军达龙射出箭矢的,斗争心强烈的男人。
文武百官屏住呼吸,注视着事态的变化。
此事就道理上来讲,巴里帕达应该做出让步。因为莎莉玛已经在拉杰特拉的做媒下,决定嫁予卡德菲斯了。
“可是,恋情什么的爱情什么的代名词,是在是非善恶之外的病症。若是有治疗的药物,也用不着花费额外的辛苦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拉杰特拉走投无路只有祈求于诸神。
“巴里帕达啊,我非常抱歉,莎莉玛殿下已是与卡德菲斯卿有婚约之身。你干脆点放弃吧,祝福他们才是身为男人的度量哦。”
能当面对巴里帕达说出这番话的话,拉杰特拉的确能成为一代名君。然而,这位厚脸皮的年轻国王,最近这阵子对巴里帕达,不知怎么的产生了隔阂。尽管还未达到恐怖、猜疑、不安的程度,也就是说,像是晴空被安排着布上了一层微阴一般。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无法立即作答的话题。
“陛下。”
“额、嗯。”
“臣知道这是一个过分的愿望。但是,在下巴里帕达绝非不知恩图报之人。若您能实现臣的愿望的话,臣会堵上身体和生命,为报答陛下的恩情而干活。别说是邱尔克,连帕尔斯也先给您,让它成为您的领土为人所知。”
听了如此豪言壮语,一瞬间拉杰特拉的理性眩晕了,但他费了不少劲使之站稳了。即便是他,也有警惕占据欲望之上的场合。
巴里帕达果然没有要求立即回答,拉杰特拉暂时让他回去,他抑制住头疼变装后偷偷溜出王宫。他是去那位萨利玛的府邸中商谈了。不论善恶,这是个大胆的行为。
“……就是这么回事。莎莉玛殿下,您觉得要怎么办才好?”
“就按拉杰特拉陛下您的旨意。”
“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可是,朕的旨意睡着了,爬不起来了。”
“是去午睡了吗?”
“……嘛,的确是午睡的时候。”
他这么回答说,但拉杰特拉想着,他怎么也不喜欢“午睡王”这个奇怪的名号。不论莎莉玛有没有被国王突然的微服私访给吓到,她都没有表露在外。
“女人插嘴政治的事,是国家混乱的原因。”
“现在不是提这种旧习俗的场合。况且,这个国家里也没什么像样的男人。”
“那么,这么做您意下如何呢?”
因为莎莉玛动了动身体,在圆座上盘腿坐着拉杰特拉,不由得改变了姿势。艳丽的红唇靠近了他的耳朵,莎莉玛低语说了些什么。
“您觉得怎样,陛下?”
“是个名案。对朕和您而言。”
拉杰特拉重重地点了两次头。
“但是,对巴里帕达和卡德菲斯来说有怎样呢。嘛,朕不觉得巴里帕达是不会输,卡德菲斯也不是平庸之人。”
“不肯接受的人,会被叫作胆小鬼吧。我也是,不想嫁给那样的人。”
“如果双方都拒绝了呢?”
“让他们互相持剑决斗就行了。就像五年前的神前决斗那样。”
“啊、啊啊、那个啊。”
与莎莉玛的平静相较,拉杰特拉表现出无法抑制的狼狈。这是改变了辛德拉国历史的一件事。拉杰特拉多亏了帕尔斯的“猛虎将军”,得到了胜利的果实,然而莎莉玛却失去了父亲和丈夫。
思考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拉杰特拉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既然莎莉玛殿下这么说了,就听取您的忠告吧。不对,朕对带来如此俗气的事情感到抱歉。”
就这样东窜西跑后,拉杰特拉重新决定了莎莉玛的待遇。他看似迷茫烦恼了好一阵子,其实他一直贯彻着自己的态度从未动摇过。自己不受任何损失,将责任最小化。这就是拉杰特拉坚定的行动原理。
“之后,朕会送来绢丝和沉香。请当作谢礼收下吧。”
“陛下,请不用给予这种不必要的关照……”
“不,不不,是朕想这么做。请务必收下。那么朕先失礼了。”
拉杰特拉急急忙忙地施了一礼,再次骑上白马回王宫去了。他立刻命令侍从将绢丝和沉香送往莎莉玛的府邸后,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书记官亚桑加名侍从们送去午饭。
“别说是吃了,朕连看一眼的心思也没有。朕想见的是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
“这不是废话嘛。邱尔克国王卡尔哈那刚被砍下的首级啊。”
在这时,拉杰特拉完全没有知晓的理由。卡尔哈那王被特兰的魔将军伊尔特里休给杀害,已经不再是这个世上的人了。
“因为卡尔哈那刚被砍下的首级不能吃,还请务必用餐。臣子们都非常担心,这样对身体不好。”
“嗯?是嘛,让臣下担心可不是名君应有的行为呐。”
拉杰特拉转换了心情,将配上八种咖喱的三种囊,小羊羔的羊肉串,鸡肉与蔬菜的炒菜,青芒果果子露等吃食扫空后,名为古迪的将军前来参见,报告了帕尔斯的情况。
“极大的范围都被黑雾所笼罩着,情况并不清楚。”
“派出斥候了吧?”
