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烧红的天空下,我一个人,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桌子上摊开了课本和笔记本。
我一直都是这样,在正准备去补习班的短短的这段时间里学习。
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左眼。但是今天却……我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在空白的笔记本上,没有留下一句话。
静止的我的手。
——我是无可救药的残次品。
心灵很脆弱,身体也很脆弱。
明明就快到志愿的中学的入学考试了,但是因为每晚学习地太晚身体不适了。在模拟考试的时候结果是B判定。既然没有取得A判定,那么就还有不合格的可能出现。
为什么,明明这么努力了,还是没办法学得很好。
母亲不停地严厉斥责我,父亲对无能的我已经失望,不愿和我说话。
我只是为了双亲能够高兴才学习的,但是双亲就是不能认同我。
我只是为了双亲能够笑出来才努力学习的,但是双亲连一点微笑都没有。
全都是因为我,是无法回应期待的残次品小孩吧。
这件事我既不甘心,又悲伤。紧闭了双唇。
拿着自动铅笔的手颤抖着,用力戳向指间,铅笔芯轻松地折断了,而它的前端则刺进了我的手中。血从皮肤下溢出来,我咬紧牙关。到了现在,我也早就知道了。
只是认真学习的话是不行的。
只是温柔的话是不行的。
只要没有结果的话。只要没有能够轻视自己以外所有人的胜利的力量的话。我所要的东西一个都得不吧。那么我不得不去战斗。不得不去胜利。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今后也不会改变。
————是不是如果不伤害某人的话,我就不能获得幸福呢。
「啊~真意酱。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突然,有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叫道我的名字。
教室里出现的是,穿着体操服的同班同学,我知道那个少女的名字。
「雏木同学……?」
她是同班同学雏木叶苗,成绩也不是很好,运动也不是很强的,劣等生。
这种慢悠悠的性格,好像在班级那帮人眼中很受好评,是个经常和一些女性的朋友们嘻嘻哈哈笑着而已的人。是应该轻视的,是个一无是处的弱者。
「唔姆姆~一个人在学习吗?真意酱真是了不起呢~」
雏木,朝我的桌子走过来。虽然我觉得这很烦人,但是还是做出一个较得体的回答。
我有一种不得不快点说完无聊的话,回到学习上来的使命感。
毕竟我和这种只知道玩的劣等生不同。
「是的哦,现在我很忙,有什么话要说的话还是下次好不好」
「啊啊~!真意酱,你手上了啊!没事吗……?」
完全不听我的话,雏木看到了我渗出血来了的指尖。
她将我的手拿起来,很可怜地看着我的伤口。
「呜哇~……看上去很痛啊……」
「没,没事的,小伤而已。别管了」
我将雏木的手挥开,收回自己受伤的手指。
我这样粗鲁地将手挥开,雏木肯定,对我抱有什么不快的想法了吧。
但是,就算是被她讨厌了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不需要,劣等生的朋友。
和我所想的一样,面对拒绝了好意的我的态度,雏木看上去好像很悲伤。她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从体操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块创可贴。
她抓紧了我缩起来的手,然后用力拉出来。
「喂,等一下!你要干什么!」
「不,不~不要动~这样就不好贴了啊~」
雏木,用创可贴,贴在了我沾满血的指尖上。贴上了创可贴以后,她放开了我的手。我再次从她那里缩回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创可贴。创可贴的上面,画着一个小狗的图案。
「嗯!这样,就~没问题了。早点好起来就好了呐!」
我不知道微笑着的雏木这样做的目的,只能沉默不语。
……什么嘛,这个女的。
我并没有和劣等生搞好关系的打算。所以才故意有点冷冰冰的。但是她好像完全无视了我的态度,接近了我。
这很烦人,并且很麻烦。但是……胸中有些微的温暖。
在这种时候,到底该说什么好呢。单纯的一句话就好了的。但它实在是太用不惯的话,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只有一语不发了。
「叶苗酱~球还没好吗?」
「啊~嗯~我现在就拿过来,等一下~」
在教室外,走廊的对面,有别的班级的同学在叫雏木的名字,雏木应该是来教室拿球的吧。对着沉默的我,雏木说
「真意酱不一起来玩吗?现在要开始打排球了哦~很好玩的哦~」
雏木,开始邀请我。面对这个邀约,我有些许动摇了。
但是,等下我还要开展入学考试的复习工作。
根本没有玩的空闲。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这样我……
犹豫不决的我,稍稍要紧嘴唇。
「对不起,今天不行了。说的也是呢……下次再说吧」
「是吗~嗯,我等着你哦,真意酱!」
她将所在柜子里的排球拿出来,然后说完这句话,从教室里离开了。教室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默默地看着,雏木给我的创可贴。
变形的,画得很走样的小狗的标识。但是我却觉得……它很可爱。
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的放学后的教室。
我应该早就习惯了的,但是这时,却感到胸口闷得慌。
■■■
雨水滴在窗口的声音很吵,我微微地张开双眼。
我睁开双眼,眼前映出的是自己的房间。在招待了冴上诚一一行人以后。看来我是稍稍有点困,所以睡着了。
仰面躺在床上的我,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自嘲地苦笑。
——真是做了一个,无聊的梦啊。
觉得自己还残留有人类的感伤,很奇怪,也很可耻,所以,只有这样自嘲起来。
无聊的过去,无聊的家族,无聊的自己。
至今为止构筑起我的所有事物,都是无聊透顶。
但是现在,我终于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所以已经不用惧怕任何事,我已经,不再是无可救药的残次品了。
——完美的存在。
再不久,我就要成为历史上没有一个人能成为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越是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我就越难以遏制我高扬的情绪,我不禁歪起了嘴唇。
「——你到底想干什么,真意!给我出来!」
……烦人的母亲的声音。
歇斯底里地母亲,用一如既往的粗鲁的声音叫我。
看来终于是从市议会议员的叔父的守夜中回来了吧。大概,是对没有参加守夜的我感到气愤了。并不是想说这是对亲戚的死的不敬,双亲考虑的是,自己的面子问题。
在守夜的时候没有带女儿来的自己,在亲戚们的面前,肯定会很尴尬吧。
都已经是16年的交情了。
双亲在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张罗起来的自己的排场都被我付之一炬,感觉肯定很火大吧。我慢慢从床上做起来。然后转念一想,自己醒来的时候,父母刚刚回来,这个时机正好。
多亏他们的福,连无聊的等待时间都省去了。
「你在哪里,真意!我和你爸爸都在客厅等着哦!快点出来!」
真是吵闹的女人。
我无视了生气的母亲的声音,打开衣柜开始寻找连衣裙。
寻找着和今晚这种畅快的气氛相配的衣服。
今天正是,从以往以来的一切各种各样的束缚中解脱的日子,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到底怎么样形容才合适呢。
和这种感觉相称的,一定是像血一样赤红的连衣裙吧。
我从为了聚餐的时候才特地准备的连衣裙中,抽出了这件中意的红色连衣裙。
巨大的落地镜中,映出我一丝不挂的身体。
在没有照明的房间里,镜子面前的只是,一个人类的少女。
渺小而又无聊的肉体的容器。
但是我已经变成了,这种渺小的容器收容不下的,强大的存在了。
就好像是要将自己的强大藏起来一样,我换上从衣柜里面拿出的连衣裙。戴上一直带着的耳环,然后将头发往后梳。
当我正在化妆的时候,我的房门打开,出现了到访者。
「你果然在这,真意!没有出席叔父的守夜是为什么!要说出一个令我满意的回答……喂,你在干什么,这身打扮!」
母亲歇斯底里地骂进我的房间,随后而来的还有和往常一样沉默的父亲。
看腻了的,烦人的脸终于登场了,我吐出了一声叹息。
然后重新振作,回头看向双亲的我,提起连衣裙的衣角,完美地,优雅地,就像学校里面学习到的那样,极为敬重地,施以社交界中的惯用礼仪。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养育我长大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听到我的感谢的话,他们都惊讶了。
