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统治从今天开始。”
这是亚尔斯兰的口头禅。
“近邻诸国即便不能成为友好国,也得确立下共存关系。失去了古拉杰,也不得不注意与绢之国之间的海上贸易的情况。就算没法完全消除贫富差距,也有必要进一步缩小差距。王立图书馆里的书籍,至少希望能收集到被鲁西达尼亚军烧毁前的一半。”
即位之后几乎三年的时间里,亚尔斯兰的理想看上去是在向前推进。没有与异国的交战,人身买卖被禁止,公路的修复也在推进。正因为亚尔斯兰知道自己年轻与不够成熟,没有急性子地进行工作,回避勉强做事,该后退时毫无懊悔地后退。
事情还算进行得比较顺利,然而这一年几乎是地震、喷火、暴风雨等天灾接连不断,被称作“蛇王撒哈克的眷属”的妖魔、怪物四处蔓延,使人心动摇。帕尔斯的诸将们警戒着想要趁此危机时刻趁火打劫的周边诸国。
“辛德拉比我国人口更多。他们有那个意思的话,可以动员五、六十万的军队。”
“正因如此不能与他们为敌。”
“现在能叫作同伴吗?”
“那个国家的国王是这么说的呀。”
“那可以信嘛。比起他,狮子说‘我是食草动物’来的更加可信呢。”
“不要拿狮子出来比较。对狮子太失礼了。”
“在这之前,你不应该提到拉杰特拉王啊。话题越来越偏了不是嘛。”
对帕尔斯的诸将而言,拉杰特拉的治世没有什么大破绽也没有灾厄,并不是不可思议的事。虽说期望他人不幸不是高尚的品质,然而要是拉杰特拉的话,他们觉得叫他稍微吃点苦头比较好。
在个人生活方面,亚尔斯兰不是非常有趣的人。在历代的国王之中,也有尽情享受美酒和美女的,自己作诗谱曲的,绘画讴歌人生的人在。虽然亚尔斯兰作为统治者的课题很多,有时除了微服出行外,也读读书、召集诸将来王宫拿出酒食,倾听活跃的谈话就感到很愉快了。
这一天也是如此。
“马尔亚姆在遭受了鲁西达尼亚侵略之上,这之后,又因吉斯卡尔和波旦的抗争而荒废了。并不是向海外出兵的时候。即便强行勉强出兵,大概是在十万到十五万的数量吧。”
“而且,士兵们没有战意。只能怨恨鲁西达尼亚人吧。”
有人这么说道,也有人反驳说道。
“不一定,把家人抓做人质的话,马尔亚姆人们也只能拼命地战斗了。这事不能怠慢。”
话题的对象一个接着一个改变着。
“邱尔克不知道怎样。那个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流浪的乐师”突然激烈地弹响了琵琶后,伸手去拿葡萄酒,直接拿瓶对着口喝。
“要我说的话,在邱尔克搞什么小动作之前,由我们这里先发起进攻比较好。毒草要在发芽前连根拔除。”
“可是,先发起进攻的大义名分呢?”
“他们对培沙华尔城出手。这就足矣。”
奇夫说道。
“是这样吧,宫廷画师殿下。”
被问到的那尔撒斯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真是个讨人厌的男人啊。被你给看穿了。”
奇夫放下瓶子后,向亚尔斯兰行了一礼离开了。他已经聊厌了,以及因为以法兰吉丝为首的女性不在场。也因为她们不在,他才会做出直接对着瓶口喝酒这样粗俗的动作。
即便奇夫不在,谈话依旧继续。
“可以再现‘亚尔斯兰的半月形’,从北方攻入。但是,邱尔克的家伙们,在那之后有加强北方的防守,把兵力集中起来吧。”
“可是光顾着北边,南边的防御就薄弱了啊。南方有辛德拉在啊。”
话题似乎又绕了回来。
“如果辛德拉可以完全信任,事情就简单了。”
伊斯方往嘴里放了一颗干巴巴的杏仁。
“我们帕尔斯军从北方攻去。同时,辛德拉从南方攻入邱尔克。这样一来,邱尔克便没有应对的法子了。”
“所以说,这里就要说辛德拉的问题了。不能完全信任拉杰特拉王。”
“用利益让拉杰特拉王上钩就行了。”
“利益是指?”
“等邱尔克屈服之时,邱尔克的土地全由辛德拉来处置。这样一来,他的眼睛都会变色了。”
在座的人稍稍喧闹起来。
“也太大方了吧。帕尔斯光在战场上辛苦了,什么利益也没有。”
奇斯瓦特提出反论。
达龙看了一眼亚尔斯兰后,开口说道。
“让辛德拉人早些知道,帕尔斯军会从北边进攻邱尔克就行。这样一来,拉杰特拉王会从王座上跳起来动员军队的。怎么能让邱尔克成为帕尔斯领土呢,之类的吧。”
屋内响起大笑声,没过一会儿又消停了。
“作为战略来说,这个不错。但是,有个重要的问题。”
“没有实现这一战略的兵力吗?”
因为五年前第一次亚特罗帕特尼会战,帕尔斯失去了三十多万士兵和五名万骑长。这份损失无法计量。直至今日,帕尔斯军的战力,只恢复到了过去的三分之二的程度。
微笑着倾听众人发言的亚尔斯兰,第一次开口说。
“说起来,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的?不是为了扩张领土。是为了保护帕尔斯的国土和人民不受威胁。你们和你们所率领的军队一同出征的话,我认为甚至可以统一全世界。但是,若是英雄王凯·霍斯洛也就罢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才干。”
达龙和奇斯瓦特想说什么,年轻的国王稍稍举起手制止了他们。
“首先,听我说。若帕尔斯的威胁来源于邱尔克,进攻邱尔克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即便平定了邱尔克,必定会有新的敌人出现。是什么,大家都清楚。”
大家都清楚。张着嘴的人闭上了上下的嘴唇,还有人重新坐好。
“是叫蛇王撒哈克的家伙吧。”
异国出身的加斯旺德以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若叫伊斯方等人来说,这是“无知者的强大”。
“现在的我因为撒哈克的眷属们,失去了萨拉邦特、古拉杰、吉姆沙这些朋友,特斯之死与蛇王再临有关也是毫无疑问的事。”
大概是为了整理思绪而保持沉默。亚尔斯兰继续发言说出他整理后的话语。
“希望你们再听一下我的想法。首先,邱尔克的南方就交给拉杰特拉殿下。大概不特地去拜托他,他也会高高兴兴地去干的吧。我们没必要勉强去耍花招。”
诸将用力地点点头。
“接下来是东方,山岳地带国境一块,我想交给梅鲁连卿负责。”
在座的人一齐将视线集中在轴德族的族长代理身上。梅鲁连右手握拳触地。
“请交给我吧。”
他没有犹豫,回应国王说道。
“请允许我率领轴德族精锐的五百骑士兵。虽然能和邱尔克的山岳骑兵旗鼓相当地进行战斗,但陛下吩咐过要尽量避免战斗。”
总是一脸不高兴的轴德族的族长代理,以郑重的口吻说着。诸将的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铭感。
亚尔斯兰回答梅鲁连说道。
“是的,到了关键时刻,希望你能把敌人引到索雷玛尼耶附近。多亏了大家,索雷玛尼耶已几乎要塞化。埋伏了两万兵力,可以一口气击倒敌人。那边的指挥官……”
亚尔斯兰的视线集中在一点上。
“奇斯瓦特卿,拜托你了。”
全员的视线集中在前大将军身上。奇斯瓦特脸上紧绷着敏锐的表情。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亚尔斯兰的意图,是让往返基兰之行中名誉受损的奇斯瓦特恢复名誉。奇斯瓦特是个沉着的男人,但他发出的声音走了调。
“陛下,将这样的重任托付给我……”
“你是不听从我的命令吗!”
