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由的封印 一卷全

1那藜的归还

在前往穿梭机发射场的护送车里面,十八岁的洛·乔纳森体验了非常凄惨的感觉。

在学都行星那藜的破坏活动,以及杀害众多警官的暴力行为,还有从拘留所逃走等等等等——

他因为这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罪状,刚刚才和坐在他两侧的两位同伴,一起受到了被从那藜永久流放的处分。

他们将搭乘穿梭机前往那藜卫星轨道上的宇宙站。因为表面上是要把他们遣送到联邦法庭,所以他们将被引渡给银河联邦军巡洋舰海斯布里迪斯号。

虽然知道会在舰内被释放,但是像这样作为犯罪者被戴上手铐,还是非常的屈辱。

如果现在的那藜最高负责人学都长代理不是他右边这个男人的舅父的话,他们三个多半已经因为杀害学都长夫妻的嫌疑,而被进行公审了吧。

在已经被秘密集团乌罗波洛斯的魔手侵入的那藜,自治警察的上层人员几乎都被乌罗波洛斯的干部所取代。

因为注意到了这个组织试图获得那藜的优秀人力资源的意图,为了组织他们而被杀害的奥斯卡休塔学都长夫妻,就是坐在乔纳森左侧的男人的双亲。

十分幸运的是,学都长代理对于好友儿子的一番解释,还是听了进去。

隶属联邦军情报部的奥利维·奥斯卡休塔上校,运用手头的资料向学都长代理阐述了乌罗波洛斯的侵入的严重性,主张自己等人是遭受了冤枉,行为是正当防卫。

在学都长代理指摘他们防卫过度的时候,他的外甥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穿着染满警官们鲜血的衣服,在那张让同性们也会陶醉的美貌面孔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说道:

“在那种场合,如果不杀人的话,就肯定会被杀了。”

有着银河联邦军少尉军衔的乔纳森,想到了今后多半也会是波澜万状的日子,哀伤地发出了叹息。

无论是美貌还是强大,甚至于脸皮的厚度都远远超过常规的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和自己这种平凡人的人生扯上了关系呢?

他是被自己的上司奥斯卡休塔上校作为船员送进利连斯鲁的宇宙船的。据说是因为某种,他自己都完全没有自觉的,名为“精神共鸣”的超能力可以成为上校这个精神感应者的间谍摄像机。

虽然就连他本人都觉得很不愉快,可是利连斯鲁在明知一切的情况下,还是对身为新人的乔纳森充分表现出了疼爱。

而曾经熬夜大显身手的两个人现在正在他两侧的座位上毫不脸红地埋头大睡。

※※※※※※※

在海斯布里迪斯号舰桥的船员们的守望下,三个人被引渡给了船长。

表情严肃的那藜的公务人员,将附加了学都长代理书信的文件交给了对方,转身离开了扰乱学都平安的可恨的犯罪者们。

不到几分钟的简短仪式。

目送那藜的公务人员完全离去后,比洛斯马尼舰长在三人的面前敬了个礼。

奥斯卡休塔上校轻轻点点头。

乔纳森反射性地在戴着手铐的状态下试图回礼,结果变成了很奇怪的姿势。

“好久不见了,上校。——对于这次您的父母所遭受的不行,我衷心表示难过。”

“虽然很抱歉因为我们这边的疏忽而给你添了麻烦,不过今后还是要请你多多关照。”

被通称为O2的能干上校,向充实护卫利连斯鲁的宇宙船“黄金海豚”号的任务的巡洋舰舰长如此致意。

虽然头发好像老人一样的雪白,不过这位手腕出众的情报军官是在年仅三十岁的时候就晋升为上校的人物。而且,他也是超一流的精神感应者。

平时就好像个人标志一样从不离身的深色护目镜,在那藜的战斗中已经被破坏。

在那双毫无表情深不见底的黑色双眸的凝视下,感觉到浑身不自在的舰长,将视线转向了利连斯鲁。

然后,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黄金海豚号”的船长,拥有长到腰际的黑发和仿佛蕴含着不可思议磁力的灰色眼眸。

利连斯鲁和O2的差别也就仅此而已。

不光是船长,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惊讶地对比着这两个男人。他们的外表相似到了只能认为是年龄相近的兄弟的程度。

利连斯鲁露出了让看到的人的眼睛都会产生快感的笑容。

“因为我们是表兄弟,所以非常相似吧?”他如此对众人说道。

第一次听说的乔纳森吃惊地看向船长,而留着短短的胡须的舰长倒是似乎因为这一句话就认可了。

“我马上派士兵送你们会‘黄金海豚号’。因为外交上的考虑,手铐要在那边才能摘下,请您对此表示谅解。”

“哪里,是我应该向你们道歉,给你们添了麻烦。”

和永远态度冰冷的O2相比,利连斯鲁要态度和蔼可亲得多。

注意到船长的话的士兵,只是解开了O2的手铐。

两个人的逮捕和遣送只是形式而已。

从身为那藜学都长代理的谢尔蒙逊的角度出发,当然不可能向学生们宣布学都已经落入秘密军事集团的手里。所以他通过把和乌罗波洛斯发生争执的三人移交给银河联邦军,而了结了这个那藜有史以来的最大事件。

从那藜主权所涉及的边界宇宙港进入联邦议会管辖下的军队战舰后,三个人就等于是自动获得了不起诉处分。

“奥利维。”

被叫到名字的情报军官,回头看着自称是自己表兄弟的利连斯鲁。

“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到我的船上来?反正为了补给,两艘船都要前往卫星Ⅱ9。你不是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想要乘坐我的船只旅行吗?”

“哎呀,虽然是很诱人的邀请,不过还是算了吧。先别说这些了,船员上的缺口你要怎么办?要在这里补充缺少的操纵士和通信士吗?”

乔纳森想起自己曾经很喜欢的六芒人操纵士,胸口一阵疼痛。

虽然船长究竟在想什么从他那温和的表情中很难窥探出来,不过如同青年预料的那样,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船只操作我打算拜托航海士伊亚拉,通信士在索·托多复归之前都由洛来代班。”

“是否优秀暂且不论,缺少了副炮击手真的没关系吗?那些家伙可不是这么轻易就会收手的类型哦。”

是否优秀暂且不论——被这么形容的青年虽然觉得很无趣,但是考虑到上司本人的水准的话,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

察觉到他内心活动的利连斯鲁,好像安慰一样把手放在了他的一头红发上。

“不就是为此才安排了护卫舰吗?”