看到两张呆脸的我非常愉悦,继续嘲讽着
「我真的非常感谢。我从你们那里学到了很多,也从你们那里得到了很多关怀。不过,我已经没事了。今后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生活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真意」
「……到底怎么回事,我没有明白,给我说明清楚」
很少见的,连父亲都开口和我说话了。
就好像是被狸猫耍过一样的表情的双亲,非常滑稽。我不由得高声笑起来。突然回荡在室内的我的爆笑,让双亲脸都变青了。对还没有理解状况的,惊呆了的双亲,我停止了大笑,冷冰冰地说。
「你们理解还真是迟钝呢。我是说你们已经没用了啊,垃圾们」
尖锐的告白。
看来他们没有想到,会从一直都很乖巧的我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吧。
双亲无言以对,呆在原地。
我用悠然自得地态度,向沉默不语的双亲说。
「社会——就是靠众多的人聚集起来形成的。但是每个人的心中的想法各有不同。需要有一个将其拉紧,将其统帅起来的锁链。那即是法律,也是引导者。人是如果不被比自己高位的意志支配的话,就不能自律的弱小的存在。支配了这个世界的,其实是被选中的人们的意志」
「……你到底在说什么,真意。我完全听不懂」
「我在说,像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那样的,统帅着人们的,被选中的人哦」
对发问的父亲,我嘲笑到
「你们两位的意志决定,对人与人之间的集合有着莫大的影响力。和你们成为主从关系的人或事,我称之为『映射』。警视总监的父亲的映射就是,警察这个组织。身为投资家的母亲的映射,就是被投资了的社会。这两边都是极为强大的权利」
我一边说,一边走近双亲。反倒是双亲,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是害怕了吧。
双亲感受到了我的负面的感情,而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好得不得了。
「权利和能力,都是拥有无形的大小的『数』,将他们夺权,放入名为『我』的这个容器中,我就能将别人的东西变为自己的东西使用——毕竟我是『∅的容器』啊」
然后我宣告着。
「呼呼呼。理事长,律师,数学家,市议会议员。现在的我,掌握了所有从他们那里夺来的影响力,能够将他们的『映射』随意支配。你们不觉得这是很神奇的力量么。支配人类,站在人的顶端。就和你们所教我的一样」
「难道说……你就是连续杀人事件的……!」
「话说回来,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知道『人肉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吗?」
我的手指轻轻拂过嘴唇,露出一个高压的微笑。
「那我就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吧。叔父大人,味道不怎么样哦」
叩响了窗子的雨滴,雷鸣的白色闪光照亮了我的脸,一定是满脸笑容的吧。
■■■
女学生们手拿着水果刀,向我们袭来。
明津从枪套里抽出手枪,摆好姿势——迅速瞄准屋外的灯。
「冴上,羽鹭!闭一下眼睛!」
我便先闭上眼睛,下一个瞬间,明津的枪口发出了爆裂的声音。同时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混杂在其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照亮周围的光已经没有了。
明津将外灯打碎,将周围变成了一片黑暗。
突然周围昏暗下来,女生们没有习惯黑暗的眼睛,有一瞬间将我们跟丢了。因为和我雪名事先闭上了眼睛,所以在黑暗之中事先更加清楚。有一个很像明津的人影在黑暗中大喊。
「要突破了,跟上来!」
看到了跑出去的明津和赛迪斯的影子,我重新背起失去意识的雏木。然后和雪名一起,穿过呆立着的女学生的旁边。
一边跑着,明津依次打破街灯。
连续的枪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回荡在校内。
在昏暗渐渐的周围,我们拼命地逃离追来的女学生们。
我,终于来到了当初的目的地,学生宿舍。
发现了楼前停靠的一辆中古轿车,明津向我和赛迪斯说。
「这烂车归我们了,坐上去!」
明津用枪把子砸向驾驶席的窗子。
将手伸进破碎的窗子,然后将里面的车门锁打开。
然后明津迅速坐上驾驶席,而赛迪斯一脸冷静地坐在副驾的位置。
我在雨中哑然地望着,毫不犹豫坐进车里的两人。
「你在干什么啊笨蛋!给我快点!」
将方向盘底部的机箱盖打开,明津拉出了汽车的点火电源线,喊道。
听到这个声音终于回过神来,我做好觉悟拉开了后座的门。
雪名先坐进去,随后我将雏木的身体也放进去。
随后,我再进入后座关上门。
于是,发现了接近了的学生们的身影。
明津将两个电线接触了以后,电线擦出火花。随后电动机响起了声音,过了不久,整个车的引擎开始运作了。
明津大胆地笑笑,握紧方向盘,操纵着变速杆。我们乘坐的车辆开始突然加速。穿过眼前迫近的女学生们,然后他们的身影就从后视镜上消失了。
通过了在雨中还没有被浇灭的,起火的保安室,我们终于离开了圣阿尔纳斯学园。
我们一口气冲下了学园的坡道。
我看着背后渐行渐远的学园,我终于吐出一口叹息。
「……」
不知不觉看着雪名……她还在失落着,闭着嘴巴。
这也难怪啊。
东京内战的被害者的憎恨——这对雪名来说,一定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东西吧。终于直面了这种感情的雪名,将纤细的手攥紧自己的裙子,微微地颤抖着。
看着背负宿命,孤身奋战的雪名,我的胸口生痛。
不难想象,明津对雪名说的事,对雪名来说是非常痛苦的。
我心中祈愿着希望能抚平她的悲伤。
但是我,却一句能够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
对她来说。我这个存在是多么的软弱无力。
这样无力的我,到底能不能达成和她定下的『约定』呢。
——全都是因为你太弱了不是么。
明津的话,不论多少次在脑内反刍。
不明正体的悲痛感情溢出,将我的身体撕裂。
仿佛像是眼泪一样的雨滴从车窗滚落,我和雪名,都沉默不语。
「嗯……嗯~……?啊咧,这是哪里?我,不是应该坐在公交车上的?」
貌似失去意识的雏木,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侧目看着她的赛迪斯,用混着苦笑的表情说
「……那么,我们也脱离了追兵了,那么就重新确认一遍现在的状况吧,冴上君」
有节奏的雨刷的声音回荡在车内,察觉到现状的雏木狼狈地一个接一个地问着『这是哪儿?』『为什么明津君也在?』这些问题。
我和雪名,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的心情,只是默默听着赛迪斯的话。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说在前头,连续U字型杀人事件什么的,比起这座城市所发生的事态的本质来说,只不过是一些琐屑的问题罢了。那种东西,在社会上怎样引起骚动都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必须直面这个事件的真相」
「要直面真相,具体要做什么事才好呢」
「震撼了世间的连续杀人事件。不,『连续食人事件』这个称呼比较恰当吧。将通过这个事件,想要君临全世界的人之上的灾厄之数『来栖真意』,收拾掉」
「诶……!」
和意志消沉沉默着的我们不同,雏木对赛迪斯的话感到非常诧异。什么都不知道的雏木,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吧。
「……请问你是谁。真意酱是杀人事件的犯人……突然之间说些什么啊?」
「真是的,记得你是雏木同学吧。和事件无关的你,最好还是少说两句吧?虽然听我们说话是没关系,但是如果不乱问问题的话就帮大忙了」
听到赛迪斯这样说,雏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闭嘴了。
确认到她的态度,赛迪斯用平稳的语气继续说。
「到底从哪里说起嗯~对了。我们就先说说人类成长为灾厄之数的过程说起吧」
赛迪斯调整一下后视镜的位置,好像是要将之调到能看到背后的我们的位置。
「成为灾厄之数的人类,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力量的正体的。来栖真意当然也不例外。觉醒期,成长期,成熟期,假如有这三个时期吧。两周之前,还在觉醒期的她,就开始自己摸索操纵自己的『数』的方法了」
赛迪斯终于把后视镜调整完。我从我这边窥探赛迪斯的表情,不过只看到了赛迪斯的嘴唇在动。
「再进一步说吧。你想想你第一次见到的,来栖操纵的人类的夜晚。你看到的人类,就好像是完全做不出人类行动,狗的动作吧?捆绑那些犬男们的红色锁链,应该还是破破烂烂的未完成的锁链」