亚尔斯兰的口吻十分严厉。奇斯瓦特双手握拳触地低下头后,亚尔斯兰一转态度露出笑颜。
“请原谅我,奇斯瓦特。我一直想说一次这样不得了的台词。这和恩惠、耻辱什么的无关。虽说想给你更多的兵力,可两万已经是极限了。而且骑兵只能派出五千。能以这样的兵力守住索雷玛尼耶的,也只有你了。”
“臣、臣十分惶恐。”
“关于实战部分去和梅鲁连卿商谈吧。今天的会议稍稍有些时间长了。差不多是时候解散吧。”
亚尔斯兰站起身来,诸将也学着他起身。
Ⅱ
诸将就此散会。留下来的只有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耶拉姆。
亚尔斯兰环视了地面。以十六个计算的圆座减少到了十二个。回想起不会回来的诸将的面容,亚尔斯兰发出了一声叹息,他像是为了驱赶走叹息般望向宫廷画师。
“这样好吗,那尔撒斯?”
“非常出色。可惜并非全知全能的我等人类,在现在的阶段无法做得更多。只是如果说有一个地方不满的话……”
那尔撒斯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弟子。
“耶拉姆,你为何不再多发言两句?你总有一天是要成为陛下心腹的人。不和其他诸将积极地议论,是要怎么样啊?”
“是,我的确是不太中用。”
耶拉姆大概也有所自觉。他深深地低下头,紧闭双唇。看见他这副模样,亚尔斯兰赶紧插嘴说道。
“那尔撒斯,请不要责备耶拉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最年少的那一个,很难开口插话吧。倒是我这边,应该向耶拉姆征询意见的。”
“陛下,关于这一点,希望您别管。”
那尔撒斯说出这句话后,达龙稍稍挑了挑眉毛,可是没有出声。
“那尔撒斯,你听好了!”
亚尔斯兰的口吻严厉起来。以强烈的视线望着三名臣下。
“那尔撒斯哟,五年前,我曾问过耶拉姆。问他将来要怎么办。”
这时耶拉姆回答道——交给那尔撒斯大人来决定。两人的关系令亚尔斯兰很是羡慕。这之后亚尔斯兰与耶拉姆成为同门师兄弟,在那尔撒斯门下接受政治和军事的慈爱的灌输。
“耶拉姆遵守了当时所说的话。他是我的好兄弟,是那尔撒斯你的大弟子。”
“陛下,好兄弟什么的……”
亚尔斯兰无视了耶拉姆吃惊的声音。
“但是耶拉姆即便是你的弟子,却不是你的侍童了。他和你并没有区别。被你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这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情。对我而言,那尔撒斯只有一人。耶拉姆也只要有一个就足够了。我的朋友们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存在。”
屋内一片深深的沉默,但为时不长。
“您的叱责,臣深感惶恐。”
那尔撒斯双手触地,深深地低下了头。达龙放下抱着的手臂,无言地轻轻拍了拍耶拉姆的肩头。
“对身为陛下的侍卫长之人说出无礼之言,是我太过自负了。首先,让我向陛下表示歉意。”
语毕,那尔撒斯朝几乎茫然地伫立在那儿的耶拉姆低下头来。
“耶拉姆卿,如果你能原谅我的种种无礼,真是万分感谢了。”
“那、那尔撒斯大人。”
“你该称之为大人的人,只有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陛下。这才是君臣之道!”
耶拉姆因为惶恐而呆立不动。
“那尔撒斯,那尔撒斯。”
怒气渐渐变为苦笑,亚尔斯兰呼唤着宫廷画师的名字。
“这样可不行。耶拉姆是你的弟子,比你年纪要小是实实在在的事,不能完全的平等,但你还是注意一下。如果要叱责的话,希望能叱责同样身为弟子的我。总有一天我也会被耶拉姆叱责的,真是期待那一天啊。”
“陛下……”
那尔撒斯和耶拉姆同时开口说道,亚尔斯兰理了理额头前的头发。
“啊啊,我似乎是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呢。还请你们原谅。差不多是时候开始午后的政务了,我失礼了先走一步。”
举起单手打了招呼后,亚尔斯兰迈步离开。仿佛是清醒过来似的,耶拉姆行了一礼追在亚尔斯兰的身后。
最后只有达龙和那尔撒斯还留着。
“真是相当不错的演技呐。”
黑衣的大将军脸上摆出坏笑的样子来。那尔撒斯的鼻腔中发出“哼”的声音。
“陛下已经没有可担心的了。还有一点担心耶拉姆不够可靠,一点点把事情交给他吧。”
“你不会又准备隐居深山了吧。”
“想做的是还有许多……”
宫廷画师抚摸着下巴迈步走出。与朝办公室走去的亚尔斯兰不同,他是往阳台的方向。达龙也跟着他一起。
两人暂时无言地眺望着繁华的大都市与遥远暗淡的山岭。
“达龙啊,今后会变成特别严重的情况啊。你要做好觉悟。”
“我心里有数。到处都是敌人。但是,现在有正当理由进攻入侵帕尔斯的国家吗?”
“不合理的因素会驱使事态的行动。”
那尔撒斯让脸庞感受着晚秋的风。
“我在预测情况,却出现了不必要的有害的要素。真是叫人不愉快的话。”
“……蛇王撒哈克吗?”
“他是不该存在人世界的存在。人世界有人类的邪恶就已经足够了。”
“是从什么地方跑到人世界的吗?”
“谁知到,找不到一点线索。”
“我能够斩了蛇王吗?”
达龙喃喃地说道。那尔撒斯无言地拍了拍袖子。
“灰已经落到这里了吗?”
“因为今天的东风很强啊。”
突然,天空被奇怪的声音所贯穿。达龙与那尔撒斯不慌不忙地抬头望向天空,正巧看见三个黑色的物体落在地上。头被箭矢射中,徒然地拍打着翅膀的丑陋的怪物的黑影,在家家户户的屋顶中消失了身影。
“三支箭解决了三只怪物。”
“是法兰吉丝还是梅鲁连?”
“奇夫呢?”
