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罗位于梅菲乌斯帝都索隆东南约两百多公里的地方。当听说这里的奴隶起义,吉尔罗领主被绞死的消息时,梅菲乌斯皇帝格鲁却,
“这样正好。”
如此自言自语。
吉尔罗从很久前起就是梅菲乌斯的领土,但事实上,在格鲁往前数三代的皇帝那时,曾由于内乱而暂时放弃了这块土地。那之后这里始终为扎根当地的豪族所统治。但大约在三十年前,豪族间发生内部分裂的时候,有一派向梅菲乌斯请求援助。当时还只有三十多岁的格鲁向这一派送去了援军。作为交换条件,吉尔罗将归为梅菲乌斯的领地,但同时也认可他们一派的高度自治权。
漂亮地镇压了内乱的格鲁将吉尔罗这里作为据点,成功夺回了包括被称为梅菲乌斯建国圣地的圣临之谷——也就是基尔皇子与碧莉娜公主举行订婚仪式的地方——在内的夫拉德高地一带。
吉尔罗位于多明克平原几乎正中央。土地较为荒芜,生产力绝对称不上很高,但却拥有大规模的飞空船中继基地,在国内的交易据点中规模仅次于比拉克。但由于将飞空船用作交易的方式较为低迷,因此这里现在作为军事据点的意义更大。
就算令其与梅菲乌斯皇族通婚来宣誓忠诚,只要现阶段治理如此重要据点的人不是自己的直属家臣,皇帝自然会感到心烦意乱。或许正因为如此,
“这样正好。”
他才会这样觉得。
格鲁当即编制军队,命奥巴里•比兰镇压吉尔罗之乱。随后没过多久,作为新统治者被派去吉尔罗赴任的,正是因德尔夫•约克,梅菲乌斯十二将之一。
“甚至有人传言说,煽动这场内乱的正是梅菲乌斯皇帝本人。”
城馆的一室,费德姆•奥林说道。仿佛揣摩在场六人反应似的向上瞟了他们一眼后,
“说起来,甚至还有意见认为发生在三十年前的豪族内部分裂都是梅菲乌斯谋略所造成的。从格鲁皇帝建造龙神教神殿一事就能看出来,他是个拘束于传统形式的人。一定会费尽心机将圣临之谷夺回自己的手中吧。”
说到这里,费德姆故意停顿了一会儿,
“事实或许确实如此。”
“也可能并非如此。”
六人的反应以费德姆看来无聊之极。
(呿,怎么都那么畏手畏脚的。)
费德姆忍住了内心苦不堪言的情绪。
情况与以前明显有所不同。七人齐聚到这吉尔罗,是因为他们都是同样为国家未来担忧,立志就算用强硬手段也要重建这个国家的英杰。因德尔夫•约克也是费德姆游说的反格鲁派一人,看准了他被任命为吉尔罗领主的这个好机会的费德姆以协助他统治吉尔罗为名,召集反格鲁派的全体成员到此。
起初众人的言谈措辞相当激烈,时不时就能从中感受到对梅菲乌斯皇帝独善其身的愤怒。每当举起中空的杯子,他们就会为了梅菲乌斯健全的未来而将酒一饮而干。七人的意愿——也就是废黜梅菲乌斯皇帝,由自己坐镇国家中枢的野心——拧成一股绳。随着热烈讨论的深入,他们逐渐开始感到这样的未来或许并不遥远。
(但这一切,现在都……)
就算诱导他们去谈论适合非难皇帝的话题,六人也显得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费德姆不禁觉得喉咙干渴。太阳还高高挂于天空,再怎么说也不是将酒摆上桌面的时间。但现在坚持这种表面的礼仪规矩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充满了这种尖酸心情的费德姆刚想喊来侍从,
“过了两周多了呢。”
突然,因德尔夫说道。
他究竟是想说已过了两周,还是想说才过了两周呢,从这位平日感情表现就很匮乏的将军面上难以区分别。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句话令现场的气氛更加消沉了,费德姆也失去了喝酒的意欲。
(对,两周。)
距梅菲乌斯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去世以来——
虽然气氛低迷,暗众人好歹比费德姆提出的话题多了丝开口的精神,
“说起来,奥巴里的处刑日子还没决定吧。”
驻扎在伊德洛负责外交的贵族特斯兰说道,
“再怎么说,他也是暗杀皇族的人。”略显肥胖的军人那巴尔答道。“皇帝陛下一定是想在民众面前执行一场盛大的处刑吧。不仅是奥巴里,或许他的一门九族都会被抓去喂龙。”
“那延后了的皇子的葬礼,也会等到那之后才举行吧。”
“应该吧。”
当然,这种话题不可能调动气氛。费德姆的目光从嘀嘀咕咕谈论着的他们脸上移开。
皇子死后,梅菲乌斯皇帝的独裁愈加严重。比如说隆格•塞安以及奥丁•罗鲁格,由于这两位将领无视皇帝的意思,协助向加贝拉送去援军的皇子,现在被赶出了索隆。另外,重镇贵族西蒙•罗德鲁姆也因为直接向皇帝谏言,现在还被软禁在家。
