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十二月十日,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率领骑兵一万、步兵三万,由王都向西方国境出发。跟随他一同前往的有,大将军达龙、宫廷画师那尔撒斯,以下还有法兰吉丝、伊斯方、耶拉姆、加斯旺特、亚尔佛莉德。
守卫王都的有,宰相鲁项、城司克巴多,以下还有奇斯瓦特、奇夫、梅鲁连、派拉夫达等人。也就是说,在索雷玛尼耶上演了一幕血战的诸将,都以守卫王都的名义被赐予了休息的机会。
“这次就叫你们去辛苦辛苦啦!”
从索雷玛尼耶回来的士兵们,缠绕着绷带嘴上说道。
“以密斯鲁军作为敌手,要辛苦也辛苦不了啊!”
以毒舌回应之时,有人注意到了一件事。
“诶,只有克巴多卿东西两边都没有出阵啊。”
“因为他是城司啊,又不能移动王都。”
“嗯,仔细想想,这个身份不错啊。”
“我也想做叶克巴达那城司。”
“那就等到你和克巴多卿打败了同样多数目的敌人之后吧。”
笑声四起。尽管情况艰难,士兵们还算开朗。克巴多本人被当作笑谈,也毫不介意,与士兵们一同饮酒,也与妓女们一同饮酒,与士兵们一起拉歌,也与妓女们一起唱歌,空闲的时间也不怠慢巡逻和训练。
只不过,有一个地方让这位豪气大胆的独眼猛将非常在意。奇斯瓦特前来与他打招呼时,说明了关于索雷玛尼耶攻防战中发生的事,当然,话题提及了魔将军伊尔特里休。
“要是我能在培沙华尔杀了伊尔特里休,你也用不着浪费多余的功夫了。”
“他比传闻中的还叫人可怕。”
“他不只是单纯的强大。在培沙华尔时,我以为怎么样也能杀得了那家伙。但是,连你双刀的技术都搞不定的话……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克巴多卿,你说得对,正因为有伊尔特里休的指挥,有翼猿魔这样的妖怪才能像军队一样行动。也正因如此,在索雷玛尼耶我俩对战时,我是准备杀了那家伙的,但是……实在是丢脸。”
克巴多回应认真的奇斯瓦特说。
“你和我不同还有妻儿,可别糊里糊涂地死了啊。怎么样,很久没有喝一杯了,来吗?”
“好啊,虽然我不想比明知会输的比赛。”
克巴多与奇斯瓦特并非全知全能。进攻培沙华尔时,伊尔特里休喝了一杯蛇王的血。强袭索雷玛尼耶时,已两杯下肚,远离人类接近了魔道,妖气也成倍增加。然而,奇斯瓦特也好,克巴多也罢,没有这般的想象力也未抱有疑惑。
“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事,就算把脑袋给拧下来也没用。”
这么说着,克巴多打住了这个话题,然而奇斯瓦特捋着他下巴上的胡须说道。
“真羡慕达龙卿呢。”
“哦,为什么?”
“西边没有降灰不是吗。”
克巴多哄笑起来。
“名震天下的双刀将军,也会害怕灰尘啊。嘛,有十天左右可以慢慢地休息休息。不这样的话,到了关键时刻,我就得让你的嫡男率领军队了。”
“你太心急了吧。再给我等个二十年去。”
“你这个傻瓜父亲。”
两位猛将边大笑边决出喝酒比赛的胜负,然而他们年轻的国王,正率领着其余的骁勇将领,往西边前进。途中他们路过亚特罗帕特尼的平原,不分敌我祭奠了两次大会战牺牲的人们。就在这之后不久,先行侦查的骑兵驱马赶来汇报。
“密斯鲁军渡过迪吉雷河,侵入我国领内了!已经前进了有五、六法尔桑的距离。”
“陛下,您听见了吧。”
“哎呀呀,被他们夺去先手了。”
亚尔斯兰嘟囔着。
“看样子光靠巡视和威慑是解决不了了。”
“这正如我愿。我会让您看到密斯鲁军的鲜血把迪吉雷河染红的。”
伊斯方提着枪,被称作忠狼的土星与他相呼应,发出了充满朝气的雄性叫声。
“那么,密斯鲁军的兵力有多少?还有,知道他们的组成吗?”
密斯鲁军中没有他国的军队,却有特殊的兵种。分别是骆驼兵和战车兵。席尔梅斯作为“客将军克夏夫尔”滞留在密斯鲁时,并没有使用他们的机会。先不说战车,骆驼给人一种愚笨的感觉,反而不想去使用。
战车由两匹马牵着,上乘有两名士兵。分别是驾驭者和射手。射手不仅持有弓箭,还持有枪。此外,车轮的车轴上装有可以转弯的刀刃,能切断敌军军马的腿。是非常可怕的兵器,但只能在平地上使用,一匹马倒下、车轴被破坏,就完全没了用处。因此,帕尔斯军没有特别害怕战车,然而排成一列突进的威容颇有魄力,有值得一看的价值。
“他们最先派出的是骑兵还是战车兵,你有对应的策略的话就说来听听吧,那尔撒斯卿。”
“这种程度的用兵问题别来麻烦我。你自己去想,大将军。”
“喂,你……”
刚开口的达龙拿过那尔撒斯书写的书籍一看闭上了嘴。他蹙起眉头,思考了一小会儿,同一位将军说道。
“伊斯方卿。”
“在。”
“你率领约两千骑兵,作为别动队。希望你能往迪吉雷河一法尔桑左右的上游方向急速前行。在那里待命。”
“明白了,大将军。”
在马背上昂然地行上一礼,伊斯方与土星、两千骑兵一起同本队分开往南边进发。
亚尔斯兰开口问道。
“达龙,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我已经看穿了密斯鲁军的战术了。他们派先行部队渡河挑衅我军,当两军发生冲突时,故意摆出不利的事态而后退。要是我军追击他们,敌人会被追赶着退至河岸。他们为了渡河可能准备好了船只。”
“原来如此,那么,伊斯方率领的部队作用是?”
达龙继续说明下去。
“在敌人的先行部队还未回到迪吉雷河畔时,从待命的地点急速前行,从他们的侧面发动袭击。”
重新审视了一遍地图,亚尔斯兰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他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陛下能准许这个配置,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准许。只是……”
“只是?”
“敌人更先我们一手,在前方埋伏了伊斯方他们,有这种可能性吗?”
达龙对年轻的主君另眼相看了。
“我觉得没必要考虑到那种程度。我们可以期待伊斯方卿的临机应变能力。”
“那么就交给大将军办吧。”
接下来话题转至行军路线。耶拉姆开口说道。
“大军以长蛇阵,走在靠着高山的直道上,这有违战理。要是道路的左右两侧有伏兵,又或者在道路的出入口有伏兵,恐怕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的确是这样。那么,要怎么办好呢?”
“走别的路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我认为道路虽然很窄,但横向也能将军马分成七、八列行走,如此快速地通过会比较好。”
“大将军的意见是?”
“首先,探查一下左右两侧的高地。若结果没发现敌人的踪影,就照这么办吧。”
亚尔斯兰暂时离开座位后,达龙把头转向了那尔撒斯。
“有一点不管怎样我都无法接受。我怎么也想不通,马尔亚姆现在进攻我国的理由会是什么。”
“战争不一定会按战理那样发生,大将军。”
“别有事没事总大将军大将军的叫我。我只听出挖苦的意思。”
“你能听出正确的意思,这就足够了。用你这个灵光耳朵给我听好了。我要留在后方。事实上,我有些事要做。给我三百左右的士兵。”
“三百的话太少了吧。给你三千吧。”
“怎么可以减少三千名和密斯鲁军战斗的战力呢。这是为了小心起见,三百名足够了。”
“那就这么办吧,你在哪里布阵?”