O2耸了耸肩膀。

“如果船长本人认为这样就足够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从卫星Ⅱ9起将会采取个别行动。虽然拿到那藜的资料因为学都长官邸的爆炸而遗失了,不过在卫星Ⅱ9很快就能得到另一份拷贝,所以不用担心。”

“谢谢。总觉得在这里就分别有点让人遗憾呢。”

乔纳森在心里想道,会真心惋惜和自己上司分别的人类,除了这个男人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了。

O2挑起一边的嘴角,在面颊上刻画出了讽刺的笑容。

“虽然我也有同感,不过就算再也不想见面,那些家伙也很快就会迫使我们见面吧?——对吧?少尉。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啊……是。”

注意到身为超能力者的上司好像又读取了自己的思考,乔纳森冒出了冷汗。

两个人在海斯布里迪斯号的联邦士兵形式上的押送下,告别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奥斯卡休塔,返回了停泊在旁边的“黄金海豚号”上。

※※※※※※※

“黄金海豚号”是在外部装甲上涂上了淡淡的奶油色,外观做成海豚形状的船只。这艘拥有因为传染性病毒而灭亡的拉斐星王家纹章的优美而豪华的宇宙船,是利连斯鲁从身为女王的母亲那里继承的巨大遗产。

在最近的紧急出入用舱门附近被摘下了手铐的两个人,进入了船内的移动电梯。

在移动着的狭窄空间中,青年终于发出了忍耐许久的询问。

“船长和上校是表兄弟的事情是真的吗?”

“骗人的哦。”

拉斐王家最后的王子轻松地做出了否定。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别人会当真的吧?”

“这种时候当然是说谎比较方便,我也是为了防止在海斯布里迪斯号上受到多余的追究才这么说的。如果相似到这个地步还坚持说没有关系,别人反而认为我在说谎吧?”

“确实是这样……那么,你们完全没有关系吗?”

青年的问题让船长苦笑了出来。

“因为人家的舅父和他父母是好友,所以难免会有人产生疑心吧?”

在二十年前灭亡的拉斐星上独自存活下来的利连斯鲁,在被识别功能上出现了一定异常的电脑当成了女性教育。

托这个的福,他时不时会像刚才那样某处女性用语来。

“所以说,”他静静地对青年说,“将推测替换为确信是很危险的事。而且我和他都不觉得,在彼此的血缘关系中找出关联来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啊?”青年对于船长的说法有些迷惑。

“在拉斐星的时候,我就是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存在。不仅拥有禁忌的黑发,而且不论在精神上和肉体上我和他们都存在着让人怀疑是否该称为同种族的差异。”

羊群中的狼——这个表现浮现在了地球系奥伊里库斯人的青年的脑海总。

这个表现也非常适合以学都行星那藜为故乡的奥斯卡休塔。

“我多少可以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们两位的相似,并不是因为什么血缘,而是同种族的感觉?”

“就是类似这种的东西……还是不要说了。我不喜欢追究奥利维的家事,而起恶不论他也会觉得不快吧?我不想失去和他之间的友情。”

“友情!?”

乔纳森不由自主大叫了出来。

他总觉得,没有哪个单词比这个更无法和上司扯上关系了。

“友情……嗯,是友情吗?”

盘着手臂的他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可,干脆皱起了眉头呻吟。

利连斯鲁用好像父亲一样的温柔眼神看着年轻的红发青年。

这时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了。

两个人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上前进着。

“在卫星Ⅱ9进行燃料补充后,我们就前往卡由。如同奥利维所说的那样,大概不能指望会有风平浪静的航海吧?请你作好心理准备,我们要和乌罗波洛斯的战舰进行最终决战了。”

一面走向船员们所在的操纵室,高个子的船长一面转过头来如此对他说。

“是,是的。”乔纳森慌忙追在了长长的黑发后面。

在地球太阳系政府以及其殖民星球,和六芒太阳系政府以及其同盟星之间持续了十年的战争,被称为第三次银河大战。

银河联邦的两大势力,在距离现在的一年前缔结了停战条约。

隶属于选择了中立立场的行星的宇宙船,随着战争的激化,别说是和地球系以及六芒系双方的行星群进行贸易了,就连对于物资补给基地的利用,也时常会陷入困难的状态之中。

银河联邦议会接受了中立星政府的请求,以建立物资补给基地为目的,在主要航路的要点上设置了卫星。

卫星Ⅱ9就是其中之一,呈现出巨大的圆筒形。

虽然它拥有应急基地的功能,但是却没有一般人的居住空间,几乎所有的作业都交给了机械完成。

在大战结束后,完成了任务的卫星大部分都被解体,只有平时也需要的几个卫星,到现在也还在使用。

卫星Ⅱ9对于利用这条航路在六芒太阳系之间往返的宇宙船而言,不仅是路标,也是漂浮于无情的宇宙空间中的生命维持装置。

乔纳森大概是被在那藜接连到访的灾难训练出了胆量,就算听到最终决战的字眼也没怎么吃惊。而且他原本就年轻,所以环境适应能力相当高。

两个人进入了“黄金海豚号”的操纵室。没有事先得到他们将被遣送回来的通知的船员们,一起欢呼着跑了过来。

“马里林?你受伤了吗?”栗色头发的炮击手率先询问。

船长象征着王子身份的纯白衣服上,散落着数量惊人的黑色斑迹。

拥有辉煌履历的前女海盗芙米·克扎克的锐利眼神,立刻就看穿了这是血迹。

“没有。全都是别人的血。——抱歉一上来就让你看到了不怎么愉快的东西,公主。”

他称为公主的表妹尤芙米亚公主,好像是担心他的安全,所以和负责护卫的青年卡拉马一起来到了操纵室。

“哇!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看到她的样子的乔纳森,不久之后发出了慌张的声音。

“……奇怪……吗?”

那藜的代理学都长那瓦佛尔·谢尔蒙逊的十九岁的女儿,那张百分之百拉斐人感觉的纤细优雅的美貌面孔上浮现出了红潮。

只残存下来了极少人数的拉斐人,是由于六芒太阳系流传下来的神话,而被称为天使的末裔的美丽种族。

以位于拉斐星旁边的行星卡由为目的地的“黄金海豚号”上,包括她和卡拉马在内,共搭载了十三位拉斐人。

他们全员都穿着刺绣着金色花纹的好像白色长袍一样的民族服装。

毫无例外都拥有中性的美貌、优雅而且气质出众的他们的身影,非常符合他人眼中的天使的末裔的形象。

但是,现在的她却穿着剪裁合身的水色的空间服。

为了配合这身运动式打扮,她将长长的的金发也盘在了头上。

“哪里!绝对不奇怪!不过,那个好像和至今为止的印象,相当的……”

乔纳森一面寻找着语言,一面将视线转向了负责为她护卫的卡拉马。

和他年龄相当的青年,也从平时的天使打扮换成了空间服。

只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好像大了一点,所以折起了袖口。

“因为公主说,既然马里里亚多殿下面临危机,那么我们也要能榜上什么忙才好。所以我们拜托了萨哈迪博士,从各位科学家那里借来了比较方便活动的衣服。不过我的稍微大了一点,让你们见笑了。”

负责王族护卫的“黑众”的年轻人,尽可能不看向女孩那边地说着。

“啊,用我的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的尺寸应该和你差不多。”

“谢谢。”

卡拉马向轻松地提出建议的青年笑着道谢。

最初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人,也许是因为年龄相近的关系,已经开始逐渐消除隔阂了。

利连斯鲁转向因为小小的变身的喜悦和害羞而面颊飞红的女孩打趣地说道:

“虽然是很大胆的形象转变,不过这样也许还比较自然吧。只不过卡拉马已经不知道该看哪里好了。”

因为现在的衣服和平时正相反,清楚地展现出了身体的线条。

“我、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而且我很喜欢这种轻松方便行动的感觉。如果不会妨碍到什么的话,我希望能一直穿这件衣服。呀◆”

为她将头发编起来的伊亚拉·梅格,在剧烈地害羞起来的公主后面对船长说道:

“我听公主说了,听说你同意他们帮忙工作?”