“在哪家妓院吧。毕竟他是个随性的男人啊。话说回来……”
那尔撒斯苦笑着。
“老实说,没想到回和那个男人有这么长久的交情。”
“有五年长程度的交情啊。”
“我觉得连五十年都有了。”
两人拂去粘在衣服上的灰尘,从阳台回到室内。尽管没有说出口,然而自知贯穿体内的核心部分十分紧张。先不谈迪马邦特山的灰尘乘风飞到此处,光天化日之下,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上空,蛇王撒哈克的眷属居然厚颜无耻地飞来飞去。
“达龙,你要想着今后你没有休息日了。”
“当然,我是这么想的。”
“你刚才说了到处都是敌人,但是,多多少少有些时间差,恐怕就是这么回事。王都有克巴多、索雷玛尼耶有奇斯瓦特、南方的基兰港有逝去的古拉杰的部下们。除此之外的王土全压在你的双肩上了。”
“我巴不得如此呢。”
达龙的声音中蕴含着毫不动摇的坚强。
“比敌人更先一步动手,击破各处。首先是邱尔克。就如奇夫说的,他们那边给我们留下了口实。况且,当下不用害怕邱尔克与辛德拉联手。也就是说放弃培沙华尔是值得的。”
那尔撒斯说明了情况。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呀。
达龙在内心赞叹不已。虽然形式上是说放弃,培沙华尔到底属于帕尔斯领土之内。邱尔克军进攻培沙华尔失败了。不管结果如何,邱尔克军侵略了帕尔斯领土是事实。帕尔斯方面谴责邱尔克方面,可以展开报复行动。不,不只是这样,帕尔斯军没有必要战斗。只要让辛德拉与邱尔克互咬就行了。
“不得了啊。”
“你现在才觉得呀。”
“不,不是说你。我是佩服自己的宽大。”
“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着,居然和你这样的恶党,交往了二十年以上。”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两人肩并着肩,往走廊走去。墙壁、天井上还残留着地震的痕迹。
“听好了,那尔撒斯,向头脑聪明到自傲,孤零零一人的你打招呼的可是我啊。你忘记了吗?”
“我记得与艺术和书本做朋友,以为能过着高尚的生活,却被人给打扰了。”
“真是叫人吃惊的说法啊。为了修正你的本性,去结婚怎么样?”
笑着的只有达龙。那尔撒斯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也不坏。”
“……!”
达龙张口结舌,继而发出哄笑声。
“是嘛是嘛,终于死心了有叫梅鲁连大舅子的意思了吗?”
“……不见得如此。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和谁都不会正式地结下婚约什么的。”
“你觉得现在再说这么话说得通吗?陛下当然会真的生气,梅鲁连的箭矢会瞄准你的哦。”
瞪着着十分愉快的交往二十五年的恶友,宫廷画师缩了缩肩膀。
“别提这事了。”
Ⅲ
奇斯瓦特的官邸今天也是一派热闹。确切来说,是夫人纳丝琳管理的一部分,她对那儿的许多女佣们下达指令,和出入的商人们讨价还价,管理家中收支,为出征中不在家的丈夫看家,深得丈夫的信赖。
与被叫作“小不点”的十岁左右的少女开始同居时,还没有这么热闹。因为少女极端的不爱说话。但是,两岁的嫡男艾亚尔与少女很是亲热,不论她去哪儿都要跟着她围着她转,多多少少变得喧闹起来。因为艾亚尔的声音有四、五岁的孩子这么响亮。
父亲是与达龙、克巴多并列为“帕尔斯三大将帅”的人之一,继承了他的血脉,艾亚尔首先学会的话是:
“全军突击!”
这个不太像幼儿会说的话。因为声音洪亮,即便是个幼儿也显得威风堂堂。但是,舌头没有捋直的话,就成了“那哈西”的发音。
再加上这一次,为保护亚尔斯兰王在地震中殉职的特斯将军的妻子们也经常前来拜访。她们是帕
特纳、库拉、尤琳三姐妹。她们住在法兰吉丝的官邸,宽阔的房间中装饰着鲜花和挂毯,三人一同起居。墙壁上装饰着亡夫的遗物的铁锁链,早晚对着它做礼拜。
三姐妹帮助着纳丝琳,另一方面接连几日在法兰吉丝的官邸学习弓与剑十分忙碌。连最年少的尤琳也能与普通士兵一对一的对决并不输给对方,当然距离法兰吉丝的实力还远着,但她却十分热衷于训练。此外,还进行着女神官的初步的修行。
另一方面,亚尔佛莉德也同往日一般每天到法兰吉丝的官邸去。
“看上去有女神官资质的只有‘小不点’了。”
“是呢,那个孩子一定能成为法兰吉丝的好后继者的。绝对不会有错的,我能作保证。”
被认作没有女神官资质的亚尔佛莉德,胡乱地表示赞同。她喜欢与三姐妹一同进行剑与弓的训练。
“你的保证有什么用啊。”
虽然法兰吉丝发出苦笑,但“小不点”来访时,她将预备用的水晶的笛子交给了她,教给她吹奏的方法。从此之后,“小不点”嘴里含着水晶笛子,或是牵着或是抱着艾亚尔四处走动。
叫完全免去了女神官修行的亚尔佛莉德来说。
“看看,这样要怎么办啊?!不是和我不相上下了嘛,这样永远追不上法兰吉丝的哦!”
以三姐妹作为对手,在剑与弓的练习上心无杂念。因为她知道自己及不上法兰吉丝,她自己也向她学习,有时拜托奇斯瓦特进行不懈的学习。
完成训练,擦去汗水后,渡过喝茶的时光。当然喝茶的同时有点心和水果,有一天,亚尔佛莉德提案说道。
“呐,法兰吉丝,我想拜托陛下,组建一支只有女性的军队行吗?”
“只有女性的军队?”
“以前有听达龙卿提到过,绢之国就有这样的部队。法兰吉丝做队长,我做副队长,集合五百人来保护妇女儿童吧。”
“你不是轴德族的族长吗?那边的职务要怎么办?”
“我哥更适合轴德族的族长。真是的,既顽固又麻烦的家伙。像他那样,就算是个好男人,也不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他的。”
法兰吉丝笑了。
“你先找到新郎的话,作为兄长他可能会着急的哦。怎么样,这么试试看?”
“别拿我开玩笑啦。我明明有对象了,老哥连个对象也没有。”
亚尔佛莉德无用地自豪着,法兰吉丝的弟子兼侍女的个头矮小肥胖的年轻女性,将客人带到了。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女,但绿色的开司米披巾上用金线绣着王家的徽章。
“我叫艾莎。在王宫中工作。”
“啊啊,我知道哦。我们有见过面的吧。也从耶拉姆那儿听说过你。”
耶拉姆因为最近新来的侍女不中用而苦恼,满腹牢骚,然而亚尔佛莉德却满怀兴趣,注视着与耶拉姆同龄的少女。
“说起来,你有何贵干?”
“是,这是陛下给各位夫人和艾亚尔大人的慰问品。”
艾莎将看着很重的藤条制的篮子递出。不论叫谁来看,她的脚边都是平地没有一颗小石子,但刚迈了一步便很完美地摔倒,飞到空中的梨、杏、甜甜的煎鸡蛋卷、奶酪蛋糕、无花果蛋糕等,华丽丽地为草坪上了层色。
“非、非常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谁都会犯错的嘛。”
亚尔佛莉德对比自己更不得要领的同性极为宽大。
这成了愉快的一小片刻时光。大家的内心都知道邪恶的黑云正在逼近王都。正面对决的日子近了。
有人呼唤着他人说明又有新的客人到来了。是帕莉萨特。她手上的银手镯一边反射的秋日的阳光,一边手提着一个大大的篮子。
“午安,我带点心来了。看,你们有见过这么大的热蛋糕吗?还加了核桃、枣子、葡萄干,切开沾上蜜糖,大家分一分统统吃光吧。”
“那哈西!”