原本因对皇帝的独裁感到愤慨而聚集在此的七人,在失去了作为旗帜的皇子的现在,甚至开始渐渐迷失了各自志向的目标。
“说到延后——加贝拉公主情况如何。”
原帝朝评议会议员玛洛克问道,
“加贝拉前几天派来了使节。”特斯兰回答。“表面是为了吊慰皇子,当然,也是为了碧莉娜公主之后的安置问题吧。使节也直接与公主本人见过面了,但根据侍女们之间的传言,碧莉娜公主似乎拒绝了立刻回国的要求。”
“该不会是想等待皇子的葬礼举行吧。”
“但……如此一来,与加贝拉的关系又将会如何。当前也没有其他合适的男性皇族啊。”
“加贝拉的泽诺王子还是单身吧。或许可以让伊奈莉公主和他缔结新的姻亲关系。”
“不,据说陶利亚那边也在试探是否能和伊奈莉公主联姻。”
“陶利亚算什么东西。”
那巴尔不屑一顾。在皇子基尔与陶利亚缔结同盟之前,他就主张侵略西方得到广阔的领土,以从大陆中央令人窒息的三国关系中脱离出来。也就是所谓的征讨陶琅论者。
“陛下现在或许更想要与恩德拉近关系,所以……”
“说到那位伊奈莉公主。”
见话题一不注意就要转向皇帝了,特斯兰慌忙改变话题。
“似乎从阿普塔回来后样子就有些古怪。”
“哦哦,我也听说了。”
据说伊奈莉公主在回到索隆当天,就仿佛是发生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似的,把东西乱摔,还对侍女和朋友们大声怒吼。可尽管如此,当她知道义兄基尔去世的消息时,
“这不可能!”
明显慌了手脚,并立刻直接与皇帝谈判,要求“请重新调查一下”。就算是平日很宠伊奈莉的皇帝这回还是大声训斥了公主一通。
“不过啦,毕竟她和基尔皇子感情还不错,而且伊奈莉大人也已经是适龄的少女了,总会有心情紊乱的时候吧。”
(呼)
费德姆忍住了呵欠。说到伊奈莉公主,她是那时差点探出基尔皇太子真正身份,害费德姆吓出一身冷汗的少女,当然基尔本人已经不在了的现在,关于她的话题根本无关紧要。
顺便刚才话题中提到的恩德公国。前些日子,艾力克公子率军进攻加贝拉都城的时候,由于基尔皇子的援军在关键时候赶到,几乎没发生什么战斗,对方就收兵撤退了。虽然人们觉得这件事会给梅菲乌斯与恩德间的关系造成一些摩擦,但恩德此次也派来了吊慰的使者,表面上并没有现出任何非难或是遗憾之意。
根据风闻,恩德内的后继者之争终于表面化。以对方国家的观点来看,现在应该会想尽量避免增加无谓的争端吧。
(欧鲁巴那家伙。)
费德姆用已经彻底冷掉的茶代酒啜了一口,内心暗骂。当然,知道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曾几何时已被替换成剑斗士欧鲁巴的只有他一个。
(居然在这种时候挂点。)
他是个运气莫名强势的男人。所以当听说那男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死去的消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不过说到底,这也是自己依然无法放弃野心的感伤所致吧。
费德姆也有些过度沉迷于梦境。那是个过于庞大的梦。眼见成就一点一滴地在脚下逐渐成型,梦想似乎终于到了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却突然如海市蜃楼般从眼前消失不见。
为了将格鲁•梅菲乌斯从宝座上拉下来而热情高涨的壮士们,现在却和那些在索隆过着隐居生活的老贵族们没什么两样。喝着茶,谈论着些无关紧要的事,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谈的话题。
(但是,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费德姆紧握放在膝上的手。在场的这七名,简言之都是他的共犯。如果计划在这里顿挫,就不能保证这其中不会出现通过告发其他六人来接近皇帝的人。
(通过西蒙和隆格那件事,众人对皇帝的疑虑与反抗之心也愈加强烈。不如说,现在才是应该下定决心,召集新同伴的时候。高举的旗帜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现在要丢下一切已经晚了。)
(已经太晚了。)
费德姆•奥林将满是汗的手在膝盖上擦了一下。
格鲁皇帝的身影,仿佛夏日幻影一般,在其余的六人身后摇晃。
2
漫漫尘土飞扬。十数头龙在地面上飞驰。唯有一匹骑龙武者的速度远超他人。
“怎么了,怎么了。这样可赢不了陶琅其他地方的骑龙兵哦。宗主国陶利亚的士兵能允许他人这样嘲笑吗?”
