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疼太疼,我拼命按着自己的快要裂开的胸口。
在夕阳染红的,平时那个放学后的教室。
但是我笔记和教科书都没有翻开,只是一个人趴在桌上,哭泣着。
考试的成绩不是100分,而是99分。
因为这件事而暴怒的父亲,昨天打了我一巴掌。被打的脸颊,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被双亲斥责的胸口,很痛,很痛苦。就好像要裂开一样。
我从我的座位上坐起来,低头看着一张传单。
这是昨晚——激怒的父亲,揉成团状然后扔到垃圾箱的传单。
一周以后,班上的远足的通知。
我不得不去学习。根本没有玩的时间。我明明是很清楚的。但是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将这张纸捡起来了。到底是为什么呢。就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低头看着眼前这张纸,热泪流淌的脸颊更加发热了。我就一直这样看着传单,然后在独自一人的教室里继续哭泣。就算是到了该去补习班的时间,我也没有行动,继续哭着。
——哭泣着的我的头上,有一只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顶的手。
然后,我发现,不知何时,我的旁边站着一位少女。
「……雏木……同学……」
抚摸着我的头的少女,是同班同学的雏木叶苗。
被她看到我哭泣的样子很羞耻,也很后悔自己因为一张传单而失落,但是眼泪就是无法止住。
我抬头看雏木,我一边被摸着头,一边发出不像样的哭喊。
雏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这样下去。
什么都没说,教室就已经开始渐渐被夜晚的黑暗所取代。
然后在我眼泪都快要哭干的时候,雏木终于开口了。
「……远足,不让你去吗?」
面对发问的雏木,我,话也不说地点点头。
雏木侧目看着我的桌子,望着桌子上的那个传单。过了一会儿,她对我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悠闲的笑容。
「那,下次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一次远足吧~!」
雏木微笑着,对这句话,我哑然失色。
「在学校放假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爬山吧~」
「……」
「对了,如果到山顶了的话,我们两个人一起吃便当吧~」
「………」
「还有,对啊。我们在山顶一直聊到太阳落山吧~」
「…………嗯」
「看完夕阳以后,我们就一起回去哦~」
「……嗯……嗯……!」
「我和真意酱,是朋友啊!」
「……嗯……!」
对雏木的话,我只能反复地哭着点头。不论多少我都会听她说。不论多少我都想让她说。我靠着雏木,不知哭到了什么时候。
如果不伤害谁的话,我就不会得到幸福。
本应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的……
我是不是也会不得不去伤害她呢。
明明应该很恨她的。
但是我却不想做那种事,那种事,我做不出来。
■■■
「让开,叶苗」
「不让,我绝对不让」
「……」
站在我眼前的她,看起来很顽固地不想离开。
为了保护哭瘫在地上的羽鹭雪名,她张开两手堵住我的去路。
以往的那种温吞的表情,也变成了完全没有她风格的锐利。
这样的话,就变成了吞噬羽鹭雪名的阻碍。我最后厌倦了,混杂着叹息说
「……和小学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呢,叶苗。不想任何办法,就堵在我的面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还是一成不变的,头脑又不好,笨笨的,掌握不了要领呢。做什么都不行,还是那个身无长处的女孩」
「哎嘿嘿……是这样呢。回想起来,一直都让真意酱帮我呢」
她有点害羞地,吐出小舌头。
然后,用她那标志性的温柔的笑容对我说。
「真意酱是学习和体育,什么都能做好的厉害的孩子啊。我啊……一直憧憬着那样的真意酱,一直都尊敬那样的真意酱。真意酱,有我所没有的任何东西,什么都会分给我。真意酱是厉害的孩子,却愿意和我这种迟钝的人交朋友……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啊」
「……」
表情一点没有变化,冷冰冰地看着雏木。
根本不理会我的眼神,她还是将自己想说的话,尽力说出来了。
「……但是真意酱,看上去一直都很悲伤」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哀伤,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缝。