那尔撒斯指着北方的山地回答达龙的问题。达龙谅解了。
北方的山地与马尔亚姆的国境相连接。那儿有一座名为扎布尔的城池,守护着通往马尔亚姆的道路,席尔梅斯曾在那里击破过鲁西达尼亚的圣堂骑士团。现在那里只有两百名的守备军。
“你要怎么告知我们有危险了?”
这时,亚尔佛莉德提案说道。
“我们会点燃烽火。在事先堆积好的草木上浇上点油。一下子就会烧起来,从很远的地方也能看见。”
“明白了,就这样吧。我们一看见烟雾就立马把援军派来……”
说完,达龙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亚尔佛莉德也留下吗?”
“从今以后,我要一直担任那尔撒斯的护卫。”
“嚯……”
达龙的双眼微微一瞪,脸上浮现出坏笑来。
“原来如此,那么就交给你们了。”
这时亚尔斯兰回来了,听取了他不在时的报告。
Ⅱ
诸位将军正要走出阵幕时,亚尔斯兰向侍卫长问道。
“耶拉姆今年几岁来着?”
“已经十八岁了。”
“比我要小一岁啊。”
“是的,一直是这样的。”
“我还以为要被追上了呢。”
还都是十多岁的主从二人相视一笑。
“我听说那尔撒斯凭一张嘴便说跑了三国联合军的时候,好像是二十一岁。”
在这之前,那尔撒斯只是被人看作是“文弱且沉溺于艺术的大少爷”而已。
“连那尔撒斯也是这样。耶拉姆和我会被当作是生手,是理所当然的哦。嘛,暂时先在各位老年人面前老老实实的吧。”
“说老年人有些太过了吧,陛下。”
达龙的责备令大本营笑声不断。
帕尔斯军顺利地向西进行着行军。因为这里原本就是帕尔斯的领内。画了三年时间构建了住民避难计划,关于密斯鲁军的动向,能从避难民口中得到情报。慎重的加斯旺特指挥着先锋部队,来到距离迪吉雷河六法尔桑的地方。
“虽然听说密斯鲁军突进到了这附近……”
达龙和法兰吉丝也环视了四周,没有类似阵地的东西,也没察觉到伏兵的气息。但是,他们不认为敌人入侵了帕尔斯领地后,会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撤退。
达龙观察了一会儿凹凸处较多的地形,喃喃说道。
“哼,尽是些小伎俩。”
达龙浅浅一笑,手握牛革皮制作的硬弓。
被拉开的弓弦几乎成满月的模样。他朝着其中一个沙丘,并没特别精准地瞄准便射了出去。箭矢命中后,沙丘居然动了。是士兵趴在地上,上头盖着布匹,再盖上沙子躲在里面。
大大小小的沙丘一齐消失,无数的布匹与沙尘飞扬在空中。身上盖着布匹,在这之上又盖上沙子埋伏着帕尔斯军的密斯鲁军,一同起身袭来。
“撤退!”
达龙大喊着掉转了黑马的马首。角笛声在初冬的青空中回荡,帕尔斯军一个转身撤退了。
密斯鲁军喊声大作。
伏兵们射出的箭矢化作雨滴向帕尔斯军袭去。帕尔斯士兵们把身体伏在马背上,架起盾牌来做防御。
帕尔斯军逃,密斯鲁军追。这个状态并未维持多久。追击的密斯鲁军的阵列开始产生混乱。
马匹、骆驼、战车全速前进的速度原本就不同。讽刺的是,敌人要是有纳巴泰的战象部队,提尼普的指挥便算是完美的了吧。但是,原本就坚毅朴实的将军提尼普也是第一次,以帕尔斯骑马队为敌指挥大军作战。
混乱渐渐平息之后,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金色的盔甲出现在阵头。看到这一幕,密斯鲁国王提尼普也来到阵头。
提尼普所乘坐的战车,与其他的战车完全不同。有四根立柱矗立着,上盖有白色的华盖。除提尼普之外,还有驾驭者和两名强壮的弓箭手搭乘着。
“亚尔斯兰!你这个自封帕尔斯国王的簒夺者哟!”
提尼普大声地非难亚尔斯兰。即使不如辛德拉国情那样,两军的总指挥面对面之时要打声招呼,这是密斯鲁的习俗。
“一边公布自己没有继承帕尔斯旧王朝的血脉,一边厚颜无耻地继承王位,玷污了神圣的正统血脉。立刻给我下马,跪在地上请求诸神的饶恕!”
接着他命令身旁的壮汉将军说道。
“冬格拉,你只身驱马把那家伙的首级取下来给我。”
“就交给我吧。”
“僭王指的是你。”
亚尔斯兰以透彻的声音大喊道。
“你残忍地杀害了尚是孩子的幼王和其母君。这个我已从俘虏们那儿听说了。我会让你知道,使用邪恶的力量与其说是件好事不如说是自取灭亡!”
亚尔斯兰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大将军。
“达龙,拜托你了。”
“遵命。”
达龙踢了下马的腹部。化作了人马一体的黑色疾风。帕尔斯士兵们欢呼雀跃,高举剑和枪刺向天空。
“战士中的战士!”
两军之中,有两位战士激烈地战斗。两人交锋了有十五、六个回合。达龙的剑将冬格拉巨大的身躯斩落下马。
黑色的疾风进一步扬起沙尘,以提尼普为目标一直线地突进。
提尼普与达龙之间立马有密斯鲁的骑士们跃入,建起了刀枪的城墙。达龙的豪剑比刚才更加大放光彩,将左侧的头颅连铠甲一同砍飞上天,将右侧盔甲连同骨头、肌肉和腰部一同斩裂。从血管中溅出的鲜血,发出声响滴落在地上。
连乘马“黑影号”都不输给主人,用它健硕的身躯冲撞着密斯鲁的马匹。在这上方,被斩断的密斯鲁士兵的剑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刺向了同伴的颜面。
亚尔斯兰钦佩地赞叹道。
“似乎光达龙一人就打垮了密斯鲁军呢,耶拉姆。”
“真是干得太漂亮了。但是,河对岸的密斯鲁军,为什么完全没有动静呢。”
“大概,是有什么策略吧。”
亚尔斯兰歪着脑袋,然而他与密斯鲁军本队之间隔着迪吉雷河,现在应该速战速决给予敌人打击,他做出如此判断后大喊道。
“跟着大将军!全军突击!”
一转眼帕尔斯军掉转过头,达龙溅了一身敌人的血,暂时回到了国王的身边。
帕尔斯军的先锋部队与密斯鲁军的殿后部队碰上后,一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时,南方的沙尘卷起,伊斯方率领的别动队由密斯鲁军的侧面突入。
形成了帕尔斯军由后方、侧面同时攻击密斯鲁军的形势,“被狼养大的男人”伊斯方的声音凝结成一股锐气。
“密斯鲁军的前面是迪吉雷河。我们没有必要减速。冲过去!把他们赶入河里!”