“派出了十二名。”
“很好,那么,情报呢?”
“没有情报。”
拉杰特拉上下挑动了下眉毛。
“还没有回来吗?”
“是的。”
“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嗯,拉杰特拉抱着手臂呻吟道。即便是名君或英雄,也无法看透世间万象。更别说,被欲望给缠绕,要冷静地做出判断更为困难。拉杰特拉喝了一口酸橙汁后自言自语说道。
“嘛,稍微先看看情况吧。”
Ⅶ
两名大男人各自端着一个大盘子,走进了谒见室。身穿红色短上衣、头带帽子,下身穿着短袴和室内用的鞋子,这是邱尔克宫廷奴隶的穿着打扮。两名宫廷奴隶脸色一片铁铅灰,全身微微颤抖,仿佛被肉眼不可见的锁链给缠绕着似的。他们发出痉挛着的声音。
“按、按您的命令,把东西拿来了,请确认。”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是奴隶们的体格无法比拟的身材魁梧的汉子。有着红色的双眼、紫色的嘴唇。双肩上有着人类身体没有的一部分,悠悠荡荡摇动着。
“这确实是人类的脑子吧?”
因为大盘子上盖着半球形的盖子,由外面看不见内部的东西。
“是、是的,的确是人类的脑子。”
“是谁的脑子?”
“是今天刚刚执行了死刑的三名凶恶的犯人,很年轻的人。”
“嗯,算了。蛇不在意人类的身份。”
安德拉寇拉斯——有着他外形的男人——打了响指后,从左右两件伸展出令人生厌的蛇身,把大盘子给罩住了。把盖子顶开。房间中响起了大理石与金属盖子碰撞的不吉利的声音。
“伊尔特里休。”
“在。”
从王座的右侧走来,在两只蛇头中跪下的,曾经是作为特兰年轻的猛将而雷鸣轰动的男人。
“准备好明天的用餐。”
“遵命。”
伊尔特里休转身面向奴隶们。他的体魄比不上两名大男人奴隶,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的烈气与妖气,压倒了奴隶们。奴隶们带着担惊受怕的表情想要退下,被安德拉寇拉斯的视线吓得不敢动弹。正当他们好不容易开口,请求他发发慈悲时。
伊尔特里休抽出了腰中的直刀。
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的一名奴隶,“哇哇啊”叫出声想要转过身去。与此同时,剑光走过最短的距离。保持双眼与嘴巴大张的模样,无罪的奴隶的首级,跃至空中趁着鲜血的急流于地面的上空飞过。
“呀啊啊……救命!”
就在这时,另一名奴隶像要往前摔倒似的在地上跑着。他比同僚仅仅活久了一小会儿后,以双手大大张开的姿势,永远地扑倒在地板上了。他宽阔的后背上,插着伊尔特里休丢出去的直刀,红色的短上衣上进一步染上的深红色正在逐渐蔓延。伊尔特里休毫不做作地走近尸体,砍下了可怜的牺牲者的首级。
“古尔干哟。”
“在,小的就在这儿侍候着。”
这次换从王座的左边,出现一个暗灰色的身影。他不像伊尔特里休那样散发着凶猛的气息。是散发着冻住死灰般的寒气。
“把这两人的脑子明天给蛇吃。”
“遵命。”
古尔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冷冷地看了一眼滚落在地的首级。
外表是曾经帕尔斯的国王安德拉寇拉
斯三世,内在自称是蛇王撒哈克的男人,心无感动地睨视着两条蛇狼吞虎咽地吞噬着人脑的样子。没过多久,他向古尔干开口发问道。
“话说回来,那个要怎么办?”
“您说的那个,指的是什么?”
“在朕得到这副身躯之前,所依附的临时的泥人。是被埋在迪马邦特山之下了吗?”