“啊……”

船长有些含糊地回答。

原本是军人的梅格,好像不知道他内心的苦衷一样,用事务性的口气继续了下去。

“包括在医务室的奥卢卡在内,这里的所有人已经商量过了。正好现在人员超级紧张,所以请公主担任通信士应该不错吧。”

“我拥有小型飞行艇的操纵士证书。”

在对方说出类似反对的话之前,女孩已经迅速地强调了自己的资格。

卡拉马也插了进来。

“如果由我来担任航海士的话,伊亚拉小姐就可以专心操作船只,我觉得这样最理想不过。”

“黄金海豚号”的船长,俯视着来到他身边的炮击手克扎克。

“——也就是说,在我不在的时候,已经完全讨论好了协助方式吗?”

“就是这么回事。都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践踏女性的纯情了。”

栗色头发的女战士,用拳头给了他厚实的胸板一下。

感染了让拉斐星毁灭的西坦病病毒的利连斯鲁,平时都是依靠药物来抑制病毒的活性化的。

因为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同胞传染上这个只针对拉斐人的致命病毒,所以他平时甚至绝对不让自己的未婚妻靠近身边。看起来大家都认为他的这种态度过于慎重了。

“没事的。船长答应过你们可以随便行事。我就是证人哦。”

乔纳森也站到了尤芙米亚公主的那边,孤立无援的船长只能不清不愿地点头。

“那么在索·托多复归之前,就暂时拜托你吧。——等我洗个澡换好衣服后,就进入出航准备。请你把这个消息通知海斯布里迪斯号和船内的搭乘人员。”

“是。那个,马里里亚多……”

女孩小跑着追上了冷淡地丢下这么一句就试图转身离去的男人的宽阔背影。

“有什么事?”

“……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利连斯鲁沉默而忧郁地看了一阵那双仰望着自己的蓝色眼睛。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尤芙米亚。如果我让你感染上西坦病的话……”

在被不可思议的静寂所支配的空气中,他近乎喃喃自语的说道,

“那时,我会亲手杀了你。绝不让你受长时间的折磨……我保证。”

他好像进行神圣誓约的仪式一样,弯下身在女孩的面颊上吻了一下。

女孩的身体中掠过了甜美的战栗。

留下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僵硬在原地的尤芙米亚公主,拉斐王家直系的最后的王子返回了船长室。

被剩下的众人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觑。

“还真是让人腿软的誓言呢。”伊亚拉·梅格嘀咕了出来。

“由那种美形说出口的话,连在旁边听着的人都忍不住心跳呢。”

对于同僚的感想点了点头,克扎克带着无奈的表情发出了叹息。

“真好呢。我也好想听到那样的台词。”

在她的话中,包含着作为乌罗波洛斯的密探潜入船内,在被发现后自杀身亡的操纵士的影子。

中年的前联邦军女军官带着心痛的神色看着克扎克。

“一点都不好!”

洛·乔纳森愤然地提出了异议。

“还是要活下来才最好吧?”

“那当然。马里林只是单纯假设了最糟糕的事态而已。”

无法贴切地表现感想的烦躁感,让青年咬住嘴唇低垂下了脑袋。

我发誓过要战斗到呼吸的最后一刻——他曾经这么说过。

因为使用了被禁止的超能力者而让西坦病再度发作,即使在活生生地承受着细胞炭化的那种让人发狂的剧痛,和吐出了数量惊人的鲜血的时候,他也贯彻了自己的语言,持续战斗到底。

乔纳森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就是因为知道他对于生命的价值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重视,所以设想到他说出要亲手杀死尤芙米亚公主时的心情,乔纳森无法像别人一样不负责任地起哄说什么这是让女孩子腿软的誓言。

和浪漫主义相距遥远的气力的绝望感,广阔而恐怖的虚无感——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那种渗透进自己胸口的感情,应该就是属于利连斯鲁的吧?

“精神共鸣者”虽然不具备有意识地读取对方感情的能力,但是在强烈地体贴对方感情的时候,好像会产生轻微的共鸣。

利连斯鲁渗透到这一边的感情,让青年感到了哀伤。

※※※※※※※

因为换好衣服后距离出发还有一些时间,所以乔纳森去了趟医疗室。

在船医奥卢卡·西沃管辖下的医疗室中,将要迎来从幼年期到成年期转变的索·托多正好在这个时候结成了用来进行形态变化的茧。

虽然平时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圣域,但是现在却挤满了半是看热闹的科学家们,展现出了不合时宜的嘈杂。

“距离出发没剩多少时间了。你们要成群结队地恋恋不舍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点回第二舰桥去。”

有人开始驱赶迟迟不肯离去的众人。

这个平时说话的声音都巨大到好像在怒吼一样的人,就是率领着九名研究者的人体细胞学权威萨哈迪博士。

“黄金海豚号”接受了银河联邦议会的委托,负责将博士们、拉斐人的人工受精卵,运送到六芒太阳系第五行星卡由。

在到达卡由后,让将会成为拉斐复活计划根基的两百人份的受精卵诞生出来,就是他们的使命。

在停泊于行星库拉里萨的时候,发生了科学家之一被闯入船内的入侵者枪杀的事件。

在二十年前投下生化武器,让拉斐星灭亡的乌罗波洛斯,现在也在持续而执拗地试图阻止复活计划,因此不断袭击着受精卵和将会负责养育诞生后的人工授精儿的十三名拉斐人。

“明明看起来只差一点就要出来了。”

科学家们很不甘心地离开了这里。

即使在拥有珍奇生态的人类之中,会好像昆虫一样结茧变态的长命种族阿斯拉人也是非常特异的存在。

形成了巨大的褐色块体的索·托多的茧,被固定在他所占领的手术台上,树脂状的表面上安插了各种各样的计量仪器。

船医奥卢卡注意到了犹豫地窥探着手术室的青年,笑着对他招招手。

“听说你在那藜很辛苦啊。幸好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

她那种好像总是慢半拍的悠闲口气,会让听到的人的心情也都变得舒缓起来。

虽然她和倔强而且锋芒毕露的克扎克属于正相反的类型,但是两个人却十分要好,是一对刚好互补的好搭档。

“像我这样的当时只是绊脚石哦。因为有船长和O2两人在已经天下无敌,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对了,索·托多的情形怎么样了?”