伊斯方取过弓箭,连续搭上箭矢射出。他射出了八支箭,七支命中。有当即死亡的人,也有落马时被帕尔斯骑兵的马蹄践踏,在沙尘中死亡的人。
“啊啊,那本该是我的活儿。只是因为当上了什么大将军。”
达龙说了些危险的话,发出叹息声,但突然注意到了,便慌慌张张地谢罪。
“陛下,臣忘记您的厚恩,做了无意义地单骑突击,真是非常抱歉。”
“没关系哟。你看上去还没闹够呢”
亚尔斯兰笑了。
“我身边有耶拉姆在。达龙、法兰吉丝、加斯旺特,你们尽兴的去堂堂正正地战斗好了。”
诸将振奋了起来。
“实在是抱歉。那么,臣就承蒙您的厚爱。”
密斯鲁军的灾厄,才正式拉开序幕。
法兰吉丝的箭矢没有瞄准人,而是瞄准了战车。箭矢卡入车轴后,车轮脱落飞向空中,战车本身横着倒在地上使大地发出轰鸣。才没一会儿时间,法兰吉丝便以三支箭击倒了三辆战车和六名密斯鲁士兵以及六匹马。
“喂,这样下去不要紧吧。虽然一直听到黑衣骑士的名号,可从没觉得有那么厉害啊。”
“你在担心什么啊?我们又不是为了打败黑衣骑士才来这里的。拿下亚尔斯兰一人的首级就够了。有多少密斯鲁士兵被杀管我们什么事啊。”
赛比克和弗拉曼达斯率领直属于他们的两百名士兵,脱离了混战、血战的漩涡。他们全员都是帕尔斯人,身着帕尔斯的军装,藏在斗篷之下。接近亚尔斯兰后,就丢掉斗篷一齐发动袭击,这就是“作为帕尔斯王家的忠臣砍下僭王的头颅”的计划。
因此,当身为同伴的密斯鲁军被冲乱、被践踏,他们也摆出不知情的样子朝着目标前进。
伊斯方的枪直至手握之处都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加斯旺特长刀的刀刃缺了口成了无用的古董。这时伊斯方丢弃了枪拔出腰际的剑,加斯旺特放下长刀让半月刀出鞘。勇敢的密斯鲁士兵也好,懦弱的密斯鲁士兵也罢,都被他们毫不留情地卷入斩击的暴风雨中,浑身是血。
密斯鲁士兵知道“双刀将军”奇斯瓦特的英勇之姿,但关于“战士中的战士”达龙的情况并不详知。听说过他的名字,可实际见到还是第一次。而且,这最初经验成了最后经验的密斯鲁士兵数不胜数。
达龙停下了爱马黑影号,又再一次化作黑色疾风,跃入密斯鲁军的列队中。长枪化作闪光,贯穿了密斯鲁军的胸甲,粉碎了他们的肌肉与骨头。当即死亡的士兵被踢飞至空中又摔落到地上。黑马跳过妨碍它成为疾风的尸体,遵循骑手的意思,朝着最终目标提尼普持续着无敌地急速奔走。
Ⅲ
在这期间,法兰吉丝又用两支箭解决了两辆战车,她从空转的车轮旁优美地跑过。
伊斯方的长剑将河面反射着的亮光再度反射回去。这道光聚集成一道尖锐的光芒,砍下了密斯鲁士兵的首级,击破盾牌击碎了手臂。扭转上身避开了由左边刺来的枪,将枪身夹在腋下后,用刀刃砍下了一脸狼狈的敌人的头部。就在鲜血四溅、滴落于地之时,他又与另一名密斯鲁士兵交锋了两、三回合,立刻将对方从马上斩落。
小狼土星也不输于主人进行着奋战
。土星的脖子上套着亚尔斯兰亲手做的金边项圈。土星一边像是在炫耀项圈似的使其闪烁着光芒,一边撕咬着密斯鲁士兵的脚、脖子,朝着密斯鲁军马匹的马腿亮出利牙,闪过袭来的刀枪在血雾中奔走。
加斯旺特的半月刀一闪,展现了切下了敌人的耳朵与手腕的绝技。加斯旺特的头巾染成了一片红色,半月刀同时将敌人的头部与盾牌击碎,夺去了十几匹马的主人。
结果,密斯鲁军的作战在第一阶段便失败了,只不过中途成功过罢了。将进攻的帕尔斯军引入陷阱中,待敌人深入时一举反击。
他们自认为做的不错。追击往回逃的帕尔斯军,然而追敌过深的却成了密斯鲁军一方。成为乱战是因为密斯鲁军的兵力太多,若数量相同,短时间内应该不至于溃败。
即便如此,密斯鲁军中的帕尔斯人军队的计划也差点成功。两名年轻人骑在马上,周围毫无戒备之时,帕尔斯人的部队冲了过来。
“僭王亚尔斯兰!你的首级我取下了!”
赛比克的长枪从左边刺来,弗拉曼达斯的大刀由右边砍来。
“陛下!”
耶拉姆发出喊叫的瞬间,刀身与枪身在半空中突击。亚尔斯兰在马背上身体大幅度向后一仰,躲开了敌人的攻击。赛比克与弗拉曼达斯本以为亚尔斯兰会趴在马背上。发现被摆了一道后,急忙开始第二波攻击时,但为时已晚。
赛比克的头部被赶回来的达龙用长剑削平,飞上了空中。
同时弗拉曼达斯被亚尔斯兰和耶拉姆以剑由前后贯穿,剑尖从胸口和后背刺出。
有首级的尸体与无首级的尸体同时落在沙地上,失去主人的两匹马发疯了一般逃走了。
“陛下,您没事吧。”
“啊啊,我说了吧,达龙,有耶拉姆在。”
亚尔斯兰拍了拍耶拉姆的肩膀。耶拉姆深深地行了一礼,失去主将的帕尔斯士兵狼狈地大喊投降。
说起来密斯鲁士兵本就没有拼上性命与帕尔斯军开战的理由和意义。若荷塞因三世还在世的话,“这是历代国王的命令。我们也没办法。”,他们可能会如此说道,然而荷塞因三世“暴毙”,继承王位的幼王与其母被害,手握国家大权的帕尔斯人将军不知何时突然消失不见,保卫着南方国境的都督的儿子继承了王位。厌烦了过于迅速的更替,密斯鲁的民众在暗地里念叨着,
“朝更夕改的王国。”
“早上坐王座,晚上睡棺材。”等等,这样的话。
密斯鲁士兵退了又退。他们还未完全溃败是因为有国王提尼普用语言在督战。至少,与南方纳巴泰作战的士兵们,十分相信提尼普的指挥与统率力,没有做出丢尽脸面逃跑的举动。这一点加剧了他们的悲剧。
达龙的长枪制造出死亡的群舞。刺中一名密斯鲁士兵后,就这样把他从马鞍上挑起,抛往空中。轻轻松松地挥开从背面刺来的长枪,沉重的突刺化作电光刺去,又为一匹密斯鲁的马匹带来了自由。好几支箭矢朝他飞来,但全被躲开、挥开了。
“没有像样的弓箭兵啊。就没有能射中我身体的人吗?!”
达龙泰然地大喊着,在场没一个能令他满足的弓箭兵。
密斯鲁人不是尚武的民族,这并非他们的过错,可连箭矢都无法射中敌军的将领,是一片何等不名誉的光景。帕尔斯军中有一个极为显眼、艳丽的女性战士,仅一人便足以抵上密斯鲁百名士兵的弓箭技巧。
法兰吉丝证明了自己是帕尔斯前三的使弓名手。她所射出的箭矢化作死亡的光芒射中了密斯鲁一名将兵的左侧脸颊,穿过对方的口腔箭头从右侧脸颊刺出。
就在那名将兵从骆驼上摔落时,从背面又有其他的骆驼逼近。骆驼上的士兵站在骆驼的背上。大概是对自己轻盈的身躯而感到自满吧。他怒号着说了几句密斯鲁语后,踢了一脚骆驼的后背飞往空中。手中的半月刀闪耀着死亡的光芒。
骆驼的后背比马背还要高上半加斯。要从马上跳过应该不难。但是,左手握着弓、右手抓着箭矢的法兰吉丝,翻转过上半身将右手刺去,箭矢深深地插入了毫无防备的密斯鲁士兵的喉咙。密斯鲁士兵发出临终前痛苦的悲鸣,从高处摔落。
华丽程度虽不及法兰吉丝,加斯旺特的半月刀也持续在四周散布着死亡的光芒。半月刀插入密斯鲁士兵的下颚上挑之后,令人恐惧的声音发出的同时,密斯鲁士兵上半部分头颅飞往空中。这一恐怖的光景加速了密斯鲁士兵的后退。
终于,密斯鲁军被追至河畔。其中有同马一起跳入河中,就这样逃跑的人。弓弦之音奏响了空气,被法兰吉丝射出的箭矢射中后背之后,密斯鲁士兵从马鞍上摔落,混合了血与水的飞沫四溅。
“河边有船队排着。”
法兰吉丝特意指出这点。因为逃走的同伴比预料的还要快跑向船只,慌了神的船兵手握着船桨开始离开河岸。
“你们准备光顾自己逃走吗?!”
