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
〈森灵族〉女王露菲西亚•林德雷古因病身亡,尽管〈森灵族〉完全没公开死讯,消息却在几天之内传遍全《万象乐园(水陆生态缸)》。
各种族根据这项有益情报各自采取行动,其中——当事人〈森灵族〉内部闹出次任女王的选定问题。
本来〈森灵族〉之王代代都出自同一血统,定有明确顺位,并不存在继承人之争等等问题。
露菲西亚有两个女儿,克蕾雅莉西亚和奥菲莉亚,如果依照顺位,下任女王将会是既身为长女,又具有巫女素养的克蕾雅莉西亚。
当然,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
「——奥菲莉亚成为《誓约者》……!?」
在黄昏时分的深邃森林之中。
从内应口中获得那项情报的他,急忙飞奔穿过兽道,一回到小小的聚落——〈森灵族〉领〈隶人族〉的秘密村落『红霞』,就立刻前往『那个地方』。
他走在排排住家之间,进入其中一户,爬上最里面的阶梯,打开杂物间,按照特定步骤移动里面放置的盒子。当他放下最后一个盒子,确认发出喀嚓一声后,便走进隔壁房间,移开眼前平凡无奇的墙壁,现出一片黑暗。
他就这样冲进黑暗之中,右手扶著墙壁快步前进,待地板从木板变成石版,周遭转为充满土味的洞穴时——他停下脚步。
在火把火光照明下,他想传达情报的对象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
「辛苦了。」
此人发出坚毅洪亮的说话声,是个年纪看起来称为少女也没问题的女子。
她挺直背脊,柔细修长的手脚摆出抱胸的姿势,茶色鲍伯头随之摇曳,那张残留些许稚气的可爱脸蛋上,引人注目的褐色眼眸冷冷地看著来者。
尽管对方年纪比自己小一轮,即使称其少女也不为过,他却彷佛被那锐利眼神震慑,倒抽了一口气,他随即想起要事,于是赶紧开口:
「艾莉莎,大事不好了!」
「大事?」
「对!是关于露菲西亚死后的〈森灵族〉《誓约者》——」
「……不是克蕾雅莉西亚,而是奥菲莉亚就任对吧。」
「——————!」
少女——艾莉莎•加兰德似乎只看他的反应就知道结果,她从他身上移开视线,揪住自己的浏海,呈现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吗……果然。」
「你早就料到了吗!?」
明明不仅是他,甚至说全《万象乐园(水陆生态缸)》都以为下任《誓约者》会是克蕾雅莉西亚也不为过——
「…………不是我。」
艾利莎细声低语,将视线转向房间深处,伴随著厌恶的表情叹气。
然后她又宛如坦然放下般短促地呼了口气,看著他说:
「那件事,能不能在大家面前再报告一次?」
「……喔,嗯,是无所谓……」
艾莉莎彷佛听到这个答覆就够了,随即转身,朝房间深处走去。
随著火把数量增加,通道也渐渐加宽,最后到达足以称为大厅的宽度——转变为群聚多人的人工集会场所。
土墙用石头补强,地板铺著木板和耐用的地毯。
照得尤其明亮的是铺满大张长桌的地图,以及数十名围著地图而站的年轻〈隶人族〉。
这些男男女女身穿著同款服装,以白与黑为基调,重视耐穿性和活动性,他们一察觉艾莉莎到来,就纷纷开口寒暄。
「喔,艾莉莎!」「今天也英姿焕发啊,首领!」「下一个作战计画决定了吗?」
艾莉莎一边随便应付,一边穿过自动让路的人墙,在长桌的短边站定,要刚才同行的他站在她旁边,再报告一次相同的事情。
「——真的假的!?」「奥菲莉亚吗!?」「那么克蕾雅莉西亚——」
众人议论纷纷,不是询问负责报告的人,而是问艾莉莎情报的真伪以及今后的方针。
场面陷入轻微混乱和喧骚。眼看众人激动的情绪到达最高潮——艾利莎静静地举起右手,示意周围安静。
然后她环视众人之后开口:
「……〈隶人族(我们)〉因为不会魔法,沦为压倒性的弱者,如今多半任由其他六种族颐指气使,成天勤奋打杂,只能被动地接受这种状况。」
宁静的语调、倾诉的语气,让听者逐渐恢复理性。
「此举是为了维系每天的生活、为了和平度日——我们认为这是现在弱势的〈隶人族〉该做的选择。」
艾莉莎拍了一下桌子,笔直看著前方。
「但是——我们绝非认同这种永远垫底的状况。并不是忘却了屈辱。并不是失去了爪牙不知争取。」
她伴^著铿锵有力的话语闭上眼睛,再度压低声调说:
「〈隶人族(我们)〉对其他种族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每天尽力活下去的同时,一直、一直、一直——窥伺机会。窥伺重拾〈隶人族(我们)〉尊严的革命机会。」
然后——
「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睁开眼睛的她看著众人,众人都朝她投以充满决心的眼神。
他们的视线中蕴藏坚定而纯粹的意志,俨然完全不需鼓吹,便随时能起义行动,艾莉莎提高嗓门说道:
「无力的〈隶人族(我们)〉要向有力的六种族(强权者)复仇!要彻底取回被剥夺的种族尊严!那就是我们〈隶人族〉反抗组织『残红之誓』的使命,乃至于命运!!」
「「——噢喔喔喔喔喔喔喔!!」」
众人不约而同地高声大喊,高举拳头。
望著众人的反应,确认燃料已经足够以后,〈隶人族〉反抗组织『残红之誓』首领•艾莉莎•加兰德举起左手,吸引成员注目,接著指向桌上摊开的地图其中一点——〈森灵族〉之国古兰雷姆。
「就像刚才诸位听到的,〈森灵族〉《誓约者》由奥菲莉亚就任。这正表示墨守成规地重视格式和制度的〈森灵族〉打破了信念,和已故女王同为巫女,更是绝对继承人的克蕾雅莉西亚不得已被迫失势。」
这项事实就连对本国国民都尚未公开。
这个状况表示——
「当然——内部正酝酿火种。」
这么说完,艾莉莎针对那个火种,淡淡地展开论述。
艾莉莎率领的『残红之誓』所属情报员,从前《誓约者》露菲西亚在位时,就已经察觉〈森灵族〉内部的不安稳动向。
姊姊克蕾雅莉西亚和妹妹奥菲莉亚。她们这些王族——乃至于背后的派阀台面下显而易见且逐渐激化的对立。
照理说,王族内部本来不可能形成派阀。
无论如何,王位都会按照顺位承袭,由先出生的姊姊克蕾雅莉西亚继任女王,妹妹奥菲莉亚辅佐姊姊。
但是克蕾雅莉西亚和奥菲莉亚,似乎因为当事人的个性和想法有水火不容之处,随著她们成长,身边自然而然地形成克蕾雅莉西亚派和奥菲莉亚派。
王族之间对立,这在〈森灵族〉漫长历史之中也是前有未有的情况。
这次破天荒地无视顺位就任『誓约者』一事——成了〈森灵族〉内部酝酿的火种。
「被妹妹抢走《誓约者》宝座的克蕾雅莉西亚当然会想要抢回宝座。不是只有她会这么想,那些支持她、对奥菲莉亚反感的人也一样。」
姊妹对立。既然有如此易燃的火种——
「就由我们帮忙放火吧!」
男子用拳头打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站在旁边的反抗组织女成员说:
「可是要怎么做呢……?《大誓约魔法》禁止直接暴力,除非发动《英雄战争》,否则无法战斗……」
别说是《英雄》,〈隶人族〉连《誓约者》和巫女都没有。
可想而知,他们无法打《英雄战争》,他们根本没有抵抗手段。
这是理所当然的意见,甚至称其常识都让人不好意思,只见艾莉莎刻意露出浅笑回应。
「我们这几年——暗中进行的是什么?」
接到问话的成员和其他成员面面相觑,疑惑地接著说:
「建造通往古兰雷姆王都及王城地底的通道(隧道),对吧。」
「……《大誓约魔法》的绝对防御魔法,在受害者不理解那是受害的情况下就不会发动……因为有那种漏洞,才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打造直通〈森灵族〉王城的地下道。」
钻《大誓约魔法》的漏洞,直接打倒〈森灵族〉——这是打从反抗组织成立时,艾莉莎就对成员们说过的内容。
听到反抗组织女成员补上那句话,艾莉莎朝她伸出右手,大动作地点点头。
「对,没错。钻漏洞——那正是我们〈隶人族〉(被当成弱者之人)唯一的手段,亦是最棒的武器。」
「……最棒的武器?」
刚才用拳头击打掌心的成员发出疑问,艾莉莎眯起眼睛。
「只有在《英雄战争》中才能够战斗。所以不仅没有《英雄》,甚至没有《誓约者》及巫女的〈隶人族〉绝对无法反抗——不仅你我有这种共识,敌人也有。」
〈隶人族〉既脆弱又逆来顺受。