「我们有瞒着真意酱的父亲,两个人一起去远足的事吧。那天,真意酱对我说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想让父亲他们高兴,非常用功地学习。但是却得不到认同。想有一天和家里面的人和好」
「……不要再说了」
「真意酱,真的很温柔。你说,你想和任何人一直好好相处下去。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温柔的真意酱,会干出那么残酷的事啊!」
「不要,再说下去了!」
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喊出来了,然后朝眼前的她的脸颊上打了一巴掌。
脸颊通红肿起来的她,还是直勾勾地望着粗暴地喊出来的我的脸。
她像是,恳求一样,对我说。
「…………可以哦,吃掉我也可以哦」
「……」
「如果你说你要吃掉雪名酱的话,那么再那之前,就先把我吃掉吧!」
「……!」
「我……我觉得,就算是被真意酱吃掉也可以哦……!」
她,伸手摸着在她面前,气的肩膀发抖,鼻翼扑扇的我。
就好像是要确认冰冷的我的脸的触感一样,她温柔地抚摸着,静静地流下眼泪。
「对不起,真意酱。这些年以来都很痛苦吧」
不理会眼神变得更加凶险的我,她带着哭腔道歉。
「明明真意酱在孤身一人地勉强自己。我,却一直没有帮上真意酱的忙。因为我很笨,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对不起,对不起真意酱。我,作为朋友,真是配不上啊」
「……………闭嘴」
我从她的身旁,蹒跚着向后退。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我的眼角上吊,目光中放出杀气盯着她。
「这么想去死的话……那就如你所愿先把你杀了!」
「——到此为止了,来栖!」
我自暴自弃地,对她举起手掌。这时,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
听到我的喊声,来栖回头看我。
但是应该还是没有迅速理解眼前的状况吧,她发问了
「……到底想干什么呢。大家一股脑地出来」
来栖发问的对象,是她面前的打扮成,七个小矮人还有王子的数十人以上的学生。不论男女,他们都用非常严肃的表情看着来栖。
「……冴上同学的把戏,是这么一回事吗?」
来栖同学叫到名字的,是站在学生群体之中的我。
确认到我身旁站着的明津的身影,来栖轻蔑地笑笑。
「这是扮装大会吗?没想到会回来救羽鹭同学啊,看来你们还是没有理解啊。羽鹭同学是引起了东京内战的战犯的女儿哦」
「那又怎么样啊!」
「!」
将来栖的话打断的,不是我也不是明津。
幸村弘树。我的班上的,同伴之一。
被意料之外的人反驳,来栖,还有雏木都哑然了。
并且比任何人都吃惊的,是仰望着站成一排的同班同学们的
————持续哭泣的雪名。
「羽鹭同学是我们的班上的同伴!双亲干的事和羽鹭同学没有关系!这种事情,我们一直都不在意啊!」
「对啊!突然说出让羽鹭同学哭出来的事情,绝对不原谅你!」
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来栖的同学们。
被这个气势压倒,来栖自己向后退,可能是感受到了切身的愤怒吧。
「……不要给我得意忘形啊。你们被包围着的这个事实也没有变化。你们已经是笼中之鸟。只要我一声令下,瞬间就会被打成蜂窝的哦。就算是抱成团了,身为弱者的你们又能做出什么呢」
来栖朝前,跨出一步。
然后优雅地抱起双臂,紧盯着我
「人啊。就是互相束缚对方的锁链,不论是谁都会被看不见的人际关系的锁链纠缠不清。你不认为这是很恐怖的事么。这个社会,是由千丝万缕的人的关系构成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已经被束缚地喘不过气来了。你们这帮人也毫无例外。都无法逃脱人际关系的牵连,最后在这里死去」
「觉得恐怖的,是你自己吧?」
「你说什么」
失去表情的来栖,这次轮到我来嘲笑她了。
「我是尼古拉斯•布尔巴基。人人期望着的,无形的威胁。是吧?你为什么,要在犯罪现场留下那些信息呢」
来栖无法回答。但是我,毫不犹豫地揭露她的真实。
「和我熟识的刑警,秋月刑警说了啊。留下信息这个行为,就是为了让读到它的某人知道某些事而存在的。只要我们没有弄清楚这个,事件就会持续下去。那么,你到底是想向谁传达什么信息,才留下了这个血书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一直抱有疑问的,只有一件事」
我,从班上同学围城的环中慢慢踏出来。然后盯着来栖问道。
「为什么,你会跟雏木说杀人事件的事情呢」
「……」