河水淹没过脚的同时,晚到的士兵们发出悲鸣与非难。
“他们事先做好了逃跑准备了吗?”
达龙挖苦似的笑了笑。
“弓箭兵,准备好了吗。射出火箭!”
不一会儿,两千名帕尔斯士兵,组成了四列弓箭兵阵型。箭头上抹了油,而且还点上了火。
“发射!”
五百支箭矢将迪吉雷河的河风撕裂成黄金色。水面之上仿佛架起了火之桥。宛如有五百只火鸟振翅飞翔的景色美到令人忘记了杀戮的凄惨。
“瞄准那个有装饰的船!”
那艘是让提尼普乘坐的船只。船头上雕刻有代表河神的鳄鱼的头部,船身涂以绿色、金色、红色的三色区域。要逃跑的话应该选择更土气的、不起眼的船只比较好,然而叫提尼普的旧部来说,自打他与孔雀姬菲特娜相识以来,提尼普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成了极度喜好华美之物的人。自然,达龙令火箭集中攻击了那艘船。
“不要进行无意义的杀戮。追击至河岸就停下,逃入水中的人就放任他们逃走吧。”
亚尔斯兰一如既往地做出宽大——说得难听点是天真的指示。就在诸将面面相觑苦笑之时,“陛下,您看那个。”
耶拉姆所指的方向是装饰了没必要的装饰品的提尼普的船。被数千只箭矢集中攻击船身倾斜,因为浸水更加的倾斜,乘于船上人数超载的士兵们落入河中。寻求食物的鳄鱼们,破开浪花集结而来。
Ⅳ
身着华美无比甲胄的男人,拔出剑来欲砍走鳄鱼,姿势崩溃而落入水中,这之间并没经过多长时间。
“不管他使用了何种手段,也是身为密斯鲁国王之人。这样要比被鳄鱼吃了好得多,至少我是如此认为的。”
法兰吉丝在弓上搭上一支充满慈悲的箭矢。舍去了曾经的踏实作风的提尼普,连挂满虚伪装饰的铠甲也无法脱去,在水中不停地挣扎。这时箭矢发出响亮的声音飞来。
提尼普面朝天,张开的嘴中,箭矢像墓碑一样朝着天空竖立着。欠缺音乐感的水声涌现,一条鳄鱼冲着提尼普的喉咙,另一条冲着他的腰部,各管各地啃食起来。
人血与河水编织出死亡的盛宴。
迪吉雷河中与西岸传出恐怖的叫喊声。即位的同时发动远征帕尔斯的霸王提尼普,在半空中被撕扯成三份啃食,于飞沫之中落下。几名不幸的密斯鲁士兵看见了这一瞬间。他们看见双眼与嘴巴大张的提尼普的最后的面容。此后,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们依然会在梦中重现这一光景。
“国王死了!”
“这仗打输了!”
“救救我!拉我上去!”
叫唤声在空气与水中反射。被留在西岸的密斯鲁军指挥官,只有狼狈地望着河水的份。鳄鱼朝着拼命游泳的密斯鲁士兵们袭去。供十人乘坐的小船上挤了二十人,小船翻倒了。一位于心不忍的将军向“王妃”菲特娜问道。
“要救士兵们吗,王妃大人?”
“没必要。”
装饰有鲜花与宝石的马车中,传来了冷漠的回答声。
“连游泳渡河都做不到的孱弱士兵什么的,我们密斯鲁不需要。去帮助爬上来的家伙吧。”
“是、是。”
还未完全明白为何要遵循车内的女性的状态下,将军骑着马回去了,之后菲特娜呼唤了站在车旁的某位男性。
“拉万,那份文书准备好了吗?”
“是的,已经弄好了。”
“拿来给我看看。”
拉万露出满是善意的表情,将一卷案卷递入了车内。洁白的纤纤玉手接过案卷后,展开烫了金箔的羊皮纸。确认了密斯鲁文字与帕尔斯文字写着同样的内容后,菲特娜笑了。
“很好,这样一来,我便成了密斯鲁的女王了。”
“正是如此,小的万分恭喜您。”
“盛大地举行完前陛下的葬礼后,表明我身为帕尔斯王女的身份,再次进攻帕尔斯。这大概要等到新年之后了吧。”
“那么眼下的事……”
“撤退吧。今年内给帕尔斯人们一场小小
的胜利就够了。”
在帕尔斯的国境,冬天的山岳地带,有一支军队正从马尔亚姆南下。
那是由国王吉斯卡尔率领的新马尔亚姆国军。其中有一万骑兵、四万步兵,与密斯鲁军恰好拥有几乎相同的兵力。军队的先锋是席尔梅斯。
五年前,吉斯卡尔奉兄长伊诺肯迪斯七世之命入侵帕尔斯。那时的兵力步兵、骑兵加一起将近有四十万。进攻的路径也相同,然而当时是秋天,是宜人舒爽的气候。这次是十二月的冬日,大雪、冰霜与雾气阻碍着人与马的前行。而且,若是随意大声说话,可能会引起雪崩。
“嘛,在这种季节翻越雪山,帕尔斯那边肯定想不到。这点倒是帮了大忙了。”
新马尔亚姆的上级骑士奥拉贝里亚脑海中有一半做着胡乱地思考。自己要积攒武勋得到爵位,列入贵族之位。他一边对自己如此说道,却无法说服自己。
“说起来,即便是无名之师也该适可而止。”
曾经作为鲁西达尼亚的骑士,现在又是新马尔亚姆王国的上级骑士的奥拉贝里亚,内心奏响了牢骚、不满与奋力的三重奏。从口中不停地打出喷嚏来。
“现在根本没有进攻帕尔斯的理由。只会回想起过去的怨恨罢了。真是没有好处的事哟。”
奥拉贝里亚并非出于良心和道义心才这么想的。五年前侵略帕尔斯时也是无名之师,然而那时奥拉贝里亚没有反对。可是,当时集合步兵、骑兵是不亚于四十万的大军,又有像蒙菲拉特和波德旺这样历经数战的将军在。即便如此,结果,占领了一年左右就被赶了出去。
这次从兵力来看,只有五万之多。况且是旧鲁西达尼亚士兵和旧马尔亚姆士兵的混合编队。旧马尔亚姆士兵原本对帕尔斯就不抱有敌意。虽说不至于叛变,可大概趋于劣势便会逃跑,是与黑夜中的灯火同样的存在。话说回来,奥拉贝里亚自己也同样,准备形式一旦转为战败便赶紧撤退。
“可是,吉斯卡尔陛下为何再次唯银假面是从?我本以为上次远征帕尔斯时,两人已经决裂了……”
“奥拉贝里亚卿。”
听见呼唤转身一看,是一位甲胄上披着黑貂和开司米山羊毛皮的显贵之人,正呼出白色的气息。
“这不是柯里恩提公爵吗。恭贺您高升。”
“不,真叫人害臊。没有取得任何功绩之身,却得到了陛下的荣恩啊。”
尽管他给人谦逊的感觉,却掩盖不住其中的喜悦。
“那么,您有何吩咐?”