全种族之中唯一不会魔法,是故论力量绝对敌不过其他种族。
正因为有这种共通认知——
「当然要加以利用。」
反过来利用那个认知发动奇袭。
艾莉莎伸出食指指向天花板……正好是《《六面魔法体(Cube)》》所在的那一带,然后笔直往下指著地图上的古兰雷姆,再笔直画线连到这里——〈隶人族〉秘密村落『红霞』,宛如朗读事先准备的剧本般,流利地陈述主张:
「《大誓约魔法》绝对不是自动禁止所有斗争的万能之法。虽然在无意识使用的情况下看似万能,其实能够有意识地钻漏洞。例如不会被察觉的手法——从地下道人侵。一度进人内部,防御魔法就不会针对入侵发动。然后防御魔法未发动的事实,将造成『如果对方是入侵者,应该会遭到排除』的认知,形成『对方或许得到特别许可』的心理漏洞。」
艾莉莎配合一再重复的漏洞这个词,用指尖敲了敲地图。
「只要挖到这里,之后就简单了。」
〈森灵族〉的固有魔法是改变认知魔法。
那个魔法本身虽然极其强大,但是需要相应的集中力才能安定发动。
「在奥菲莉亚派和克蕾雅莉西亚派发生内部争执的当中,本应既脆弱又逆来顺受的〈隶人族〉突然大量涌进城堡深处——究竟有几个〈森灵族〉能够冷静应付这种情况呢?」
不理会成员发出「喔喔……」的感叹声,艾莉莎呼叫某个成员,将新的手绘地图摊开叠放。
地图边缘写著『古兰雷姆城内图』这几个字。
「经由地下水路进入。从那里移动到城堡后院,打开从仆人出入口往右数来第三扇窗户,沿著外墙一口气前往城堡上层。」
预估实际的入侵状况,流畅移动指尖的艾莉莎,最后将指尖停在某处。
「最终目的地是这里。」
「……女王的房间?」
「难道要直接把奥菲莉亚——」
成员这么问道,艾莉莎宛如舒口气般发出呵的笑声。
「不可能夺走她的性命。再怎么说,《大誓约魔法》都不可能允许那种事。相对地——」
艾莉莎态度一转,露出充满刚强气概的眼神看著在场所有人。
「我们要夺走〈森灵族〉《誓约者》代代相传的种族之魂——『种族旗』。」
铿锵有力的宣言,在隔了一次呼吸之后,转变为惊讶和欢呼。
「『种族旗』……!?」「对喔!如果是那个,的确就——」
眼看众人表示意想不到的反应,倾听众人表达佩服的赞同声,艾莉莎冷静地继续说:
「以现在的《英雄战争》体制,『种族旗』并没有实质意义。但那现在仍是种族的象徵,如果那个象徵被〈隶人族(弱小的我们)〉夺走——」
「在其他种族面前就没面子了。」「而且那些家伙没有从我们手中抢回『种族旗』的手段。」「对喔,因为根本无从打《英雄战争》……」「喔喔!这的确是弱小的我们才有的战斗方法!」
看成员情绪高昂地附和,艾莉莎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这果然是好主意啊。)
艾莉莎在内、心这么自言自语,悄悄地转头看背后……原本提出这个作战计画,却又亲自否决的『他』所在之处,再次感叹于他的奇特创意。
——没错,这个作战计画并不是艾莉莎自己构想的。
是她最信赖、给予极高评价的『他』想出的计画。
看反抗组织成员反应热烈,艾莉莎再次痛切地感受到他有多么杰出,听到成员开始讨论计画细节部分,艾莉莎正要加入对话——
「——可是,这是不是也会反过来导致〈隶人族〉作茧自缚呢~?」
某人冷不防说出的话语。
不起眼的疑问,让艾莉莎的动作戛然而止。
听到这个疑问的其他成员没发觉艾莉莎的反应,纷纷说:
「……作茧自缚?」「只有我们可以钻《大誓约魔法》的漏洞回避《英雄战争》吧?」「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有〈隶人族〉可以回避《英雄战争》,但不管哪个种族都可以钻《大誓约魔法》的漏洞对吧~」
「啊——」
提示到这里,成员之中也开始有人发觉。
在那些成员开口以前,『说话声』继续道:
「说起来,《大誓约魔法》是为了什么创立的呢——至今是谁受到最大恩惠,我想只要思考这件事就会明白了~」
隶人族以外的种族恐怕没发觉《大誓约魔法》的漏洞。
利用这点的奇袭作战,就等于是告诉其他种族《大誓约魔法》的漏洞。
「等一下,要是对方使出规避绝对防御魔法的攻击……我们不就束手无策了吗?」
某人这么说,其他成员也随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有〈森灵族〉就算了,要是〈兽妖族〉或〈龙斗族〉知道了——」「不对,光是〈森灵族〉就很不妙了吧……那些家伙的改变认知魔法可是相当强大的喔。」
——打从一开始,《大誓约魔法》创立的缘由,就是为了避免《万象乐园(水陆生态缸)》内栖息的所有种族灭绝……避免全灭。
结果《大誓约魔法》禁止了危害他人的行为——建立虚假的非暴力体制,而受到最大恩惠的对象,不用说,正是〈隶人族〉。
〈隶人族〉靠著《大誓约魔法》免于遭到无谓杀害,得以在契约保障下获得雇用。
如果让全种族知道《大誓约魔法》的漏洞——或许非暴力体制将会瓦解,重回杀戮与恐怖的老路。
反抗组织成员陷入和先前迥然不同的凝重气氛之中,最后宛如讨救兵般将视线集中在艾莉莎身上。
如果是艾莉莎——或许已经想到什么划时代的解决方法。
面对这种堪称不负责任的期待眼神,艾莉莎抓住浏海,俯视著地图思索半晌,最后大大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后面。
「——你的看法呢?雷斯特。」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想必不明白艾莉莎在问谁吧。
不对,实际上即使是知道雷斯特是谁的反抗组织成员,也有很多人露出「为什么问那家伙!?」的表情。
可见艾莉莎徵询意见的对象有多么令人难以想像。
「………………」
确认过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之后,艾莉莎再度叹气,稍嫌粗鲁地走向那边。
在反抗组织成员用来开会的作战室。
其中一角放置了一张构造坚固的床,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那是现在正在那里呼呼大睡的男子——雷斯特•恩戴瓦的私人物品。
「雷斯特……雷斯特……雷斯特,快起来,雷斯特!」
看他裹著毛毯,不管叫几次都睡得安稳到令人牙痒痒,艾莉莎朝他——不对,是朝他躺著的床轻轻踢了一脚。
看似坚固的床挨了艾莉莎一脚,当场极其不自然且不安定地晃动,最后宛如本来就设计成可以拆解的玩具般爽快地解体崩塌。
——在对方没有意识的期间,只要我方没有恶意,绝对防御魔法就不会发动。
这是他亲口说过、亲身证明的事实。
自食恶果——
艾莉莎只在内心这么低语,冷冷地睥睨著在床倒塌时一同跌成一团的他。
「……嗯…………嗯…………?」
最后从木片之中慢条斯理地爬起来盘腿而坐的他,五官清秀到乍看之下会犹豫该不该称他为男人。
睡得翘起来的茶色头发,看似金色的琥珀色眼眸。
身材瘦小,似乎是因为整天几乎都在睡觉,皮肤莫名地白皙洁净。
尽管他的年纪比艾莉莎大,外表却看似少年——甚至像少女,尽管长相中性,俊美到十个人看了,有十个人会立刻说他是美少年——他却在众人环视之下张大嘴巴打呵欠,堂而皇之地掀起衣服抠肚子。
看著他种种过于遗憾的行径,艾莉莎保持心平静气,双手环著胸拋出话语:
「早,雷斯特。你当然明白现在的状况对吧?」
他从艾莉莎充满讽刺的话语和摆明生气的表情,似乎马上意识到不妙,以游移的眼神确认周遭情况,并说:
「………………啊——是那个吧……还在开会中?」
「……对。因为发生了一点问题,我想徵求参谋的意见。」
「………………………………啊,是喔……」
「可以赶快提供意见吗?〈隶人族〉反抗组织『残红之誓』参谋雷斯特•恩戴瓦先生。」
「这、这个嘛………………我想确认一些事,能不能从头再说明一遍?」
雷斯特浮现意图蒙混过关的傻笑,艾莉莎尽管气得脸颊抽动,但最后仍深深地叹气。
「……好好听喔。」
这么说完,艾莉莎按照他的要求从头说明会议的内容。
在这段过程中,大半反抗组织成员只觉得雷斯特的态度根本瞧不起人,都对他投以不耐烦的眼神。
「——原来如此。」
但是他们发觉雷斯特听完艾莉莎的话之后,难得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都惊讶得张大眼睛。
——那个雷斯特竟然在认真思考?