在队伍最前面高声怒吼的,是阿克斯•巴兹甘。都市国家陶利亚的太守脚跨爱用的龙尤尼翁,壮硕的身体上下摇晃。位于身后数米远位置正同样飞奔的士兵们骑着的也是尤尼翁。阿克斯虽然明知这种龙和小型龙腾格比起来根本谈不上很容易操控,但即便如此,尤尼翁也比同样是中型龙的拜安有着更顺从人的性质。
这是拉班•道培育的新品种。阿克斯认为,如果不能将其像马一样自由操控,就无法在战国乱世的陶琅区域生存下去。
最重要的,是陶利亚所面临的威胁。若是以前,就是阿克斯仇敌的东方梅菲乌斯。但现在——
(哦)
一个身影嗖地窜到了阿克斯的视野内。他侧目瞟了一眼,那是一名二十岁前后的年轻人。佩戴的头盔下露出了一张精干的面孔。
“哦哦。”阿克斯的厚唇嘴角吊起,露出一丝笑容。“真行啊,拉斯旺。”
拉斯旺是阿克斯的侄子。技术果真相当了得。平时他从不会陪阿克斯一起练龙,但仅只今天,
“伯父。今天我陪您一起。”
这么说道。而阿克斯则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应答,一味地策龙飞奔。
(嗯)
阿克斯平时练龙时所使用的沿着城壁的道路已被龙的脚步给踏平了。道路的一旁就是供水渠以及广阔的农田,务农的民众们只有在这时会稍作休息,旁观他们练龙。
阿克斯叹息一声,向后望去。
“还真是一群软骨头。拉斯旺,你先走。必须有人引导他们。”
说着,放慢了龙的速度,让拉斯旺走在最先头。他自己则绕到了队伍的最后,从后方鼓舞部下们。
练龙持续了约两个小时。“好,停步。”阿克斯说出这话的时候,人和龙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原地动弹不得。唯有一个人——拉斯旺•巴兹甘硬撑着向阿克斯行了一礼,率先打道回府。
军师拉班•道走近了正在擦汗的阿克斯。
“辛苦您了,大人。”
“嗯。一阵子不见,拉斯旺也成了一名优秀的陶琅武者了啊。”阿克斯刚说完,就有些不满似的皱起了粗眉,“但那家伙。”
“有什么值得您介怀的事吗?”
“不,我只是觉得奇怪,他是会用那种目光看我的男人吗?”
无论是骑龙并驾齐驱的时候,还是临走前行礼的时候,他的眼中总带着一丝否定自己的感情。拉斯旺原本就与阿克斯很相似,目光很消沉。但阿克斯表面上总是充斥着精力十足的光彩,但拉斯旺•巴兹甘的双眸却有着令被他注视的人感到莫名焦躁、不安的性质。这时,
“应该是不满大人您刻意照顾他吧。”
拉班•道说道,阿克斯露出苦涩的神情。
“不愧是大军师大人。很擅长揣摩凡人的心思呢。”
“在那种状况下,年轻人是从真心想要比个高下。而年长者应该理解这种心情,从正面接受他的挑战。从长远角度来看,无论是胜是败,这场比赛的胜负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话是这么说啦,但民众都在旁观啊。拉斯旺是个自尊心很高的男人。”
“大人您虽然有看人的眼光,但是在用人方法上,似乎缺少一些如何发挥他们才能的能力。”
“如果我多那么一点点那个什么发挥人才能的东西,”阿克斯撇了撇嘴。“现在早就雇佣个更好的军师,并把你的舌头给拔出来,放逐到陶利亚外去了吧。”
将尤尼翁交给龙丁后,阿克斯当即更衣前往陶利亚城。说是城,其实也就是周围挖有沟渠,看上去不过是座宅邸罢了。在一楼面向中庭的大厅里简单进食之后,听家臣们提交各种各样的报告。
随后,他将拉班叫到自己的房内。
“好了。”阿克斯用一副没什么大事的语气开口。“陶利亚差不多该是时候派遣使节前去吊慰基尔皇子了吧。”
“时机还太早了。”
拉班这个人大概总是事先准备好答案似的,无论询问他任何问题,都能毫无顿挫地作出回复。
“大约半个月前,皇帝格鲁•梅菲乌斯捎来信函,称阿普塔之战是『两军的胜利』这种相当暧昧的措辞,对议和与同盟的事至今没有给出个明确的结论。何况在作出议和决定的皇子基尔•梅菲乌斯已经亡故的现在就更不用提了。所以首先要以大人的名义送出信函,表明要继承皇太子遗志的决心。同时还要附文表示我方会在阿普塔与陶利亚的国境处,为两国和平作出贡献的基尔•梅菲乌斯建碑纪念。”
“嗯。”
“梅菲乌斯至今尚未举行基尔大人葬礼的意思。在那之前妄不可操之过急。”
“我明白了。”阿克斯直率地点了点头,轻声叹息。“该死的,老子居然必须去揣摩梅菲乌斯皇帝的脸色。”
在格尔达军威胁近在眼前的现状下,无论如何都要维持与梅菲乌斯的议和关系,阿克斯非常清楚这点。此外,
(还有军配的问题。)
在阿普塔战败之后,他平时爱用的军配依然还在基尔•梅菲乌斯的手中。那不是普通的军配。那里面存放着古代魔法王国的玉玺。玉玺是塞尔•伊利亚斯时代王权的象征,也就是说,能得到这个的人,就是唯一拥有称霸西方陶琅资格的人。
基尔曾说过总有一天会将此返还给巴兹甘家。但是,皇子死去的现在,军配也变得去向不明。他将玉玺被夺一事向大部分家臣保密,所以不能向梅菲乌斯公然要求返还玉玺。
拉班派遣了数名探子潜入梅菲乌斯。目的当然就是为了找出玉玺的行踪,但现阶段依然毫无成果。或许可以说阿克斯对暗杀基尔•梅菲乌斯的犯人的愤恨之心远在菲乌斯各位重臣们之上。
此外,
“艾斯梅娜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差不多该是多少用点强也要把她拉出来的时候了吧。”
令阿克斯头疼不已的问题多不胜数。最近这阵子,女儿几乎不愿意在人前露面。停顿了一会儿,
“怎么了?”