“没什么,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吧。哟,就是那个叫人感觉不舒服的银假面。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么,事实上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时,前方的雪路被踢开,先行的侦查骑兵回来了。
“报告!”
这个声音非同一般,引起了席尔梅斯的注意。
“什么事,说吧。”
“我们越过了、越过了两座山,来到扎普尔城那边,有两支军队在开战。”
“哪儿的军队?”
被冻伤了的声音回答说道。
“看军装是帕尔斯军和密斯鲁军。”
席尔梅斯的头脑内闪光一道电光。
“哪方比较有利?”
“就我们所见,帕尔斯军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席尔梅斯假面内的双眼放出光来,在马背上微微往后一仰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一个皮革制的袋子后,丢在侦察兵面前。
“里面装了一百枚金币。这是你的了。不用客气收下吧。”
侦察兵因寒气而苍白的脸颊泛出喜悦的潮红。这样一来便能和妻子过上十年富裕的生活了。
“大家抓紧了!”
奥拉贝里亚鼓起勇气。
“请、请等一下,银假面卿。”
“什么事,烦死了。”
“我们的使命只是侦查对方的实力。发动攻击要等到吉斯卡尔陛下的本队抵达之后。首先得遵循陛下的旨意吧。”
席尔梅斯的双眸中放出冰冷、侮蔑的光芒。
“太绕远路了!这么悠闲地等下去的话,发动攻击得等到明天甚至是后天了。在这期间,帕尔斯军会打败密斯鲁军,进行队伍的再编。我们只会沦落为被逐个击破的对象。”
奥拉贝里亚退缩了,但是他再一次从内心唤醒勇气。
“你这是独断专行,更何况我们还未很好地了解敌人实力。你所率领的士兵,怎么说都是陛下的士兵。”
就道理来说,奥拉贝里亚是正确的,可席尔梅斯傲然地无视了他,打了一声响指。布鲁汉大喊一声,席尔梅斯的部队撇下奥拉贝里亚行动了。
奥拉贝里亚想进一步制止,却停手了。再进一步妨碍银假面的行动的话,会被他给斩了的。他如此感觉到。
“我明白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奥拉贝里亚欠缺感情地行了一礼。当他抬起头时,席尔梅斯早已踢了马腹,驱马于纷纷飘雪的道路上离去。他不得不钦佩对方马术之精。
对奥拉贝里亚来说,新马尔亚姆军的胜利很重要,然而对席尔梅斯来说并非如此。即便新马尔亚姆军溃败,他也是不痛不痒。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马尔亚姆士兵尸体的数目根本不关他的事。
不顾战理与给他人带来的麻烦,席尔梅斯保持着猛烈的激情与欲望疾驰着。于是,这个利己的、非常识性的行动,改变了好几个人的命运。
Ⅴ
席尔梅斯与布鲁汉于冬日的山岳进行骑行而不觉辛苦。其麾下的士兵也总算避免了掉队,跟了上来。
他们比吉斯卡尔率领的本队,要领先二法尔桑的距离。若帕尔斯军事先埋下伏兵,在此附近突袭,大概能将席尔梅斯与吉斯卡尔分散吧,然而马尔亚姆军方面也认为,与帕尔斯军开战是十天后未来的事。换而言之,这是席尔梅斯私人的战斗。
曾经与波旦一党开战时占领过一次,因而席尔梅斯对扎普尔城的内外十分详知。连秘密通道也知晓。
“帕尔斯的兵力情况如何?”
“数量大约有三百人。”
“连计策都用不着。直接赶尽杀绝。”
这般说着,席尔梅斯本人也从高处岩石的阴影中窥视城内。假面内的双眸中,喷射出炙热的火焰。
“蹩脚画师……”
席尔梅斯的声音颤抖了。他整个身体内燃起了异样的欢喜与杀意。他是遇见了何等巨大的猎物了啊。
“那尔撒斯!蹩脚画师!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假如没有那尔撒斯,席尔梅斯应该早就能杀了亚尔斯兰,将帕尔斯的王冠带在头上,迎娶伊莉娜做王妃。无论如何,一切都是那尔撒斯的错,吊儿郎当地担任宫廷画师的帕尔斯年轻智者才是诸恶的根源。
城内,亚尔佛莉德一边以马术精湛地做着巡视,同时向四周投去锐利的目光。若是法兰吉丝的话,可能在此时已经察觉了蜂拥而至的恶意。就结果来看,帕尔斯军的人选出了错。
原本是想在扎普尔城安置一万名士兵的。然而,国家军队的总兵力不足,何况也不认为马尔亚姆会于近日攻来。帕尔斯军在马尔亚姆军攻来之时,选择放弃扎普尔城,将敌人从山间引向平原,彻底击败先锋军的策略。
亚尔佛莉德向在葡萄架下正书写着什么的那尔撒斯询问道。
“那尔撒斯,你在干嘛呢?”
“有些东西想要记下来。”
“嗯,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亚尔佛莉德没有继续询问。妨碍“丈夫”重要的工作,身为轴德族的女性应该感到羞耻。
“你干劲十足啊,亚尔佛莉德。”
“那是当然。毕竟这是我身为轴德族族长最后的任务。”
亚尔佛莉德自己说着,脸红了起来。回到王都后,将举行正式的仪式。法兰吉丝拥有女神官的资格,大概会为他们举行仪式。正当她的脑内描绘着纯真无邪的美梦之时,一个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是清凉澄澈的音色。这声音由亚尔佛莉德腰际右侧所发出。是法兰吉丝在出阵前给她的银铃铛开始发出鸣响。
亚尔佛莉德一瞬间恢复了战士的眼神。将自己的幸福从脑中挥去。正因如此,她才被列为“十六翼将”。
“敌人来了!点燃烽火!”
一名轴德族士兵惊异地看着她。
“可是,还没看见敌人的身影啊。”
“马上就能见到了。他们在附近正向我们袭来!赶紧点燃烽火!”
士兵没有反对。数支火箭朝着堆积起来的草木射去。立刻燃起了火。
“那尔撒斯!那尔撒斯!”
在一片火焰与烟雾中,亚尔佛莉德再次骑着马向他跑去,即便是那尔撒斯也停下了手上的书写。
“原来如此,法兰吉丝殿下的特别关照吗。”
那尔撒斯喃喃地念叨着,告诉亚尔佛莉德。
“亚尔佛莉德,你快逃。”
“你说什么呢!”
亚尔斯兰的大本营中,美丽女神官刚好静立着望向天空。
“陛
下!”
“怎么了,法兰吉丝?”
“请看一下那片烟雾。”
柔软、洁白的手指,指向那尔撒斯等人所留在的方位。亚尔斯兰瞬间便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那尔撒斯那边出事了!”
耶拉姆的面色苍白。亚尔斯兰呼唤到黑衣的大将军。
“达龙,你带上骑兵,立刻赶过去!那尔撒斯有危险了!”
“是,马上就去。”
黑衣的骑士的脸色也变了。先前奋战的疲劳消失了,他一下子跃上了爱马“黑影号”。亚尔斯兰目送着达龙瞬时内掀起一股黑色的疾风,向侍卫长询问说。
“耶拉姆也要去吗?”
“不,我要是现在离开陛下的身旁,反而会被那尔撒斯卿给责骂的。”
“这样啊,法兰吉丝呢?”