无论何时都只想著偷懒、睡觉、什么都不做的雷斯特•恩戴瓦,竟然露出那么一本正经的表情——
「有一个……划时代的选项。」
这么说完,他肃穆地竖起一根手指。
「那是……?」
艾莉莎代表众人慎重地发问,雷斯特以异常慎重的态度开口——
「总之今天先回家睡觉!」
他高亢而神气地这么大放厥词。
「…………………………………………啊?」
「事情就是这样,散会散会。啊,我要再睡一觉才回去。」
雷斯特口中说著「晚安——」,同时在坏掉的床上作势裹上毛毯。
「——少、少胡闹啊啊啊啊!!这哪是划时代的选择啊!!」
反抗组织成员之一大叫,雷斯特的话引发接连怒吼炮轰。
「不要太过分了,你这饭桶!」「居然在作战会议中睡觉,你以为你是哪根葱!?」「说起来,你这家伙窝在这里几天了!」「可不要以为艾莉莎允许,就表示我们也允许喔,臭参谋!」「现在马上和艾莉莎分手!」
火冒三丈的众成员不仅破口大骂,还抄起附近的文具或摆设等物扔向雷斯特。
「等等……危险——咦,是怎样啊?我明明只是依照她的要求提供意见而已!还有我和艾莉莎只是住在一起靠她养,并没有交往!」
「烂人!!」「宰了你!!」
雷斯特显然没办法继续睡觉了,他爬了起来,一边在飞来的东西中护著身体一边回嘴,但显然寡不敌众,而且是火上加油,情势愈演愈烈——
「艾、艾莉莎能不能也帮我说句话?」
雷斯特不自觉宛如求救般抬头看向艾莉莎。
「…………我们的确并没有交往呀…………」
但艾莉莎只是看著雷斯特这么低语,眼神彷佛光是凝视就会使人冻结。
「咦、咦咦……?不对,等等,真的打中会出事的,住手啊!!」
艾莉莎就这么看著雷斯特被反抗组织成员围殴,最后小口吐气切换心情,站出来护住他,言简意赅地说:
「你认真思考。」
在傻眼之中可见的诚心恳求。听了包养者这句话,雷斯特再度懒洋洋地「咦————……」了一声,按住太阳穴。
「……不,这是我还满认真思考过的结果。」
不顾听了这个答覆当场垂下肩膀的艾莉莎——雷斯特说:
「〈隶人族〉钻《大誓约魔法》的漏洞,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想到的方法,实行本身很容易。那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因为就像刚才某人指摘的那样,那是双面刃,风险超级高。用来分散或消除风险的手段,就是这次〈森灵族〉的内部纷争,但目前我们并不能控制状况吧?所以要等待状况受我们控制,也就是说,今天再继续讨论也是白费力气,所以我才叫大家回家睡觉——」
明明语气完全没有干劲。
无比流利的论述,就这样毫无滞碍地传达给在场所有人。
「有这么奇怪吗?」
看周围不知何时变得鸦雀无声,搔搔脖子一带的雷斯特依然盘腿而坐,拄著手肘抬头看艾莉莎。
「应该说,我之前没说过吗?……没说过吗……总觉得说过…………算了,无所谓……」
雷斯特打著呵欠这么作结,再度起睡意,正要倒头就睡时。
「——不过不过~反过来说,只要能控制状况——确实掌握〈森灵族〉发生内部纠纷的时机,就可以下手了对吧~」
最初起头的『说话声』彷佛挽留雷斯特般继续说:
「例如——两周后的《誓约者》就职典礼。我想这是绝佳机会喔~?」
代代〈森灵族〉《誓约者》改换人选时,都会举行《誓约者》就任典礼。
新《誓约者》将伴随大规模游行,在〈森灵族〉及当地〈隶人族〉面前进行宣誓和演说。
这是新《誓约者》最华丽且显而易见的亮相场合。
「反《誓约者》派(克蕾雅莉西亚一派)很有可能会挑那时候下手……」
艾莉莎如此低喃,看向雷斯特。
接到视线的雷斯显得非常懒洋洋地摇摇手说:
「……这个嘛,至少或许可以暗中搜查,确认对方是否会在周边采取行动。而且既然是《誓约者》就任典礼,想必也会带著『种族旗』。尽管如此,还是留有问题就是了。」
「——问题?」
某人这么问道,雷斯特尽管一度想开口,却直接打了个呵欠。
「……………………极限…………好困……」
「「「喂!!」」」
就在炮轰四起之时。
「首先是该不该和〈森灵族〉的反《誓约者》派联手的问题~」
『说话声』宛如代替雷斯特回答一般继续道:
「即使目的相同,想必对方还是不愿令『种族旗』落入〈隶人族〉手中,因此要完全联手或许很难~不过完全不携手合作实在太可惜了,暂时以协助形式卖人情给反《誓约者》派或许也不错~再来——」
「——等一下。」
打岔的是一直静静观察反抗组织成员的艾莉莎。
并非专注于说话内容,而是专注于是谁在说话的她,终于发觉了那件事。
明明一直有相同『说话声』提出敏锐问题,却完全没有想到那是来自何人的不对劲感觉。
一旦发觉了,反而想不通当初为什么会毫无所觉的异样感。
艾莉莎正眼注视的人,明明身披斗篷、头戴兜帽遮住全身,打扮格外显眼,却没有半个人多加留心。
「你——是谁?」
艾莉莎这么一问,那个人就噗哧一笑。
「——哎呀~穿帮了……比我想的还晚哪?」
这么说完,就主动脱掉斗篷和兜帽的人物——
「什么——」「这、这家伙……!!」
有著美丽的金发、宛如宝石的碧眼,恍若人偶的端整脸蛋。
肌肤雪白剔透,明明四肢纤细,胸部却格外丰满,身材完美得与自己不似相同构造的生物。
最重要的是——那对特徵明显的长耳朵,明白昭示她是什么种族。
「〈森灵族〉……!?」
「……不、不仅如此……」
没错,不仅如此。她不是普通的〈森灵族〉——
「…………真是惊讶啊。」
不假思索地拉开距离的艾莉莎流畅地拔出短剑,眯起眼睛低声说:
「敢问尊贵的〈森灵族〉王族有何贵干?克蕾雅莉西亚•林德雷古。」
她是〈森灵族〉的巫女,新《誓约者》奥菲莉亚•林德雷古的姊姊,同时也是——反《誓约者》派的头号人物。
面对事主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事实,反抗组织成员的反应超越了惊愕及焦躁,只觉得困惑不已。
克蕾雅莉西亚不把这种异样气氛放在心上,悠哉地面向唯一绷紧神经,彷佛要拚个你死我活的艾莉莎。
「话说回来~」
克蕾雅莉西亚冷不防露出困扰的微笑,指著艾莉莎背后——的某处说:
「那个人又睡著了……」
超越某个临界点的愤怒成了傻眼——
艾莉莎和他生活了好几年,早就到达那个境地,尽管如此她依旧愤怒,又半是感到佩服,抓著浏海说:
「……可以等我一下吗?」
「请便~」
一得到克蕾雅莉西亚的许可,艾莉莎立刻一脚踢向床的碎片,使之直接命中似乎已经进入回笼觉状态的雷斯特,接著再抓住他的衣襟。
「啊唔唔……嗯啊?喔——艾、艾莉莎……?」
「在这种状况下,为什么你还会想要睡觉……!?」
「咦……咦——……没、没有没有我没睡。只是闭上眼睛一下而已……」
「说谎也要打草稿!!你明明就睡著了吧!?」
一部分反抗组织成员发出「咦?」的一声冒出问号,惊觉说错话的艾莉莎摀住嘴,乾咳一声粉饰太平以后,重新把脸凑近雷斯特。
「刚才说过了吧……?请你认真听我说。」
「唉呀——我是很想那么做啦……但是我昨天没什么睡……」
「你昨天明明睡到中午吧……?」
「……我不是没睡午觉吗?」
「你到底想睡多少觉啊!!」
艾莉莎再度使出全力吐槽——
「——噗!啊、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蕾雅莉西亚再也忍不住似的,噗的一声大笑起来,反抗组织成员都露出怔然的表情。
总是道貌岸然的王族,居然不顾他人眼光,爆笑出声——?
