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学后的化学准备室中,朱浬学姐依旧是熟悉的那身黑衣。她一边倾斜着手中的咖啡杯,一边忧郁地如此喃喃说道。
一点也没错——我心想。
魔神相克者、恶魔的非在化、副葬处女分离机、血腥味、无可挽回的事件。结果,加贺篝隆也究竟逃去哪了也没人知道。他那架被破坏得很惨的机巧魔神大概要花很久时间才能修复吧,但这并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案子。也就是说,事情并没有获得根本的解决。更糟糕的是,我也失去了拯救操绪的线索。
朱浬学姐这时再度郁闷地吐出一口气。
「我好不容易才装备好新开发的护法穿甲弹跟破片效果弹头,结果还没赶到战斗就已经结束了……这次有学生联盟的认可,我还以为可以尽情体会火药的快感呢……唉——」
「……」
拜托——学姐所谓的「结束方式实在太不愉快」该不会就是指这个吧。她果然还是那么地我行我素。
不过话说回来,朱浬学姐会产生这种感想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
加贺篝事件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晚了一步。当我们知道这件案子时已经有许多名恶魔被害者了,阿妮娅的姐姐也早就开始非在化,所以基本上结果本来就很难挽回。
「结果加贺篝的经历到现在还是没调查清楚。」
朱浬学姐很难得露出茫然的表情自言自语。她似乎陷入了长考,还以莫名充满魅力的眼睛朝上望着窗外的景色。
「我想那应该不是他的本名吧。这么高明的机巧魔神操演者要是能查出真实姓名就好了……他怎么跟克莉丝汀·福尔切认识也依旧是个谜。我原本还以为是克莉丝汀倒追加贺篝,但看来又不是如此——该怎么形容,就好像……」
好像有人在刻意隐蔽情报一样——朱浬学姐似乎想接着这么说,但又陷入了不自然的沉默。
关于那点我也一直很在意。原本是留学生的克莉丝汀·福尔切到底是怎么邂逅应该毫无接触点的加贺篝隆也,甚至成为对方的契约恶魔?
我一下子想起佐伯哥在三温暖里对我所说的话。
王立科学狂会并不是你的盟友——
的确,克莉丝汀·福尔切就是应王立科学狂会——也就是洛高第三学生会的邀请才会来到日本留学;而也是在这个契机下,加贺篝隆也才有机会变成魔神相克者。
虽然我不是说这两者一定有因果关系,但如果要问王立科学狂会真的都没插手吗——我实在很难相信。
「……也罢,反正这次由璃子小姐跟妮娅最后都安然无恙,这么说来也算是可喜可贺了。」
朱浬学姐以重新整理心情的口气说道,然后又将视线投向化学准备室的入口。
刚好阿妮娅与嵩月结束了班上的活动并匆匆赶来。
我原本以为应该还在沮丧的阿妮娅,过了一晚却意外地精神抖擞。她再度展现出一开始的高傲态度。克莉丝汀最后告诉她的那短短几句话似乎让阿妮娅重新站了起来。
「——姐姐说她绝对不会消失。」
之后操绪才帮我向阿妮娅打听出来。
「我相信我所选择的契约者,而且我会很快恢复健康、再回去找你。请不要再伤害我朋友——姐姐是这么告诉我的。」
因此我也相信姐姐所说的话——阿妮娅这么表示道。
我虽然讶异但也相当感动。对克莉丝汀这位女性的尊敬更是油然而生。
本来应该是情敌关系的琴里小姐也被她视为朋友。明明契约者对自己的爱已经消失,甚至使自己逐渐产生非在化,克莉丝汀还能说出这种宽宏大量的话,根本不是普通人办得到的。她甚至还贯彻了自己的意志,挺身从《黑铁》手下保护自己的情敌。
所以阿妮娅才会如此信任自己的姐姐吧。真是了不起的女性,难怪阿妮娅会对这位姐姐如此自豪。
不过话又说回来,琴里小姐也是主动放弃了让自己复活的机会。为了不让所爱的加贺篝继续犯错,主动把我们请入了别墅——有这么好的两个女朋友陪在身旁,加贺篝那臭小子为何还会陷入那种疯狂状态,我真是搞不懂。
直接跳到结论吧,在那两位女性的衬托下更显得加贺篝的没用。而被加贺篝视为同类的我难道在别人眼中也是如此?一想到这我就感到有些沮丧。无法完全否认这点更是我的致命伤。
「啊……有血……」
刚进入化学准备室的嵩月立刻对我以焦急的表情说道。
「啊啊,你说这个……?」
我望着自己的左手。从缠在中指上的绷带中渗出了些许红色的血迹。昨天因强行拔下戒指
所造成的伤当然还没痊愈。尽管伤势并不算多严重,但因为是日常生活不时需要动到的部位,所以伤口没事就会裂开。
都是你们的错——我瞪着阿妮娅与操绪,结果那两人却装作毫不相千的模样迅速别过头。
为我套上不幸戒指的阿妮娅丝毫没有要反省的意思,操绪得到附身的新特技后也感到欣喜若狂,似乎没事就想找机会拿我的身体作实验。我决定要收回先前的发言了;加贺篝那家伙过得比我爽太多了,这种人根本没资格叫我同类。