“嗯,通过仪器的的扫描来看,基本上已经完全变成了成人体型。不过和至今为止的索·托多完全不同。因为我没有阿斯拉人的羽化记录资料,所以也不好说明他现在的情形到底怎么样。”

西沃难得地露出了深刻的表情,挠了挠她那头茂密的金发。

小个子的萨哈迪博士张开了大嘴,毫无气质可言地笑了出来。

“没事没事,没问题的。如果不行的话在更早的阶段就会变得奇怪了。都已经到了这个阶段,剩下的就只有在该出来的时候出来而已了。因为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和他的家乡联络过。如果有羽化所必要的东西的话,早就应该作为紧急物资送来了。”

拥有褐色肌肤的白发老人,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茧。

虽然是有点乐观过头的口气,但是也许真的就是如此。

『请船上的成员注意,按照预定,宇宙船再过五分钟就将出航。请各位尽快坐到各舰桥的离着陆座位上。此外,因为在到达可以进行空间跳跃的领域后随时会进行转移,所以船长提醒大家一定要系好安全带。』

尤芙米亚公主的声音在船内的广播中响了起来。

“公主殿下的通信感觉上也不错呢。”

“呼。美丽的通用语听起来就好像音乐一样。”

“现在是佩服这个的时候吗?只剩下五分钟了。博士要去的第二舰桥很远吧。”乔纳森着急了起来。

船员们聚集的操纵室位于第一舰桥,而乘客用的宽广的第二舰桥从安全角度出发,设置在船的中心位置。

离开医疗室的西沃一面走向电梯,一面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的笑了出来。

“自从打那藜回来之后,公主殿下就很拼命呢。在络发出了救援请求的时候,可是她用惊人的气势压倒了迟疑着是否该在行星降落的大家呢。”

“咦?啊……难道说,用主炮轰炸道路的人……”

青年想起了那时候的冲击,战战兢兢地询问。

女医生好像孩子一样笑得花枝乱颤。

“虽然开炮的是芙米,但一直吵着让她开炮、开炮的人可是公主哦。芙米大概是因为知道威力有多大,所以反而不愿意。最后是船长代理伊亚拉以绝对只能打道路为条件而命令她发射的。芙米的技术确实不错吧◆”

萨哈迪博士也遵循了他本人所谓“洋溢的知性和略微欠缺的品性——这样的结合才是完美无缺”的信念,再次发出了那种毫无气质可言的大笑。

“马里林也是这样呢。这种在面临危机的时刻超出常规的大胆决策力,也许就是拉斐王族的血统吧。”

“所谓的天生的……不是才应该是对于拉斐人的评价吗?”

不知是否是多心,乔纳森觉得自己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

一想到今后都会是这两个人在操纵室,他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拉斐王族好像只有异端分子存活了下来——他想起了上司O2带着讽刺的口气说出的这番话。

2得与失

要到达卫星Ⅱ9,包括两次空间跳跃在内,大致需要两天的行程。

在完成了第一次跳跃的时候就返回自己房间的洛·乔纳森和船长利连斯鲁,因为在那藜的骚动而身心俱疲的关系,足足一整天的哦睡得不省人事。

通常的航行只要交给电脑的自动操纵就好了。因为主电脑“西多罗”被罗安初始化,所以现在是辅助电脑“莫多罗”在代替它承担这个工作。

船长把事情都交待给伊亚拉·梅格后就进入了梦乡,中间没有被任何的紧急事态叫起,只是在最后因为饥饿而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爬起来的他,在洗了个冷水澡后,才终于完全恢复了意识。

在他为了去食堂而换衣服时,注意到操纵室好像存在着微妙的骚动。

——发生了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在他出来之前人已经消失了。

随便地把半干的头发扎了起来,利连斯鲁穿上了没有袖子和衣摆的黑色衬衫,以及和裤子一体化的短靴,感觉上打扮得十分轻便。

在他穿过飘荡着盆栽的亚多利草芳香的起居室,进入走廊的同时——

“呀啊啊啊!”

女性的悲鸣从侧面传来。是尤芙米亚公主的惨叫。

很近。

他来不及回去取武器,直接冲向了传出悲鸣的方向。

一眼就看得出已经昏迷的女孩,在卡拉马的搀扶下瘫软在那里。

“公主有我保护。那家伙去了那边!”

因为恐惧而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迅速指向了走廊的一个方向。

利连斯鲁将公主托付给了年轻人,前往他所指的方向去追赶袭击公主的犯人。

因为豪华的地毯的关系,跑起来很费劲。

两条道路交叉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十字路口。

在他正要直线前进的时候,一个细长的人影从右侧通道冲出来袭击他的背部。

他为了牵制对方而回身踢出一脚,阻止了对方的行动后转过头来。

“……!!”

袭击者惊人的形态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高比他还要高出一个脑袋,呈棒状延伸的四肢的长度只能用异样来形容。赤铜色的肌肤上是眼角吊起来的细长眼睛,嘴巴一直裂到了耳边,里面并列着尖锐的牙齿。

头发的部位从额角到脑后,直立着宽度是十厘米左右,长度是三十厘米左右的东西。最奇妙的是,好像喷泉一样倒立的头发并没有特定的颜色。各种各样的色彩在在带状的头发上乱舞。

他只在腰部缠绕了破破烂烂的白布,细长的上半身有着强韧的肌肉。

尤芙米亚会发出悲鸣也不足为奇。

一瞬之间就把这些全都看清的利连斯鲁的右手一闪。

赤铜色的肉体敏捷地避开了他的攻击。

——好快……

在他如此想着的时候,右手上出现了浅浅的伤口。

他注意到是被对方长长的指甲所划开的。

“呕!”

带着奇怪的叫声,赤铜色的肉体跳跃了起来。指甲呈直线状攻向了船长的头部。眼看着就要命中目标的指甲最后却落了个空,怪物反而遭遇了来自下方的冲击。

它伴随着短短的悲鸣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沉下上半身垂直踢中对方的利连斯鲁,追上了在地毯上翻滚的身体,给他的腹部加上了最后的一击。

松开那个翻着白眼痛苦的身体后,他一面用手指梳理着散乱的长长黑发,一面站了起来。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十几秒内。

然后他感觉到有几个人赶了过来。

“啊,在这里在这里!”

“谢谢你帮助我们抓住了他。利连斯鲁船长!”

是在萨哈迪博士手下工作的科学家们。

伊亚拉·梅格也在一起。

“他是索·托多哦。马里林。”

利连斯鲁因为她所说出的事实而哑口无言,再一次重新打量着在自己的脚下变成大字的男人。

“是……索·托多吗?真的?一点……也没有以前的相貌的影子了啊。这还真的是变形到了极点——简直是怪物了。”

“说道这种程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不过,船内现在已经是相当的恐慌了。他好像在破壳而出后,就大打出手地逃走了。我是接到医务室的奥卢卡的联络,所以和公主她们一起出去寻找。洛好像也在中途和他撞了个正着,而且很没用地吓昏了过去。”

男性们围绕着已经成人的索·托多的身边,好像在讨论着什么。

然后一个人去取来了医务室的搬运用的自动轮椅。

看着他的样子的拉斐王子,轻轻嘀咕了一声。

“没有衣服啊。”

“咦?”