「啊、哈、哈……呼……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呵、呵呵、呵呵呵。」
克蕾雅莉西亚笑到肩膀上下起伏,面向雷斯特露出微笑。
「——你这个人真有趣~」
「…………?谢谢。」
雷斯特歪头感到疑惑,看著艾莉莎小声地问:
「……为什么〈森灵族〉王族(克蕾雅莉西亚)会在这里?」
听到雷斯特竟然问这种问题,气得握紧拳头发抖的艾莉莎总算忍住没一拳挥过去——她却忽然想到。
艾莉莎原本正是想问她这个问题。
雷斯特是故意提醒自己的吗——然而从呵欠连连的雷斯特身上无法看出他的意图,艾莉莎叹了口气,放下烦闷的心情,静静地问道:
「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们了吧……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艾莉莎严肃问道,克蕾雅莉西亚偏著头,看著天花板一带飘移视线。
「嗯~你这么郑重其事地问我,该说困扰吗~……」
「在这个状况下,没什么困扰与否的问题吧。」
艾莉莎表现出绝对不容许她随便敷衍的态度,不客气地回嘴。
克蕾雅莉西亚彷佛佩服著对方的乾脆,眨了两下眼睛微笑。
「那我就老实说了——其实并没有要做什么耶~?」
克蕾雅莉西亚发出「啊哈哈~」的傻笑,艾莉莎皱眉。
「那种玩笑话——!」
「你以为是开玩笑吧~?可是那是真的~」
克蕾雅莉西亚拍了一下手,打断艾莉莎的话,直接应答如流地说:
「不然我向《大誓约魔法》发誓~【从现在起,我的证言如有虚假,就会立刻丧命~】」
然后她真的让契约魔法阵展开——
「【我克蕾雅莉西亚•林德雷古发现〈隶人族〉反抗组织的根据地,出于好奇而进来看看,并没有特别要做什么~】」
露出和前一刻一样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接著这么说。
「——————」
艾莉莎和反抗组织成员都宛如目睹狂人般战栗。
「这家伙……在做什么?」「睹上自己的命……特地……」「应该说——」
「她来这里真的没有目的——?」
听到某人这么低语,克蕾雅莉西亚鼓起腮帮子说:
「就说了没有嘛~呣~……你该不会连《大誓约魔法》都怀疑吧~?」
不同于那可爱俏皮的动作,克蕾雅莉西亚的行动实在太异样,艾莉莎显得难以置信地接著说:
「你面对〈隶人族〉……到底在想些什么……?」
现在克蕾雅莉西亚采取的行动,是赌命证明自己的正当性,不管任谁怎么想都不太划算了。
当然,克蕾雅莉西亚是想证明自己没说谎吧。
但是,即使再怎么亟欲证明,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把自己的命放在天平的一端。
她居然做出即使是玩笑也没人会做的事,而且对象偏偏还是〈隶人族〉——
艾莉莎思考到这里,正是克蕾雅莉西亚流露出些微愤忾说:
「你那句话,有必要特地强调我是『面对〈隶人族〉』吗~?」
「…………咦?」
「依照你刚才的说法,听起来好像对〈隶人族〉做那样的宣誓很愚蠢喔~」
艾莉莎从那句话发觉自己无意识地看轻了〈隶人族〉,她慌张地说:
「不、不是那样的……你如果要胡闹——」
「我是很正经地说喔~」
克蕾雅莉西亚再度打断艾莉莎的话,口齿伶俐地说:
「打从我听到反抗组织密谋,你们就不打算让我全身而退了吧~?我已经知道《大誓约魔法》的漏洞,还听到你们要夺取『种族旗』~当然表示我已有死亡的觉悟听你们的密谋吧~」
总觉得她投以的微笑及眼神,突然变成锋利的刀子——
「——」
艾莉莎不经意地发觉,自己没拿短剑的那只手快要举起来了。
在她举起手的瞬间,反抗组织成员将会同时展开动作吧。
虽然他们现在因为意想不到的情势发展而愣住了,但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精锐,而且己方在这里有压倒性的地利。只要接到信号,他们肯定很快就会用不抵触《大誓约魔法》的方法将克蕾雅莉西亚抓起来。
问题是——能否断言此举对反抗组织而言是好事。
稍早之前还能当机立断的事情,现在的艾莉莎却无法判断。
克蕾雅莉西亚耐人寻味的眼神,让艾莉莎迟疑了。
如果单纯思考,除了抓克蕾雅莉西亚当人质以外没有其他选项。她虽然这么认为,但——
「——唔嗯~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克蕾雅莉西亚拍了一下手,态度一转,浮现毫无紧张感的微笑。
「怎么说~我想你们大概有点误会了……我只要有心,随便都能打破这个僵局喔~」
她挥挥手、摆动身体、显得非常快活地这么说,在不知何时用脚尖画好的魔法阵注入光辉。
「——就像这样。」
下一瞬间,在艾莉莎眼前——房间里所有光线都被瞬间夺走了。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点灯啊!!」「哇——好痛!」「呃啊——敌、敌人来袭!!」「敌人来袭!?」「可、可恶——————!!」
反抗组织成员在黑暗之中陷入大混乱,艾莉莎扯开嗓门:
「大——大家冷静……待在原地别动!冷静下来!!」
「要冷静的是你吧~?」
「唔!?——啊唔!」
听到克蕾雅莉西亚的声音在耳边呢喃,艾莉莎不加思索地扬起手,结果猛烈打到疑似墙壁的物体,不小心松手弄掉短剑,痛得无法言语。
「例如用改变认知魔法夺走光明~在黑暗之中和不存在的敌人战斗的他们,就会带著明确敌意自相残杀——互相发动绝对防御魔法导致自灭。」
就如同克蕾雅莉西亚淡淡陈述的预言,渐渐地只听到陷入恐慌状态的成员传来痛苦呻吟。
就这样身陷在连自己都看不见的黑暗之中,艾莉莎的心乱成一团——
「啊——啊——啊——……根本是大混乱嘛。」
在遍地哀号之中,明显突兀、宛如置身事外的话语。
不仅如此,听得出对方甚至还打著呵欠。
「…………雷斯特,回答我。」
「…………呣唔……」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吗?」
艾莉莎单刀直入地问道,雷斯特再度强忍著呵欠说:
「没有啦,老实说我什么也没想过——但是只要思考那个〈森灵族〉公主是怎么闯进这里的,马上就晓得会发生这种状况了吧?」
——克蕾雅莉西亚是怎么闯进这里的?
为何没有半个人发觉她的存在?
不用想也知道。
并不是没留意她,而是无法留意她。
因为克蕾雅莉西亚(森灵族)施了改变认知(那种)魔法。
事到如今,她才认清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实——
「唉呀——不过没想到才一个〈森灵族〉就把我们耍成这样。这样还想起兵反叛,果然太鲁莽了啊——」
随便至极的话语。
极其轻浮、却无可动摇的正确事实。
「——不对。」
艾莉莎否定那个事实。
「不是那样。」
非否定不可。
艾莉莎屈膝跪下,握紧拳头捶打墙壁。
「鲁莽也好、不可行也好、乱来也好……那种事,我心知肚明。」
艾莉莎奋力踩稳地面,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独自一人——站起来。
「可是,就因为鲁莽、就因为不可行、就因为乱来……只凭那种理由,我实在无法放弃……所以、所以我们……所以我——非做不可啊!!」
慷慨激昂的话语,不知何时甚至压过了喧嚣。
好几名反抗组织成员倒抽一口气的同时,〈隶人族〉反抗组织『残红之誓』的首领——艾莉莎•加兰德在黑暗中奋力举起疼痛的手,高声宣言:
「因为——因为那个行动可以取回〈隶人族〉的尊严!」
——混乱尚未平息。黑暗迟迟不散。
但是,那些事都无所谓。艾莉莎感觉到有几个成员确实接收到话语,出现转瞬的短暂沉默,她趁机提高嗓门大喊:
「现在听到我声音的人立刻当场卧倒!掩护头部、防范冲击、屏除杂念——持续听我的声音、听我的指示!」
凛然之声。让听者安心的首领发言。
紧接著艾莉莎将指示倾听者接下来该采取的行动,就在这时——
「……原来如此~」
啪——耳熟的拍手声响起的同时,黑暗唐突消散了。
视野重获光明,却不知为何,并不觉得刺眼。
艾莉莎看到站在眼前的敌人身影,不假思索地挥出拳头——在挥中以前。
「你说不定也很有趣~」
尽管拳头逼近眼前,克蕾雅莉西亚却连眼睛都不眨,浮现毫不设防的傻笑,接著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歪头——
「因为好像很有趣——请务必让我协助反抗组织~」
从她嘴里冒出〈森灵族〉王族不该有的言论。
◆◇◆◇◆
「…………啊?」
重获光明的视野,和传入耳朵的话语。
因为两者加起来实在太过冲击,反抗组织成员都愣愣地低语。
「她刚才说了什么……?」「……她说希望协助反抗组织?」「〈森灵族〉的王族自愿协助打倒〈森灵族〉?」「……开玩笑的吧。」「不,可是——」
「顺便补充一下,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基于反《誓约者》派的身分想协助你们喔~?」
克蕾雅莉西亚抢先这么说,伸出食指可爱地抵著嘴角。
「刚才我向《大誓约魔法》发誓过吧~?我并没有特别要做什么~」
……的确是那样没错。不可能利用《大誓约魔法》造假。
「可是,那么……」
为什么——?在对方接著这么说以前,克蕾雅莉西亚嫣然流露笑意。