“您说的是那个啊。非常抱歉,臣也不清楚。只有臣的伟大的尊师,蛇王大人忠实的臣下一人才知晓此事。”
安德拉寇拉斯浅浅一笑。
“伟大的尊师吗?那家伙也变得伟大了呀。”
“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原谅,臣将伟大一词的使用在蛇王大人以外的人身上一事。不然,也请免去,经过三百多年,为蛇王大人再临的愿望,无日无夜、粉身碎骨般工作的人的罪过……”
“朕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可笑罢了。虽然不会处罚你,但是那家伙现在哪里?”
在古尔干回答之前,蛇王挥了挥手。
“……没事,不回答也行,他是在西边。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体,什么样的样貌,非常期待与他再次会面。”
安德拉寇拉斯面庞的左右两边,蛇摇晃着脑袋。它们的嘴边粘着人血和脑浆,分成两股的舌头恋恋不舍地舔舐着。
“……真是奇妙的感觉啊。将朕在地底封印了三百年的凯·霍斯洛的子孙,只有他的身躯,成了朕依凭的容器什么的……可是,正因如此,可以说最后是朕的胜利呀。”
安德拉寇拉斯模样的男人如咆哮般地笑了。这与“生前”的声音不同,掀开豪毅的外皮后,无以言表的邪恶和残忍几乎蜂拥而出。
伊尔特里休走出谒见之间。走在走廊上,来到了与阳台相接的小小的等候室后,穿戴着甲胄的男人看见他的身姿后行了一礼。
是就在前些日子,伊尔特里休本人册封,担任上将军的巴修米尔。
“亲王伊尔特里休究竟是怎么了?像是被什么不明身份的东西给操控了……”
巴修米尔并非智谋特别出众的人物,但与故人吉姆沙一样,是与伊尔特里休策马同行的战士,有着与四十岁的年龄相符的谨慎。豪放、富有才气的伊尔特里休,才不一会儿时间就发生巨大的变化,他对此感到十分可疑。身为特兰人的他,不知道蛇王撒哈克的存在。更别提,曾一度被蛇王的毒血给污染,以强烈的力量克服了的伊尔特里休,却无法忍过第二次,这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再三犹豫之后,巴修米尔下定了决心,向伊尔特里休打招呼。
“亲王伊尔特里休……”
伊尔特里休无言地停下脚步,面朝着巴修米尔的脸庞。特兰人的武将愕然得说不出话来。应是他主君的那人成了双眼是浑浊的红色,嘴唇是紫色的模样。这张嘴一张开,冒出阴郁的声音。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巴修米尔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转头逃跑的冲动。这是出于他作为历经百战的武将的直觉。做出这样的行动的同时,他的后背会被直刀给贯穿。
“在下是巴修米尔。是您忠实的臣下。”
声音有些走样是无可奈何的事,伊尔特里休也没有在意的样子。
“是嘛……是这样啊。那么,立刻去做准备。”
“做准备是指?”
“明知故问的事。讨伐我怨恨至极的帕尔斯。”
“噢噢……!”
巴修米尔屏住了呼吸。当时在国王特克特米休的指挥下,挥扬着太阳神的旗帜,征服帕尔斯的马蹄使大地轰鸣。距离壮丽的骑兵大军淹没草原南下的日子已经约有四年了。中了帕尔斯人的奸计被打败,原野被人与马匹的尸体所掩埋。巴修米尔甚至连可以回去的国家也没了。
在即将抹去这份败北与屈辱的现在,不是拘泥于主君奇怪地变了样的时候。
“亲王……不,国王陛下,臣等这一天很久了,终于可以将生涯的耻辱洗清了。不管怎样的命令,都请下达吧。臣会不惜生命为此努力的。”
双眼中如充血的颜色,嘴唇看似紫色的毒花似的,但这不是该在意的事。巴修米尔再次开口问道。
“要何时出击?”
“十天后。”
“是率领邱尔克的骑兵们吧。不是特兰骑兵真是可惜,不过四万至五万的人数,十天内可以集结完毕。”
“特兰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
“哈……?”
“当然,邱尔克也一样,根本无关紧要。邱尔克骑兵四万、五万,不,投入更多,将帕尔斯化作血的泥沼吧。”
巴修米尔再次受到了冲击。那个自尊心极强的战士伊尔特里休,居然放话说出“特兰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令人实在无法相信。
“恕臣多言,要执行何种作战?”
“这种东西没有必要。”
巴修米尔已经无法正视说出这句话的伊尔特里休的双眼。不由得闭上双眼的巴修米尔的耳中,充满了魔性有毒的声音。
“烧光。抢光。杀光。邱尔克的骑兵什么的,全灭也没关系。往蛇王撒哈克的祭坛上多献上一滴血也好!”
不能说是刚毅也不能说是勇猛,大脑被不像是人类的声音胡乱拍打,巴修米尔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失去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