确实,我遭遇的犬男,做不出人的动作,就只能说是像狗一样行动了。
「但是刚刚袭击我们的那些女学生,明明使用的是和犬男一样的锁链,却比犬男们远远像个人类。也就是说来栖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摸索出了这等程度的操纵的力量」
赛迪斯还是冰冷地微笑着,然后继续
「我想确认一下来栖的成长程度啊,然后就从教员室里的那些尸体的脑细胞中提取了情报。确认老师们最后的记忆影像以后,发现出现了来栖的身影哦。由此我就了解到,她终于迎来了成长期的末期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来栖以我们无法轻视的速度,在急剧地熟练灾厄之数的力量。恐怕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已经能完全把握自己的能力了吧」
雨点从车前窗降下。
在被雨点的声音支配的沉默过后,赛迪斯说
「来栖是操纵『集合』的数。通过吞噬,能够将他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如果滥用这个能力,将他人的权利夺取的话,就能操纵那个权利所影响的人们。说起来,可以讲被操纵的人偶们说是『映射』吧。连续U字型杀人事件,不,连续食人事件,这个事件的正面目,就是来栖用来练习自己的映射控制能力的练习而已」
「你是说来栖为了学习这种操纵人类的方法,就进行了无差别的杀人么……!」
「就是这样。嘛,看起来她似乎是做过选择的呢,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是拥有较高社会地位的人。然后来栖,现在就能自由自在地操纵映射了。已经到达成熟期的她,何时采取行动都不奇怪」
「那个行动……就是征服世界么」
「这样说有点单纯了呢。不过就结果来说,正是这样。如果就这样放任来栖不管的话,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作为她的映射被她支配。在不知不觉中呢。这就好像是传染病,在不知不觉之中,世界上就会蔓延起『名为来栖的传染病』了」
————名为来栖真意的传染病。
听到这话,我想起了被来栖操纵的阿尔纳斯学园的学生。
……就是说,大家都会变成那个样子么。
如果来栖一直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吞噬人类的话,也就是说,连续U字型杀人事件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成为来栖映射的人就会不断地增加。
并且如果不阻止她的话,这个世界都会被来栖所支配。
原来如此,就好像是『人际关系是传染渠道』一样的病毒啊。
「你想象一下她按这个势头,去吞噬内阁总理达大臣或是美国的总统的时候吧。我想让冴上君知道的就是,这个食人事件,最终会带来全世界的灾难啊」
赛迪斯所说的这种可能性,仿佛是我能想象到最差的未来了。
如果来栖将各国首脑的影响力收入囊中的话……成为映射的人就会数不胜数。确实,用这种手段的话,来栖征服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做到这种事又能怎样呢,她的目的非常模糊。
「那个那个……大家都在说什么嗯……?真意酱,征服世界……?」
雏木非常混乱。
但是赛迪斯还是,无视了身为局外人的雏木的话,小小地叹息,然后继续说。
「教团确定来栖为杀害指定。因为她太过危险了。这次,担任处理她的事执行官就是我。我雇佣了明津,试着要暗杀来栖」
「……虽然我不是很想说,不过结果就是你所看到的这样了」
一直默不作声开着车的明津,用不爽的语气说。
「一开始杀前两个人的时候,没有赶上。杀第三个人的时候,又被她逃掉了。然后她要杀第四个,那个可恶的议员之前,我和在学校附近的立体停车场和来栖战斗了。那个疯婆娘,那作为映射操控的人做挡箭牌。拜此所赐被预定之外的人伤到了啊」
昨天,在咖啡厅的旁边的立体停车场,发生的歹徒行凶事件。
也就是说,那个是明津和来栖的映射战斗引发的啊。
「那个疯婆娘,然后将可恶的议员拉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虽然我追着疯婆娘到了昨天的废墟那里,但是还是没有救上议员。正想要将那娘们儿崩掉的时候……你这家伙就过来碍事了啊,冴上」
「……?我过来碍事?」
「……真是的啊,明津真是不善于说明啊。我来补充明津所说的话吧。明津君因为来栖而被怀疑了啊。就是说被怀疑为连续U字型杀人案件的犯人呢」
赛迪斯回过头来,朝背后的我问道
「在你进行事件听取的时候,听你熟识的刑警这样说的吧。有犯人可能是你们在学校上学的,男子学生的可能性什么的」
为什么呢。赛迪斯不光是知道我和秋月刑警熟识,并且连对话的内容都一清二楚。我怀着不安的情绪洗耳恭听。
「明津君成为嫌疑犯是当然的。毕竟所有的现场的第一发现人都是明津君。匿名报案的也是明津君。杀死第三个人的时候掉落在杀人现场的你们学校的校徽也是,明津君为了追来栖真意的时候掉出来的。来栖将这一切都考虑在内,在将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现的这段时间,将嫌疑都转到了明津君身上」
说到这一步,我终于知道明津说的话的意思了。
「来栖,就是在等着明津君来袭击她。让过往的一般人,发现到明津君的暴行的这个计划。这都是为了将明津君变成嫌疑人啊。明津君对一般人无法出手,并且时候也不会将目击者灭口,这是她知道明津君会这样,才会采取的行动哦」
为了让明津成为犯人而设计的陷阱。被选为目击者的,就是我。
这样一说,我终于知道昨晚的实情了。
昨天晚上,追逐着我的犬男,是为了将我赶到那个地方的『猎犬』。
并且,误会成明津在袭击来栖的我,正好充当了来栖的挡箭牌挡在明津面前。然后配合着明津一走,也让犬男们撤退。『故意让我看到』明津在操纵犬男们一样,这都是来栖的计策。
「她所选择的充当目击者的就是冴上君,偶然是你而已。正好的是,你和明津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所以警察的怀疑不光指向了明津,也开始怀疑你了。这样一来,完全打乱了警察的搜查计划。对来栖来说,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么」(译注:脑补卡密萨马,計画通り)
听了我的话,雏木脸色铁青,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个,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杀了……真意酱……?」
雏木已经快要哭出来,但是我什么都回答不了她。
然后雨点的声音,和雨刷的声音再次将车内吞没。
汽车进入了住宅街,应该是一路顺着公交车来的路走了。车子从刚才开始就在减速,还在左右摇晃着。说起来……我们当初只是想逃出学园,不过现在的目的地又是哪里呢?
「……你发现了么,赛迪斯」
「嗯,确实,察觉到了一点迹象呢」
坐在前面的两个人,连对方都没有看一眼,交换了意见。
我注意到了两人看着的前方,马上从后座上站起来。
我朝车前窗的,车辆行进的道路投出视线。
前方是黑暗地可怕的高级住宅街。每家都没有生活照明。只看到汽车的大灯照出的那点距离。而在车灯的白光前方——突然出现了人影。
「什……什么什么。什么啊,那群人……!」
「…………我是在做梦吗」
「遗憾的是,我们还醒着呢」
车的前方出现的人们,手牵着手,站在道路中间,从小孩到老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有。
所有人都被夜晚的雨淋湿,一语不发地看着我们。
——他们的脖子上,都系着红色的锁链。
我们的前进之路,被变成了来栖映射的街坊邻居们,用身体挡住了。
车在人墙之前减速,然后转向没有人阻挡的方向,但是我们的前进的前方,又出现了阻挡我们前进的人们。
我们几次拐弯寻找通路,这就是减速和左右摇摆的原委。
「……你们现在能够亲身体会到她的可怕了吧。我们被诱导来这里了呢,她的大宅」
被锁链拴住的的人们的脖子附近,有出现了意义不明的三位数字。
「那个脖子上出现的三位数是什么啊……!」
对我的疑问,一直以来都沉默不语的雪名,静静地开口了。
「……这恐怕是,来栖同学对每个映射的影响力的数值体现吧。数值的大小,就是来栖同学对这个人的影响的大小吧。本来就是将他人持有的影响力据为己有的,这些关系才变为受伤的『数』不是吗」
「嚯嚯,真是厉害的洞察力啊,雪名君。就我个人来说,我一直在祈祷你的高度智能不要成为我们的威胁啊。因为要将你干掉的话,真是非常的困难啊」
赛迪斯说着这种风凉话,雪名再次陷入沉默。
我有点受不了眼前的光景,用有点粗鲁的声音狠狠地说。
「为什么不光是学校的学生,就连住在街上的人都被操纵了啊」
「她从『这条街的市议会议员』开始,暗地里吞噬了各种各样的人。恐怕这个街区的大半的人,都被她的病毒感染成为了映射了吧。而我们正是到了被来栖的奴隶们包围的街上啊。这条街——是孤立无援的啊」
整条街都被黑暗掩盖,驶向看不见的前方的我们,就好像是被诱导去来栖准备的处刑台一样。
■■■
下的滴滴答答的雨,不知何时,开始改变了雨势。