「我应该说过,是因为好像很有趣~」
看克蕾雅莉西亚淘气一笑,反抗组织成员都不自觉放松警戒——
「你说的谎还真是容易看穿啊。」
宛如要为他们敲响警钟般。
艾莉莎刻意提高嗓门,露出无惧的微笑,正眼凝视克蕾雅莉西亚。
「你的确利用《大誓约魔法》保证『你闯进这里没有特别用意』,但是追根究柢,为什么〈森灵族〉的王族,而且还是刚在《誓约者》之争落败的克蕾雅莉西亚•林德雷古会偶然来到〈森灵族〉领边境,出现在这里呢?」
态度强硬的话语。
由于〈森灵族〉王族这种绝对的异物突然出现在内部,因而疏忽的事实。
说起来,为什么克蕾雅莉西亚会出现在地图上标示为空无一物的『这里』呢——
「嗯~……关于这点,要多少理由都有办法制造吧~?」
克蕾雅莉西亚故意用「有办法制造」这个词,艾莉莎面不改色地点头。
「对,是呀。例如散步转换心情,就迷路来到这座秘密村落;出于好奇,跟在匆忙冲进来的成员身后来到这里……要多少理由都有办法捏造。正因为如此,不管你说任何话语都不值得信任。」
既然要多少理由都有办法制造,就没有证明那是否为真心话的手段。也就是说,艾莉莎不接受克蕾雅莉西亚的说词。
「…………咦~……?嗯,虽然话是这么说是没错~」
克蕾雅莉西亚困扰地皱眉,宛如求救般看著周围成员,并理解到他们似乎大致和自己抱持相同意见。
「你看~反抗组织的人也都露出『需要怀疑到这种地步吗?』的表情喔~?」
克蕾雅莉西亚张开手臂,表现出彷佛自己才是正确的模样,艾莉莎冰冷至极地反驳:
「我想反问你——你是真心认为我们可以毫无疑心吗?如果你真的希望获得信任,你就立刻向《大誓约魔法》发誓【你无意利用我们夺回《誓约者》宝座】。」
「……如果我发誓了,你就愿意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我不会相信。我们绝对不可能信任〈森灵族〉的王族。」
就像水和油绝对不会融合,种族和种族之间存在著绝对无法消弭的鸿沟——艾莉莎接著这么说,并锐利地眯起眼睛。
「只不过,听你说说是无妨。因为我信任《大誓约魔法》。」
指桑骂槐的话语、故意激起情绪的态度,让艾莉莎以外的成员都显得战战兢兢——
「……原来如此~」
克蕾雅莉西亚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点点头后,稍微偏著头。
「那我不发誓~」
她泰然自若地说出那种话。
「——啊~觉得意外吗~?写在脸上了喔~」
呵呵笑的〈森灵族〉王族指著乍看之下只让人觉得面无表情的艾莉莎,眯起眼睛。
「因为我想要的是你绝对不可能给予的『信任』,如果得不到信任就没意义了~」
「既然如此——」
「就不让我协助吗~?可是那样一来,我将会带著这里的情报回去。那是反抗组织绝对必须避免的事情吧~?」
克蕾雅莉西亚重新将双方力量差距摆到眼前,艾莉莎表面上不为所动地说:
「……所以,意即让你保持沉默的代价,就是我方要接受你的协助吗?」
「怎么可能~在那种状态下接受协助,你们绝对不会心服口服吧~」
那当然——克蕾雅莉西亚彷佛只用眼睛就察觉艾莉莎会这么回答,她的表情柔和了些许。
「所以,我们要不要来【打赌】呢~」
简直就像和老朋友往来般,这么亲昵地提议。
「…………【打赌】?」
反抗组织成员出声表达疑问,克蕾雅莉西亚情绪有些高昂地说:
「对~在《大誓约魔法》保障下,彼此赌上想要的东西,进行简单的较量以获得想要的东西~」
「那是……」
「感觉就像不战斗的《英雄战争》吗~?虽然不战斗却称为战争很奇怪~」
克蕾雅莉西亚一边笑著这么说,一边交叉双手食指。
「我的希望是刚才说过的事~你们的希望则是……我静静离开,不把这里的事说出去,以及——缔结契约,我方随时提供反《誓约者》派的情报,这样如何~」
听到她加上的条件,反抗组织成员一阵哗然。
克蕾雅莉西亚提供的反《誓约者》派的情报。
那无疑是〈隶人族〉反抗组织梦寐以求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
「如果我赢了【打赌】,我就会协助反抗组织,当然不会提供对反抗组织不利的情报~如果我输了【打赌】,我将会在《大誓约魔法》之名下遵守契约~……不管结果如何,反抗组织都不会有坏处对吧~」
没错——不管怎样,反抗组织都没有损失。
正因如此,艾莉莎只觉得可疑,但是——
「你是不是心想,为什么我会准备这种尽是对反抗组织有利的条件~?」
克蕾雅莉西亚彷佛看穿艾莉莎的心思,准确地说出艾莉莎想说的话。
「反了喔~这表示我有多么衷心希望协助你们~」
不管结果如何都对反抗组织有利,是因为克蕾雅莉西亚的真正用意,就是做出有益反抗组织的行动——
「对吧?」
克蕾雅莉西亚偏著头想要徵求同意,艾莉莎尽管紧皱眉头、张开嘴巴,但看到周围反抗组织成员浮现的表情——那份期待的气氛,发觉已经形成自己不能说不的局面,她懊恼地咬牙。
眼下艾莉莎想不到比情绪化言论更好的反驳,而且现在说出那种话,可能会招致反抗组织成员不信任。
不,不如说——
(她发言是出于这么深的考量……?)
不是说服艾莉莎本人,而是说动周围的人,让艾莉莎无法拒绝——
眼前的〈森灵族〉王族在艾莉莎眼中看来悠哉悠哉,一点也看不出思虑会如此周延。
但,现实是她正在促使艾莉莎答应她提议的【打赌】。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怎么了吗~?该不会即使不打赌也愿意接受我的协助了~?」
「……你赶快决定【打赌】的方法。」
艾莉莎稍嫌急促地丢下这句话,克蕾雅莉西亚表示「真遗憾~」并垂下肩膀。
「那么~关于【打赌】的对象~」
一阵喀哒喀哒的声音打断克蕾雅莉西亚说话,吸引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视线的焦点,是在倒塌的床上不自然地试图坐正的雷斯特,他不知在向谁解释般急忙地说:
「不,我没睡喔?」
「…………」
「不如说刚才是因为我差点失去意识而觉得不妙,甚至发出声响让自己打起精神喔?」
「……………………」
「不、不是啦……就、就说了我没睡……真的……我只是很专心想事情而已……」
雷斯特坚持辩解到底,艾莉莎突然露出灿烂微笑。
「是吗?那么你也晓得我们在谈什么对吧?」
既然你没睡嘛——接著这么说的她露出冰冷的眼神,雷斯特剧烈地游移目光——接著彷佛豁出去般指著克蕾雅莉西亚说:
「总、总之和那家伙较量只是白费工夫喔!?」
雷斯特的答案跟预想相反,与她们先前的对话衔接了起来。
而且更进一步地——
「……这是什么意思?」
艾莉莎立刻催促雷斯特继续说下去,雷斯特抹了抹擦额头,小声低语:
「……好危险啊……猜中了吗?」
「猜中?」
「啊,没事没事……那、那——那是……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雷斯特摆明强行掩饰。
「说得详细一点。」
艾莉莎严厉追问,雷斯特尽管退缩——仍滔滔不绝地说:
「无法更详细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管在任何条件下,和那家伙较量都是白费工夫。说得更彻底一点,我们绝对赢不了那家伙。」
那句话说得实在太决绝,艾莉莎不禁反驳:
「……为什么?明明就连要用什么方法都还没决定。如果问题在于让对方决定方法,就由我方——」
「啊——和方法之类的无关。从那方面思考只是浪费时间。」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啊!」
艾莉莎不自觉情绪冲动地咆哮,雷斯特搔搔头说:
「那我问你,我们之中有人不会中〈森灵族〉的魔法吗?能够改变认知、使人彷佛置身黑暗之中的魔法改变了较量结果——谁会发觉这种事?」
不会中那种魔法的〈隶人族〉——不可能存在。
「不不不~那种事只要用《大誓约魔法》禁止就好了吧~?我愿意发誓喔~」
克蕾雅莉西亚立刻接著这么说,雷斯特并没有因此住口。
「那个啊——谁能确认你确实向《大誓约魔法》发誓了呢?要是在你向《大誓约魔法》发誓的阶段就使用改变认真魔法假装发誓,不就没意义了?」
「那种事——」
「即使你宣誓不会作弊,只要有那份可能性存在,就无法构成公正交易。应该说,只要你能如此而为,在所有层面的所有较量都只会是你赢。」
即使克蕾雅莉西亚输了,那也是有意图的输,正中克蕾雅莉西亚下怀——就这点而言,那无疑是胜利。
所以,〈隶人族〉和〈森灵族〉之间无从成立对等较量——
「事情就是这样,较量没用啦。」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雷斯特极其草率地这么作结。
另一边,艾莉莎朝克蕾雅莉西亚投以锐利的眼神。
「克蕾雅莉西亚•林德雷古。你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件事才提议的吗?」
看似对等的打赌,其实早已注定克蕾雅莉西亚会赢。
克蕾雅莉西亚设下那种恶劣至极的圈套,骗我方上当,企图实现自己的愿望吗?——艾莉莎这么质问。
「不不不,不是这样。」
雷斯特爽快地否定。
「你忘了大前提。那家伙就算不做那种事也能够强迫我方答应要求。她不是特地示范过她有那种力量了吗?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要较量,是为了让我方觉得公平,简单来说就是把我方当成对等对象,明显是表现诚意吧。」