“请让我也留下来。”
尽管可能性很低,那个烽火可能是一种陷阱,等到亚尔斯兰身边戒备薄弱时,便朝他发动袭击。虽说她不认为现在的密斯鲁军有这般策略与余力,法兰吉丝却不能随意地离开国王的身边。
“那么,伊斯方、加斯旺特,你们跟着大将军去。只率领骑兵急速前行。步兵由我来率领。”
“遵命!”
“属下从命。”
“被狼养大的男人”与“辛德拉的黑豹”抬手一挥,各自率领了五百骑骑兵后,追赶着帕尔斯第一的名马策马离去。
这时,那尔撒斯将写了一半的案卷放入怀中,跳上爱马、手握剑柄。没一会儿时间,扎普尔城的中庭化作了混战之地。
“那尔撒斯,给我待在那儿别动!”
杀气化作声音袭向那尔撒斯。在被对方呼唤之前,那尔撒斯已察觉到跳出来的敌人的身份。是一个具备杰出的智勇双全的品质,却没有憎恨的对象就无法生存下去的,可悲的男人。这份憎恨现在化作剧毒的瘴气,正一点点将那尔撒斯给包围起来。
“这真是罕见,是银假面你啊。”
那尔撒斯依然同五年前一样,开口毒舌。
那尔撒斯第一次与亚尔斯兰相识之时,并不知晓带着银假面的男子的真实身份。现在当然是知道了。可难不成席尔梅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五年之前了吗。
席尔梅斯的右手罩在假面上,却放弃将其摘下,放下了手。那时,略被轻视的不吉的色彩正慢慢苏醒。
“有稍微提升点实力了吗,蹩脚画师。”
“嘛,我没有懈怠过努力……要不让我免费给你画一张肖像吧。”
“梦话等睡着了再说。就算你给我一千枚金币,也不会让你来给我画肖像。这将是世代的耻辱。”
“你似乎没为理解艺术而做出努力啊。”
看似是无聊至极的问答,对那尔撒斯而言,却有着为同伴赶来救援争取时间,这个迫切的目的。
“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遇上这个人,简直连想都没想过啊。”
那尔撒斯带着悔恨的心情如此想着,不过对席尔梅斯而言,在这一天、这样的地方遇上那尔撒斯,也是预料之外的事。
事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和预定。
“那面黑旗,是你的吗?”
“是代表轴德族荣誉的旗帜。”
“盗贼之流的,太碍眼了。布鲁汉!”
被喊到名字的同时,布鲁汉张开了弓箭射出了箭矢。箭矢射中了手持黑旗的轴德士兵的肩膀,他松开了手从马上落下。
但是,轴德的黑旗没有落在地上。
眼看就要着地时,一只洁白的手抓住了旗帜的手柄,从擦地而过的高度挽救了起来。“轴德的黑旗”再度迎风飘扬。亚尔佛莉德骑马飞驰,上演了一出绝技。
“轴德的黑旗绝不会倒下!”
洪亮地大喊之后,亚尔佛莉德重新握好旗帜,用上全身的力量插向地面。黑旗再度于冬日的风中飘扬起来。
“到旗帜的周围集合!在援军到来前,坚持住!”
亚尔佛莉德轻快地骑着马于旗帜四周跑动着下达命令。席尔梅斯瞅了一眼她的身姿,想着到底是谁时,立刻回忆了起来。是五年前的那一天,父亲被席尔梅斯所斩杀的轴德族的小姑娘。她比那时要有所成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活泼的气场一如既往,连美貌也有所增添。
“哼,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发出冷笑的席尔梅斯的耳边,刀刃鸣响之声与尖叫声相互重叠地传来。轻视亚尔佛莉德身为女性,发动斩击而来的两名马尔亚姆骑士,被反杀了。她手持的剑正发出血染的光辉。
席尔梅斯不得不承认,“盗贼小姑娘”的剑技取得了飞跃性的进步。他自然不是在钦佩,而是在积攒焦躁的“怒气”。
“你们把这女人解决了!我来干掉这个蹩脚画师。”
向布鲁汉等人下达命令后,席尔梅斯重新面向那尔撒斯一人。那尔撒斯转向亚尔佛莉德说。
“赶紧逃!”
就在他大吼之时,接近他而来的席尔梅斯身上吹来的杀气,化作狂风拍击着那尔撒斯的面容,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与之对抗。话说回来,事到如今,席尔梅斯居然再度带上银假面出现在他面前。
“我知道,你不仅擅长权略,连剑术也很出色。”
席尔梅斯夸赞地说道。
“但是,你的强大比不上达龙。也就是说,你比不上我。”
银假面闪烁着令人生厌的光泽。
“你的末日到了!蹩脚画师!”
席尔梅斯举起剑来、扬起斗篷,踢了一脚马腹。
宛如狮子般突进,将阻挡他的帕尔斯士兵们,左边一个斩杀、右边一个突刺。鲜血的气息涌起,消散于风中。
那尔撒斯也拔出了长剑。
“快逃,亚尔佛莉德!”
席尔梅斯的刀刃朝着这个声音破风而去。
Ⅵ
为了不被席尔梅斯的斩击狼狈地牵制住,那尔撒斯翻转了手腕。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被席尔梅斯给斩下手腕。
双方的马鞍与马鞍互相撞击着,以视线能激发出声响的气势发生冲撞。那尔撒斯不认为自己能打赢席尔梅斯。自己会死。但无论如何也要拉上席尔梅斯一块儿死。
这段时间内,布鲁汉率领的数千骑士兵,犹如暴风般袭向帕尔斯的三百名士兵。相对的,帕尔斯士兵组成圆形阵,架起椭圆形的盾牌,剑与长枪从盾牌间的缝隙中刺出,进行着拼死反击。他们比席尔梅斯等人想的更为顽固。
马匹被射倒只能徒步的亚尔佛莉德,亲自取出了弓箭,弓弦鸣响的同时射倒了一名骑兵。布鲁汉也持起了弓箭,朝着盾牌间的缝隙中射去必死之箭。尽管比不上法兰吉丝与奇夫,其技术并不愧对于特兰人武将之身。
由于兵力上的差距,帕尔斯的圆形阵最终被打破。鲜血掺杂着惨叫声,化作一场乱战。手臂飞起,鲜血落下。
“那尔撒斯,快逃!”
亚尔佛莉德大喊着,同时令剑光闪烁,在一连串斩击后,两名新马尔亚姆士兵被击倒了。一名下颚被击碎,另一名从耳朵到脸颊喷出了血雾。
亚尔佛莉德的身形相对敌兵要来的娇小,她在敌刃间穿梭,砍伤他们的腰际和大腿,从下方突击他们的下颚和咽喉。往右飞奔、往左跳跃,席卷起一股致命性的血之旋风。她拼了命地在奋战。或者说,可能发挥了比实际更强的实力。
“快逃啊,那尔撒斯!”
悲痛的呼喊大概有传到宫廷画师的耳中了吧。
那尔撒斯与席尔梅斯,两人的剑相持了将近六、七十回合。刀刃声拍打着耳际,擦出的火花灼烧的双眼。席尔梅斯迎面砍下,那尔撒斯由侧面挥开。骑着马一个转身,那尔撒斯持着剑冲着对方的胸口刺去,席尔梅斯往上一跳。两人轻易间决不出胜负。
由于两人一同踢了马腹发起突进,两名杰出的骑手同时回避失败了。两匹马几乎是正面撞上,一边嘶鸣着一边倒下。两名骑手一个跟头被抛向地面。
至此,战争之神对两者还算是公平的。然而,此时产生了一丝不公平。席尔梅斯落在了沙地上,那尔撒斯的后背砸在一块尖利的石头上,由于剧烈的疼痛起身晚了。
席尔梅斯的杀意与憎恨,化作一把剑,红色丝带从那尔撒斯的左肩至右侧腋下飞奔着。
“去死吧,蹩脚画家!”