重重的雨滴打在车上,在被雨声埋没的车内。
我看着车窗边的风景,吞了一口唾沫僵住了。
车道的两边,聚集了连伞都不撑的人群们。只空出一条路,就好像是围观游行的观光客一样。男女老少守望着我们乘坐的汽车。
牵着他们的无数的锁链,一直延伸向来栖的大宅那个方向。
整条街都已经——完全疯狂了。
居民所有人,都化为了来栖操纵的人偶。
现在虽然只是无言地看着我们,但是如果来栖一声令下,他们说不定就会全员一起扑上来。反正,这不是能够与之抗衡的数量啊。
现在正是,我们在敌阵之中孤立无援的状态啊。
最后,我们终于在道路的对面——看到了来栖的大宅。
被黑色的雨滴沾湿的西式别墅。在没有一点灯火的住宅街中,只有来栖的家中闪耀着富丽堂皇的光芒。就连宽广的庭园,也毫不例外地被点亮。
在庭园中铺设的,一直通向大宅的道路。在道路两旁,站着佣人打扮的女仆们,就好像是迎接我们的到来一样。
包括佣人,还有街上的人们都系着红色的锁链,一直排到来栖的家门前。
「……看来,疯婆娘已经在等着了呢」
然后明津,在宅子前慢慢地停好车。
保持着不熄火,明津打开驾驶席的车门,外面的雨滴淋到了车内。
雏木慌忙地叫住正要从车里出去的明津。
「等,等一下啊,明津君!」
「啊?」
「刚刚说的事,是真的吗……?要把真意酱杀掉……」
雏木泪眼汪汪地看着,默不回答的明津。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真意酱?不要啊……不要这样啊!」
雏木紧咬嘴唇,肩膀开始颤抖。然后赛迪斯,叹了口气说
「那么,我和雏木君就守在这里吧。看来我还要对她做各种各样的说明呢」
赛迪斯告知连伞都不撑就出去了的明津。然后明津不高兴地问道
「啊?你也不来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我可是非战斗成员,很弱的啊。要战斗或是要去死都应该是你的工作吧」
「切。你说你很弱?还真敢说啊。你到底想装乖到什么时候啊」
赛迪斯扶着雏木正在抽泣的肩膀。
跟着明津后面,我也打开了后座的门,走出了正在下着雨的车外。
「啊?你也要跟来啊,冴上」
好像很不服一样,明津问我。但是我冷冷地回答。
「不行么」
「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一不小心死了的话,我可不管啊」
「这样就好。我也想和来栖见个面,确认这件事的真相」
我看向车里里,然后对雪名说。
「你还是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比较好哦」
「诶……?」
雪名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我的脸,我对雪名说
「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心情和明津一起战斗吧?」
「那,那种事——」
「肯定是的」
「……」
雪名无言以对,现在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对她微笑道
「我没事的。明津和我在一起啊。而且,附近还有你和执行官,我们不可能会输的」
「……」
犹豫了一段时间的雪名,终于小小地点头了
我确认了雪名无言地认同,慢慢地将车门关上。
然后,和明津两个人朝大宅的方法走去。
明津将枪套的扣子打开,掏出两把手枪,一脸嫌麻烦地说
「……真是的,这家伙也是那家伙也是,都是些自作主张的家伙啊。你们爱怎样怎样吧」
明津咒骂完以后,我和明津潜入了来栖家的大门。
走在通往房子的道路上,我和明津,都警戒着道路周围站着的人的动向。
走到这里,被操纵的人们都没有轻举妄动。
但是并不表示来栖家里的佣人也一样。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们身上,我穿着的校服都被淋湿,我忍受着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还有留海黏在额头上的难受的感觉。全神贯注地注意周围的情况。
走到房子附近,我和明津都注意到了一件事。
「你没听见么,明津」
「……听到了啊。这是有印象的曲子呢」
在嘈杂的雨声中,可以听到房间里传来些许钢琴的声音。好像是谁在房子里弹钢琴。这首曲子,实在是太有名了。
沉静的,又有点悲伤的旋律——贝多芬的月光(译注:我受不了了,刚刚才写了一篇关于月光的论文。你们他喵的就不能去听听第三乐章么)
我和明津,到达了房屋,将正面玄关打开。
因为一直徘徊在阴暗的市街中——室内灯火辉煌的光亮非常刺眼。
我眯着眼,观察着大宅中的情况。
和几个小时之前来的时候不同,高高挂在天花板的吊灯在闪闪发光。
铺着红地毯的客厅中,在中间放着的三角钢琴面前,一个少女坐在那里。
整齐的中短发,然后后脑部,聚集着街上蔓延的锁链的束。细长而秀气的双眸。发丝间的耳朵上,吊着凯尔特十字架的耳环,穿着赤红的礼服的连衣裙的她,用染血的细细的之间,在钢琴的键盘上弹奏。
美妙的,来栖真意的钢琴演奏。
但是看到她全身浸浴的鲜血,我的表情扭曲了。
我和明津无言地朝客厅跨出一步。
明津架起了手上的手枪。然后,演奏突然地中断了。
「……钢琴奏鸣曲第14号,作品序号27-2,第一乐章,幻想曲风小奏鸣曲。通称,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还能使您尽兴么」(译注:不错,蛮专业的讲法,全称补上:升c小调第十四号钢琴奏鸣曲,俗称月光)
她张开紧闭的双唇,介绍道
然后,她慢慢地站起来。
「晚上好,欢迎光临」
我面前的,是几个小时不见的,优雅而华丽的来栖的身姿。
看着染血的手指,好像是『刚刚杀了某人』一样。
来栖看着脸色铁青的我们,露出一个微笑。
「明津同学暂且不说,连冴上同学都来到真是意外啊。难不成,两位认识吗?啊,说起来好像是同班同学吧」
「那种事怎样都好啊。我们是来做个了断的啊,疯婆娘」
「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呢,明津同学。看来你的家教很差啊」
面对明津的粗话,来栖一脸沉着,我用认真的态度说。
「……来栖同学会做出这种事,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你真的是,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吗」
对我的问题,来栖深深地闭上眼。
「真是温柔呢,冴上同学。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是呢,可不可以换成这种说法呢……」
来栖微微侧过头,慢慢睁开双眼。
眼睛深处潜藏着黑暗而邪恶的光芒,她绽开了癫狂的笑容。
「————我正是『尼古拉斯·布尔巴基』」
这样断言道的来栖的表情,不禁让我寒毛倒竖。瞬间,我就被那份压迫感压得呼吸困难。
凶恶到这种程度的来栖的眼神,让我当场震惊了。
「冴上同学,我就是,能够创造出人人都期望的『社会』的,无形的威胁啊」
一边说着,来栖慢慢朝我和明津这边走来。
我一边注视着来栖的举手投足,然后降低身势。
呈现出非常做作的微笑的来栖的表情,蕴含着差不多要溢出来的,冷酷。
「弱者就会被掠夺,弱者就会被践踏,只要这个社会持续衍生出胜者和败者,这种事就不会停止发生。我们从出生的时候开始,这个社会就充斥了残酷的竞争关系不是吗。弱者只有从属于强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来栖在客厅的中心附近停下脚步。
「无能的家伙,只能依存于有能力的人而生存。就像……小孩不能离开自己的父母一样呢。只有比其他人要差劲的不完全的人,才会被互相憎恨,互相嫉妒,互相掠夺的锁链所束缚。这就是名为社会的,丑陋的『映射关系的牢狱』啊」
然后来栖抬头看向头顶的吊灯,眯起双眼。
「我只是,堂堂正正地从比我自己弱小的人们那里榨取了而已。这种事情,不是谁都会互相做的理所当然的事情么。为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被容许呢」
「别说些无聊的高见啊,可恶的怪物」
明津吐出污蔑的话,来栖平静地注视着明津。
明津直勾勾地回望着她,放话出来
「我可没有成为你的映射的打算。要成为你的牵线人偶还是算了吧」
「啊啦,教团的牵线人偶,还真能说啊」
「什么!」
对着来栖头部的枪口,明津好像恨不得马上将扳机扣下去一样,灌注了力气。
来栖无奈地谈了口气,垂下肩膀数落道
「真是无聊啊。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对明津同学来说,不论如何你都会成为连续食人事件的杀人犯,遭到警方的逮捕。接受社会上的制裁,然后度过惨淡的一生,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还没开始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哟,你啊」
「全部都是你的错不是么。而且现在我对这种事没兴趣,以后再考虑也来得及」
「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却像是破罐破摔了一样呢。这是将问题回避,毫无未来可言的愚蠢的人的想法。不只是现状,连思考回路都无可救药,真是可怜啊」