“对他来说,成人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他本人一定也是带着兴奋的感情迎来了这一刻,可是从壳里一出来,就要光着身子受到众多其他人物的检查,这不是很屈辱吗?”

听到他的话,科学家们转过了头来。

“你说的完全没错。”梅格拍了一下手掌。

“我立刻去给他找衣服。不过,他以前的衣服现在肯定穿不上了吧。”

“罗安的私人物品还都没人动过。虽然宽度可能会有很大富裕,但是长度应该刚好吧。等到了卫星Ⅱ9后就可以去买衣服了。”

利连斯鲁一面说,一面擦着从指尖滴下来的血滴。

“你受伤了?是索·托多干的吗?”

“不算什么大事。如果和平时一样穿着有袖子的衣服,就不用受这个伤了吧?”他一面擦下唇角的血迹,一面轻轻笑着说道。

那是非常不适合被称为天使的末裔的声音和表情。

感觉到某种非常煽情的东西后,梅格慌忙转移开了视线。

虽然他一直是美丽到过头的男子,但是梅格以前从来没在这种意义上意识到他是异性。

“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们的疏忽。”

科学家们来到了船长身边道歉。

“请你们向索·托多道歉吧。如果说会为他进行成人的庆祝的话,他也许多少会开心一些。”

利连斯鲁走向了因为恐惧而昏迷的表妹身边。

此时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女孩,正好抓着守护者的手臂试图爬起来。

也许是因为还没有完全从打击中振作起来吧,她的脸色非常难看。

即使如此,为了不让返回这里的未婚夫觉得她胆小没用,她还是逞强地努力试图站起来。

“啊,不要勉强自己。真是可怜,让你留下了这么恐怖的回忆。”

听到悦耳的男低音所发出的体贴语言后,女孩雪白的面颊上泛出了淡淡的血色。

“啊……那个恐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实在无法相信那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因为自己也曾经这么想过,所以利连斯鲁泄露出了苦笑。

“那个是索·托多。”

“咦咦!?”

两个年轻的拉斐人异口同声地惊叫了出来。

船长的笑容从苦笑变成了似乎很愉快的真正的笑容。

“这一来公主的通信士地位可以说是不可动摇了。那种脸孔的通信士是不能出现在显示屏上的吧?如果我是接收这个通信的宇宙船船长的话,立刻就会命令向着对方的船只发射主炮吧?不过,要是我们是被打的那一边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所以还是请你来代替索·托多吧。”

想象着占据了整个显示屏的索·托多的脸孔,和大惊失色的人们,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卡拉马突然停下了笑声。

“殿下,刚才爱露西娅表示想要和殿下见面。我说了您还在休息后,她表示等您醒了之后就——”

“有什么事吗?”

爱露西娅是相当于乘坐这艘宇宙船的拉斐人的代表的中年女性。

“她没有和我说。”

“这样吗?因为我想要去吃饭,所以请她再等一下吧。舔到了血的话,肚子就格外饿啊。”

“啊?血?”

好像说没什么一样地挥挥手,利连斯鲁轻松地站了起来。

※※※※※※※

最后,爱露西娅直到结束了第二度的空间跳跃后,才有机会和因为船长的工作而忙到半死的王子见面。

她在指定的谈话室,一个人等待着利连斯鲁的出现。

也许是觉得太过轻松的服装比较失礼吧,利连斯鲁在外面披了件短襟上衣后才进入了这里。爱露西娅好像觉得很耀眼一样地眯缝起了蓝色的眼睛眺望着这样的王子。

她们一族的人下意识地讨厌,并且避免穿上身的红色上衣和黑色的套装,穿在这位黑发王子的身上却合适到了让人目眩的程度。

身为画家的她,一直认为红色象征热情和生命,黑色象征恐怖和死亡。

对于祈祷着永远的和平的拉斐人的审美意识来说,这些都是过于激烈的色彩。

“抱歉让你久等了。”

伴随着装饰在上衣上的金属的清脆声音,男人在圆桌的另一侧,坐在了正对着她的椅子上。

“应该我向您道歉才对,让您在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来。”

对于浮现出梦幻般微笑的爱露西娅的年龄,大概没有人可以估计得非常准确吧?

特别是现在,拉斐式的长发和白色的长袍更加深了她楚楚可怜的清纯印象。

“请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情吧。”

受到王子单刀直入地催促,她似乎一瞬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好。

“……我们不希望殿下再进一步为我们做出牺牲……”

“为你们牺牲?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种事。”

“殿下并不喜欢我们……不对,应该说是不喜欢拉斐本身,这一点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感觉到了。”

利连斯鲁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任凭低垂着眼帘的她继续下去。

“我之所以离开故星,是因为无法忍受那种自己好像是异类一般的存在的感觉。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是曾经一度留下过这样的回忆的对象。但是,虽然距离遥远,但是倾慕故乡的感情并没有改变。在得知二十年前故星的灭亡时,我们都曾经沮丧到寝食不安。——所以,在五年前听说殿下还在世的消息后,我们曾经高兴到泪流满面,真心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奇迹。”

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她蓝色的眼睛中再次浮现出了泪水。

“殿下明明好不容易才挽回了性命。但是却要背负着同胞的死亡,作为直系最后的王子而承担起复兴拉斐的义务。这简直就好像没有了自己的人生一样……是我们太过愚蠢,因为被故星复苏的幻影夺取了全部注意力,明明看到了殿下痛苦的样子也装作没有看见。……可是我们无法再忍耐站在殿下的牺牲上描绘自己的梦想。”

“让我再强调一遍,我并不记得自己为了什么人而牺牲过什么。”

似乎并没有被女性交杂着泪水的忏悔所感动,利连斯鲁静静地说道。

“为了在心中讨厌的我们,而忍耐如此程度的痛苦,这难道不该说是牺牲吗?”

“我所讨厌的东西之一——”

男人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感情。

“就是所谓的付出和获取的思考方式。因为自己付出了,所以理所当然应该获取,这种感觉让人类忽视了隐藏在自己安逸背后的他人的奉献。因为无言地期待着他人的奉献,所以只和以心传心的同种族聚集在一起的拉斐人就是很好的例子吧?如果不拥有自己的意志,就无法区别他人和自己。连意识都不拥有,仅仅索求着安逸的生物,真的可以说是人类吗?恐怕连野兽都还不如吧。”

万万没想到会从王族口中听到这种程度的评判的爱露西娅,脸孔变得如同白纸。

她自己也正因为明白了这种情况,所以才觉得难以呆下去,而在行星外寻求着生存场所。

但是,从试图再生拉斐的当事人本人口中听到这种程度的语言,这份冲击还是太大了一些。

领悟到这一点的王子,放缓了语调。

“虽然我很高兴你们为了我的身体而担心,但是要后退已经不可能了。在试图开始新的事物的时候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问题,反对的人也理所当然会采取妨碍手段吧?不过,现在就算放弃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你们想要让故星复苏,而我为了自己的目的,需要你们的协助,因此作为回报先为拉斐的再生贡献力量。我们彼此都是在为提供的东西收取正当的报酬,不是什么牺牲之类的单方面的关系。”

“真的……?”