原本打算说出更辛辣的台词,却没说出超越这句的台词。那尔撒斯的身上响起突然刮起暴风般的声响,大量血液从中喷出。那尔撒斯用剑拄着地、支撑着身体,然而生命力与智慧的流出超越了极限。他缓缓的、安静地倒在了血泊中。
“你的首级我取下了!”
就在席尔梅斯喘息着走近之时,一朵红色的花朵突然出现,站在了席尔梅斯的面前。那是浑身溅上敌人的血的亚尔佛莉德。
“让开,女人!”
“……”
“我要把蹩脚画师的尸体大卸八块,你这家伙没有被杀的价值。赶紧从这儿让开逃走吧。”
亚尔佛莉德目不转睛地瞪着席尔梅斯。虽然双眸中沁出了眼泪,但这不是
悲伤的眼泪,是愤怒的眼泪。是对杀害了那尔撒斯的银假面的愤怒,也是对自己没能保护好重要之人的愤怒。
“你以为轴德族的女人会抛弃丈夫的尸体,独自逃走吗!”
亚尔佛莉德怒吼着回绝,一脚蹬向地面。她向席尔梅斯挥出的斩击,既锐利又猛烈。刀刃从右上至左下,抵达了席尔梅斯的左臂。
席尔梅斯没有感到疼痛。他感到的是惊愕。过去那个“盗贼小姑娘”的斩击居然划破席尔梅斯战衣的左侧袖子,尽管不深,手腕至手肘这块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惊愕一瞬间化作激烈的愤怒。这样的伤痕,连达龙都没有造成过。这不仅是手臂上的伤,更是自尊心的伤。
“女人!”
席尔梅斯的理性被吹到九霄云外。比面对那尔撒斯时更强烈的杀意与憎恨,几乎使他错乱,没有任何考虑和余地,全凭力气挥下长剑。
亚尔佛莉德不停地避开猛烈的攻击。她自知力量上不及席尔梅斯。她可以趁着对方勃然大怒的间隙发动攻击。这个时机才是她应舍去自身性命,飞奔冲向席尔梅斯的胸口,刺穿他的心脏之时。
空气中传来鸣响声。鸣响声连续响了两下。
“呜。”
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声后,亚尔佛莉德向后一仰。她的背后深深地插入了两只箭。
仅是一瞬间,亚尔佛莉德的身体便倒在了沙地之上。由于伤及了内脏,她想努力起身却吐出了鲜血。死亡逐渐涌上亚尔佛莉德的整个躯体,剧烈的疼痛游走于全身。
“那……那尔撒斯……那尔撒斯……”
亚尔佛莉德无法站起身,趴在地上朝着那尔撒斯爬去。
她好不容易将手放在“丈夫”的胸前,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对不起啊,那尔撒斯,我只伤到了那家伙的手臂……对不起。”
这之后便再无动静。
席尔梅斯叱责着射出箭矢的布鲁汉说道。
“别多管闲事!”
“用不着麻烦银假面卿亲自动手。我听说,她只不过是个盗贼小姑娘而已,不是吗。”
“……是啊,不,麻烦你了。”
席尔梅斯拍了拍布鲁汉的肩膀犒劳地说着,重新审视了一男一女两人的尸体。
女性似乎是即使死了也要护住心爱之人的身体,用自己的身体将男性身体的大半遮挡住,右手放在男性的胸前。
“在下真心恭喜您的一雪前恨。”
“嗯……”
“把这人的首级交给马尔亚姆国王,国王一定会喜悦万分,给银假面卿您无上的称赞吧。”
正如布鲁汉所说,见了那尔撒斯的首级后,吉斯卡尔必将狂喜不已。他会尽其所能大方地招待。可是,席尔梅斯自身的狂喜之情,不知为何,渐渐远去了。
“那尔撒斯,你没事吧?!”
这是一个强有力,却带着阴翳的声音。注意到是达龙的声音时,马尔亚姆士兵的首级和手臂已飞向空中,鲜血的腥味拍打着席尔梅斯的脸庞。
没有斩下那尔撒斯首级的时间,凌乱的马尔亚姆士兵的恐惧喊叫声将席尔梅斯包围。身着黑衣骑着黑马的骑士,左右两侧率领着席尔梅斯不相识的骑士。
达龙、伊斯方、加斯旺特三人,因愤怒与憎恶双眼燃气熊熊火焰,看见他们驱马狂乱奔走展开肉搏战,即便大胆如席尔梅斯也察觉到了危险。抱着极度的怨恨讨伐了那尔撒斯,但自己也跟着死了岂不是毫无意义了。他还没有把亚尔斯兰和达龙给杀了呢。
他对伊斯方与加斯旺特不熟,但这从他们打倒马尔亚姆士兵的身姿就看得出来,他们不是弱小的敌人。与达龙的战斗不能牵扯到其他人,必须在最佳的状态进行。先前与那尔撒斯之间的死斗,精力与体力都有所消耗。现在与达龙开战,必定会输。
极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后,席尔梅斯扬起马首。
“快逃!”
朝着部下们如此喊着,席尔梅斯驱马离开了。
“席尔梅斯殿下,请等一下,请遵守一对一决战的约定!”
达龙大喊着。由于席尔梅斯所骑的马匹是吉斯卡尔不情不愿赠送的,即便比不上“黑影号”也是马尔亚姆屈指可数的名马。
就算去追,也很难缩小两者间的距离。
伊斯方取出弓箭,不是瞄准席尔梅斯而是瞄准马匹,射出了箭矢。箭矢划破了风,命中了马匹的左臀。马匹虽然发出悲鸣声,却没有倒下,反而拼了命地加快速度奔驰。达龙的怒吼在空中轰鸣着。
“席尔梅斯——!”
他已经不用“殿下”和“卿”来称呼了。熊熊燃烧的双眼盯着席尔梅的后背,他重新握好了长枪,摆出了投掷的动作。
使出浑身的力量,对准席尔梅斯的左肩,达龙投出了长枪。
对准的位置正确无比。但是,细微的不公平再次产生。突然,从侧面吹来一阵风,将席尔梅斯的斗篷大大掀起。
本应击碎席尔梅斯左肩的长枪,卷入了被掀起的斗篷中,于再度掀起时擦身而过,旋转着落在了地上。
席尔梅斯什么都不顾,继续驱马飞驰,跑向城门。越过城门后,他挥动沾有那尔撒斯血迹的剑,斩断了支撑着落门的网绳。确认大门落下之时,似乎看见了仅差细微时间,被留在城内身着黑衣骑着黑马的骑手勒住了马,大喊着“卑鄙小人!”的身姿。
“别喊,达龙,以后再和你对决。”
席尔梅斯在内心喃喃地说着,飞速地跑走了。终于打败了怨恨至极的仇敌的喜悦在急速扩大,怎么杀都杀不死的那尔撒斯,居然真的被他给杀了。
但是,那个男人消失后的世界,不知为何失去了丰富的色彩,仿佛成了一片灰色……不,这只不过是迷茫罢了。这之后,再打败达龙,折磨死亚尔斯兰,便能夺回世上的色彩了。
伊斯方与布鲁汉的马匹同时负伤,徒步进行着交战,已经交锋了三十回合有余。伊斯方这边发动攻势,然而布鲁汉拼命地守住了,对方没有给自己造成致命伤的机会。被主君所抛弃,也毫无怨言,他为主君逃跑而争取时间的战斗之姿,令人憎恶的同时又为之钦佩。
“别杀他!把他抓起来问个清楚!”