如此回答到的是艾亚尔。
“简直是艾亚尔少爷的后宫呢。”
帕莉萨特这么说后,响起了明朗的笑声。三姐妹的表情也将寂寞与悲伤隐藏在深处,立刻又恢复了平静与阳光。不管怎么说她们都还很年轻,也有自觉应从丈夫之死中振作起来。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可能会蹲在灰色的井中无法走出来。
小无花果树下铺着的地毯上面堆积着点心,持续聊着无聊话题的女性们中间,穿梭过舒心的风。多亏这天吹的是西南风,完全没有灰吹过来。女性们轮流围着“大将军艾亚尔”哄他玩。亚尔佛莉德向微微比起眼睛,侧耳倾听风的歌声的法兰吉丝搭话说道。
“轴德族的女人为保护比自己更重要之人而死,是最为光荣的事。我九十岁的曾祖母现在都这么说。”
法兰吉丝不禁看向亚尔佛莉德。绽开的笑颜,充满生命力的言行。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不吉之物。法兰吉丝稍稍摇了摇头,将手伸向一片水灵灵的生梨。
Ⅳ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现在巴里帕达的脑内依然是一团混乱。
巴里帕达策马穿过辛德拉首都乌莱优尔的城门,一味地往西边不断跑去。
在抵达卡威利河附近处,他骑的马终于吐出沫子倒了下去。巴里帕达袭击了乘船处的三名巡逻士兵,将人类斩杀,飞跃至一匹马上。另一匹当作交替骑的马匹带着,为了不让他人利用,他斩断了第三匹马的血管杀了它。让马渡过卡威利河,他终于抵达了帕尔斯领内。
就在前些日子,被授予荣誉和财富,被国王大肆恩赏的巴里帕达,现在成了辛德拉所不需要的逃犯。
这一天,十二月五日的上午,巴里帕达与“邱尔克的临时国王”卡德菲斯进行了对决。
虽说是对决,却是没有刀剑的对决。首先,辛德拉的国情是,在战斗开始之初,两军的指挥官进行舌战。巴里帕达与卡德菲斯在拉杰特拉王与莎莉玛、其他文武百官的面前,交换各自的主张表明谁更适合做莎莉玛的丈夫。
这一场对决卡德菲斯胜利了。他完全没有说不必要的发言。也不发表论点,也不阐述感情。只是一味地不停陈述同一个主张。
“将莎莉玛殿下许配做我的新娘之事,已经得到了拉杰特拉陛下的允许。君无戏言。请无论如何遵守之前的约定,我希望辛德拉、邱尔克两国之间的友好与信赖能持续下去。”
拉杰特拉不知所措了。巴里帕达列举起自己的功绩、陈述自己是如何地喜爱莎莉玛,然而在卡德菲斯的坚墙上连一处小伤也无法造成。这样还让巴里帕达胜利的话,会有伤“公正高洁的名君”的评价。“巴里帕达那家伙,本以为他会更能言善辩些,没想到,是个平庸的家伙。说起来,本来就是他自己第三者插足,无法将其正当化的话不是没法谈下去吗?还把我卷进去,真是的,看错你了。”
拉杰特拉开始对巴里帕达持随他去的感情了。
“可以了。已经足够听取双方的主张了。最关键者莎莉玛殿下说了,听从朕的判决。巴里帕达呀,这件事你干脆退出,祝贺莎莉玛殿下吧。”
对决的二人中,一人脸色苍白,一人喜悦得面色泛出潮红。
“国王陛下,感谢您公正的判断。”
就此放弃就好了,卡德菲斯也对巴里帕达持有不愉快的感情。再说两句话话安慰一下巴里帕达就好了吧。
“怎么样,明白自己是第三者插足了吧。尽管你是辛德拉屈指可数的勇将,做出丢脸的事情,也是你的君主的耻辱啊。”
悲惨的结局以血色炸裂。怒气上头的巴里帕达跳起来,抽出装饰用的短剑,短剑猛然剑光一闪。
卡德菲斯左侧脸颊由耳朵至嘴巴附近被划破,鲜血之花在空中盛开。他睁着双眼,倒在圆座上。巴里帕达踹了圆座,像要把身体压上去一般发动第二次攻击。
卡德菲斯用自己装饰用的短剑,击退了这一击,巧妙地挥出反击之刃。他身为邱尔克的贵族,也有武艺的心得。血的红色与火花的红色相混合,进行了五、六回合激烈的交战。
“你们两人还不住手吗!这可是在国王陛下的御座之前啊!”
书记官亚桑加护住拉杰特拉——换而言之从远方喊叫着,但没有效果。
卡德菲斯尽管很是兴奋,然而刚才受了伤,更不是巴里帕达的对手。刀刃贯穿了腹部的中央,大幅度地划向左侧后,鲜血从被斩裂的躯体中喷涌而出倒在了地上。
悲鸣声响起。一瞬间,拉杰特拉在王座上动弹不得。手握沾满鲜血的短剑,巴里帕达向前迈了一步。
“给我退下!”
尖锐的叱责声阻止了第二步。是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的莎莉玛的声音。
“卫兵,你们都在做什么?诛杀了这个叛臣,保护陛下!”
拉杰特拉勉勉强强只是点了点头。莎莉玛继续下达正确的指示说道。
“刀与剑是无法与这人抗衡的吧。用长枪将其包围,叫弓箭兵来!”
巴里帕达发出呻吟声来。是野兽般的呻吟声。他改变了行走的方向,逼近想娶之为妻的美女,而
然不惧巴里帕达勇猛的十名枪兵遵循着莎莉玛的指示,将他包围了起来。他注意到呼唤弓箭兵的拉杰特拉,因而突破了包围的一角,跑了过去。
“等下,巴里帕达!”
发出叫喊的瞬间,拉杰特拉的眼前竖立起一道光柱来。巴里帕达投掷出去的长枪,插入地板中,晃动着。这是明明白白的叛逆行为。巴里帕达一边挥动着血刃,一边退出大厅。
“请立刻追上去诛杀了他,陛下!”