清楚点头的利连斯鲁,为了让还存留着疑问的她认可,继续说了下去。

“所谓的牺牲,是意味着向神奉献的祭品的单词。换句话来说,就是指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不惜失去的东西。——如果让我奉献生命的存在应该被称为神的话,我的神就是我自身的意志。”

爱露西娅因为痛楚的感觉而闭上了眼睛。

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忠实于自己的愿望,绝不后悔的王子,因为西坦病的关系,应该将原本的力量抑制到了最低限度。

尽管如此,他全身所散发出来的力之光却是如此的强大,就连只拥有微弱精神感应力的自己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殿下和我们是不同的……

这种莫名的感觉,不久之后变成了确信。

“殿下,请你原谅我刚才不当的措辞。新的拉斐是我们共同而且唯一的愿望。如同殿下所说的那样,就让我们为了这个愿望而付出全部吧。”

利连斯鲁用可以夺走任何看到的人的心灵的至上微笑,回报了她的决心。

“只要拥有强烈的愿望,并且主动行动的话,风就会吹向你所希望的地方。”

面对这份笑容和语言,就好像在清澈的天空中听到了钟声一样,爱露西娅的胸中残留下了不可思议的余韵。

※※※※※※※

在忙于准备在卫星Ⅱ9的着陆的操纵室中,船员们分别在主屏幕下方,按照自己所负责的部分进行最终检查。

虽然辅助电脑的性能和主电脑完全一样,但是因为通过经验而积累下来的软件数据都被删除,所以常常会在一些小地方出现不知所措的状态。

只能尽可能去设想所有的可能性,进行模拟演示,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有可能造成障碍的场所。

虽然在从库拉里萨到那藜的航海过程中已经处理了不少,但是要变成和西多罗一样的话,还需要再多花一些精力。

“啊,气死了。这个笨蛋!可恶可恶!”

洛·乔纳森面对无法如想象中那样灵活通融的系统,一面嘀嘀咕咕地抱怨一面继续输入,结果在他头上响起了一个声音。

〖对不起。〗

“咦?”

〖对不起,是我不懂得变通。〗

当明白是“莫多罗”在道歉后,青年反而慌张了起来。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也就是说……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啦。我很清楚绝对不是莫多罗的错。”

在旁边进行其它作业的克扎克,在慌忙解释的他的身后插嘴了进来。

“没错啊。经验不足的菜鸟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嘛。”

“哼,被人家击沉了吧?”

在旁边冷嘲热讽的,是和青年一样成为了副炮击手的索·托多。

虽然成年是件好事,不过取代他少年时期那种愤世嫉俗的阴沉感觉的,是近乎于狂躁状态的尖刻性格。如果再用他那张要用狰狞来形容的面孔笑出来的话,效果就更惊人了。

“我不是说过吗?因为很可怕,所以请你不要笑了。如果再敢吓我的话,我可要揍人了哦。”

克扎克已经握起了拳头。

“人家都说笑容是人生的清凉剂的说。我还要劝你呢,整天这么绷着脸孔的话,超级像老太婆的说。鬼婆婆。”

“你说谁是鬼婆婆!”

就在克扎克要冲过去揍人的千钧一发之际,背后的船长席上传来了温和的制止声。

“请你们到此为止吧。”

“可是啊,马里林。这个五颜六色的莫希干混蛋——”

索·托多好像咆哮一样地笑了出来。

“你还挺会形容的嘛!”

他用排列着尖锐指甲的长长手指,啪地弹了一下额头。

“不过今天就先不和你计较了,先去食堂喝杯茶如何?”

“我赞成。”

对于克扎克等人的口角已经厌烦的伊亚拉很开心地拍了一下手掌。

“我也去。”

青年为了使克扎克和索·托多之间的气氛不会进一步险恶下去,也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公主。请你和医务室的奥卢卡以及货物室的萨哈迪博士联络,请他们一起来喝茶吧。”

“好的。”

在为了治疗而前往那藜之前,身体状况都糟糕到极点的船长,正面对着操作桌角落里小山一样的需要输入的资料和文件。

看来要赶回落后的作业进度,似乎是相当痛苦的事情。

他在尤芙米亚进行舰内通话的期间,整理好了正在进行的工作站了起来。——然后,他修长的身体剧烈地摇荡了一下,手臂将堆积的东西都碰落到了地板上。

“啊……!”

面对地板的惨状,他用一只手遮住了面孔。

红发的青年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虽然他回头看着船长的愕然表情夸张到了极点,不过谁也没有看他。

“哎呀,没想到你也会这么笨手笨脚呢。”

笑着打趣的克扎克开始捡起散乱的书籍。

船长阻止了其他想要跟着帮忙的人。

“不好意思,我自己来捡就好了。你们先走吧。”

“那么我们先走了。”

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插嘴的时候,居然出乎意料地是乔纳森率先走了出去。

“这孩子还真现实。平时明明好像马里林的跟屁虫一样。”

利连斯鲁从克扎克的手上接过了她捡起来的部分。

“没关系,反正这工作也比较积累压力。芙米你也走吧。”

他催促着克扎克。

“嗯,那我先走了哦。”

红发的青年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确认所有人是不是都跟在了自己后面。胸口好疼。

在他一面和想要立刻转回去的强烈欲望战斗一面行走的时候,卡拉马向他问道:

“洛,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用手按着胸口。

“其实我肚子饿了,所以胃部都在疼。”

“还在成长期啊。”拉斐的公主笑着说道。

“以前在军队的时候,也是只有食物特别的丰富啊。”

虽然他用羞涩的笑容糊弄了过去,但是已经的哦啊了忍耐的极限。

他一面祈祷着自己的动作能看起来自然,一面停下了脚步。

“啊,糟糕。我没有关掉模拟战用的攻击模式。我得回去关掉才行!”