听见加斯旺特喊声的帕尔斯年轻武将,展现了不负于“被狼养大的男人”的称号的行动。
手持火花四溅、相互牵制的刀刃的伊斯方,突然,身体往地上一摔,对准了布鲁汉的脚踝。
右脚后跟的肌腱被切断的布鲁汉,以仿佛被弹开一样的动作倒了下来。他忍住了疼痛想要起身,却站不起来。好不容易用两手肘支着土地,撑起了上半身,伊斯方的刀刃伸到了他的鼻尖。
“你是银假面的手下吧。来告诉我们,为何你们会来到这儿吧。”
“……”
“你全盘托出的话,还能饶你一命。”
“加斯旺特卿,这得看陛下的意思。”
“可是,不约定好不杀他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我会让他说出口的!”
看见那尔撒斯与亚尔佛莉德之死,帕尔斯的诸将尽管程度有所不同,但都失去了平常心。
布鲁汉忍受着脚跟的激烈疼痛,做好了死的觉悟静坐着。肌腱被切断,别说是走路连站立都做不到。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大概只是随意动一动身体,帕尔斯的诸将都会闪出剑光。
席尔梅斯丢下了布鲁汉以及其他的部下,逃走了。布鲁汉没有怨恨。他祈祷着对方能安然无事。但是,同时意识到“之后再也无法与那位大人相遇了”,禁不住心情黯然下来。
“达龙,非常可惜,我们还是回去吧。”
加斯旺特以他做响亮的声音,呼唤到黑衣的骑士。
“不能放着陛下和那尔撒斯卿不管啊。”
达龙怒视着城门,发出了呻吟声,单手遮住了脸的上半部。席尔梅斯居然会来攻击那尔撒斯。这是无法预料到的,却是致命的失策。
达龙默然地掉转马首。布鲁汉被马革的带子紧紧捆着,拖着一条腿被一同带走。马尔亚姆士兵全都投降了。
亚尔斯兰抵达时,那尔撒斯与亚尔佛莉德的遗体,已按达龙的指示,摆放在了野外作战用的地毯上。两人被肩并着肩平放着。
达龙跪在两人的遗体旁。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双眼的光芒仿佛将要消失了一般。
Ⅶ
亚尔斯兰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视线变得一片黑暗。将那尔撒斯留在此处,至少该给他五千名士兵。原本,就没有把那尔撒斯留下来的必要。他犯下了两重、三重的错误。错误在无意识中不停增长。
“那尔撒斯!亚尔佛莉德!那尔撒斯!”
自己的声音在远处回响着。亚尔斯兰顾不得手上会沾满鲜血,抚摸着那尔撒斯胸前的伤口,轻抚着亚尔佛莉德的秀发。
耶拉姆也在一旁偷偷地凝视那尔撒斯和亚尔佛莉德的脸庞。死后的安详面容,流出的鲜血的恐怖,为“死亡”做出了证明,揪住了耶拉姆的胸膛。他从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这个奇怪的贵公子,从那人身上得到了超越亲弟弟的爱。
既是主人,又是兄长,还是师父。一切在一瞬间全都失去了,耶拉姆连人生的路标也跟着失去了。
发动的侵略的密斯鲁军遭到溃灭,自称密斯鲁国王之人也因此丧命。帕尔斯获得了压倒性的大胜利,然而,这之后一切回归于无。讽刺的是,形式上来看,帕尔斯失去的不过是宫廷画师而已。
“法兰吉丝,为他们祈祷吧。”
年轻的国王用走了调的声音委托之后,美貌的女神官无言地深深行了一礼,开始安静地朗诵悼词。
沐浴在夕阳如雨水般蜂蜜色光芒之下的法兰吉丝,宛如生命女神般庄严,达龙在左、耶拉姆在右陪伴着,握着那尔撒斯的手倾听着的亚尔斯兰,对音乐似的悼词的一部分做出了反应。那是一小节感叹夫妇之死的悼词。
悼词结束,亚尔斯兰慰劳了美丽的女神官后,向她询问道。
“法兰吉丝,他们两人?”
“已经结为夫妇了。”
“……啊啊,这样啊,太好了……”
亚尔斯兰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太好了,亚尔佛莉德,真是太好了。”
生前总开两人玩笑的诸将也肃然地静立着。
看见法兰吉丝凝视的眼神,亚尔斯兰解下了系在亚尔佛莉德腰带上的三个铃铛。亚尔斯兰用细线将那尔撒斯与亚尔佛莉德的大拇指系在了一起。其中包含了他希望两人永远不分离的心意。
法兰吉丝的眼眸中泛起了阴郁的神色。
“……那份温柔,可能会为亚尔斯兰陛下的命运带来黑暗。”
在东方远离那尔撒斯终焉之地的培沙华尔城中。过去迎面对抗三国联合大军的威容,大半已被破坏埋在灰尘之下,不见人影,只有有翼猿魔、鸟面人妖、四眼犬、食尸鬼等在蠢蠢欲动,为了填饱肚子嗍着人骨。
只有一个勉勉强强能住人的城塔,姑且算被打扫过,也准备了类似家具的东西。只不过,其材料是人骨、人皮和人发。
跪拜于傲然坐在王座之上者的是魔道士古尔干。
“我们终于把那尔撒斯给干掉了,蛇王大人。”
古尔干的声音中,摇曳着欢喜的黑色火焰。
“这样一来,帕尔斯的、亚尔斯兰那小子的智慧之泉就枯竭了。接下来,一切都将按蛇王大人之意进行。”
“其中似乎有着相当偶然的要素啊。”
这不光是你们的功绩。这么说着的蛇王冷笑了一下。
的确,那尔撒斯的死,是席尔梅斯的私情与冲动,凌驾于那尔撒斯的理性与洞察之上所造成的结果。并非是古尔干对席尔梅斯的煽动产生了效果。
“是、是,的确是运气比较好。请您原谅我愚蠢的失言。”
“嘛,算了,这是个吉报没错。”
安德拉寇拉斯容貌的蛇王撒哈克,使双肩上的蛇摆动着。
“真想把那个自大的宫廷画师的大脑给它们吃,可总有不如愿的事情啊。”
“是。”
“亚尔斯兰那小子和达龙那混蛋的大脑还在。把那俩的凑在一块儿盛在餐盘上,它们也能够满足吧……啊哈哈哈哈。”
“噢,这不是告死天使吗。”
于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壁上做着巡逻的奇斯瓦特开口说道。在附近检查准备好的弓箭的梅鲁连,也停下了工作走了过来。老鹰精准地停在了奇斯瓦特的左臂上。它的右腿上系着一封信。
“乖,乖,你累了吧。在我手臂好好好休息一下。毕竟你也上了年纪了啊。知道这一点还派你来,看来陛下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梅鲁连卿,你先看一下。”
梅鲁连点点头,细心地解下告死天使右腿上的信,打开了信过目。
“梅鲁连卿,发生什么事了?”
做出询问的奇斯瓦特太过愕然,以至于不由得退后了半步。梅鲁连的脸色如半个死人一般。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的父亲和妹妹还有妹夫被杀了而已。”
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奇斯瓦特欲言又止。
“银假面,银假面,银假面!我绝不允许你在被我杀了之前死掉。你给我等着!”
奇斯瓦特反复浏览了亚尔斯兰的亲笔信,想到帕尔斯的未来便觉得一片黑暗。他们失去了那尔撒斯,而席尔梅斯再度出现,同时还与马尔亚姆国王为敌。很有可能蛇王撒哈克已经复活了。帕尔斯陷入了比亚特罗帕特尼大败时,更为险峻的情形。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十二月二十日。
从此以后,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自他为王太子的时代开始,要面临没有宫廷画师那尔撒斯在的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