他瞥了一眼拉班,一贯的迅速回答没了踪影。身形宛若枯木的老人那不可思议的目光总是既让人觉得他应该很深思熟虑,又或许根本什么都没在想,
“对,艾斯梅娜大人。和以前大人您将她关在房内不同,您说这次她是将自己关在房内,一步也不愿意踏出吧。”
“你说话就不能不带讥讽吗?”
“原因,当然是基尔•梅菲乌斯吧。”无视阿克斯的非难,拉班继续道。“但这位基尔•梅菲乌斯殿下……有些奇妙。”
“奇妙是指?”
“不,之前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从派去梅菲乌斯的探子们搜集的关于皇太子的情报中出现了很多不自然点。”
据说梅菲乌斯皇子的被害,是在皇子亲自率援军赶赴加贝拉,并返回阿普塔之后,对皇子心怀恨意的将军所犯下的罪行。
“哪里不自然了?”
“不自然的是发生事情之前皇子的行动。据说基尔殿下向各方面捎去了信函。”
“信函?”
“虽说我并没有追踪所有信函的下落,但其中似乎有关于比拉克一个叫扎吉什么的商人的事。是送去给梅菲乌斯负责贸易的贵族大臣们的,说是希望能将与西方陶琅的商业渠道全都交给他。理由是在阿普塔一战得到了扎吉的照顾。而如今,已经成为遗言的这些内容似乎正顺应皇子的意向在办理。”
“扎吉。”
阿克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周前,梅菲乌斯的商人曾经来推销龙石船。由于运输费比经由北方沿岸诸国的要划算,所以阿克斯前不久刚下达了筹措军用船的指示。那个商人的名字记得就叫扎吉。
拉班停顿了片刻,推测阿克斯差不多该回想起来的时候,继续道。
“另外,还有一封信件说,希望能将包括我们送给陶利亚的几头尤尼翁为首的所有在阿普塔调教的龙以及照顾它们的龙丁都编入隆格•塞安将军的部队。这两件事都并非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但却都像是在做善后处理似的。”
“善后处理?什么的善后?”
“自己亡故后的善后。”
阿克斯啊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随即仔细打量拉班的表情。明明刚说出很了不得的事,但这位老人的表情却依然超脱,难以捉摸。
“怎么可能,这算什么玩笑。你的意思难道说皇太子基尔预感到了自己的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有可能是伪装成死亡,而其实还在某处生存着。向加贝拉派遣援军一事似乎违逆了皇帝的意向。在现在的梅菲乌斯,若向皇帝反抗,就算身为皇太子也不知下场会如何。可以认为他在赶去加贝拉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个思想觉悟了吧。”
“你认为之所以这样,他才会在各方面做了善后准备吗?嗯,并非不可能的事,但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艾斯梅娜哦。我可不希望她产生什么奇怪的希望。”
“我明白了。”
“不过啦,虽说已经是个适龄的姑娘了,但她和基尔不过才见过两、三面吧。岁月会治愈她的伤痛的。就算与梅菲乌斯的联姻问题暂时告一段落,波旺也好拉斯旺也好,我也差不多该考虑后继者的问题了吧。”
基尔的话题就此告终。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阿克斯还有很多不得不去思考的问题。东方的梅菲乌斯,以及从北方逐渐逼近的格尔达。格尔达一边吸收自己攻陷都市国家的士兵,一边逐渐向东南方向前进。总不能一直干坐着等待对方的来袭。
陶利亚正在广招佣兵,正如之前提到的,也从梅菲乌斯商人和沿岸诸国购买龙石船及武器,来强化军备。
再加上上次阿普塔堡垒之战中。国力方面压倒弱势的陶利亚居然能对梅菲乌斯步步紧逼,最后缔结了平等同盟,这件事让阿克斯在西方陶琅区域的声名大增。各都市派来的传令兵络绎不绝,都是为了对抗格尔达军,希望与陶利亚缔结同盟的请求。
但是,在他们之中,没有契利克的名字。那是个位于陶利亚西方的都市国家。刚才在大厅举行的会议上,也因为契利克的使者至今仍未出现,令阿克斯不悦地皱起了鼻子。
“该不会是觉得自己不在向陶利亚的进军路线上,所以打算作壁上观吧。”
“还没有肯定格尔达的目的是我们陶利亚吧。”
“他想要的是玉玺。”阿克斯断定。“从他盗用旧塞尔•陶琅龙神教司教的名字来看,这点显而易见。他通过假扮成格尔达,企图借复兴旧塞尔•陶琅为名成为陶琅区域的王。为此所必要的,就是玉玺。”
阿克斯为自己才是塞尔•陶琅王的正统后继者感到无比自豪。所以认为像契利克这种历史较短的新兴势力,应该迅速赶到陶利亚行臣下之礼才对。
现任契利克王亚姆卡二世年纪尚轻,仅三十三岁。先王的时候曾数次与阿克斯兵刃相接,但当交接到现任王的时候,双方就签订了议和条约。
“如果是由于年轻而羞于立刻赶来,那我会给你时间,但是不能等过久。”