大厅里响起莎莉玛凛然的声音。
“那个家伙,若是让他活着,一定会向陛下复仇的。必须得尽快除去叛臣。”
“可、可是,可是啊。”
巴里帕达很强。就算能斩了他,在这之前会有几十名士兵被杀,这使拉杰特拉不能随便下达命令。
“将其包围,让他暴露在箭矢之下就行了。”
三十名弓箭兵,表情僵硬地赶来。莎莉玛跪在卡德菲斯的身旁,搭脉确认了他的死亡后,用手掌拂上了他张开的双眼。
“去追!但是,若逃出城外就没有必要继续追击了。”
莎莉玛回视了一眼拉杰特拉。
“陛下,您没有受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无论如何,请您站起来。”
“额、嗯,叫你费心了。”
莎莉玛伸出她白皙纤细的手,拉杰特拉抓着她的手,总算站了起来。
“对卡德菲斯卿十分遗憾,但是多亏了他才能让像巴里帕达那样危险的男人远离陛下。”
“正如莎莉玛殿下所说。作为邱尔克的临时国王,将他郑重地下葬吧。”
拉杰特拉相当愧疚地发出叹息。说起来,若不是他最初为了把卡德菲斯当作邱尔克国和培沙华尔城的傀儡,将莎莉玛介绍给他认识的话,卡德菲斯也不会不幸地死去。
“嘛,卡德菲斯也是的,懂得自己的立场,自己谢绝就好了。”
这么自作主张地想着,拉杰特拉往身边看了一眼,看见了莎莉玛沉着的美丽。
仔细想想,造成现在的状况的是她。结果又如何呢?卡德菲斯也好,巴里帕达也好都是可能会招致危险的男人。这两人在今天一天内都消失了。自己没有动一根手指,拉杰特拉头疼的根源便被摘除了。
“不能把这个女人交给别的男人。”
拉杰特拉脑内的决断如雷光般闪过。让莎莉玛成为王妃,拉杰特拉便得到了辛德拉第一的策略家吧。
只是有一点,对拉杰特拉而言,不怎么开心。在他死后,可能会被如此称呼。名曰:
“拉杰特拉恐妻王”
一边策马飞奔,巴里帕达无法抑制他的愤怒。
“这样的话,就把自己卖给帕尔斯。帕尔斯人对我不是很了解。列举出至今的武勋,好好地谋一个好价格吧。”
不是很了解对方的,是巴里帕达。长时间在辛德拉东方国境战斗的巴里帕达,不知道拉杰特拉王与帕尔斯的将军们讽刺的“友好”关系,也不知道在他之前已经有辛德拉人同僚在帕尔斯的王宫为官。他只是朝着“猛虎将军”放过箭,测试过他的实力。
不管怎样,心中翻滚着自信与愤怒,在满是灰尘的公路上一路向西策马飞奔。地震和喷火之后,本以为奔跑在无人地带,但他注意到俯瞰公路的小丘和山崖之上,分布着十骑或二十骑武装着的士兵。是轴德族。
“这样埋伏在这里,令我想起了年轻的时候。”
一名中年轴德族不知为何感叹颇深,年轻的同族人回应他说。
“你还很年轻的啊。阿福马克大叔。”
“哪有哪有。”
老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十年之前,怎么说呢,我的身边总有女孩子们手捧鲜花等着呢,可是现在只有老婆婆们手捧茶碗过来了。”
“别担心。年轻的女孩子就由我们来接手了。”
“哼,你这个菜鸟。”
轴德族是高地部族,自帕尔斯建国时就被承认了自治权。与其这么说,更像是被放在一边没去管。他们饲养山羊,挤牛奶制作奶酪。虽说不大,也有自己秘密的岩盐矿,这成了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起起伏伏的茂密的草原中森林分散在各处,他们也于其中采集水果和蘑菇。他们还狩猎鹿和鸟,有时射杀了雪豹后,会去城镇的市场将皮毛高价卖出。
税几乎不交,如果有战争的话会响应国王的征兵。事实上,掠夺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为商队带路、护卫商队这种既简单又大手笔的买卖最是欢迎的了。
这个轴德族,现在已被帕尔斯国王公认,是国家军队的独立部队。禁止了盗贼和掠夺的行为,国王赐予的金钱稳定地分发着,还赐予边缘镶了金线的“轴德族的黑旗”。属于不得了的高升。
族长代理梅鲁连骑马站在能俯视大陆公路的小丘上。刚过二十五岁的梅鲁连,虽说有着可以称作美男子的容颜,因为目光太过锐利、嘴形与温和无缘,年轻的女性们在远处注视着他,不敢接近他。即便接近他,也不会说出甜美的细语,喜事要何时才会有,长老们也看不到一丝线索。
一骑轴德族的士兵骑着马靠了过来。
“往王都方向的公路上有一个飞奔的人影。只有一骑。”
“不是邱尔克军吗?”
梅鲁连歪了歪脑袋,亲眼见了不寻常的骑行情况后,无法看作是单纯的旅人而放过他。
“你们在这里等着。”
对部下说完,他纵马一跃。马蹄的左右扬起灰尘来。
一味注视着前方的巴里帕达,猛地勒住了马。如果积起的灰尘没有消去了马蹄的声音,他能更早注意到梅鲁连的接近吧。
“什么人?”
“你这家伙才是,什么人?”
这种情况下,不会产生什么有用的对话。
“我有急事。你要是妨碍我的话,可没那么简单就能了事。”
这一次梅鲁连连最低限度的回答都没有做出。无言地改变马身的朝向,堵住了巴里帕达的前方。
事实上,梅鲁连猜到了巴里帕达的身份。因为巴里帕达是直接从王宫逃走的,身着华美的绢服,满是沙尘,连马具都脏了。最初的那匹马早就倒下了,骑上了第二匹马。
看见梅鲁连的突进,巴里帕达重新握好了刀。
两匹马奔驰着交错。一瞬之差,剑光斜向划过,巴里帕达宫廷服的袖子被斩破。
巴里帕达也抽出了剑鞘。是在度过卡威利河时,从被杀的士兵那儿抢来的。
梅鲁连又一次斩击而来。火花四溅、刀刃碰撞的声音响起。巴里帕达翻转过手腕,承受了这一击。这一次划破了衣襟附近的部分,珍珠做的装饰品散落四处。宫廷服不适合白刃战。擦肩而过时,双方再次发动攻击。
巴里帕达的剑沉重的、强有力的击打在梅鲁连的剑上。刀刃声仿佛在腹中回响着似的沉闷。反击回来的是几乎连为一体的二连击突刺,第二击割破了内衣触及到肌肤。
“真是无聊的战斗。我也不能让你逃走,投降吧。”
梅鲁连的声音上笼罩着其他的声音。
“梅鲁连卿,能把这家伙交给我吗!”
这是加斯旺特的声音。基于此次的作战行动,他担任奇斯瓦特的副将。奇斯瓦特的两万主力部队正在路上。
Ⅴ
“你想和这家伙战斗的话,就等到我被斩杀之后吧。”
“这家伙,似乎和我一样是辛德拉人不是吗?或许能打听到些什么哦。”
这时传来了轴德族的士兵的声音。
“族长!族长!”
“是族长代理。有什么事?”
“请、请看那边。迪马邦特山……”
到现在了还惊讶什么。疑惑地朝那个方向望去的梅鲁连看见的是,并非代表着“自然的惊异”的事物。
灰蒙蒙的烟雾和熔岩之间,有一个缓缓站起身的人影。人影?不,那不是人类的大小。而且,头部的左右两侧长着摇摆晃动的东西。不认识这个身影的人,就不是帕尔斯人。加斯旺特也哑然地看入了神,忘记了确认巴里帕达的容貌。
“蛇、蛇、蛇王!”
轴德族的好几名士兵发出恐怖的喊叫。不明缘由的巴里帕达不由得问道。
“什、什么啊,那个是……?!”
“蛇王撒哈克。”
回答他的梅鲁连的声音也有些生硬。连多自己十倍的敌人都无所畏惧的轴德族,丢了魂似的骑马集中于梅鲁连的周围。
“族、族长,我们逃吧。”
“是族长代理。想逃的人就逃吧。我也不想让同族人白白地送命。”
“诶?啊、这么说……”
把部下的声音抛在身后,梅鲁连扬起马首。茫然的巴里帕达急忙斩下麻烦的袖子。
“你想逃吗,帕尔斯人!”
“下次穿上像样的军装再来吧。”
丢下这句话,梅鲁连驱马奔上小丘的斜坡。由于热风与热灰,没一会儿他便满头大汗。
奇斯瓦特前来迎接他,却倾斜着脑袋俯视着路上的辛德拉人。那身衣服是相当高职位者才能身穿的宫廷服。
满是灰尘、单骑前行,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必须得活捉了他。
迎接了梅鲁连的奇斯瓦特,没有做多余的问候。
“弓箭兵!来二十个对自己特别有信心的,出列!”