「你想将杀人犯的嫌疑加到我和明津的头上,想让警察把眼线都派到我们头上不是吗。那么正在警察监视我的时候,你不是应该尽量避免和我的接触吗。明明是这样,你还是和雏木通了邮件,里面甚至提到了我的名字。那么这只能看出你是想通过和我一个学校的雏木将我引来和你见面。这不是很奇怪吗。以你这样的头脑,怎么可能会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
无法回答,陷入沉默的来栖。
看着她的态度,我终于确信地说
「你难不成是,想让别人注意到『你是犯人』这件事吗?」
「……!」
「如果这样想的话,你留下来的那些信息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确实尼古拉斯·布尔巴基这个名字也可能是你暗示着什么的自称。但是其实,这条信息根本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留下信息的这个行为本身。其实你,不知多少遍都在说吧——有谁,能够帮忙阻止我」
「胡说!」
想要否认我的话,来栖叫起来。同时,来栖身体的周围,开始闪烁青白的等离子体的光芒。应该是在大宅战斗的时候,吸收的打雷的能量,现在还残留有一部分吧。
来栖一边引起放电现象,一边满怀杀意地面对我们。
「都这么想死的话,我就将你们全员一起送上西天吧!」
以来栖的话为信号,在校门附近把守的警官们,都从枪套把手枪拔出来,冲进校门。在我们的周围,来不及逃跑而被抓住的学生们,也因为擒拿他们的警官拔出手枪,而得到暂时的解放。所有的警官都取出手枪,举了起来。
「下达射杀命令,谁都活不了了!」
「真是笨蛋啊,来栖——我正是等着警官们放开人质的那个瞬间哦」
「!」
听到我的话,来栖的双眼惊讶地睁大了。
趁她惊讶的表情都还没有消失的时候,我朝背后的明津高声喊道。
「趁现在,明津!」
明津将制服里胸口上的胸牌抓出来。
「火炎哟,燃烧起我冥府的炼狱吧——阵!」
呼应着咒文,明津手中的胸牌开始发出青白的,数的光辉。
下一个瞬间,校庭中出现了包围我们和来栖的巨大的火炎墙壁。
这就好像是防止外敌入侵的防护罩一样。
防护罩,将持枪的众多警官和我们之间隔离开来。在防护罩内侧,只留下了我们和来栖,还有变成人质的学生们,和数名的警官。
在我们吸引来栖和警官的注意力的时候——其他的学生们,悄悄将明津在便条纸上写好的禁字刻印,撒在了四处。
被布置在指定位置的禁字刻印,因为明津的咒文,都起了作用。
「就是现在,大家!趁妨碍的人还没有接近,先把旁边的警官制服!」
起初,大家对突然出现的火炎感到困惑,但是听了我的号令,都散开了。
明津也混在其中,趁乱对身旁的一个警察全力一击,将其打倒。然后高声笑道。
「哈哈!一直都很烦人的巡警们,现在居然能打个痛快,真是太愉悦了!」
明津说着,一个接一个地打倒警官们。
模仿着明津,其他的学生们都将开始面露怯色的警官制服了。
想要抓住我们的其他警官,都因为火炎的高墙无法接近。而被孤立在里面的警官们又被我们给制服。
来栖没想到本来应该是陷入困境的我们,现在正要大举反攻吧
她咬牙切齿。
「……开枪!开枪!」
穿过火炎的墙壁,警官们同时开始准备对我们射击。
正当手指要扣下扳机的前一秒。
「噢噢,到此为止哦,笨蛋警察们!」
明津抓住被打倒的警察一人,然后将刀子压在他的脖子上。
其他的学生们,都将警官们反剪着,然后用小刀靠近警察的脖子。
明津打从心底里愉快地高声宣告。
「和你们一样,我们现在也『取得人质』了哦。如果要对我们开枪的话,很遗憾,我不能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呢」
「……!」
明津和其他学生,将警察作为人质,然后其他持枪的警察都停止了动作。
对于突然的静止,来栖惊愕了。
「为什么啊!开枪!快点开枪啊!这是警视总监的命令啊!现在马上就将这些碍眼的低能儿击毙!」
「……果然,不论是谁,都有『无法听从』的命令啊。那么向警官命令就没有用了吧?『自己将自己作为人质』啊」
「!」
我将手插入口袋,对来栖说。
「你能够从他人那里,夺走地位和权利,还有影响力。但是啊,来栖。你所持有的,只不过是影响力,而不是绝对的命令权。这些警官们,不仅仅是警官,他们更是『有感情的人类』。应该也会对朝我们这小孩射击这种事有所抵触的吧。并且——同事被当成人质,就算是命令,也会犹豫哦」
察觉到我的想法的来栖,脸色一下子铁青了。
这个瞬间。
被当成来栖的映射操纵的警官们。
他们脖子上漂浮的红色数值,开始渐渐下降。
数值变成了0——来栖拴住他们的红色锁链,开始出现裂纹。
最后,锁链的一端开始化成粉末随风飘散了。
这就是,『并没有服从来栖』的警官们,被映射关系解放的瞬间。
眼前的红色锁链,一个一个开始崩溃。
来栖,只能干瞪眼地垂下肩膀,呆呆看着这一切。
「……怎么会……怎么会……!」
被逆转打破局势的来栖的眼前,出现了更加大的变化。
被警官们包围的,正要被袭击的雪名。她周围出现了要保护她而迎战的同学们。就好像是要连起他们一样,一条条青白的光线开始衍生出来。
开始连接起来的,新的映射关系。最后那个光之钱——也连到了雪名身上。