阿克斯在桌上摊开了陶利亚周边的地图。阿克斯的手指指向的,是陶利亚的北方。从契利克的地理位置看来,是隔着索玛湖对面位于东北方位的都市国家海里奥。陶利亚和这国也缔结了同盟关系,但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次是自梅菲乌斯入侵陶琅时为能驱逐对方而并肩作战以来的共同行动了吧。
现在,位于格尔达军矛头指向的,就是这海里奥。在阿克斯的姐姐嫁去的艾门沦陷的现在,从位置上考虑,很容易就能猜到格尔达军下一个目的地。海里奥的北方有三、四个都市,根据传言,这几个国家都出现了身份高贵的女性消失的情况。一时间的状况似乎与艾斯梅娜一样,她们也同样被噩梦所困扰。姑且不论是否因为这个原因,还是他们都不在格尔达的进军路线上,总之这些都市都保持着静观的态度。原本这些就是依靠与沿岸诸国的交易勉强维持生计的小势力,阿克斯打从一开始就没对他们报什么期待。
如果海里奥沦陷,接下来恐怕就该轮到陶利亚了。当然,海里奥一个月前就送来了共同作战的请求。当时的阿克斯正在准备攻略梅菲乌斯的阿普塔领,所以暂时保留了回答。
而在这期间,海里奥的政治形势越来越混乱。被格尔达军击败的艾拉贡王的亡故,导致都市内因后继者之争而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现在根本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啊。)
以阿克斯看来,无论哪个都市国家势力,都是总有一天应该对自己这个正统的王俯首称臣的土地。小势力圈只顾面前的利益互相争斗的现状让他恨得牙直痒。
“海利奥王家也毁了。或许总有一天国名也会发生改变吧——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的王,那个叫迦拉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
“根本没有这个器量。是个只擅长察言观色的男人。能成为王,也是因为其他有能力的人自我毁灭,幸运正好眷顾了他而已。”
拉班断言,但随后,又说了句奇怪的话。
“只不过,幸运的不只是迦拉。”
“你是指王妃玛丽莲吗?迦拉那家伙被她的美貌迷昏了头脑,居然想娶玛丽莲为自己的妻子。确实,从保住了王后的地位与权力来看,王妃也相当幸运呢。”
“不,我是指海利奥本身。高呼自己才是下一任王,加入到内部纷争中的那些人,全都是血气旺盛的武人。他们中无论谁最后成了王,都一定会立刻打着为艾拉贡王报仇的旗号——也就是为了洗清他们叛逆者的污名,来获得民众的支持——编制数量仅少的军队,向格尔达军反抗,最后遭致自灭下场的可能性很高。但迦拉并没有作为一名王的器量,他自己也多少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现在他才按兵不动,效仿我陶利亚,正招兵储备军力的样子。根据传言,他将被契利克放逐了的佣兵队长以及近七百兵力编入自己的部队。如果再加上我们陶利亚的援军,海利奥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攻陷吧。”
“哈。”阿克斯那粗大的鼻子哼笑一声。“那么,对我们陶利亚也可以称得上是幸运吧。今晚就让我们为迦拉以及那个品行不端的王妃干杯。虽说卧病在床的哈得洛斯大人一定还愤怒得夜夜无法入眠吧。”
艾拉贡的父亲哈得洛斯与阿克斯也相识。十多年前与梅菲乌斯之战的时候,哈得洛斯就比阿克斯年长很多,是个相当通情达理的男人。
不过,用当时拉班的话来说,
“大人面对任何人都显得相当高傲自大。哈得洛斯王也经常对大人感到恼火,但接触了大人这令人难以记恨的为人后,作为一名年长者,似乎多少做了些让步。”
似乎是这么一个情况。
“我也想问候一下哈得洛斯。这次应该由我亲自出马。”
阿克斯说道。显得有些性急。与梅菲乌斯的战斗表面上是以陶利亚的胜利收场,但实际上他却受到了重挫,再加上阿克斯自己也一度在阿普塔沦为俘虏。
他渴望获得一场辉煌的胜利。原本他就是个血气旺盛,喜欢自己率领军马、军龙在混乱战场上驰骋的君主。
“不。”拉班摇了摇瘦小的头。“海利奥在不久的必将发生战斗。但我们却只能通过传闻来获知敌人的全貌。首先最重要的,是应该派遣以佣兵为主力的六百左右士兵前去与敌人接触。大人您的亲自出马等那之后也不迟。”
此时,不满地冷哼一声的阿克斯并没有注意到,拉班也没有特地将这件事告知他。事实上,拉班已经掌握了必须慎重行动的情报。
3
陶利亚的佣兵队长邓肯隶属波旺•特德斯指挥下的第五兵团。三十四岁,是土生土长的陶利亚人,在统帅粗暴佣兵的手腕上受到很高的评价。甚至有传言说,他迟早会坐上兵团长的位置。
而这位邓肯现在正为了某件事而烦恼。依照太守阿克斯的意向广为招募佣兵这事本没有问题,但在早已招募了超过预计人数的现在,军营前的志愿者还排成长龙。人种各式各样。当然泽尔德人占压倒多数,但就算泽尔德人也有不同种类的,有像陶利亚人这样生活在都市圈的人,也有过着游牧生活的人,更有在山地聚成的小村落中生活的人。