奇斯瓦特下达命令后,不一会儿有二十骑左右的士兵手持弓箭向前一步。这多亏了奇斯瓦特素日的训练有方。他指着灰尘之中的怪物下达指示说。
“这边的十人,瞄准那家伙的左眼。这边的十人瞄准右眼。明白了吧。拉弓!”
没必要多说。二十张弓的箭头朝上,与呼吸保持一致,一齐射出。
二十支箭朝巨人的脸部集中射去,但有一半被巨人的手和手臂给拍飞。剩下的一半中,有一支箭完美地射中眉心,然而却如射中了铁板似的弹了回来。
巨人一边呻吟着,一边开始拔下射中他身体的箭矢。宛如一个人类拔下针一般。就在这时,右侧眉毛之上、嘴唇正下方的下颚上、左侧脸颊上……扎上了箭矢,却被一根接着一根拔下,丢弃在了一旁。
梅鲁连突然骑马飞跃而去。马蹄扬起灰尘,他从左后方向巨人发动肉搏。蹬了一脚马镫伸直了身体后,双手握住抽出的剑,拼上全力从右下方往左上方砍去。剑刃在巨人左手手腕附近,白光一闪穿了过去,黑色的影子飞向了空中。
本以为斩飞了手臂。然而,无声滚落在灰尘之上的肉块上有勾状的爪子。梅鲁连切断的并非巨人的手臂而是手指。
痛苦的咆哮声鸣响着。作为人类,手指被切下的话,是会发出悲鸣的吧。巨人抡起手臂,满腹憎恶地再次挥下。呻吟着挥出一击,梅鲁连骑的马几乎摔落,扬起了巨大的灰尘。若是命中的话,梅鲁连的身体会被击个粉粉碎绝不会有错。尽管感到憟然,却没表露在脸上,梅鲁连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梅鲁连的马飞跃至半空中。
在马鞍上张开弓箭的族长代理,没有改变他的神情,也没有改变他的姿势,瞄准目标用上全力射出。
箭矢化作死亡的流星,向巨人的左耳飞去,插在耳道的深处。这是使箭矢炸裂般飞去命中耳朵的弓箭之势。虽然是为了与蛇王撒哈克作战想了又想得出来的战法,却没有用。
“切。”
梅鲁连在落地的马背上咂了咂舌。虽然本就觉得没用,但要以一支箭打到巨人,除了让涂抹了芸香的箭矢从耳朵穿至大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果然不行啊。
“但是,若不是箭矢而是长枪的话如何?”
燃烧起来的斗志压倒了恐惧,现在酷似蛇王撒哈克的巨人,对梅鲁连来说只是猎物。
奇斯瓦特也没有多大差别。击败了自幼时就对蛇王产生的恐惧,终于与他相遇、与他战斗,作为战士的灼热的斗志,没有选择逃走。要在这里把这个巨人打倒。就算打不倒,也要同梅鲁连一样,给他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可是,这就是蛇王吗?”
奇斯瓦特诧异地说道。残忍无道地在地上支配了千年,之后的三百多年在魔山迪马邦特地底等待着再临与复仇的怪物的力量,只有这种程度吗?巨大的确是巨大。也有怪力。但是,却没让人感到心脏被冰冷的手掌紧紧握住的感觉。经过了这三百多年,帕尔斯人们不是对其形象产生恐惧了吗?
奇斯瓦特考虑着降灰和熔岩,让两万兵力散开。
就在这时,有人徒步放低沾上灰尘的上身一路小跑接近巨人。是加斯旺特。听了传说后,蛇王对辛德拉人来说也只不过是个头庞大的猛兽而已。
加斯旺特绕道巨人的背后之后,从像是趴在地上般低矮的位置,发动强烈的斩击。目标是巨人的脚后跟和肌腱。闪光横向划过,响起了什么东西被炸裂的声音。
“成功了,这样一来那家伙就动不了了。”
起身跑了十几步,加斯旺特确认了自己斩击结果的情况。巨人大幅度地摇晃着,蹲在地上按住脚踝,不管怎样是受到了打击的伤害。虽然这么想着,加斯旺特的想法却错了。巨人拖着被切断肌腱的脚,依然扬起灰尘、横扫树木、踢飞大小的石块,没有停止行动。
“……这家伙,被砍了被刺了都不会出血。”
梅鲁连发出了憎恨的声音。
听着这话,绕道巨人后方的加斯旺特,在正面与意外之人相遇了。他可能比看见巨人之姿时,显得更为惊讶。首先发出声音的是满身灰尘的男人。
“加、加斯旺特?!”
“巴里帕达!”
“什么,原来是熟人啊。”
奇斯瓦特一边挥落双刀刀刃上的灰尘,一边询问着。
在加斯旺特点头的时候,巴里帕达调转了马首想要逃跑。对于他的动作,加斯旺特感到可疑。
“等一下,别逃!”
加斯旺特一边驱马追赶一边怒吼着。
“你停下的话,会以客相待。但是,逃跑的话,就会变成俘囚了!”
比起响彻十倍的落雷轰鸣声,把这个声音给消去了。
透过浓厚的灰幕,红色与金色的火焰在上方熊熊燃烧,落了下来。火焰接连不断地喷涌而出,涌了过来。迪马邦特山再次发生喷火。看见炎之大蛇急速接近浓厚灰色的视野,帕尔斯士兵们都颤栗起来。
“是熔岩!”
“还有火山碎屑流也来了!”
奇斯瓦特大叫道。
“快逃!给我拼命地跑!骑兵让步兵坐在马鞍的后方!”
最后的指示大概是思虑丰富的奇斯瓦特所下达的吧。
“上到高处去!”
“赶快!要被吞噬了!”
梅鲁连和加斯旺特也喊叫着,吸入了灰尘而咳嗽起来。两万多士兵拼了命地上坡,由于灰尘而脚下一滑。
“啊啊啊啊啊啊……!”
不属于人类的喊叫声,响彻天地之间。是使人下意识停下脚步,往回望去的喊叫。巨人被热灰所包围,被卡在巨大的熔岩之中动弹不得。
巨人的下半身被灼热的流体吞噬。
他再次发出咆哮,红色、黄色灼烧视野的火焰飞沫向四处飞散。犹如从蛇王的这座巨型躯体中诞生出火之蛇,诅咒这片天地一般。在如降雨般的落灰中闪烁着雷光,痛苦的大地翻滚着,将灰尘与人、马吞噬。脚下打滑的士兵,从小丘的斜面摔落,落入熔岩的流体中。
“尽可能把脸藏起来!别吸入灰!”
梅鲁连大叫道。
“眼睛里进灰了也别擦。会伤到眼球的!”
指示尽管正确,士兵们却没法好好遵循。他们无法将视线从在眼前展现出来的灼热的地狱的光景上移开。在疯狂飞舞的火焰与炎热的暴风中,巨大的黑影痛苦着,被活生生地灼烧着。人们在头上顶着盾牌保护身体的同时,屏住了呼吸。
Ⅵ
有两骑人影在距离大约半法尔桑远的高处,眺望着异常凄惨的光景。是伊尔特里休和巴修米尔。伊尔特里休的红眸毫不费劲地透过如降雨般的落灰。
“我、我们对那个巨人见死不救吗?”