「你应该看得到吧,来栖。这就是弱小的我们创造出来的,无敌的集合!」
我大方地笑着,然后对来栖说。
「你说的对,来栖。这个社会存在着上下的关系,有命令的人,也有服从的人。但是啊,构成社会的人际关系,并不全都是『主从关系的映射』啊。你完全地看漏了——还有人与人之间心心相惜的『温柔的映射关系』哦」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忘我地大喊的来栖。
「这帮人一点都不管用,那么就直接由我来,将你们全员消灭掉!」
她这样一说,背后——红色的f的翅膀开始变大了。
伸展开来的红色的数的翅膀,远比我在来栖大宅看到的那时要大得多。顶部发出光芒的,是U字型的巨大的天使之环。然后那个环裂成两半,变成一个能够一次吞下好几个人的巨大的嘴,浮在半空中。
来栖头上漂浮着巨大的嘴。它的上颚深处——开始闪耀青白色的等离子光。
「全员连着整个教学楼一起变成炭灰吧!」
来栖发出了像是咆哮一样的怒吼。
我和明津面色惨白,抬头看着巨大的嘴唇中喷出的高热的青白之光。
正要向教学楼延伸的,巨大的射线。
就连站在附近的我们,都快要被吹拂过来的热风烧伤了。
「——扩散度急速增大」
在热风之中,有一个清晰的少女的声音。
然后,教学楼和射线之间,就突然展开了常人无法看到的,巨大的魔法阵。
由青白的数记述而成的,极为复杂的数式构成几何形状,将魔法阵填补地天衣无缝。然后撞上魔法阵的射线,急速地丧失热量,在大气中雾散了。
这就是——将碰到的能力迅速扩散的,数秘术的奇迹。
我和明津,还有来栖,都看着在地面上写下极其复杂的数式的,白发少女。
背后靠着火炎的墙壁,穿着礼服的雪名,最终,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沾染着火炎,一边燃尽一边在虚空中飞舞的,枯叶。
在乱舞的枯叶的旋风中,碧绿的双眸发出淡淡的光芒。
我将带来的笔记本和圆珠笔,朝沉默不语的雪名那边扔去。
雪名在空中接住了我的圆珠笔和笔记本。
「……我也没想过,我能够得到原谅」
低着头的雪名,默默地踏着起火的道路,走向来栖
「这样的我,居然还能得到大家的帮助,真是想都没有想过」
在雪名的身旁,普通的笔记本飘然浮起。然后,笔记本很自然地像是弹射开一样,翻开一页空白。雪名垂下的另一边手抓着圆珠笔,咔嚓将按钮按下,笔芯显露出来。
「我,一个人的话就这么的弱小。就连心灵也这么脆弱。但是,如果有支持着我的人存在,如果有能容忍我的弱小的人存在。那么我也会支持那些人。我将拼上性命,不论何时都与他们的敌人对抗」
雪名抬起头,盯着来栖息。她的双眸,噙满泪花。
「不会让你碰我的『朋友』一根寒毛的,你的对手,是我」
雪名将按出笔芯的圆珠笔,指向来栖,做出宣战布告。
■■■
来栖发出高声的笑。
随着高昂的声音抬头看向天空的来栖,随后,直面雪名说。
「真是可喜可贺啊,各位」
再次用处这种口气的来栖,依次看着与她对峙的我和明津,还有雪名,然后耸耸肩。
「确实,各位能够抵抗到这种地步真是出乎了意料了。既然映射化的警察们被无力化,将这个学校的学生作为人质的计划也就失败了。但是,这又如何呢?」
来栖美丽的脸丑恶地歪曲了,露出邪恶的笑容。
「就结果来讲,回到了4天前的那个晚上了不是么。在大宅对战,没能成功将我葬送的,你们战败的夜晚。和那时候状况没有什么不同的现在,你们还是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战胜法不是么?」
再次优雅地抱起双臂,来栖挺胸抬头,显示出余裕。
不能算入战斗力的我和雏木。明津。雪名。
和来栖对峙的势力集团,和那天晚上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反驳来栖的,是表情已经变得冰冷的雪名。
「在寻找你的这四天里——你认为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吗?」
「……你说什么」
因为雪名的话而有点动摇的来栖,这次我继续对她说。
「在大宅和你战斗的那个夜晚。我,看到了你吸收明津的子弹的能量时候的,数值表示。在那个数值之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我看到了好像是分母一样的东西。所以我推测了一下,说不定你的容器,是有『容量』存在的」
「!」
「果然啊」
看到来栖惊讶的表情,我确信了。
「你作为灾厄之数,还在成长之中。所以你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容器是有容量的吧。赛迪斯并没有说,你的成长已经到达了成熟期。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你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吸收是有界限的。虽然这只是推测,不过看样子是猜对了啊」