但头疼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已经被录用为佣兵了的名为阿德尔巴的男人。
他对周围人四处宣扬自己是侍奉蛮人王盖布的亲卫队的子孙。约半年前突然出现在陶利亚,开始向各军将领自荐。
实力不错。严格说来身材比较瘦长,但能轻松挥舞长剑,迅速击倒对方。以入团测试为名目曾进行了数场比赛,阿德尔巴甚至能轻而易举地连续击倒在陶利亚内实力也算不错的正规士兵。
但调查了一下得知,他原本是名盗贼首领。在城里的表现也相当恶劣。白吃白喝,对女人粗暴无礼,有一段时间甚至还被他国的警卫兵盯上。
阿德尔巴自己想做官,但也是因为过去的这种种原因,所以哪个兵团长都不愿意点头。无可奈何,他只能在城里私下做些保镖之类的工作来赚钱度日。这次,陶利亚大规模征募佣兵,他终于放弃了做官,志愿当一名佣兵来了。
由于实力不错,所以邓肯决定采用他。与『注重礼仪』的正规兵集团不同。邓肯有自信能驾驭有着乱七八糟癖好的佣兵集团。阿德尔巴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个盗贼,他觉得以自己的实力定能把他驯服。但是,决定录用他后才过了不到五天,邓肯就开始后悔了。表面上阿德尔巴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还不如说如果他做了,反而能以这个为借口将他赶走。
(这样会影响士气的。)
阿德尔巴的情况就是糟糕到能令他产生这种想法。无论是狗眼看人低的目光也好,唇边浮现的下流笑容也好,都让邓肯极为不爽。虽说他还勾搭佣兵同伴每晚外出喝酒,但邓肯最担忧的,莫过于阿德尔巴的那种令人不快的氛围在士兵中蔓延。
现在阿德尔巴的存在,就像是卡在邓肯喉咙中的鱼骨头。一旦意识到,就会招来无穷无尽的焦虑与不安。
(偏偏在这攸关陶利亚存亡的大战前夕。)
一旦战斗开始,一切就太晚了。所以一定要在战斗打响之前,找个什么理由将他赶出去。
这时,波旺•特德斯造访了烦恼不已的邓肯。他看了看佣兵志愿者的队伍,
“似乎有可用之人呢。”
说道。
“因为起初说需要相当人数的兵力,所以之前都能找到一个就招募一个,但如果将现在这些志愿者都拒之门外,就有让难得的人才白白溜走的可能性。要不打名额交替战吧。”
波旺虽年轻,但毕竟是第五兵团团长,再加上是特德斯大公的养子。其勇猛的性格以及出人意料地有卓越看人眼光的部分令邓肯十分尊敬。“是!”他立刻接纳了这个建议。
翌日,邓肯亲自面试志愿者们,并打算从中选择数人。这时,他在行列中突然发现了一个模样奇怪的男人。身材与打扮在剑士中显得十分平凡,但是脸上却缠着绷带。露出的只有双眼、鼻尖、以及嘴的周围。从皮肤来看,应该不是泽尔德人。
“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孩童的时候得了疫病才会这样的。”
回答的并不是当事者本人,而是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也相当惹人注意。头发较长,动作举止中略有些像女性。与阿德尔巴的性质不同,但此人也令邓肯产生了不快感。在陶琅,男人作女人打扮、模仿女人举止的行为就算是表演节目也会遭人厌恶。唯一例外的,是龙神教的巫女。虽然是男性,但只有发誓作为一名女性活下去的人才能担任这个职位。说得更明白一点,这是只有神圣的巫女才被允许的行为,所以不是巫女的男人模仿女性,只会被看做是「不检点」。
“啊,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哦。只不过皮肤都溃烂了,所以才会遮掩起来。”
“名字叫什么?”
邓肯问道,此时本人才终于张口。听到那个名字,邓肯歪了下脑袋。
“我听说过呢。此前的阿普塔战中,一口气俘虏了纳托克大人部队的梅菲乌斯男人,记得也是叫这个名字吧。”
“所以才来这里啊。”又是那个长得像女性的男人插嘴道。“「欧鲁巴」这个名字很容易被人误解,在梅菲乌斯很难混呢。”
奇妙的二人。顺便提一下他们俩还有另一个同伴,此人是个在志愿者中鹤立鸡群的巨汉,邓肯一开始就打算将他列入替换的候补名单中。打听下来,据说他们是梅菲乌斯的剑斗士。
(哦。这些个剑斗士究竟是否有能力与陶琅武人并肩战斗呢。)
像女人一样的家伙,始终沉默不语的绷带男。邓肯完全是出于兴趣,以及希望看到他们被打趴在地上的一丝恶作剧心理,也将他们列入了交替战的名单中。
从志愿者中选出了二十名左右的邓肯将他们带到了军营的后面。与之相对,邓肯事先也亲自从录取者中挑选了几名剑士。虽原打算让他们一对一进行对战,但由于候补人选超出了预定人数,差一个人。所以邓肯喊来了部下,
“把塔尔科特叫来。”
这样下令道。
第五兵团军营后面,设有一个可以和其他团共同训练龙的广场。剑士们分列东西,邓肯坐在摆好的长板凳上,在一边旁观交替战。
没有什么复杂的规则。只需随意挑选训练用的包好的枪,或是木剑斧子之类。不穿戴甲胄。反正本来就是从外面招募的佣兵,不管是断两根骨头还是受到一生都无法痊愈的伤,甚至一不小心掉了性命也无所谓。这就是略有些粗暴的陶琅地区的习惯。
“看招!”