“一切听从蛇王大人的旨意。”
“……我,本想着让这个巨人和帕尔斯军认真地战斗的。”
伊尔特里休紫色的嘴唇颤动着,无声地笑了。
“被一千支同时射出毒箭矢包围,他也就这样了。只是一具裸露在外的巨大尸体而已。但是,不管以什么形式,在这里死去,就能欺骗帕尔斯的人们了。”
“啊……”
“打到了蛇王,什么的,他们会狂喜乱舞的吧。这之后等待他们的是大意。击破大意的是奇袭啊。”
扭曲的笑容从伊尔特里休紫色的嘴唇上冒出。
感到憟然的同时,巴修米尔也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心感。伊尔特里休没有失去作为武将时的认真。他是这么认为的。他的确是被可怕的魔道或妖术给操控了,但并非无药可救。过一段时间,邪毒变得薄弱,只要能恢复正常的人心,伊尔特里休才是复兴曾被亡国的特兰的唯一之人,绝不会有错。
“就算是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跟随您的。伊尔特里休陛下。”
巴修米尔行了一礼之后,伊尔特里休仿佛觉得太过麻烦,无言地点了点头。
“噢噢噢噢噢……”
巨人的咆哮变弱、变轻了。
帕尔斯的将兵们望着巨人的腹部、胸部、双肩,逐渐在熔岩的流体中没去。连自己身上的烧伤也忘记了。
趁此机会,一个男人慢慢地开始行动。是身着被斩破、烧焦的宫廷服的辛德拉人。
眼尖的梅鲁连以盘问的口吻大声一喝。
“等下,你要去哪里?”
“你不用知道。”
“我才不是想知道。只是想阻止你而已。”
“真会说大话。如果你能阻止的话,就阻止给我看看。”
巴里帕达重新握好了剑。
这一瞬间,巴里帕达的头上冒出阴影。反射性的他将视线往上看去。视野中全是轴德族士兵投来的张开的网。又是反射性地挥刀割破网的瞬间,宛如飞鸟的黑影朝巴里帕达和他骑的马掠过,刀被弹飞到空中。
“让我费了这么大功夫
。”
挥了一下剑,梅鲁连咂了咂舌。手无寸铁的巴里帕达,从马上摔落,被卷入了网中,被棍棒一通乱打,变得虚弱的时候被拽了出来。
“奇斯瓦特卿,这样行了吗?”
“非常棒,梅鲁连卿。”
奇斯瓦特点点头,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另一个辛德拉人。
“加斯旺特卿,虽然事情变得有些奇怪,但又不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这个辛德拉人也不能让他逃走。你带上一百骑,把这个人带去叶克巴达那行吗?”
看着双手被铐上手铐的巴里帕达,加斯旺特点了点头。
“明白了。是到王都交给陛下来做判断吧。”
“是的。还有,迪马邦特山的事情、邱尔克军的事情,把所知的都报告给陛下。”
“遵命。稍稍给这人治疗一下行吗?”
“当然可以。”
士兵们立刻开始做起囚车。
千骑长巴尔哈依一边抚摸着黑色的胡须,一边向部下们下达命令,他骑着马靠近奇斯瓦特,行了一礼后问道。
“这就结束了吗?”
“谁知道呢……”
“如果是的话,对帕尔斯国而言是可喜可贺的事,可老实说,稍微有些不太尽兴的感觉。那种程度蛇王就死了什么的……”
“事情还没有结束。”
回答他的不是奇斯瓦特,而是梅鲁连。
降灰的势头颇为减弱,连接着迪马邦特山的诸山的一隅,黑色的东西在蠢蠢欲动。看着像是一个生物,是某种东西的群体。
“那是?”
“像是邱尔克军。”
“的确如此。”
奇斯瓦特点点头。敌人是人类的集团的话,就有双刀将军的出场机会了。
“刚才,迪马邦特山出现了类似蛇王的巨人,接着又冒出邱尔克军一群人。这只是偶然吗?”
“并非偶然,这样来看,蛇王撒哈克和邱尔克国之间有什么关系啊。”
“难道,他们结下来同盟的密约……”
“人和魔物同盟?”
“完全有可能。”
空气中响起一个与场所不相符的阳光的声音,一骑身影出现。没有身披甲胄,却带着弓箭与剑。奇斯瓦特苦笑起来。
“奇夫卿,又是你啊。”
流浪的乐师用嫌弃的动作拍去袖子上的灰尘。“在正义有危机时出现,是我的任务。刚才我恰好越过国境,侦查邱尔克军的行踪。因为你们都在一起,战斗交给你们也没什么好不放心,没有多余出手。”
“奇夫卿,在你看来,邱尔克军的兵力有多少?一万?两万?”
“还要再多一点呐。”
“那么是多少?”
“我看,大约有五万。”
“五万?!”
奇斯瓦特和加斯旺特一同喊出了声。梅鲁连无言地皱起了眉头。
调整好声音后,奇斯瓦特指向迪马邦特山说。
“是说他们动员了五万的兵力,穿越了那片火焰和熔岩和灰尘吗?这可不是正常的事情。能活着到达这里的士兵,不多吧。”
“我虽然也持同感,但现在他们正在接近,尽管就在我侦查的时候,他们也接连不断地倒下,却越过那里朝我们冲来。”
奇斯瓦特深吸一口气,一想到灰尘的事,又急忙呼了出来。
“这样的话就让它去吧。等生还的士兵抵达后,再一点一点杀了他们吧。”
奇夫耸了耸肩。
“我可不推荐这么干。”
“为什么?”
奇斯瓦特胡乱地眨了眨眼睛,是由于一只眼中进了灰尘。
“奇斯瓦特卿,如果他们是蛇王的军队的一部分的话,人类以外的东西会从天上飞来。趁我们在地上战斗之时,夺取了制空权,王都就危险了呀。”
“由地上而来的人类部队是诱饵吗?”
加斯旺特发问后,奇夫眨着眼睛回答道。
“就蛇王来看,眷属们才是主力。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五万的邱尔克人是生是死,对他是不痛不痒的事。但是,我们没有陪他的必要也没有义务。”
加斯旺特看了看奇斯瓦特。
“我明白了。撤退吧。”
奇斯瓦特做出了决断。
在熔岩中消失的巨人,是否是真正的蛇王撒哈克,必须得报告国王亚尔斯兰。虽然不认为会败给强行突破火炎地狱的邱尔克军,但帕尔斯军在西边布了阵。换而言之是在下风位,在弓箭交战的阶段已经是不利的了。
“赶紧!首先退至索雷玛尼耶,在那儿进行部队的再编。是向王都赶去,还是坚守索雷玛尼耶,迟早得做出个判断来。”
“这方面的事,奇斯瓦特卿最擅长了,就交给你了。我先一步去索雷玛尼耶。”
“噢,奇夫卿,就这样吧,你会去通知索雷玛尼耶的居民有危险到来的吧,拜托你了啊。”
奇夫用指尖拭去泪水和灰尘后,再次浮现出与场所不适合的笑容。
“你的请求我接受了,不过我还有私事要做。”
“私事?”