「……那、那种事……怎么可能……!」
明显已经支支吾吾的动摇了的来栖。
雪名用淡淡的语气开始对来栖说。
「——在法国和瑞士的交界处,日内瓦的郊外。有着一个名叫欧洲原子核研究机构(CERN)的,世界上最大的粒子物理研究中心。研究所地下建造了全场27公里的圆环形的巨大加速器,可以让粒子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运动(译注:CERN建有世界上最大的正负电子对撞机和超级质子同步加速器,该加速器周长达到27公里,粒子能够加速到每秒运动11000周,接近光速)。根据反复的实验得出来的是反粒子。引申来说,叫做『反物质』」
没有理解雪名说这些话的目的,来栖毫不敢懈怠地盯着雪名。
雪名在来栖的注视下,将手伸进裙子的口袋里,继续说
「被加速到接近光速的粒子,和钨板剧烈撞击,然后粒子蒸发,运动的能量就转化为了物质。这时候诞生的,就是反物质了。反物质和物体接触的话,会产生一种叫做『湮灭』的现象。仅仅只要1g的反物质,能够湮灭的能量,理论上可以达到90兆焦耳。是比长崎原子弹爆炸的总能量还要高的破坏力」
雪名,将裙子口袋里的某样东西取出来。
然后她摊开紧握着的手,好像是要给来栖看一样,举起来。
——黑色的弹珠。
微不足道的,小小的黑色球体,躺在雪名的手掌心。
但是那个黑色的球体,仔细看的话,内部好像是包含了细小的青白的数一样,内部闪耀着青白的火花。
看着这个球体,雪名说
「——这4天以来,我一直『在让粒子加速』哦」
「!」
听到雪名的话,来栖战栗了。
也就是说这4天以来。
她一直在裙子口袋里进行着粒子加速试验。
「当知道了你是什么都会吸收的,『集合』的灾厄之数以后,我就一直和诚一君在考虑同一件事情。既然你是一个容器,那么就一定存在容量。然后我听到了他说他看到了分母,我就坚定了这个想法。如果往这个容器里投入你无法吸收的量的话——这个容器就会破坏」
雪名冰冷地,说出了来栖的致命之处。
到现在为止,一直都非常自豪地抬起的她的额头,第一次渗出了汗水。
雪名将手中的黑色球体投向空中,于是黑色的球体,在雪名的眼前漂浮着。哔哩哔哩地产生青白的等离子放电现象。
「那个晚上,我尝试着连续用打雷来攻击你。遭受了打雷的攻击以后,你能够将那个能量为自己所用,对吧。但是只要是超过了容量的话,那些剩余能量就会将你自身破坏。就结果来说,我知道了那些打雷程度的能量,并没有使你的容量超标。所以我想到了,要让你的容器完全被破坏,就需要『超乎常规的能量』。这其中的一个答案,就是湮灭了」
雪名宣告着,来栖吞下口水。
但是她还是恢复冷静,坚定地对雪名说。
「不过听了刚才的说明,要生成反物质的话,钨板是必要的吧?有了被加速的粒子,没有关键的钨板,又能怎么样呢」
回答来栖的话的,并不是雪名。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啊,可恶的冴上!你所说的最后王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么!真是个大笑话啊,混蛋!」
用匕首抵着警察们的脖子的明津,对来栖露出笑容。
「真是的,我还在想这4天以来,冴上和羽鹭到底在计划什么呢,原来是这种把戏啊。你们,还真是想了一个了不得的作战呢」
已经不是来栖映射了的警察们,只是放轻松站在了一旁,并没有恶意的样子。所以明津,也将自己压制了的警官解放了。
然后将自己手上的刀的刀刃对准来栖,说到。
「就在这里哦——『钨制』的定制匕首」
「!」
明津将手上的匕首扔给雪名。
在空中转了几圈飞来的匕首,雪名轻巧地接住。
同时,用手指指着笔记本上已经写完了的数式。
雪名指着的数式发出青白的光芒,开始产生作用。
写下的数式,让雪名眼前漂浮着的黑色球体一闪光消失了。
然后雪名——黑色的球体撞上了她手中的匕首。
「湮灭刀」
与雪名像是咒语一样的话同时,匕首的刀身将黑色的球体吸收。
然后青白的数的数式,开始呈放射状向周围扩散。复杂的数式从刀身开始,展开出几条光带。举着数式的刀,雪名向来栖宣告。
「因为反物质而产生的湮灭。打雷是无法与其相比的。这次一定是——能让你的容器分崩离析的能量了」
说完,雪名架起匕首冲向来栖。
就算是来栖应该也理解了吧。
雪名所说的活,恐怕是对的。
■■■
——超出了容量的话就会死。
「……不要……!」
我的挣扎,不知在头脑中响彻了几次。
不想死,还不想死。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在这种对手面前。
好不容易变成了完美的存在。
至今为止一直期盼成为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好不容易实现了。
但是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被击溃,要在这种地方结束呢。接下来还要去支配这个国家的所有人,然后征服世界,让自己成为谁都无法忽视地存在的。
本该是这样——本该是这样!