“什么!”
已经决定被录用的人也好,即将赢得录取资格的人也好,每个人都拼死战斗。在这里计较生死根本没有意义。多亏了格尔达军的抬头,陶琅这块土地变得越来越难以平静生活了。至于陶利亚的佣兵们,就算酬劳非常便宜,只要能得到每天两次的食物,以及超过三木桶的水,就足以让他们为止搏命了。
名为基利亚姆的巨汉如邓肯所预想的,实力彻底压倒录取者的剑士。虽然他选择的是木制斧子,但根本没有挥舞,只是向一侧躲过了对方袭来的剑击,用如岩石般的拳头击中了对方的背部,战斗就这么结束了。将吐着白沫的剑士搬到场外后,下一场比赛开始了。
(接下来是那个柔弱的男人吗。)
邓肯只有眼睛露出一丝笑意。泽尔德人特有的粗暴作风一定会令那个只会取悦他人的家伙面色惨白吧。但要后悔已经太迟了。邓肯为那个柔弱男子选择的对手,是在录取者中实力还算过得去的。
“开始!”
邓肯的部下站在两名剑士的中间,在手一挥下的同时,胜负就决出了。
“什么!”
邓肯都不禁出声。
只见那个长发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在钻入对方怀中的瞬间,录用者手中的剑就被击飞。剑在空中咕噜咕噜地旋转,扎刺在邓肯的面前。旁观的士兵们都不禁高声欢呼起来,柔弱男用取悦众人的姿势鞠躬行礼。
(呿)
虽然看走了眼,但他对只要是有用的剑士就雇佣这点没有异议。
交替战顺利地进行着。还剩下两、三场比赛的时候,被传唤的塔尔科特终于姗姗来迟。
“您有什么吩咐吗?”
塔尔科特步伐轻快,但却夸张地上下晃动着肩膀走来。他不是泽尔德人。据说是沿岸诸国的某国雇来的水手,以邓肯看来,十有八九是掳掠那个什么沿岸诸国的海盗吧。
一听说是交替战,塔尔科特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他是有着一脸邋遢胡子的二十七岁年轻人,但却对这种『没有利益的事』彻底地敬而远之。他突然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很痛的样子。
“我在之前的训练中受了点伤呢。啊痛,实战前若能来得及痊愈就好了,但如果今天硬来的话,必定会拖延伤口痊愈的时间的吧”
“「的吧」算什么口气。”邓肯也露出如一名海盗首领般充满魄力的表情。“这是我的命令。快去拿剑准备起来。”
“我很强哦,队长。交替战的话,还有更合适的对象吧。”
塔尔科特实力确实还行。作为他搭档和他同时被录用的名为斯坦的那名男子也是,表面看上去很笨重,但却十分擅长使用火枪。这两人虽然年轻,但佣兵经历似乎相当长。
这时,塔尔科特突然眼睛一亮。
“阿德尔巴如何?”
“什么?”
“那家伙总是夸耀说自己已经击倒了好几个陶利亚的正规兵了。放任他不管的话,迟早会成为灾祸根源的”
“可那家伙相当了得啊。如果命他参加交替战,一旦他赢了,反而会更为助长他的气势了啊。”
被提到自己介意的名字,邓肯开始犹豫了。而塔尔科特则再次推波助澜。
“恕我失礼,不过那男人似乎很看不起队长啊。通过将他叫来这里,不分青红皂白就命令他战斗,也算是向众人展示作为一名队长的威严呀。如果他敢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就痛骂他一顿。佣兵大多都是这种随性的家伙。一旦『头领』被某个同伴轻视的话,到了正式场合,就可能会不服从命令。说实话阿德尔巴是胜是负其实并不重要。”
“唔……”
邓肯抱着手臂沉吟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这次命部下将阿德尔巴叫来。
话虽如此,剩下的候补者就只有一个了。那个绷带男。
(呿,早意识到有这招的话,应该让那个巨汉和阿德尔巴对决啊。)
绷带男看上去毫无胜机。有着近十年佣兵队长经历的邓肯当然清楚阿德尔巴的实力相当了得。但刚才塔尔科特说的没错。比起胜负,更重要的是自己要下令。
在等待阿德尔巴到来的这段时间,广场上出现了不自然的『空挡』。绷带男杵在场上,偶尔显得有些焦躁地环顾四周。这时,
“队长,你难道想让我和来路不明的新人交替吗?”