“就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吧?”索·托多说道。

伊亚拉·梅格在旁边发了话。

“不行。在突然受到攻击的场合,莫多罗有可能会错认为是模拟战。——你去吧,洛。”

“好。”

青年老实地转身就走。

“马里林和洛今天都好迷糊呢。”

目送着他背影的克扎克哭笑不得的语言,已经进入不了他的耳朵。

恐怖和绝望、哀伤——明明是如此程度的感情,却用意志力进行了控制,别说是卡拉马了,甚至连他能力强大的表妹都没有读取出来。

他不明白船长如此突然的感情究竟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但是,就连在传达过来的感情让青年都感觉到肉体上的痛苦的时候,利连斯鲁也还在保持着笑容。——和平时一样的,温柔和美丽的笑容。

返回操纵室的青年已经小跑了起来。

明明如此痛苦还能笑出来,就证明船长至今为止的笑容并不能相信。

这一点让他非常火大。

如果什么也不说,也不在表情上表现出来的话,那么就算再担心他的身体也无法注意到。

操纵室的舱门打开了。散落在地板上的书籍还维持着原样,利连斯鲁散乱着长长的黑发跪在那里。

——啊啊,船长,果然……!

这一幕光景,就好像任凭凌乱的羽翼沉入海中的负伤的大天使一样。

“船长!”

乔纳森忘我地冲向了跪在那里的他。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船长!!”

青年一面拼命地喊叫,一面用双臂抱住了对方的脊背,试图扶他起来。

双膝撑地,缓缓地扬起面孔的利连斯鲁回头看着乔纳森。

青年一时失去了怨言。感觉上就像在面对走投无路的小孩子一样。平时总是洋溢着那么强烈光彩的双眸,现在看起来就好像是灰色的空虚洞穴。

“洛……?”

干涩而虚弱的声音——

“是我,我在这里。”

回答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接近了窃窃私语。

拉斐的王子支撑起了上半身。

停下了用松懈下来的缓慢动作梳理着头发的手掌,他闭上了眼睛。

“还太早了。”

轻轻地如此嘀咕的利连斯鲁端正的面孔,第一次因为痛苦而扭曲。

“……不要。”

他突然爆发出了近乎疯狂的激情,猛地拉过了身边的乔纳森的身体,用惊人的力量好像溺水者求助一样地抱紧了他。

“已经受够了……我不要再……”

挤出来的声音,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哀伤。

青年哑然地任凭他摆布。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危机都可以保持笑容的男人,在他的怀中颤抖。——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年前所未有地强烈祈祷自己可以为了某个人而派上用场。

可是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不顾一切地抱住对方。

过了一阵,也许是平静下来了吧。利连斯鲁放松了力量。他的手掌抚摸上了乔纳森奔放卷曲的红发。

“疼!”

青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

好像觉得很诧异的利连斯鲁,再次缓缓地碰上了他的脑后部。

“……很疼的,请你不要碰那边啦。”

“好大的肿包,这是怎么了?”

虽然觉得话题好像被分散到了奇怪的方向,但是乔纳森还是只能无奈地回答。

“在碰到从医务室逃亡出来的索·托多的时候,我被他狠狠地撞飞了出去。结果很倒霉地撞到了墙角……当时疼到觉得脑袋都要从中间裂开,而且还留下了这么大的肿包,最后还被大家说成是因为太害怕而昏迷了过去。简直就是忍无可忍啊。”

就算看不到他的面孔,也能知道他的嘴巴嘟了起来。

利连斯鲁噗地一声,颤抖着身体笑了出来。

“船长……!”

“对不起,可是真的很好笑……”

低声笑着抽离开身体的他,已经恢复成了平时那个沉稳而且在内部蕴藏着无穷力量的他。

乔纳森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因为船长的感情突然倾泻了过来,所以我才让大家先走的……”

好像很为难地保持沉默的船长,很明显没有说出真相的意思。

青年醒悟到这一点后,被激烈的怒火所驱使,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摇晃了起来。

“你打算连我也逃避吗?可是,我绝对不会再被你欺骗了。很难受吧?很悲伤吧?那么哭出来喊出来不就好了吗?每个人都是这么做的。被感情所左右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为什么要强忍着?有什么人要求船长忍耐到这种程度吗?拜托了,请你哭出来。请你叫出来。我就是为此才来到这里的。人类之所以需要自己以外的人,就是因为需要有人可以分享心灵的痛苦。”

他一口气喊完之后,呼呼地喘起了粗气。

但是,无法平息的愤怒还是让他大睁着眼睛狠狠瞪着对方。

利连斯鲁好像要逃避这个眼神一样地低垂下眼睛,静静地对喘着粗气的青年诉说。

“洛,你也见过我的舅父那瓦佛尔了吧?拥有力量的人如果让感情暴走的话,就会变成那个样子。我之所以压抑着激情,就是不想变得和舅父一样。如果这么说,你是不是就可以明白了?我第一杀人是在五岁的时候。对方是把我当成不吉的象征,非常讨厌我的女官长。虽然我忘记了直接的导火线,但是根本的原因应该就是长久持续下来的争执所形成的憎恨。”

据说拉斐人忌讳厌恶黑发的孩子,甚至把自己的孩子丢给名为“黑众”,从事暗杀等地下工作的集团。

因为是王家的王子,所以从身份上无法让他成为黑众。可是就算如此,对于位高权重的女官长来说,他也是让人无法容忍的存在吧?

而由此所造成的结果就是杀人。让当时才不过五岁的孩子一生都要背负这个罪名,实在是太残酷了。

“任凭感情支配而爆发揣的话就会形成恐怖的结果。正式因为爱所以憎恨,所以不可原谅……对于我来说,拉斐人就是矛盾的存在。但是,如果因为一时的怒火而杀害了拥有生命的存在,就再也无法挽回。我有努力过去改造自己。为了让自己能获得一点爱情,能多一点被他人所需要。我自己都觉得,小时候的我是让人不由自主同情怜爱的孩子呢。……虽然如此,在拉斐灭亡后,我还是一个人在漂浮于亚空间的王宫中生活了十五年啊。”

洛·乔纳森注意到了自己的话,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残酷和傲慢。

对于利连斯鲁来岁或,就算是哭泣呼叫,也没有一个人会回应他。

好像是读取到了因为后悔而脸色苍白的青年的内心,利连斯鲁微微一笑。

“二十年前的年幼的我,虽然拥有超能力,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所以没能保护拉斐的人们。而现在我活着。所谓的活着,就是拥有能够贯彻自己意志的力量。我不会再任凭我所爱的世界消失。我会毫不犹豫地进行战斗。我会付出全部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目标。”

在让人快要疯狂的十五年的孤独之中,为了战斗而锻炼着自己的肉体和精神的男人,已经不再像七岁那时一样寻求他人的爱和关心。

青年仰望着男人意志明确的银灰色眼眸,那里在清楚地诉说着,比起被爱来,他更希望去爱人。——但是,利连斯鲁避开了乔纳森的视线,开始捡拾散乱的文件。

“虽然嘴上说得这么了不起,但是对于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最为不安的人还是我哦。”

“对不起,船长。我不知道你对于拉斐星再生的愿望强烈到这个程度。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头转向另一方的男人,因为青年的道歉而低低地泄露出自嘲的笑声。

“如果说到过分的话,没有其他人比我更过分了,所以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啊?”