雪名跳起来的姿态,感觉就像是在放慢动作一样。
朝着头上漂浮着的,巨大的红色的数之嘴唇飞来的羽鹭雪名。是想将匕首刺进嘴巴里吧。她的攻击,已经来不及避开了。
怎么样才好。看到了旁边的冴上诚一。
迅速灵光一现。
——拿冴上诚一座肉盾就好了。
冴上诚一和雪名,依我来看关系很亲近。
将这个冴上诚一当做人质的话,雪名的攻击也会迟缓吧。
退一步说就算她的攻击没有迟缓,那冴上诚一当做盾牌也可能可以减弱攻击的威力。
虽然不知道赶不赶得上,但是我说时迟那时快地,赌上自己仅存的生存机会,面对冴上诚一,展开了自己的翅膀。
翅膀实体化以后,准备将冴上诚一裹入其中。只要这样就可以结束了。
「不行!」
一个悲痛的喊叫声,将我的生存的机会打碎了。
扑向实体化的我的翅膀的,是雏木。
抓住了雏木的我,已经无法再对冴上诚一张开翅膀了。我的转机,就被雏木突然破坏了。
「快离开,叶苗!」
「我不离开……我已经绝对不想离开了!」
我重新考虑,将冴上诚一当做盾牌已经失败了,但是将自己跑过来的雏木当做盾牌也可以吧。只用将雏木扔到羽鹭雪名的轨道上就好了。拿着匕首接近数的嘴唇的雪名,已经不可能再收回她的攻击了。所以,除了拿雏木当成盾牌以外,没有其他我能活下来的方法了。
「对不起,真意酱。至少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要干的话,只有趁现在了。
■■■
羽鹭雪名手上的湮灭刀,深深地插入了我头上的嘴巴中。
突然,嘴唇的深处——我的集合的深处,强烈的闪光炸裂开来。
我头上漂浮着的,红色的嘴唇,其中本流出了光芒。
背后生长出来的f的翅膀也枯萎消散,全身像是被割了无数刀一样,喷出鲜血。
仰面倒在地上的我的背后,鲜明的血水流淌出来。
残酷的颜色。但是,没有想到残酷的自己流出来的血会是这么温暖。
浸泡在红色的海洋中,我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四肢无力——意识也开始朦胧。
抬头望向的对面,是漂浮着絮状云的,秋天的蓝天。眼前展开的青一色的世界。我感觉,曾几何时,和谁一起看过这片蓝天。
但是那是相当久远的事了,什么时候,为什么要看,都想不起来了。
「真意酱!」
哭泣着奔到我身边的她。
已经无法动弹的我,除了没用地望着她以外,别无选择。
跑过来的她,握住我受伤的手,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她温暖的手,还有落到我脸上的,她温暖的泪。
我一边感受着她的温暖,一边用软弱的表情,混杂着微笑看向她。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保护我啊!」
经她这么一说,我第一次开始思考。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啊」
在湮灭刀刺向我的时候,我将她的身体甩到了远处。
这是突然之间的事,我并没有意识到。
我觉得,这并不是友情,或是什么青梅竹马的心意。
只是我那时候强烈地这样想
——不想让她死。
只是这样的心情。
我龟裂的嘴唇,看来还可以将我所想的话说出,就算是要说话也疼得要死的嘴巴。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有不得不要向她传达的事。
「真奇妙呢……至今为止都认为谁都不能输的……现在却觉得这样就好啊」
谁都不想输,我认为谁都是自己的敌人。
所以,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是孤身一人的。
能称为朋友的,只有头脑不好,运动不好的,做事不得要领,劣等生的她而已。