嵩月不知从哪里取出急救包,还以非常开心的模样帮我解开旧绷带。
总之,袭击恶魔事件也算告一段落,她预计今天就要搬回潮泉家的小屋。朱浬学姐之后应该也会安静一阵子吧。阿妮娅再过几天大概就会习惯日本的生活,我自己也差不多可以重回安稳平静的日常生活。
一回想起步步惊魂的这几天,我就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化学准备室的入口突然被某人粗鲁地打开。
「智春,不好了!」
樋口脸色大变地冲了进来。对喔,科学社的成员还包括这家伙。
「这个房间里应该也有电视吧——快打开!」
不知为何稍候也现身的佐伯玲子瞪着我下令。她那种难以言喻的严肃表情感染了我,我不知不觉便照着她所说的拿起遥控器。
这台电视原本是科学社顾问老师市原的私人物品。我按下遥控器后,萤幕上立刻出现民营电视台的谈话性新闻节目。
电视上播放的画面让我瞠目结舌。
这似乎是由设置在某栋建筑物屋顶的气象观测用定点摄影机所录下的影片。时间大概是黎明前后,在看起来毫无异样的市街道路上,以微亮的天空为背景,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大量从天而降。
起初我还以为是不合时节的雪,但似乎又不是。那是某种色彩更鲜明、丰富的玩意儿,就好像飘落的花办般轻轻随风飞舞。
「……世界各地都出现过目击鱼群或大量受伤鸟儿从天而降的例子。虽说大部分原因是出自发生在海上的水龙卷,但也有不少无法获得解释的案例。在旧约圣经中就曾提过,西元前二三一〇年左右,摩西率领以色列的子民在沙漠中遇到了从天而降的鹌鹑与面包,还藉此饱餐一顿——」
疯狂的超自然爱好者樋口又开始讲古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夏目?你们不是已经抓到犯人了吗——』
佐伯妹以歇斯底理的口气对我怒吼。
不过电视萤幕上那种超现实的光景依旧深深吸引着我的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操绪才咕哝道。
『……内裤……从天上掉下来了。』
没错,那些如雪般飘落的物体正是大量的女用贴身衣物。颜色与款式都多彩多姿的胸罩跟内裤正缓缓地乘风自上空落下。
这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吧?如果是梦应该也要归类于恶梦。
因为昨晚的事故——我突然想通了。
在加贺篝的别墅内,分离机累积了大量魔力后产生爆炸。
恐怕克莉丝汀原先沉睡的棺木就是在这场爆炸中被高高抛向天空,而铺在棺木里的大量内衣裤也就这样跟着上了天。
由于高空气流的影响,过了好几个小时内衣裤才终于返回地表。
就好像是上天赐予人类的赠礼一样——
电视节目主持人看着影片,嘴里也同时不住地大喊「好怪的现象」、「异常天气」等词
汇。
我们一语不发地继续盯着电视。
「啊……那件是我最喜欢的……」
发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切过摄影机前方后,朱浬学姐立刻以颤抖的声音说道。她大概又想起那些她非常珍惜、但却在前不久被偷走的大量收藏品了吧。
「气死人了……我要买……我要把它们重新买回来……!小奏,你现在就陪我一起去内衣专卖店!操绪你们也乖乖跟上!智春跟樋口负责提购物袋!」
「耶……」
这种不合常理的命令让我感到非常困惑。提购物袋?学姐该不会要我进那种店吧?我好不容易才把事件解决掉耶。
看来朱浬学姐根本就没有恢复冷静——
最喜欢看热闹的操绪当然不会在这时出面阻止,个性龟毛的佐伯妹也被学姐的气势给一时震慑了,甚至开始指导起阿妮娅该如何挑选合适的内衣裤。
嵩月发现我这种有苦难言的表情,似乎又会错了意。
「啊……还在痛吗?」
她一边擦拭从我左手流下的多余消毒药水一边不安地问。
「哈哈……还好啦,虽然有点难受但可以忍耐。」
我注视着嵩月凑近我面前的大眼睛,不禁害臊地露出苦笑。
对了——原本表情有些忧虑的嵩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好主意,只见她自得地微微扬起眉尾,就像平常阿妮娅经常出现的动作……
她倏地对着我的中指吻了一下。
其余众人纷纷像瞬间结冻般紧盯着我们。就在这种目光的包围中。
「痛痛飞走吧。」
嵩月绽放出能让全世界所有人都同感幸福的微笑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