「真是麻烦的女人。不要再自吹自擂了,快点来战个痛快啊」
「我很讨厌头脑不灵光的人呢。劣等的存在,光是活着就已经腐败了啊」
来栖冰冷地说。
然后————我的头开始剧烈地痛起来。
就好像是有无数把刀插入脑中一样,撕裂般的疼痛。
我咬紧了牙关,为了忍住悲鸣当场跪地。
明津确认到我的异变,看着来栖咂嘴。看来明津看不到这个,但是我看到了。
来栖的背后——生出了红色的翅膀。
红色的翅膀是由无数个字母f交缠在一起组成的。
由红色的『数』构成的,异形的翅膀。
但是她的变化不仅仅是这样,来栖的全身,因为环绕着全身的红色的『数』闪耀了光芒。就好像是来栖体内的血管,变成了一条条的光带一样。
明津盯着来栖,向发出了闷声的哀嚎的我发问。
「说起来你好像是有看到数的异常的能力啊,我什么都看不到……周围的气氛很奇怪这点我还是知道的。来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我看到她长出了巨大的红色翅膀,字母f重叠在一起变成的翅膀……!」
「疯婆娘。她是想当天使么,真是恶心,还好我看不到」
「啊啦,冴上同学,看得到我真正的姿态吧。很美丽吧?操纵映射的人得到的能力,函数f的翅膀」(译注:这里的f应该是代表映射关系,不是函数,所以后文均用『映射f』代替)
好像很意外的,但是又很愉悦的,来栖微笑地问我。
来栖张开了巨大的翅膀。
然后来栖的头上——出现了U字型的巨大的圆环。
要说的话,就是残缺的天使的环。背负着赤色的翅膀的来栖,就好像是堕天使一样。
来栖将连衣裙的袖子稍稍卷起,向我和明津宣告。
「让我来教你们一件事情吧。强者和弱者,是无法颠覆的上下关系哦」
就好像在薄冰上做出来的一样,脆弱而冰冷的笑容。
来栖真意,嘲笑着眼前身为弱者的我们。
■■■
来栖的后脑部生出来的红色的锁链的束,在此之中,有几根浮在空中。
浮在空中的数根锁链,透过大宅的房顶连接在一起。
锁链在虚空中拉长,突然,我们背后的玄关大门打开了。
我一回头,看到门后面的是,刚刚在庭园里看到的佣人们的身影。他们脖子上的锁链和来栖的后脑部紧紧连接着。
成为了映射的佣人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园艺用的斧头或是小铲子。
明津将自己的大衣拉链拉开,从中掏出了一个小型的黑色金属棒。
然后将之扔给我,补充了一句话以后,冲了出去。
「自己的生命自己保护,冴上」
「诶!」
明津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我慌张地看向自己手中的金属棒。
是折叠式的黑色筒状物。
就好像是折叠式的伞一样,前端部分可以拉出,能够增加它的长度。是警棍一样的东西。
但是从没什么重量这一点来看,好像不是用来直接打击对手的武器。
我眼前逼近的一位女仆,手里拿着金属制的铲子从上往下挥下。
从头上挥下的铲子,我用金属棒格挡住。
铲子发出火花。
我并不是有意这样做,但是我因为棍子的弹性,我碰到了金属棒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下一个瞬间,手里的金属棒的前端,产生了哔哩哔哩的青白的放电现象。
看来,这个棍子是有电击枪的机能啊。
因为手上的铲子的导电,女仆当场就因为麻痹而昏厥了。
「……原,原来如此!是电击棒么!」
理解了武器的使用方法以后,我对它的性能表示感叹。
但是丝毫没有放松的机会,佣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袭来,我一边用电击棒牵制住他们,一边寻找着明津的身影。
明津朝来栖站的方向的横向跑动。
一楼到二楼的这段距离,两边都建了楼梯,明津很快地往上跑,然后站在能够俯视一楼的二楼的楼梯上。
从高处对着楼下举起枪口,明津扣下了扳机。
连续的射击,枪口中迅速射出子弹。
但是子弹朝四面八方胡乱地飞去,只是打穿了来栖周围的地板而已。
「真是糟糕的枪法呢,你真的是瞄准我打的吗?」
「哈,最初就没有瞄准你打啊!」
明津挑战地笑了。
他站在二楼楼梯的栏杆上,抓住自己胸口上垂下来的胸牌
「火炎哟,燃烧起我冥府的炼狱吧!」
青白的数的光辉从胸牌发出,然后响应着光辉,埋在来栖脚边的子弹都发出光芒。
贯穿了大厅的底板上的所有的子弹,都对明津的胸牌起了反应。
明津所射出的子弹,成为了一个个白色的光点,每个邻接的子弹,凑延伸出一条白色的光线,光线连接起来,最后在来栖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网。
由子弹制造出来的结界。
霎那之间,来栖就被困在其中
「这是刻有禁字刻印的子弹,连人带魂都被烧成灰吧——阵!」
明津的言灵成为了扳机,青白色的线索描绘的空间内侧,突然被熊熊烈火包围。
窜的比人还高的巨大的火柱,将来栖的身影毫不留情的卷入了。
让佣人们全部麻痹了的我,也侧目看着这副光景。
感觉自己是用了绝杀的一手了吧,明津也自然地,面对着火光叹了口气。
但是
「……居然还能使出这种招数,好不容易准备的连衣裙不都浪费了吗」
在连人的骨头都能瞬间燃尽的火炎的漩涡之中,想起了来栖冰冷的声音。
明津重新取回攻击态势。
火柱平息以后,烧黑的地板上,伫立着一个女子。
在还有火苗的熏黑的地毯上出现的,是一丝不挂的来栖真意。
「居然这么强硬地扒下女性的衣服什么的,野蛮也要有个限度哦,明津同学」
「……混蛋!」
刚以为杀死了,但是来栖却视若平常的,而且是毫发无伤地出现了。明津气得咬牙切齿。是不是觉得他的愤怒的样子很开心呢,来栖微笑着说
「这次轮到我了」
然后来栖的右手,毫无征兆地膨胀。
就好像右手是粘土加工成的一样,化为不定形状的肉块开始膨胀起来。
随后肉块,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手』的形状
「!」
来栖伸出的巨人的右手,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明津站着的二楼。
来栖用手抓起明津,向上高举着。我喊道
「明津!」
「怎么回事啊,这只手!」
「我的力量,无论有实体或是无形,都能『从他人那里夺取』。人体就是肉块,我通过啃食了很多人,有了大量的原料,将肉块像粘土加工材料那样使用的话,自身的形状也能自由自在地改变,很方便吧?」
来栖轻松地一笑,告知了我们一件可怕的事。
虽然我还是半信半疑的,不过听她的口气,好像是吞噬了不少当地的居民。
说完,她用很大的势头,将明津的身体往大厅的钢琴上砸去。
明津与钢琴的键盘激烈地相撞,碎裂的木材,钢琴线断裂得乱七八糟,被损坏了的键盘的最后之音,回荡在大厅中。
明津从口中吐出鲜血,在钢琴的残骸上翻滚着。
「……还没完呢!」
从二楼砸下来的明津,保持着倒地的姿势,挣扎着将枪口指向来栖。
扣下扳机以后,伴随着强烈后座力的连射开始,弹壳在空中飞散。
然后——来栖头顶上漂浮的巨大的U字型的『数』像被新切成了薄片一样裂开。变成一个从侧面翻折过来的O字,仿佛像是一张巨大的嘴。它将朝来栖飞来的子弹都吞噬掉了。
明津用惊愕的眼神看着那个红色的大嘴,现在明津也看得到了吧。
那么,来栖头顶上漂浮的嘴唇,已经是实体化了的吧。
「我是有着『集合』之名的容器。我能够夺取的东西,不论有形或是无形都没关系。就连子弹,也能让我饱餐一顿哦?」
「!」
我终于理解了——明津的火炎,还有子弹,都被来栖『吞没』掉了。
明津蹒跚着,一只手压着手上的侧腹部,从钢琴的残骸上站起来。
另一只手还是拿着枪,再次用子弹连续攻击来栖。
是为了和来栖拉开距离吗,明津意图不明地开始往回跑。
我将最后一个佣人打倒以后。明津回头。
对明津来说,来栖一直是一个静止的射击目标
这也难怪——来栖根本没有从原来的位置上走出一步。
明津所射出的子弹,一个个地都在打中来栖之前,被吞噬了。
面对明津无法打中的乱射的子弹,来栖的表情比起是在悲悯,更像是在嘲笑。
但是,我已经注意到了明津的目的是什么。
来栖这样一直吞下去的,是刻着禁字刻印这种东西的子弹,那么就像是刚才的火柱那样,明津的子弹就能将来栖——从内部破坏。
和来栖取得一定距离以后,明津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呐喊
「所有子弹从里面爆发,你就等着炸飞吧!爆!」
明津的胸牌再次闪出青白的光芒。
果然,明津是瞄准了来栖的体内进行攻击了。
来栖吞下去的子弹,在来栖的内部,一齐爆发了。
但是——来栖的身体并没有因爆炸和开裂,更不用说四散了。
「……确实好好爆炸了哦。但是,我把所有的能量吃掉了」
「可恶啊……!」
明津一脸惨白地呆立在,嘲笑着的来栖面前。
「明津,快逃!」
明津看不到现在这个吧。
但是看得到发生了什么的我,不得不用最大的声音向明津发出警告。
我警告他的原因非常单纯。
明津攻击来栖以后,来栖的眼前浮现了巨大的数值。
红色的,发出噪音的数字,它的值是——2000000000。
这是来栖说吞噬了『爆炸的能量』的时候,出现的数值。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数值,也是很好推测的了。
——除了是能量的数值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吧!