但是对我来说,她一直是个,无可或缺的存在这是毫无疑问的。
「不甘心啊……这不和冴上同学说的一样吗。大概我……是想『让你』来阻止我啊」
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一定无法继续活下去了。
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一定,像这样死的时候是孤身一人的。
如果没有她的话,如果没有她的话。
如果没有她就无法办到的事情,在我的心中有太多太多。
这么些年,我一直想成为完美的存在。只是不想被任何人抛弃不管而已。
想和双亲搞好关系,想和朋友好好相处。到了现在终于察觉到了。
自己真正想成为的存在是什么。
并不是完美的存在。也不是被众人所爱的曾在。更不是谁都无法无视、无法怠慢的高贵的存在。
我,将握紧着我的手的她的手,反握回去。
在因为泪水而模糊的视野中,她的身影渐渐看不真切了。
「啊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用颤抖着的嘴唇,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想成为的存在。和谁关系都很好,和谁都玩得起来,对谁都很温柔的。
「我一直………………………都想成为你啊……」
和没有一个朋友的我搭话的,是有很多朋友的她。
在我因为双亲的怒骂而哭泣的时候安慰我的,是温柔善良的她。
为走上邪道,连续杀人的我哭泣的——只有她。
我所没有的东西,都拥有着的她。
我对此很羡慕,也很记恨。
所以我一心想得到她的认同,我就这么地坏掉了。
想要向她传达的话,我挤尽最后的力量,在正在远离的意识之中,那句话说了还是没说,自己都已经搞不清楚了。但是好想告诉她,我的嘴唇一直颤动着
「谢谢……一直喜欢着……一无所有的我……」
在我的视野的光芒消失的前一瞬间。
微微看到了,连接着她和我的青白的光之线。正是连接了羽鹭雪名和其他同学的光之线。但是,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了。
我的眼睛,应该不会再度睁开了吧。
要说让我惦记的事——一定是『亲友』会哭得很厉害吧。
■■■
用尽了力气的来栖,她的胸口上趴着哭泣着的雏木。
雪名在一旁,悲伤地伫立着。
痛苦的2人的身影。
但是在她们身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因为胜利而欢庆的同学们。
说的也是啊。对一无所知的学生们来说,突然出现在学校的来栖真意这个怪物,被她们合力打倒了。
所以他们只是单纯的,在庆祝胜利而已。
看着这幅光景的我,稍微感觉松了口气。
靠在长在旁边的银杏树上,我当场脱力,坐了下来。
「果然还是累了吧?」
和我搭话的,是一个听过的声音。
我以为是学校的学生,转过头一看……那里站着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
很讲究的短发。蓝色的眼睛。年龄大概是中学生这样的少女。穿着有皱褶的黑色哥特萝莉风格的她,看上去应该是个外国人。
并不是学生,而完全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少女登场,我感到惊讶。
但是少女一边手上,提着一个我见过的手提箱。
手提箱的细细的提耳上,用手铐锁住。
「哟,是我啊」
一边说着,她露出了冷静的笑容。
我吓了一跳,不是提心吊胆地,确认这个事实。
「难道说……是赛迪斯吗……!」
「哦呀,你怎么会这么吃惊。什么嘛,没有从明津君那里听说吗。嘛,他不擅长说明也没办法呢。是哦,我就是赛迪斯,活得好好的」
眼前的这个少女叫做赛迪斯。
这怎么可能!