“当然是比不上法兰吉丝殿下,不过我见到了大概值得搭救的三位美女。作为亚希女神虔诚的信徒,如果不去搭救的话会被惩罚的啊。”
奇夫语气平静地说完,稍稍举起一只手打了招呼,轻轻一踢马腹跑向远处。奇斯瓦特与加斯旺特面面相觑,耸了耸肩。
Ⅶ
加斯旺特经由索雷玛尼耶,直接前往王都。他放任奇夫随便他去。那个奔放不羁的帕尔斯人的言行,远远不及加斯旺特。老老实实地任由亚尔斯兰差遣而不说半句不满已是不可思议,事实上,他一次都没有违背过,更叫人难以置信。
“喂,加斯旺特,稍微听我说两句!”
虽然巴里帕达好几次向加斯旺特搭话,加斯旺特一次都没回答他。不仅如此,他自己走在部队最后守卫着,监视着巴里帕达的囚车,命令部下将自己所想传达给巴里帕达。
“这里是帕尔斯,而这是帕尔斯的军队。辛德拉人若是说辛德拉语,会招来不必要的怀疑。在我到王都和陛下汇报之前,不会和你说话,也会到离你十加斯远之内的地方。”
巴里帕达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他没有武器,双手也被铐上了手铐。
双方进行了不愉快的七天之旅,因为加斯旺特无机可乘,一行人安然无事地回到了王都。由于之前派出急使,王都方面做好了准备等待着他们。亚尔斯兰的左右两侧站着达龙和克巴多,耶拉姆站着侍奉在王座的左后方。亚尔斯兰对加斯旺特说了一番犒劳的话后,向巴里帕达质问道。
“朕从达龙和加斯旺特那儿都听到过你的传闻。拉杰特拉殿下似乎对你信任有加,为何,你会以这副模样来这里?”
“请容许在下说明理由,亚尔斯兰陛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巴里帕达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在下是从拉杰特拉王的身边逃出来的。”
“逃出来?”
“是的,在下因反对拉杰特拉王的谋略,而被投入大牢。”
亚尔斯兰微微皱了下眉头,达龙、克巴多、法兰吉丝交换着意义不明的视线。
“你能告诉我们,拉杰特拉王的谋略是什么吗?”
“当然可以。我的旧友加斯旺特也能保证我说的话的吧。”
与加斯旺特不同,巴里帕达有自己的打算。到了不妙的时候,就把他一同卷进去。
“拉杰特拉王现在正稳步推进着进攻帕尔斯的阴谋。对盟友来说,这是相当恶劣的背信行为。”
亚尔斯兰无言地盯着巴里帕达看。
“我谏止了拉杰特拉王,可是他不听。不止如此,他还要杀了我灭口。我没办法只能单骑来到贵国,想要防止祖国的毁灭。”
过了一会儿亚尔斯兰开口说道。
“叶克巴达那城司克巴多卿。”
“臣在。”
“把这个油嘴滑舌的辛德拉人投入大牢。到时候引渡到拉杰特拉殿下那边。”
巴里帕达惊讶至极,身体往后仰去。
“亚、亚尔斯兰陛下,您为何不信在下所说的话呢?那样会如了拉杰特拉王的愿的!”
“拉杰特拉殿下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您相信拉杰特拉王吗?那位王可是能随随便便说谎的大人啊!”
“这点朕很清楚。”
亚尔斯兰冷淡地回答道,接着环视了臣下们。
全体发出了哄笑声。巴里帕达原本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然而在辛德拉东方国境呆了五年以上,对西方之事不了解,是他的致命伤。
克巴多站起身,伸出他巨大的手腕,抓住巴里帕达的衣襟。
“就让我这个叶克巴达那司城大人,亲自送你进大牢吧。别担心,酒和女人是没有了,不过吃的不用担心。”
巴里帕达束手无策地被带走后,进入了暂时的休息时间,亚尔斯兰和耶拉姆一同来到内廷。
“耶拉姆。”
“是的,陛下。”
“虽然对拉杰
特拉殿下很抱歉,辛德拉那副样子,似乎也没有空闲插手我国的事了吧。”
“您说的是。”
耶拉姆的反应稍稍有些生硬。他内心还残留着那尔撒斯的叱责。亚尔斯兰包含亲切地搂住了他的肩头。
“耶拉姆,那之后你和她怎么样了?”
“诶,她是谁?”
“瞧,就是不久前进来的女官啊。好像是,对了,叫艾莎吧。”
“哈?!”
耶拉姆下意识地发出窘迫的声音。
“那、那个叫艾莎的人,完全叫人看不过去。恕我越级,每天都在叱责她,除了会回答……”
“诶,是嘛,我听说你们每天都关系融洽地相互交谈呢。”
“这么毫不负责的流言,到底是谁……”
“女官们啊。”
“请不要相信那种老婆婆和大妈的玩笑话!”
看见耶拉姆把玩笑话当真后,亚尔斯兰笑了起来,但是突然转变了神情,将身体藏到青铜制的狮子像的阴影处。
“怎么了吗?”
“不妙啊,是鲁项。”
“如果是宰相阁下的话……”
“不,如果被逮到了又要被说教结婚的事了。休息时间结束了。立刻召集大家,听听加斯旺特带来的关于迪马邦特山的事。”
两名年轻人一边一路小跑回到建筑物内,一边互相看着对方,两人同时笑了出声。
这个时间他们还有开怀大笑的余地。
帕尔斯的东部和辛德拉,由太阳上升的地方,天变地异和人祸接连不断之时,太阳落下的地方的国家,正慌忙地推进着准备行动。准备的是提尼普的即位和进攻帕尔斯两者。骑兵、步兵、战车兵,合计动员了十万的兵力。
“接下来,和这张面容也相交了有三年以上。是时候厌倦了,可和密斯鲁军共同行动之时又不能换成别的面容。”
在王宫中,距离孔雀姬菲特娜的居室不远之处。是一间狭小微亮的房间。在镜子面前独自喃喃自语的人,是拉万。他将手掌盖在圆圆的脸上,将脸的轮廓从下往上捋上去后,圆形的线条凹向内侧,笔直伸长成了长脸。手掌拂过双眼,展开成两只细细的眼睛。鼻子变得隆起,嘴唇绷得紧紧的。
“哼哼,真是个不错的男人不是吗?”
低声的笑声之中,带有异样的压迫感。
视线转至邱尔克的首都赫拉德。在国内外皆知的阶梯式宫殿的顶层,外貌是安德拉寇拉斯的男人坐在王座上,掰弯了牢狱中使用的铁棒。人的力量是无法做到的。
只有魔道士古尔干在地上侍候着。
蛇王撒哈克很无趣地将被掰弯的铁棒丢了出去。发出了坚硬、空虚的声音,铁棒在地上弹了一下。
“那个泥人偶的全身充满了朕的力量。所有的力量,都装入了这尊人类的身体中。朕的膂力大概超过凡人的十倍吧。”
古尔干保持无言的状态,恭恭敬敬地低下了脑袋。
“但是,膂力什么的,都是些小事。看看朕的力量吧。抬头看看。迪马邦特山喷出火焰而崩毁,天空由于灰尘与烟雾而化作暗夜,大地上涌出岩浆,连一粒麦子都长不出来。”
蛇王一笑,生在他左右双肩上的蛇,如舞动般欢喜地在半空中扭动着蛇身。
存在于世上的所有恶意与敌意,正不断地向帕尔斯、向叶克巴达那集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