「20亿焦耳。相当于TNT炸药0.5吨的大破坏哦。既然是从你那里得来的,那我就给你一个回礼吧,明津同学」
「住手!不要这样!」
我插入来栖和明津之间,想要制止来栖。
「啊啦,没关系啦,如果两位要商量一下的话,请继续吧」
然后很意外的是,来栖很干脆地回应了我的请求。
来栖露出完美的微笑沉默了。
……既然没有想要马上杀掉我们的话,是不是有会放过我们的可能呢。
先不论她在想什么。我警戒着停止了攻击的来栖,朝背后的明津说。
「这样下去可不行……!来栖可以把任何的攻击都吸收变成自己的力量。这样的话我们没有能够打倒她的方法,虽然很不甘心,但是现在应该先撤退考虑一下作战计划——」
「别开玩笑了,冴上!」
没等我把话说完,额上流出血的明津,就粗暴地喊着。
「我怎么能放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逃的!我已经绝对,不会逃避任何东西了,这是在内战的时候给自己立下的誓言!为了这个誓言,我一直不断变强……!」
明津好像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变成了低语。
明津走到我背后,然后将手搭在我肩膀上。然后好像是将我往回拉一样,向前踏出一步。
「想要逃避的一直都是弱者!我才不弱!我不弱!要想逃的话,你自己一个人逃!谁都保护不了的软蛋,冴上诚一一个人逃!」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蠢驴!」
我因为愤怒好像忘记了自己,失去了冷静地狂吼道。
并且我心知肚明。用痛苦的心情挤出话来。
「……我正如你所说,确实很弱。但是啊。我也不是那种,将自己的弱小作为借口,丢下你自己逃跑的那种人啊,别看扁我了……!」
听到我的话,明津好像是被驳倒一样,将自己想说的话吞下。
「硬是要去逞强,你是想白白牺牲么!你所说的强,并不是这种东西吧!在这种地方毫无意义地死去,又能怎么样啊!」
面对我的话,明津无言以对。
但是,他慢慢地放下了对准来栖的枪口。
「……切。明明没什么力量,态度却挺吓人,你不是只有嘴上功夫么,混蛋冴上」
听到了明津不是很坦率的妥协,我走近他的身边。
我们重新面对来栖。
「……?」
是我看错了?
刚刚一瞬间,从来栖眼前漂浮的那个20亿焦耳的数字下方,看到了一个像是分数的分母一样的数字,它在响着噪音。不过一眨眼,分母的那个数字看不到了,果然是错觉么。
「你们已经理解了是我获胜这个事实了吗?是不是已经决定要撤退了呢」
向抛来询问的来栖,我点头肯定。
但是,我眼前的来栖,突然发出了低声的笑。
「让你们有所期待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没有让你们从这里逃出去的打算」
「!」
面对来栖唐突的死刑宣告,我和明津都目瞪口呆。
来栖优雅地抱起双臂。
「从互相讨论以后得出结论了吧。自己是弱者,而我是压倒性的强者,你们不过是只能被我榨取的存在。我一开始,就说过要教你们一件事了吧」
「……可恶,对方还不打算让我们这么简单逃掉么……」
来栖并没有给我们,逃掉这个选择肢。她理解到我们误会了这个,便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有着我们的生杀大权的来栖——只不过是在玩弄我们而已。
来栖对着明津举起白皙的手掌。用温柔的声音说
「——消灭吧」
来栖小小的手触碰到红色的数值,那个数值便爆发出巨大的火炎。
遍及整个大厅的,是就连吸进去都会使肺部烧伤的热风。巨大的火炎的屏障,向我和明津袭来。恐怕这不光能把我们烧成灰,就连整个来栖的大宅都会被夷为平地吧。
——我会就这样死去吗。
只有在这里一事无成地,卑微地死去了吗。
那么结果,我还是没有达成和雪名的约定啊。
就算是想死也死不了,背负着不老不死的宿命的雪名。
那个弱小而孤独的少女,我无法忍受她一个人受苦。
所以和她做了约定,一定会——让我来将她杀掉。
但是实际上,我只是将和明津的战斗交给了雪名,也没有抵抗来栖的强大力量。这样弱小的我,说不定一开始就不可能完成和雪名的约定。
如果我没有达成这个约定,雪名从今往后,会一直囚禁在永远孤独的牢笼中,不得不一直背负着,人们对她的双亲的恶意。
——————我不要!我不会放弃!
将要绝望的我,眼神开始锐利起来。
因为决不放弃的意志而沸腾,我的心里就想是点燃了一把火。
这时,我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光芒。
面对着火炎的我的正前方,从旁边闪来一道光线。像细绳一样的光芒,就好像是在说『过来』一样,在我眼前漂浮,但是……马上就不见了踪影。
我连思考这一瞬间的光线到底是什么,总之就试着沿着它走。
旁边还站着,面对袭来的火炎哑然的明津,我抓紧他的手腕,硬是将她拉过来,到底赶不赶得上,只能赌一把了。来栖对着我们放出的横冲直撞的火炎,已经到我们的面前。现在挣扎的话,或许得救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是,这总比什么都不做就死掉要好。总比不去挑战就被消灭要好。
我一边冲刺,一边发出呐喊
「我才不要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从眼前迫近的火炎的轨道上逃开,用力将发呆的明津拉过来。
然后——————避开。
「!」
来栖的双眼因为惊愕而睁大了。
她应该是确信我们会被杀死的吧。
但是火炎并没有将我们烧成灰,而是撞击到了我们背后的墙壁,将墙壁炸飞了。火炎的奔流将墙壁大肆烧尽,大宅的墙壁开了个洞。
毫无减弱势头的火炎,一路扩散到庭园,甚至将外面的街道都烧出了一条火线。
最后终于被降雨浇灭,蒸发出雾气。
来栖面前的地面化作一条黑线,被开了一个大洞的房子的墙壁上,火还在燃烧,引发了火灾。但是就算是这样,我和明津还是活了下来。
「…………真是吃惊呢,冴上君同学,怎么会那么烦人啊」
来栖无表情地看着单膝跪,气喘吁吁的我。
「我也没有想到,你能发挥出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从火炎的轨道上逃脱的行动力啊。为什么呢。我使出真本事还没能杀掉的人类,你算是第一个了」
这样说着的来栖,她的语气好像包含着一些愤怒。
——来栖的体表,开始萌发出细小的像是水疱一样的隆起。
然后渐渐的,从来栖体内生出,萌芽。
「从明津同学那里得到的,不光是能量。还有子弹的硬度。『性质』也是一样。让我用坚硬的『肉体的子弹』来回馈你们吧……这次一定要,毫无疑问地杀掉你们」
来栖向我们一挥手,然后所有她体表上浮起的肉体的子弹向我们射出。
还没有调整好呼吸的我,并没有像刚刚那样能够奇迹地逃出来的自信。这次真的是回天无力了,我呆在原地。
同时——我的背后,有东西划破空气飞来。
它将我们眼前接近的所有子弹,都火花四溅地弹开了。
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我和来栖,低头看着落在地面上的子弹。
将肉体的子弹挡住的是——萦绕着的锁链的环。
我的背后飞来的,无数的锁链。锁链组成的环,将所有的子弹阻挡。红色的子弹在锁链之中冒着白烟。
我看着这些,奇怪地笑起来。
根本连回头的必要都没有。到底是谁救了我,连确认的必要都没有。
大宅被开的大洞后方,夹杂在雨声之中的,是踩上泥巴的脚步声,在发出热量的泥土上,一位少女慢慢走来。
被雨淋湿的白发,与碧绿的双眸。
披着破破烂烂的制服,制服之下的白衬衫,因为被沾湿贴着肌肤。
胸前戴着一条红色领带的她,一边手上拿着厚重的书本。
少女走进屋里,来到我的身旁,停下脚步。
站在我的背后的少女——羽鹭雪名向我发问。
「……现在行了吗?」
我没有回答,转头看向雪名。
看来在外面被雨淋了很长时间吧。被水淋湿垂下来的留海,将她的表情挡住。但是雪名无言地,走到了坐在地方的明津面前。
受伤的明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痛苦地抬头看向雪名。
雪名将淋湿的长发向后一甩,放到背后。
然后朝明津——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明津君」
雪名面对面地,向明津谢罪。
「……因为你的一句话,我想起来了。自己是犯罪者的女儿,这个事实。并且想要逃避这个现实的心情,确实存在过我的心中。为了在这个美妙的世界,一直生活下去」
雪名泫然欲泣的双眸眯起来,嗫嚅着
「在内战中失去了重要的事物的人,现在也和你一样痛苦着,但是我却假装没有注意到。过着普通而充实的生活。这种资格,我是不应该有的吧……但是我是很过分的哦,明明知道是这样,我还是不愿再忘记,也不愿再失去了,同班的同学们……还有诚一君……!」
明津什么都没有说,静静地听着雪名的独白。
「没有办法啊,我。明明只要是书上写的东西,我都能做出来的。但是书上没有的事,我什么都做不出来。就算再怎么想,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得到你的原谅」