「诚意……」
——因为我想要的是你绝对不可能给予的『信任』。
——这表示我有多么衷心希望协助你们。
代表她说过的那些话是真心的,没有其他意思。
「……我明明真的没打算作弊啊~」
克蕾雅莉西亚不满地这么嘀咕,雷斯特轻轻一笑置之。
「就说了,不管你再怎么强调那点都没用。」
「……问题不是作不作弊,而是只要其中一方没有识破违规的能力,就无法成立对等交易吧~?」
「对,虽然实际上你不会作弊就是了。」
雷斯特舒口气,浮现看似纯真的微笑,克蕾雅莉西亚瞠大眼睛,最后温和地微笑看著艾莉莎。
「……就是说呀~所以希望可以认可我~」
克蕾雅莉西亚彷佛和雷斯特心有灵犀般浮现相似表情——艾莉莎使劲用力握紧拳头。
「……虽然不晓得你有什么目的——」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无法信任你——艾莉莎正要接著这么说的时候——
「不管有什么目的都无所谓吧?」
雷斯特说了:
「目前光靠〈隶人族(我们)〉束手无策。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能利用的部分就好?」
雷斯特堂而皇之地在本人面前打开天窗说亮话,克蕾雅莉西亚也点头。
「没错没错~尽管利用~」
……克蕾雅莉西亚的态度极其不正经。
心平气和,我行我素,却异样犀利——和某人如出一辙的性情。
艾莉莎侧眼看著某人,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没有理由拒绝。
「……我会尽量利用个够。」
她撂下这句话,只瞥了雷斯特一眼,就快步离开会议室——
◆◇◆◇◆
时过午夜回到家,与此同时——
「你在想什么?」
一家之主提出了一字一句皆不出所料的问题,食客雷斯特深深地低头致歉:
「我什么也没想,抱歉。」
雷斯特乾笑著下跪磕头,艾莉莎瞪眼看著他叹气。
「……就说了,你不需要再这样。」
艾莉莎稍嫌粗鲁地坐在椅子上,浮现了和在成员面前时不一样的疲惫表情。
「大家都不在,不需要演戏吧?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
「不,我说真的。」
况且我根本不曾演过戏——雷斯特把这句话吞回去。
如果说到那个地步大概就太过火了。
似乎因为雷斯特反覆重申,艾莉莎终于把话听进去,她收放自如似地迅速变得面无表情。
「那你是真的什么也没想,就说要和克蕾雅莉西亚联手的吗?」
艾莉莎在人前会刻意尽量保持语气有礼。
她其实平常讲话有些粗鲁……应该说受『老师』影响,带著独特腔调,感情一旦外显,就会立刻出现那个特徵。
因此她平常总是面无表情,此时艾莉莎尽管和雷斯特独处,却依然用词有礼——就表示她正设法克制濒临爆发的情绪。
「唉呀,真的没有呢——对不起喔☆」
雷斯特俏皮地吐舌,刻意打哈哈,艾莉莎的忍耐值直接到达极限。
「——你是白痴吗啊啊啊啊!」
艾莉莎彷佛要宣泄平日的愤懑般当场翻桌,雷斯特千钧一发地逃过一劫,搓著手察言观色。
「我、我是白痴——话说今天的晚餐……」
「当然不准吃啦!!去睡外面!!」
「咦,等等,外面……应该说你手上的椅子是干嘛用的?」
「给我出去……」
「不不不,那未免太危——」
「给我出去!!」
雷斯特千钧一发地躲开扔过来的椅子,连滚带爬地开门出去外面——
「——那么。」
前一刻的慌张彷佛是假的一般,他拿出预藏的『那个』。
然后很熟练地穿上『那个』,才迈开步伐——背后的门就猛然打开了。
「——」
既像生气,也像闹情绪,又像快哭出来。
只知道艾莉莎平常坚毅那一面的反抗组织成员或许会无法置信,艾莉莎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在脸上露出赤裸裸的感情——
「雷斯——」
正打算叫出下一个字,艾莉莎便发觉了雷斯特的视线,她闭上嘴巴,掩饰先前的表情,东张西望地跑走了。
雷斯特悠然目送她的背影,低声说道:
「……好,躲过麻烦的训话了。」
艾莉莎恐怕没发觉眼前变装的雷斯特,而去找他了吧。
顺便一提,如果被那样的艾莉莎抓到,训话时间会是平常的三倍。
只不过雷斯特用这个方法逃走,从来不曾被艾莉莎抓到。
话说回来,今天的艾莉莎心浮气躁的程度,稀奇到了近年罕见的地步。
平常她会傻眼,却不至于生气——
「也罢,毕竟发生了很多事——」
艾莉莎原本就对〈森灵族〉——尤其是对上流阶级怀抱个人恩怨。
偏偏被那个〈森灵族〉——而且还是最上位王族——耍弄至此,要她别气愤才是强人所难吧。
雷斯特能够理解。虽然能理解,但是否奉陪又另当别论了。
……应该说,要是随她起舞,绝对会节外生枝,让事情往麻烦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才故意惹艾莉莎生气,让自己被赶出来,强行制造艾莉莎独处的时间。
为了艾莉莎削减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选择委屈地露宿一晚——
啊啊,我超伟大……
雷斯特只是懒得听训话,突然有「今晚想自己在外面睡」的想法,却擅自美化动机,接著前往已经想好、今晚要过夜的地方。
——『不入之森』。
秘密村落的居民这么称呼那里,别说是兽道,连野兽都看不到,杳无人迹的森林。
据说在过去的〔七灭战〕中,〈幻魔族〉和〈森灵族〉在那里进行激烈的魔法战,这里因当时的影响而留下了魔法组咒——也就是〈隶人族〉所说的『咒痕』。
因此,相传不会魔法——等于没有魔法耐性——的〈隶人族〉一旦踏进那里,最后将会五感失常,再也出不去,但是——
「噗……可恶,脸被树枝刮到了……」
在阴暗的森林之中,别说是月亮,连天空都看不见,踩著熟练步伐的雷斯特并没有感觉到异状,若无其事地朝森林深处前进。
虽然森林依旧窒碍难行,而且异常寂静,但说穿了也只有这样而已,雷斯特一路打著呵欠前进——抵达那里。
森林的尽头有一座小小的泉水。
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即使只有月光也觉得十分炫目。
雷斯特趁机打了一个大呵欠,想顺从已经到达极限的睡意就此入睡,正打算一如往常地在泉水附近的柔软草皮躺下——他终于发觉了。
平常总是平静无波的泉水。
在泉水之中——有个全裸美少女。
月光下,白皙光滑的肌肤闪闪发亮。
沾湿的金发光泽更甚,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愈加鲜明。
从颈子到胸部、胸部到大腿的柔滑曲线,极其妩媚而煽情。
彷佛体现人世之美,展露了只能称为完美的匀称身材,并目瞪口呆地面向这边的她——是自己明显有印象的人。
「……克蕾雅莉西亚•林德雷古?」
听到雷斯特的声音,她眨了两下眼睛,歪头说道: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这个可爱的女生,我见过的话应该会记得~」
雷斯特听到这句话,终于明白她完全不遮掩身体的理由,恍然大悟地捶了一下手心。
「对喔,我还穿著『这个』。」
看雷斯特一副理所当然似地摘掉艳丽的女用假发,脱下女装,克蕾雅莉西亚不自然地浑身僵硬、睁圆眼睛。
然后慢了一拍,才发出今天最大的叫声。
「雷——雷斯特•恩戴瓦!?」
克蕾雅莉西亚彷佛难以置信一般,来回指著他随便脱下乱丢的衣服和假发。
「……咦……咦!……为什么……那是…………」
「……啊——我只是因为一些缘故变装了而已。」
雷斯特搔了搔头,好像这样就说明完毕了,不著痕迹地转开目光。
「先不谈那件事——全部看光光了。」
没关系吗?——雷斯特指著克蕾雅莉西亚这么说,克蕾雅莉西亚整个人抖了一下,宛如反弹般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发觉这样完全遮不住后,一屁股坐下,让身体浸入泉水。
深度连膝盖都不到的泉水完全不足以遮住全身,但似乎也不可能趴下或躺下。
「————」
……看来即使是一向看似游刃有余的〈森灵族〉王族,被男人看见裸体,情况就不一样了。
眼见克蕾雅莉西亚在月光下涨红了脸拚命遮住身体,雷斯特事到如今才产生一股宛如尴尬的奇妙感觉。
「啊——……话说,我想到一件事。」
用改变认知魔法不就好了吗——雷斯特把这句话吞回肚子,说:
「没人帮你介绍旅馆吗?」
雷斯特搔搔头,在附近的大石头坐下,自然地背对克蕾雅莉西亚,她隔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才低声说:
「——浴室。」
「……啊?浴室?」
「没有浴室。」
所以?——看雷斯特似乎想这么说,克蕾雅莉西亚突然站起来,握紧拳头,滔滔不绝地诉说:
「你不觉得很难以相信吗~!?居然没有浴室!一问之下不只那里,整个聚落都没有浴室,我问对方平常都怎么清洁身体,结果他说因为水很宝贵,他们偶尔才会用水洗澡——」
克蕾雅莉西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朝著月亮使出全力嘶吼:
「人生损失了一半~!!」
半——半——半——
……
「………………………………呃,喔。」
关于洗澡的事,让平常讲话慢条斯理的克蕾雅莉西亚激动到讲话变快……?