阿德尔巴来了。小眼睛中蕴含着险恶的光芒。邓肯故作没有意识到他的怒气,挺起胸膛摆出架子。
“若说来路不明,你不也一样吗。”
“我的实力,陶利亚人应该都已经很清楚了吧。”
浮现的淡淡笑容中能窥到一丝轻蔑。反正你是想把我这个麻烦精扫地出门吧,对方在无言中表述。但邓肯就像是对付邻居家淘气包似的,轻佻地耸了耸肩,
“我只是想再亲眼目睹一次。”
“是吗。”
阿德尔巴吐了口唾沫。如果他继续纠缠,那邓肯也有自己的打算。但他却意外地欣然接受了比赛。应该是对自己的实力相当有自信吧。但是,当他与那个自称欧鲁巴的绷带男对峙时,
“挥舞木棍未免太无聊了。要衡量是否能在实战中派的上用场,用真正的武器才是最好的。”
居然说出这种话。邓肯顿时一筹莫展,微微向欧鲁巴的方向撇了一眼,但
(没问题。)
对方似乎这样表示似的上下点了点头。
最后,两人都拿起了陶利亚制的长剑。
太阳高高升起。
阿德尔巴依然一脸轻蔑的笑容,向欧鲁巴走去。
在稍远的地方,塔尔科特决定坐在一边旁观。
他讨厌阿德尔巴。初次见面时对方态度就妄自尊大,用仿佛命令自己直属部下似的口气说话。佣兵中,甚至有崇拜实力了得,但态度尊大的阿德尔巴为大哥,每天跟着他四处游玩的家伙。但塔尔科特打从心底里甚至不想和那种家伙呼吸同样的空气。
所以倘若阿德尔巴在这场交替战中被打倒,或是受重伤,那才是他求之不得的。但是,
(哎呀呀,就没剩下些个更强点的家伙了吗。)
与他对峙的男人看上去如此不可靠。更准确地说,身材根本就是个少年。虽然看上去确实锻炼过,但远不及久经沙场的阿德尔巴。
“不过啦,如果面对这样的男人还陷入苦战的话,那阿德尔巴的评价也会下降的吧。”
“大哥,你在这儿啊?”
向他搭话的,是塔尔科特的小弟斯坦。身材低矮,而且体宽,显得非常醒目。
“这是在干啥子啊。”
“梅菲乌斯的特产,剑斗啦。我说你下那个绷带男的注,赌今晚的晚饭。”
“是阿德尔巴做对手,这未免太不划算了吧。”
“没事啦,那家伙其实是个有名的佣兵。很多势力都想取他的性命,所以他才像这样隐藏自己的真面目啦。”
“原来如此,好吧。”
斯坦本性率直——不如说单纯。塔尔科特内心吐了吐舌头。如此一来,就算阿德尔巴赢了,自己也能占得一点小便宜。
“开始。”
邓肯一声令下,比赛开始了。刹那间,阿德尔巴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两下、三下,强烈的攻击向欧鲁巴袭来。
欧鲁巴一味防守。左来右往地移动,偶尔单膝跪地挡下剑击,偶尔向后小跳躲开刺突。动作彻底在对方的掌握下。阿德尔巴的眼中闪现残忍的光芒。
“大哥,你去哪里?”
“已经够了吧。我这个人还没堕落到能平静地旁观那小鬼的脑袋被斩断。”
“但是,不用很久胜负就能决定了啊。”
“所以我才不想看——”
塔尔科特还没说完,广场中哇地沸腾起来。下意识回头的佣兵眼中映入的,是阿德尔巴挥出的致命一刀被欧鲁巴在头顶上方闪过。随即他顺势扑入对方的怀中,用剑柄向阿德尔巴的鼻子招呼去。
阿德尔巴喷大量的鲜血向后倒去。脚还在微微抽搐,毫无站起来的迹象。
“胜……胜负已决!”
邓肯叫喊。声音中参杂着一半惊讶和一半欢喜。
“喂!”塔尔科特情不自禁地拽着斯坦的肩膀来回摇晃。“好厉害,那家伙是谁啊。居然赢过了阿德尔巴!”
“大哥,打赌是我赢了哦。”
“喂,你还真能干呢。”
塔尔科特无视斯坦的话,向下台的欧鲁巴挥手笑道。
“我一开始就看好你哦。对邓肯队长建议说你能派的上用场,应该让你参加交替战的也是我哦。呐,今晚我请客。你是第一次来陶利亚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我带你去那里……”
塔尔科特语尾越来越轻,逐渐消失。欧鲁巴似乎打算彻底无视他,快步从塔尔科特面前走过。而且还彻底地连撇都没撇他一眼,塔尔科特顿时血气上涌。
“那……那家伙,居然摆架子。”
“大哥,这样不好啦。别在邓肯老大面前打架啊。”斯坦从后面架住企图追上去的塔尔科特。“比起这个,你应该明白吧。今晚是大哥你请客哦。”
(该死的。)
塔尔科特忍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死死盯着欧鲁巴的背影。
(本以为阿德尔巴那个白痴终于可以消失了,但这次却来了个更讨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