雪名注视着明津的眼睛继续说
「你一定还,憎恨着我的家族吧。还在讨厌我吧。没办法的啊,所以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但是只有这点,我是不会让出的,也不会放弃的,我——」
雪名眼瞳中闪现出坚强的意志,断言。
「我是不会,绝对不会让『包括你在内』的,所有班上的重要的朋友们死去的!」
「……!」
明津还是沉默不语,只是把目光从雪名那里逃开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地咋舌道
「…………啊啊,我懂了,随你喜欢好了」
「嗯!」
雪名对明津微笑着,然后终于撤开视线,回头看向的对面,是长着红色翅膀的来栖。
她是实在忍不住了吧,她头朝上仰着,哄堂大笑起来。笑声在大厅回荡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栖捧腹大笑,然后向雪名发问。
「什么啊,你。重要的班上的朋友?别说笑了。学校什么的,本来就是我们出生以来最初接触的竞争社会不是么」
来栖无奈地摇摇头,忍不住笑着说
「成绩,偏差值(译注:日本评定学生成绩的标准之一,成绩越好值越高),考试。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平常好像都混在一起,最后都只是敌人。为了守护迟早都会被我打败的下劣的敌人,而站在我的面前……你,愚蠢也要有个限度啊」
「——这是我的台词啊,『集合』的灾厄之数」
「……?」
没有征兆的,雪名的口吻变得冰冷。来栖面对她的异变,沉默了。
雪名绿色的双眸开始发出微光,就好像是霓虹灯一样的淡淡的光辉。
躺在雪名脚下的,挡住子弹的锁链,开始无声地浮上天空。无数的锁链的环,开始绕着雪名公转。
「明明自己没有,却要从他人那里夺取元素,还误认为是自己的力量。那么我问你,除了夺取来的他人的力量以外,你自己的长处在哪里?」
「……!」
消除了一切感情的,无表情的雪名。这时,并没有体现出愤怒或是悲伤。
她单手拿住的书,像是自动弹开一样,翻开了某页。
像词典一样厚重的书上,毫无间隙地写着复杂的算式。
「我就先警告你一下吧——你所操纵的数字,无法将我杀死」
雪名捧着翻开的书,静静地宣告。
■■■
是不是因为雪名的登场让我生还,所以觉得不高兴了呢,来栖咂咂嘴。
然后来栖的皮肤再次凸起,体表又萌生了红色的肉芽。
「我杀了你……!」
非常愤怒的来栖,向雪名吐出这句话。
从来栖的身体之中生出的众多的肉体的子弹,朝雪名射来。
但是雪名一动不动,朝飞来的子弹举起自己纤细的手。
「化学结构分解」
然后雪名的脚下,出现了青白的墙壁。
雪名的手前方展开的,是聚集着复杂算式的墙壁。
碰到墙壁的子弹,都被分解成了原子水平。
雪名的咒文是自己的简略说法。她将和那些一长串咒文之中的关键字提取出来,用作了引发术式的契机。从旁边来看,就好像是魔法师在念咒一样。
在空中分解的子弹,化作了红色的烟雾飘散。
在红色的烟雾遮挡住的那一瞬间,雪名以凌厉的速度冲向来栖。
雪名的手脚上都缠着环状的数字,是算式构成的环。
将经典物理学的各种算式改变,她能用突破了自然法则的速度移动自己的身体。
雪名的手掌前端聚集起已经遍体鳞伤的锁链。然后锁链的碎片又重新合而为一,变回了原来的一根锁链。变成了尖端缠绕着苍兰火炎的,巨大的『锁链之剑』。
「!」
一眨眼,雪名已经逼近了来栖。
跟不上雪名速度的来栖,眼睛惊讶地瞪圆了。但是她的反应没有来得及。
雪名挥下的锁链之剑,朝来栖的身体砍去。
来栖的身体被一刀两断。
被砍离的上半身,飞在天空正中,喷出鲜血。
但是——来栖被分成两半的肉体,从断面之中伸出了像是触手一样的东西,互相连接。肉质的触手,将斩离的身体上下连接起来,重新接成原来那个毫发无伤的来栖。来栖变化多端的肉体,好像就算是受到致命伤也不会有事。
「啊哈哈哈哈,没用没用」
来栖扭曲地笑了。
就算是被雪名大卸八块,来栖也不会死。这样砍成碎块的话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吧。雪名跳向来栖的背后,和她保持距离。
雪名从原来的位置离开,来栖一下子跟丢了雪名的影子,开始四处张望。
「——上面」
短暂而尖锐地警告。
雪名,高高跳起到来栖的头上。
差不多跳到了二楼的吊灯的雪名,使用锁链的刃斩断了天花板上的吊灯的挂环。
巨大的吊灯开始下落。
在吊灯的正下方,站着死死盯住雪名的来栖。
吊灯华丽地砸在红地毯上。坚硬的装饰玻璃向四周飞溅。和震耳欲聋的声音一起,来栖的身体被砸在了吊灯之下。
然后在吊灯的残骸之上,雪名轻巧地着地。
看着雪名和来栖的异常战斗的明津呆住了,吞着口水在我旁边低声说。
「可恶……我怎么奉陪得了啊,这种怪物之间的对决……!」
雪名站着的吊灯的残骸,开始摇晃起来。
眼看已经被吊灯砸死了的来栖,理所当然地活着。
背后长出的f的翅膀,开始实体化,将雪名和吊灯的残骸一起撑起来。
「虽然我觉得不会这样,不过你的力量应该不止这点吧?」
来栖将雪名连吊灯残骸一起,朝大宅的正面玄关扔去。
以不得了的势头砸向墙壁的沉重物品,将正面玄关的墙壁也破坏。吊灯被扔出了还在下雨的庭园。雪名的身影消失在了破损的墙壁之后。
然后来栖终于开始,扇动自己的翅膀,轻轻地一踢地面,身体就轻飘飘地飞上天空。于是她也穿过墙壁的大洞,来到院子中。
我搀扶着明津,随后也来到庭园。
庭园的中心,雪名好像是等候多时一样,伫立在原地。
以没有一点光明的住宅街为背景,淋湿的两位少女正在对峙。
「……羽鹭同学,知道弱者的定义吗?」
掩埋了耳朵深处的沉重雨声,在那之中,来栖突然向她发问。
「这个世上有很多种有趣的想法,这其中的一个,就是『容错』,你知道吗?(译注:Faulttoleran,容错指的是一个电脑系统或一个元件在设计时考虑了当这个元件发生故障时备用元件或程序能够立即代替它,这样就不会耽误它的服务)」
「当构成元件的一部分残缺的时候,为了不让它的功能受到影响,才设计出来的吧。形象点地来说就是,缺了一条腿还能行走的意思啊。指的就是这种构造不是么」(译注:我的解释还更清楚这是闹哪样……嘛,其实这是百度的)
「啊啦……还知道得真详细啊」
对来栖来说,她没有想到雪名是这么博识吧。一副很感叹的样子。
「我们所生存的这个名为社会的集合。正是一个容错系统哦。毕竟是说不胜数的人类构成的巨大的系统,所以就算是属于一部分的某人损坏了,也不会产生任何障碍。弱者这种存在,就是就算缺损了,也对这个世界毫无影响,随时都可以替代的存在哦。弱者,指的就是这种没有价值的人类」
来栖的目光变得尖锐,像是唾弃一般咒骂着。
「——自己是能够被代替的存在,你不觉得这个很荒唐么?」
来栖将手压在自己的胸际,开始了热情的演讲。
「我才不是可以取代的存在,可有可无的存在,又有谁想充当呢。我至今为止一直都想,成为对这个世界特别的存在。我以那样的目标生活着。但是无能的我……到现在都没能成为那样的存在」
在黑暗的雨天中,她张开背后的双翅,露出一个危险的微笑。
「但是我现在这样,终于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能够颠覆整个世界的,异常强大的存在。你不认为现在已经不会有任何人能取代我的吗。谁都不能无视我,我成为了『完美的存在』!」
听来栖说完了的雪名,没有说任何话。
美丽的白发被雨淋湿,在雪名面前垂下。
将头发理来,雪名用悲鸣的口吻询问来栖。
「……为什么,你这么想成为特殊的存在呢」
「……?」
雪名仰望天空。
就好像是毫无表情的人偶一样,但是雨水仿佛是泪滴从她脸颊下流淌下来。
「……你和我,稍稍有点相似也说不定。像被人认为是特别的存在。不想被人无视。你的愿望,是以他人关注的目光为前提的。就好像是希望谁想着自己一样,好像是希望谁温柔地对自己一样,你有着这种强烈的感情是吧」
雪名重新面对来栖,问道
「——你想被『谁』关怀呢」
来栖并没有说话,只是用强烈的敌意的视线,代替了回答。
雪名手上的锁链的火炎消散,变回原来的样子垂下去。
然后来栖的身体再次吐出无数的子弹。
雪名的锁链——捆住了附近的高高的树木。
锁链将生长在庭园中的树木缠绕着,她握着锁链,在雨淋得湿润的土地上奔跑,她在泥土上灵巧地移动,华丽地躲避着飞来的子弹。
躲避了子弹以后,雪名握住的锁链上面迸开了复杂的算式。
然后锁链突然变成了碎块。
雪名将被分成很多段的锁链,向来栖抛去。
来栖的脖子被缠绕了几周,锁链搅在了一起。
「结合」
随着雪名的一声令下。锁链的碎片像是磁铁一样吸在了一起。
来栖的身体因为脖子上的锁链而被拉扯着,最后,大树上缠绕着的锁链和来栖身上的锁链互相结合,变为了原来的一根锁链(译注:可以想象FZ里面的经典操大树桥段)
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碧绿的眼睛,望着来栖,毫不留情地说
「云层中积蓄的电子的量因为超过限度以后溢出,最终形成了接近20万安倍的高温等离子区。像是雪崩一样落到地面。那么我改写云层中的总电子量,让急剧增大也可以。我在这个地点诱导了打雷」