不,这是没差啦——雷斯特心想,但克蕾雅莉西亚关不上话匣子:
「追根究柢!你认为我为什么特地来到这种边境~?」
「不,我不知——」
「温泉!」
「…………」
「这是我在王城书库查到的。从地质学角度,这里有丰富温泉脉,几乎确定我们脚下就有上等泉质的温泉!可是不仅完全没开凿,甚至连沐浴都不方便——真是够了、真是够了、真是够了~!!」
克蕾雅莉西亚懊恼地不断挥手,随著动作,过于丰满的胸部也跟著剧烈摇晃。
不小心以眼角余光看见那幕的雷斯特,闭上眼睛甩开那幅难以置信的光景,无意识地按著胸口说:
「……所以你最后就来这里沐浴了。」
「没错!不洗澡就这样结束一天,太离谱了吧~?」
「…………不会啊。」
除非艾莉莎提醒,雷斯特不然根本不会清洁身体,他反而觉得每天洗澡的人头脑有问题。完全无法理解。胸部好大。
「倒是你为什么挑这里啊?」
雷斯特讲话变得急促,克蕾雅莉西亚稍微歪头。
「……当然是因为觉得不会有人看见~」
「虽然我想的确不会有人看见……但这里不是〈森灵族〉也无法随便靠近的地方吗?」
「……?喔~你是指〈幻魔族〉的『设置型魔法残渣』吗~?印象中〈隶人族〉好像称其为『咒痕』~我进来的瞬间当然有感觉到,但要论这件事——」
克蕾雅莉西亚话说至此一度停顿,刻意压低声调接著说:
「你这个〈隶人族〉能够来到这里,才是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喔~?」
这个世界存在的七种族之中,唯一不会魔法的〈隶人族〉。
他们没有魔力,对魔法的耐性也极低。
这座森林弥漫的『设置型魔法残渣』,即使是其他种族也会出于本能回避。
要不是有沐浴这项最重要的课题,克蕾雅莉西亚自己根本不会进来。
耐性格外低劣的〈隶人族〉照理说会有强烈抵抗感,甚至有可能直接致死,为什么雷斯特能待在这里?
克蕾雅莉西亚露骨地刺探,然而雷斯特爽快地回答:
「啊——因为那种东西对我的体质无效。」
「………………咦?」
「当然啦,并不是能消除直接攻击魔法,但是像这种……地形效果?这方面?就是像你刚才说的设置型魔法那一类,好像在某种程度内都会失效。」
虽然不晓得理由就是了——雷斯得状似无所谓地这么说,反而是克蕾雅莉西亚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解。
「…………呃……那不是相当……非常、重要的事吗~……?」
目前,凡是有魔力的种族都有魔法耐性。
只不过就算是最精通魔法的〈幻魔族〉,也不可能使魔法失效。
那是超越种族藩篱的异常现象,假使能解析雷斯特这个固有能力的原理,或许将会成为〈隶人族〉非比寻常的『力量』——
「嗯,所以我没跟艾莉莎他们说,而且绝对不会说。」
雷斯特发出HAHAHAHA的轻笑,克蕾雅莉西亚僵住了。
「………………那个……我可是〈森灵族〉喔~……?」
就连〈隶人族〉反抗组织首领都不知道、有可能成为〈隶人族〉重要事项的秘密,被我知道了喔——克蕾雅莉西亚正要接著这么说……
「所以才好啊。被〈隶人族(同伴)〉知道才麻烦。」
而且——雷斯特忽然面向克蕾雅莉西亚,咧嘴扬起唇角。
「你不会说出去吧?」
无忧无虑的笑容。
宛如纯真少年的表情,让克蕾雅莉西亚移不开目光。
「……虽……虽然这么说,但你可以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吗~?」
「被发现啦?」
克蕾雅莉西亚显然掩饰著害羞,雷斯特则耸耸肩,不再看向克蕾雅莉西亚,背对她盘腿拄著手肘低声说:
「总之,我活用这种神秘体质,从平常就把这里当成紧急避难场所。」
听到雷斯特接著这么说,克蕾雅莉西亚重新环视周围。
「……大部分的野生动物都会远离魔力残渣,所以既不必担心遭到猛兽袭击,在水边也不怕无法摄取水分,长度适中的草皮还很适合躺卧……」
「还有这个。」
看雷斯特伸出指尖比了比上面,克蕾雅莉西亚随之缓缓地面向上方。
她全身泡在泉水里,映入眼帘的是——满天星斗。
星星虽小,却强烈无比地闪耀,因此给人彷佛近得伸手可及的感觉,克蕾雅莉西亚眺望那些星星,细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好美……」
「棒极了吧。」
雷斯特有些得意地说,孩子气表现惹得克蕾雅莉西亚噗哧一笑。
克蕾雅莉西亚在泉水中漂浮,呢喃地问:
「……为什么同意我加入反抗组织呢~?」
这个问题很唐突。克蕾雅莉西亚设想雷斯特会怎么回答,先一步说:
「同意的人是艾莉莎——你不会这么回答对吧~?」
在那个状况下,艾莉莎明确表现出拒绝。
即使【打赌】了,最后她会不会接受克蕾雅莉西亚也很难说。
即使接受,也会有所保留吧。
让她如此全面同意的人是——
克蕾雅莉西抬头坐起身,正眼凝视雷斯特。
他看似纤瘦柔弱的背影比想像中还可靠。
雷斯特在克蕾雅莉西亚眼前微微摇晃背部,彷佛嫌麻烦似地说:
「没有深刻的理由啦。当时不管怎样,你都已经塑造出我方不得不接受你的情势,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雷斯特耸耸肩,懒洋洋地叹气克蕾雅莉西亚把这些反应都看在眼里,同时说:
「……因为麻烦~?」
「对。因为麻烦。」
即问即答的雷斯特既没有散发出看破一切的氛围,也没有摆出乖僻的态度,只是极其理所当然地这么说——和看著星空说「棒极了吧」一样自然。
「你完全没打算利用我吗?」
「……啊?在哪方面?」
「咦?」
「————啊——反抗〈森灵族〉吗?怎么可能,麻烦死了。」
那句话与其说是不屑,更有种他「现在才想起这件事」般意外的感觉。
「…………原来真的只是嫌麻烦啊……」
克蕾雅莉西亚低声说出这句话,渐渐觉得好笑,以致肩膀不断颤抖。
「……?所以我不就说过了吗?麻烦事要彻底避免。和你的温泉一样,这是我的坚持。」
雷斯特正经八百地这么说——克蕾雅莉西亚再也忍不住了。
「噗……居、居然说和温泉一样……这、这是什么坚持啊——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再也克制不住笑意的克蕾雅莉西亚尽情大笑,让笑声响彻夜空,接著感慨地说:
「……啊~……你真的很有趣~」
「……不,你也差不多吧。」
雷斯特的语气混杂著傻眼和困惑。
克蕾雅莉西亚如今甚至觉得那个嗓音很悦耳,自然露出笑容说:
「会吗~虽然人家常说我很另类~」
「毫无疑问很奇怪。」
「呵呵呵~我就当作这是称赞吧~」
克蕾雅莉西亚伸手拂过水面,发出啪唰啪唰的声响,她闭上眼睛玩味著这段舒适自在的对话,并说:
「你没想过复仇者能够派上用场吗~?夺取〈森灵族〉『种族旗』之类的……虽然我觉得很有趣~但是只靠〈隶人族〉绝对无法达成,但如果有同样是〈森灵族〉的协助者在,就会变得非常容易,正常不是会这么想吗?」
被妹妹夺走《誓约者》之位的〈森灵族〉王族。
她对现在的〈森灵族〉拥有显而易见的复仇动机,是同样意图推翻〈森灵族〉的反抗组织绝佳的利用对象。
然而雷斯特一口咬定接纳克蕾雅莉西亚的理由只是因为麻烦。
就他个人想法而言大概是事实。
但是——站在反抗组织参谋的立场,他必须进行其他考量。
「换成我站在你们的立场就会想利用这点——为什么你不会这样想~?」
克蕾雅莉西亚平静地这么问,雷斯特既不犹豫也不烦恼,甚至不改至今佣懒的态度,搔搔头说:
「不对吧,不如说,你有不是复仇者。」
他瞥了克蕾雅莉西亚一眼,彷佛理所当然般这么断言。
「没打算复仇的家伙,我是要怎么利用?」
「……………………………………咦?」
克蕾雅莉西亚不自然地停顿了一段时间后才发出这个声音,雷斯特打著呵欠盘腿而坐,拄著手肘继续说:
「说穿了,『本来该成为《誓约者》的克蕾雅莉西亚被妹妹奥菲莉亚抢走宝座,意图复仇』、『不只克蕾雅莉西亚,反《誓约者》势力也虎视眈眈地意图夺回宝座』,这样的想法本身就很奇怪。」
克蕾雅莉西亚宛如产生耳朵突然听不清楚的错觉。
喉咙乾渴。无法闭上眼睛。
她无法从雷斯特•恩戴瓦身上转开视线——
「…………哪里奇怪?」
克蕾雅莉西亚拚命挤出声音,雷斯特轻松地回答:
「克蕾雅莉西亚•林德雷古曾经执著于《誓约者》宝座吗?」
前代《誓约者》露菲西亚•林德雷古在世的时候。
既是继任巫女、也是《誓约者》继承人的克蕾雅莉西亚堪称奇异行径的传闻,〈隶人族〉也时有耳闻。
亲善拜访〈兽妖族〉之国,而且不知为何想单独前往,或是以巡视〈森灵族〉领地为名,长达数周行踪不明,又或不知为何挖掘地底,想要寻找〈幻魔族〉之国——
她的表现不仅没有一国公主该有的样子,甚至根本不符合〈森灵族〉重视历史和传统,既排外又严谨的民族性。
一点都没有〈森灵族〉该有的模样的王族——
「那个形象在露菲西亚身亡后,就被不自然地曲解了。」
本来就没有〈森灵族〉王族应有的体统,讲得更明白一些,就是她不适任《誓约者》,分明该是如此,现在她却在传闻中成了理当应该成为《誓约者》的正统继承人。
「照理说,无论是谁都想站上权力的顶点,成为一种族的支配者。本来应该坐在那个位子的人被不讲理地赶下来,当然会不甘心。」
雷斯特说到这里稍微换气,泰然自若地说:
「照理说?当然?如果没有权力欲望、或是因为有其他目的而想自由行动——《誓约者》这种东西反而会想拱手让人,这样思考才自然吧?」
雷斯特这么说完就伸懒腰,克蕾雅莉西亚于是慎重地——询问:
「……所以,你认为《誓约者》宝座是我……让给妹妹……奥菲莉亚的?」
表面上,克蕾雅莉西亚的声音毫无破绽。
不管谁听道这句话,都会觉得她与平常无异吧。
不可能有人听得出她内心的动摇——
但是……
克蕾雅莉西亚冒出这个想法,打了个哆嗦。她鼓舞变得怯懦的自己,坚定地凝视著雷斯特——
「天知道?」
〈隶人族〉反抗组织参谋地极其普通地耸了耸肩说,语气并无讽刺。
「『你完全不打算报复〈森灵族〉,反而让奥菲莉亚这么以为,意图达成你的目的』,我只是觉得这样思考比较合理…………呼哇…………啊——……差不多……真的…………到达极限……」
看雷斯特堂而皇之地打起呵欠,闭上眼睛,就这样开始打盹——
克蕾雅莉西亚不由得发自内心低语:
「——能够加入反抗组织真是太好了。」
克蕾雅莉西亚会去反抗组织的根据地,真的是偶然。
她当初只是觉得「好像很有趣,搞不好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但是眼前的状况,这种收获——太超出预期。
和先前忍笑时不一样,出于兴奋的颤抖,让克蕾雅莉西亚紧紧地抱住自己,接著她站起来,缓缓地从泉水中走向岸边。
并一边走著,一边呼唤:
「听我说,雷斯特。雷斯特•恩戴瓦。」
「………………嗯………………不好意思…………我…………已经——」
要睡了。
在雷斯特接著这么说以前,克蕾雅莉西亚绕到他的正面,以高跪的姿势猛然抓住他的肩膀,凑近盯著他的脸。
「——」
从头发落下的水滴落在脸上,雷斯特不由自主地看著眼前——一丝不挂的全裸少女。
克蕾雅莉西亚确认他的视线确实捕捉到自己,她意识到浑身剧烈发烫,同时仍强势地微笑。
「我——有个梦想。」
那是远大的梦想。
从小,自从克蕾雅莉西亚得知在这个世界生存竞争的七种族以后,她就一直一直——怀抱的梦想。
「我,想消除种族这个概念、消除这个概念形成的高墙,创造一个无论是谁——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都能和平、平等生活的世界。」
克蕾雅莉西亚一口气说完了话。
她发觉自己一不小心讲得有点快,按住胸膛。
克蕾雅莉西亚碰到自己身体的瞬间,发觉没有任何东西遮掩,总觉得好像会产生多余杂念——她更进一步说:
「太异想天开?连小孩子都不会怀抱那种梦想?可是我正是从小时候就一直如此希望。一直一直念念不忘——并采取行动。」
从懂事起,克蕾雅莉西亚就一直感到疑问。
例如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克蕾雅莉西亚的仆人。
身为〈森灵族〉王族的自己,身为〈隶人族〉仆人的她。
存在两人之间,区隔两人的东西是什么?
为什么她要对自己毕恭毕敬,细心注意避免失礼,而且不管是周遭还是本人,都把这种事当作理所当然?
如果将疑问说出口,周遭的人就会提供固定答案。
因为〈森灵族〉是高贵的。因为〈隶人族〉是卑贱的。
〈森灵族〉有力量,〈隶人族〉没有力量。
〈森灵族〉很美,〈隶人族〉很丑陋——
听到这些回答,克蕾雅莉西亚点头,她瞭解到就是这种匪夷所思的构造(贴标签),制造了这个畸形的世界。
同时心想。
她想改正这个世界。
克蕾雅莉西亚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善良。
她会说谎,也会耍诈。
但是和这些事完全不同层次——把充满爱心对待自己的女仆,强制认定为比自己卑贱的世界有问题,她强烈地这么想。
她心想,然后行动。
专心致志地思考这件事——活到今天。
「……所以我想要加入反抗组织也是其中一环。《大誓约魔法》没起反应,是因为那对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不算目的。」
那是她事前用《大誓约魔法》测试过的事。
克蕾雅莉西亚的生存方式——活著甚至不算目的。
克蕾雅莉西亚偶然发现反抗组织的根据地,会想进去也是临时起意。但是临时起意,不仅仅是单纯的临时起意。
「雷斯特•恩戴瓦。你很有趣。极其古怪,你具有非常——跳脱的思考方诗3。我去过各种地方……不仅是〈森灵族〉之国,我至今见过各种种族——不曾看过像你这样的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莫名其妙的奇人。但是,他确实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人。
那种奇人——是让克蕾雅莉西亚的妄想、远大的梦想化为现实所需要的人才。
「所以——」
「不不慢著慢著慢著。」
为了制止克蕾雅莉西亚逼近,雷斯特伸出手并移开脸说:
「果然还是没可能吧。就算要作什么梦是个人自由,那种妄想我也一点都不想——」
「如果有呢?」
宛如早就知道雷斯特会接著这么说——
「如果有具体根据,证明妄想不只是妄想呢?」
克蕾雅莉西亚浮现早已预料此景的浅笑抢先这么说,雷斯特瞠大眼睛。
「……啊?」
真的有那种东西吗?——雷斯特不小心浮现这种表情。
「啊——」
事到如今露出「糟了」的表情也为时已晚。
「你刚才动心了吧~?如果有根据,那你就协助我——」
「慢著!停!」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唐突而委婉。但是,她将脸凑近到能够感受彼此呼吸的距离。
克蕾雅莉西亚深深伴随著吐气低语:
「交换条件。」
简短的话语。其中灌注了满满的意念和决心,克蕾雅莉西亚用赤裸的身体贴住雷斯特呢喃:
「如果你愿意帮忙……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我喔。」
克蕾雅莉西亚说到最后有些发抖,而且脸颊发烫。
明明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正要这么想,克蕾雅莉西亚就发觉身体发烫不见得只是因为紧张。
而且愈思考,就愈觉得那对自己不利,克蕾雅莉西亚半是强制地切换意识,观察雷斯特的反应。
雷斯特——浑身僵硬。
那是——那正是——
(……符合计画~)
雷斯特遇见光著身体的克蕾雅莉西亚之后,她细心观察他的举手投足以及每一个反应,看出雷斯特很不擅长应付那方面的情况。
「……奇怪~怎么了吗~?我看你好像很紧张~」
正确认知对手弱点是强大的武器。
克蕾雅莉西亚刻意表现温柔、从容不迫、开口由自己引导——
「不,你才在发抖吧。」
那句话。
让克蕾雅莉西亚的思考一瞬间变成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在说什么~?」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真的是莫名其妙。
「应、应该说~你也一样害羞吧~?」
「…………啊?真是莫名其妙。」
「抓、抓到了,说谎!说谎~!你说谎!只有声调控制得和平常一样,眼睛却动了~!至今从来没有动得那么明显~!一看就知道你明明和艾莉莎小姐同居却不习惯和女生相处~!」
「一看就知道你说这种话是想要掩饰喔?声调变高,还发抖,好歹控制一下讲话速度啦。太明显了——」
「啊啊~?啊啊~?谁才明显~?请你看著我说话~!」
「——明明光著身体还叫我看,你是痴女吗。」
「——!」
那句话让克蕾雅莉西亚抱紧自己遮掩身体,雷斯特也犹豫地说:
「啊,啊——真不像话!我看反抗组织的事也当作我没说过吧!」
「啊……啊~你要摆出那种态度吗~?那么我就把你扮女装的事说出去好了~!」
「……!你、你以为没证据会有人相信吗?你这家伙还真幸福。」
「证据就在那里喔~?不知道交给艾莉莎小姐会怎样呢~?」
「喂,痴女,别闹了!」
「怎样~色眯眯的变态先生!」
呣呣呣呣呣呣……涨红了脸互瞪的两人,同时撇过了脸。
「——哈啾!」
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克蕾雅莉西亚打了个喷嚏,身体颤抖。
就在她四下找起衣服的时候——雷斯特咂咂舌,不发一语地将之前自己披的上衣拋给她。
意想不到的行动,夺去了克蕾雅莉西亚冷静的思考。
「……谢……谢谢~……」
克蕾雅莉西亚脱口而出地感谢之语,换雷斯特张大眼睛,他不知为何显得很懊恼,支吾其词地说:
「…………没什么……」
沉默。克蕾雅莉西亚就这么沉浸在彷佛令人浑身发痒的难堪之中,最后她彷佛受不了一般开口:
「总——总而言之,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擅自利用你~」
——没错,我要利用你。
我就是为此才专程来到这个地方——这个什么也没有的提斯泰尔。
看克蕾雅莉西亚这么光明正大地宣言,转身就要走掉,雷斯特冷静地说:
「……不,你先穿上衣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