我所认识的赛迪斯,是穿着丧服的男人。并不是这么可爱的少女。
自称赛迪斯的少女『嘿咻』一声坐在我的身旁。
「看来,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会比较好呢。我乃使『教团』之意志践行于世之人。第10位的执行官,赛迪斯。我所司掌的,是『隐蔽』」
赛迪斯一边看着在校内闹腾的同学们,一边说。
我听到名为赛迪斯的这个少女的话,决定暂且先听下去。
「这次的事件,实在是搞出了很多问题。毕竟来栖真意下手也太狠了。邻市的居民,警察组织,还有国内企业。并且还有新闻媒体和黑帮。最后还有这个学校的学生呢。这么多的表社会的人们知道灾厄之数这种,数的异端的存在,不是什么好事哦」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吧,我不得不将他们所有人『记忆消除』」
「……什么!」
我对她的话感到吃惊,不由得坐出身子,向她询问。
「全部……都要消除吗」
「嗯,全部。来栖真意所引发的事情全部,包括在这个学校引发的事情」
「怎么做得到啊……!」
「执行官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叫『主容许的数』的,特殊的集数媒介。迪格也有一把奇怪的刀吧。那个就是了。我的话,就是箱子,这个箱子通称『禁忌之箱』」
赛迪斯将自己手上的箱子举起来给我看,然后继续说。
「我没有肉体,也就是说,是近似于思念体的存在,其实这个身体,也不是我的本体呢。是呢,这样来考虑吧。如果将我比喻成一个电脑的话,这个箱子就是OS(Operating System操作系统)。肉体就是可以替换的硬件,虽然平常是使用这个身体的,但是考虑到和你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是用大人的样子会比较值得信赖一点。不过那个身体因为保护雏木君而坏掉了呢,已经用不了了,真是遗憾」
「……开玩笑的吧」
「不是开玩笑哦,呃,这时候应该说什么来着,啊,对了。真的(译注:原文是マジ)哟,真的」
赛迪斯将不是玩笑的事情,说得像玩笑一样。
「啊哈哈。话题有点跑远了拉回来吧。我没有肉体,可以侵入他人脑中的,所谓的电信号中哦,就和晶体管逻辑(译注:简称TTL,一种比较普遍的逻辑门数字集成电路的形式,和CMOS相对)一样。0和1的信号随意组合,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二进制数据,我通过改写这个数据,就能随意改写记忆哦」
赛迪斯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出了不得的话。
虽然她说的话像是常识的,但是实现起来相当非常识。
我终于有了,眼前这个少女是赛迪斯的实感。
「我的能力很方便呢。比如说让他人的记忆力变成浆糊一样,让他失去记忆。也可以让灾厄之数忘记自己的数的操纵方法,折磨自己哦。嘛,如果要做到这一步的话,需要各种各样麻烦的前期准备就是了。但是这次的来栖真意就是一个例外」
「她拥有能够将构成他人的元素装入自己的容器的能力。和我有相似的力量,所以如果我要是冒然去侵入她的大脑的话,就会有被她吞噬的危险性。如果我的力量被她吞噬的话就太糟糕了。所以我才会拜托明津君和你来处理的」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说什么啊」
「我很感谢你们的努力。说起来,你知道了吗?」
赛迪斯面对面地跟我说
「你的资质,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哦。就和从迪格那里听来的一样,看来你真的是『不屈服于数字支配之人(アンチリテラル)』啊」
「不屈服……什么……?」
「是呢。打比方的话——就是历史上出现的英雄哦。如果你是真正的话,不论是多么强大的数的异端,或是高贵的血族,都会败在你神秘的力量之下哦」
赛迪斯用预言一般的口吻说。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忘记了呢」
赛迪斯站起来。
「我想雇佣你,我们这个话题才说到一半吧。我还没有听到你的回复,但是我还是认为我应该就你的付出给你相应的回报。你想得到什么呢,如果是钱的话,我还是能拿出足够的金额哦」
赛迪斯说要给我报酬,说起来这是多么有诱惑的提案啊。
就算是想想他那个足够的金额……或许就能拿到能够付清我妹妹的学费的钱也说不定。我对要许什么愿有点困扰了。然后,突然向了远处的同班同学们。
对班上的同学们,低头道歉的雪名。
一定是在为自己双亲的事,给内战的被害者家属们道歉吧。
面对着鞠躬的雪名,众人微笑着,拍拍雪名的肩膀。然后还有,吵闹着的弘树,和一如既往地用指尖顶顶自己眼镜的国分。
就算班上的同学知道了雪名的真相,也还是原谅了她。
「……记忆可不可以部分留下来呢」
「这很简单。但是为了和这个记忆吻合,多少要篡改一下其它的部分哦」
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的赛迪斯。
那么,我想到了一个报酬。
「那么就拜托了。不要把现在大伙的心情——消除掉」
听到我的话以后,赛迪斯少许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说
「真是没欲望啊,冴上君。嘛,这也好啊,我知道了」
留下这一句话,我身旁赛迪斯的身影消失了。
我透过长出红叶的银杏树,望着舒爽的天空。
……孤独的来栖用精疲力竭倒下了,这份和蔼的天色也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但是,这份天空是否在为来栖的死感到悲伤,这点并不重要。
我只是,一直这样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