雪名将手中的书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算式说。
被指着的算式发出了青白之光,变成了处刑的代名词。
「电子雪崩」
呼应着雪名的咒文,覆盖着天空的乌云上,浮现出由算式构成的,几何学图案的魔法圆。从魔法阵的中心——有数不清的雷光不断打击着大树。
一次又一次。直到有点纠缠不休的地步,让来栖的身体通过巨大的电流。周围染上白色的闪光,还有过了一段时间才听到的轰鸣的雷声。就好像是天公发怒一样的光景。
打雷现象结束一样,受到了无数次打雷攻击的树木烧焦了,从被钉在树上的低着头来栖的身体中,也散发出皮肉烤焦的,令人不快的味道,伴随着白烟。
「…………呵呵呵,再怎么来都是没用的。我什么都能吸收,什么都能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越是受到你的攻击,我就能得到越强大的力量」
低着头的来栖发话了。
来栖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烟气也消失不见。
「你能使用像是魔法一样的能力呢。不过就算这确实是很强大的力量,在我面前也毫无意义。我是吞噬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的人,是最后能成为这个世界的支配着的存在。不论你使用多么强力的魔法,我都会将它吃得一干二净」
抬起头来的来栖,盯着雨中的雪名。
捆着来栖的锁链,被等离子体的能量高温熔断,落在地上。
「刚才的火力还真强呐,如果是一般的人类的话,早就可以死个1000回以上了。是你的对手太糟糕了啊。我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就原物奉还吧!」
来栖朝雪名伸出手。
伸出的来栖的手掌——出现了无数青白的等离子光球。
发光弹击中了雪名瘦弱的胸口,她像是纸片一样,飞了出去。她的胸口开始烧黑冒烟。
「雪名!」
我高喊着,但是来栖并没有停止,一次又一次将光球打入雪名体内。
伴随着嗡嗡地响声,光球将雪名的身体贯穿,给予致命伤。
「啊哈哈哈哈!死吧,死吧,死吧,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栖发狂般地,喊着诅咒的话,不间断地攻击雪名的身体。
不久,烧黑了的雪名的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伏在水中的雪名的身体,散发出高温的蒸汽,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雪名,来栖确信,雪名已经被杀害了。
但是————趴倒在地上的雪名的背后,浮现了红色的『数』的标记。
「!」
来栖悚然了。雪名的背后显示出表示『无限』的,倒八字形。
然后这个记号构成了雪名背后的翅膀。
背负着无限的翅膀的雪名,她受伤烧焦的肉体,像是视频回放一样迅速再生。
有着红色数字的雪名,红色的『数』是,受伤的,狂乱的数字。
聚集着那样的数字的,是将构成万物的数的秩序破坏的,灾厄之数。
「——什么嘛,原来,你和我是『同类』啊」
修复了原来的身体的雪名,缓缓站起来。
听到来栖的话,她苦苦地回答
「……没错。我是『无限』的灾厄之数。永远不会老。永远不会死。和你一样是怪物」
「这就是认识上的错误了。我从没有想把自己称为怪物这种低劣的存在。就我看来,你和我的是同等,不,或许是在我之上的完美的存在也说不定呢」
来栖好像是在打量一样,重新观察雪名的身体。
「……呵呵呵,无限的生命吗。真是美丽啊,你」
来栖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感想说出。
「看你肉体受伤以后的修复过程,应该是,只要你这个存在受到任何损伤的话,就会有无限的资源来补足缺少的部分吧。就好像是有无限的沙子的沙漏一样。就算是拿掉下面的沙子,上面的容器也会落下沙子来补足,并且永远沙子永远都不会少」
来栖抱起双肘。
「概括起来说的话,你只是和无限有所联系,而不是无限本身。所以只要我将你吞噬的话,我也就有可能获得无限的生命吧」
来栖小小的舌头舔舐着嘴唇。
「真是无可救药呢,我一看到自己没有的才能,就会无意地想要吃掉。看来,我是将对他人的嫉妒,置换成食欲了啊——我真是非常想吞噬你啊」
来栖头上的U字型的天使的环开始发光,出现了集合论中代表了『和集合』的CUP记号。(译注: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并集)然后,U字型的弯曲部分对着雪名。
U字型越变越大,最后膨胀化为了一个巨大的嘴唇形状。
来栖头上的天使之环,最终变成了一个能将雪名的身体活活吞下去的巨大嘴巴。
「……原来如此,为了接触人类而实体化的数的嘴唇,用这个巨大的嘴唇吞噬人类的时候,就会留下U字型的牙印,一切原来都是它搞的啊」
「真是明察」
「不是按照特定的配比来组成的话,数是不能够实体化的。而你却能强制地让它物质化。果然灾厄之数是能够无视世界的法则的存在啊。有让数字疯狂的力量的怪物哟」
「就无视法则这一点来说,你不也一样么」
来栖朝雪名袭来,雪名后退了一步。
这也理所当然。对来栖来说,雪名就是吃下去以后就能获得无限生命的猎物(译注:很想翻译为唐僧肉)。对雪名来说来栖就是捕食者,就像是天敌一样的存在。不能因为太过靠近而被她吃掉。
沉默地对峙着的两人,无声支配着的她们之间的距离,只有降下的雨来填充。
「——不要啊,真意酱!」
在充斥着雨声的世界里,一位少女的悲鸣响起。
来栖和雪名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在房子的入口,一位少女和男子站在那里。
雏木叶苗,另外一个人是赛迪斯。
「……叶苗」
冲进庭园里来的,是混乱的雏木。
「哎呀哎呀,我可是劝阻过她的啊,还没等我说完就冲出来了啊」
赛迪斯站在雏木的身旁,一边说着,一边耸耸肩。
我想要阻止雏木突然冲进战场,大喊着
「雏木,过来就很危险了!快点回车里!」
完全不顾我的劝阻,雏木在雨中,用更高的声音请求道
「求你了,不要吃掉雪名酱!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真是吵啊」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真意酱,不是会做这种残酷的事的人啊!」
「……烦死了」
「我所知道的真意酱是很温柔的!明明是这样的……为什么!」
「你又知道我什么啊,雏木叶苗!」
「!」
来栖向雏木举起手,等离子的光弹,朝雏木发射。
对意想不到的向雏木的攻击,我和雪名都没有来得及行动。
光弹是直直朝着雏木的心脏的,但是在那个轨道上——
「真是的,这下麻烦了啊」
站着低声抱怨着的赛迪斯。
「赛迪斯!」
我用最大的声音叫到,但是,这个喊叫含义不明。
赛迪斯为了保护雏木,代替她接下了等离子弹。
这一击轻易地将赛迪斯的心脏烧黑,他气绝身亡。
赛迪斯的身体无力地当场倒下,一动不动。
「呀……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雏木的惨叫响起,我来不及管她的喊叫,和明津一起冲向赛迪斯。但是我们已经迟了。抱起赛迪斯的我,除了无言地低着头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真是扫兴呢」
看着一直惨叫着的青梅竹马,来栖无表情地说。
背对着雪名,来栖耸耸肩。
「本来这样下去,应该将内阁总理大臣吞噬,然后将这个国家的所有人类都变成我的映射的。不过,我改变主意了。在此之前……稍微绕绕远路也是蛮好玩的啊」
「你到底想逃到哪里去」
「你说我要逃?」
来栖只有头转过来对雪名说,嘲讽地笑笑。
「不从这个城市上逃跑不行的,不是你们才对么?」
「……?」
下一个瞬间,来栖后脑部的数量庞大的锁链开始朝整个城市蔓延。
在延伸的锁链的另一头,是至今为止都只是站在雨中的,变成了映射的市民们。
「雪名!」
注意到异常的我,开始呼喊雪名的名字。雪名环顾周围,发现被操纵的这条街上的人们都朝来栖的大宅压来。每个人,都拿着菜刀或是撬棍之类的武器。
来栖操纵了周围居住的人们。
「请睁大眼睛看看吧。你所珍视的重要的朋友们,看上去好像要全灭了哦?现在是顾我这边的时候吗,呵呵呵」
「……咕!」
「羽鹭雪名同学,你的力量,我一定会据为己有的。相信我们不久会再见面吧」
这样说着,来栖扇动翅膀,不知道飞往了何方。受伤的明津,还有拿着电击棒的我,开始奋力抵抗压过来的人群。
但是人数差距实在是太悬殊,没有雪名的帮助,根本不能支撑多久。
我侧目望着的雪名,仰望着下雨的天空。
一颗星星都看不见的,残酷的黑暗。就好像是背负了全世界的悲痛一样,哭泣的天空。
然后,雪名制造出锁链的剑,摆好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