青年不明所以地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先别说这个了,请帮我收拾吧。如果太慢的话,大家会产生怀疑哦。”

乔纳森这时才想起来了。

——话题还是被转开了。船长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那么动摇呢?

船长好像嫌麻烦一样把头发全都拨到了一边的肩头,蹲在地板上开始捡文件。

眺望着他的动作和端正脸孔的青年,这个时候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眼睛。

他能看得出船长在努力地装出平静。但是,正因为他至今为止的举止是那么的优雅,所以此时的不自然反而无可遁形。

乔纳森跑了过去,抓住了船长的身体。

“眼睛……”

他喉咙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该……该不会看不见了吧?你不要告诉我你失明了啊!!”

他后半段的叫声已经带着哭意。

“漏馅了吗?因为还没有适应其他的视觉的关系吧。啊,洛。我没事的。所以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来。虽然我失去了视力,不过该看的还是看得到。”

反而转过来安慰青年的利连斯鲁身上,飘荡着某种看破红尘般的达观。

“那要怎么做啊?”

“通过不会让西坦病活性化程度的精神感应力。虽然原本习惯了和普通人一样只靠眼睛来看东西,但是其实这样比较方便。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呢。”

“骗人!你又打算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糊弄过去!”

就好像在说我才不吃你这一套一样,乔纳森下了定语。

“我不是骗你的。好吧,只要你在这个手册上随便指定一页,我都可以为你朗读出来。”

他将地板上捡起来的小册子交给了青年。

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封面上的声音。

除了在视线转动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异常以外,怎么看都不会让人认为是没有视力的灰色双眸,转向了连不断溢出的泪水也不擦拭,笔直俯视着下方的青年。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船长……遭遇……遭遇这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是船长……”

利连斯鲁无力地放下了拿着小册子的手。

“我原本就知道迟早会失明。亚多利草中蕴含的成分,不光是可以抑制西坦病毒,也会对视神经造成不好的影响。大夫一开始就这么告诉我了。可是,因为没有其他的药物,所以只能这样。因为失明出现得太过突然,所以我才在震惊之下表现出了狼狈的一面。如果我能事先有所心理准备的话,应该就不会让你这么难过了吧。——看来我也比自己想象中要软弱呢。”

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我知道如果我哭出来,只会更进一步地折磨到你……可是……无法为了自己而哭泣的你,实在太可怜了……”

“怎么能说是折磨呢。没有那种事情。”

他伸出手掌包住了青年的面颊。

“洛的眼泪就是我的力量哦。原本只知道拉斐王宫的我,一直爱着外面的世界。——它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的激烈、温柔、强大……而且无法形容的美丽。是你的眼泪教会了我这些。你刚才说了,人类需要他人是因为要缓和内心的痛苦。你是为了拯救我才来到这里的。我真的这么认为。不管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在这一点上我都衷心感谢奥利维。”

乔纳森虽然觉得如果这是真相的话,该有多么让人高兴,不过他还没有自我陶醉到把这些和盘吞下的程度。

如果想要真的成为这个男人的救星的话,至少要成为更强大、更聪明、更体贴的人才行。

仰望着拥有钢铁光辉的失明的双眸,青年暗自发誓。

3在卫星Ⅱ9

在“黄金海豚号”进入卫星Ⅱ9港口的时候,很罕见的,围绕着进入的顺序,出现了和其他宇宙船展开小型竞争的场面。

接近到制定距离的宇宙船,会向宇宙港的管制局提出入港申请,在得到许可的时候就前往被指定的保留空间。

如果没有空着的空间的话,就要待机到哪里的船只出来为止。所以有的时候会有恶劣的宇宙船强行插入前往保留空间的宇宙船的前进道路上,硬抢其他船只的停留场所。

如果是因为某些问题而寻求紧急入港的宇宙船的话,宇宙港有准备另行设置的空间。

所以会强行插队的,只有单纯为了尽可能缩短等候时间的没有礼貌的船长而已。

最常这么干的就是那些就算被碰撞也有保险公司买账的大型运输公司的船只,因为船长本人完全不会头疼。

而运送重要的客人以及行李的客船无论如何都会比较慎重,所以最常被插队的就是他们。

“这小子想打架吗?”

在雷达上发现了试图在通路上插进来的船只,卡拉马生气地说道。

“怎么办?马里林?”

代理操纵士伊亚拉·梅格回头看向船长席。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揍他们了。而且要狠狠地揍!咻!”

啪地拍了一下脑门,索·托多带着明显期待战斗的凶暴表情如此说道。

手肘撑在操纵桌上的利连斯鲁,口气郁闷地对他进行劝诫道:

“索·托多。你们阿斯拉人之所以明明是银河系数一数二的长命种族,却面临灭亡的危机,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不管对手是谁都以恶可大打出手的好战个性吧。你没有想过要尽量稳重一点吗?”

“你在说什么!这可是别人向我们挑衅!如果不应战还算什么男人!”

索·托多摇晃着鸡冠头大叫着说道。

“哎呀呀。虽然爱闹别扭,还是幼年期的你要比现在可爱一百倍啊。”

梅格故意地叹息道。

“马里里亚多。对方的船只发来通信。‘你们的停留费也由我们来交好了,所以这个位置就留给我们吧。’”

尤芙米亚读出了对方单方面送来的通信。

“哎呀呀。居然要用金钱来解决,简直好像暴发户一样。好逊啊。”

西沃的嘘声让操纵室险恶的气氛不由自主松驰了下来。

“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十分钟后就会撞上。对方的船只比我们大,到时候会被撞飞的是我们哦。”

“请你不要说得不关己事一样。伊亚拉。——马里林,你不要摆出一副快要睡着的脸孔,快点决定啊。简直是急死人!”这是克扎克烦躁的声音。

洛·乔纳森提心吊胆地守望着这个进程。

“这样啊。我来和对方谈一下吧。”

“不要管那些了,先来一炮是真的。”

“你烦不烦啊!”克扎克冲着纠缠不休的索·托多吼了一句。

利连斯鲁面对着通信用麦克风,开始用让人几乎无法听清的微弱声音说了起来。

大概是对方反问了一句吧,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可是声音还是很小。

“?”

就在船员们把诧异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船长突然毫无预兆地怒吼了出来。

“没听到我叫你们滚吗?白痴!以为靠几个臭钱就能解决一切的乡下土豆就不要自以为是地跑到宇宙里面来!”

他粗暴地切断了通信后,手指迅速在操纵桌上滑动了起来。

主炮发射了两发炮弹,几乎是擦着试图插队的宇宙船的鼻子飞过去的。

出现在主屏幕上的船体,开始急速地脱离前往宇宙港的通路。

“活活活活活……”

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带着胜利的高亢(?)笑声,目送着那艘船从屏幕上消失。

“给你们好看!混蛋东西。刚次提高了音量去捕捉声音的通信士,想必现在正耳朵疼得要命吧?请你们今后就好好做守规矩的好孩子吧。”

所有人都陷入了茫然。

只有索·托多爆发出了好像面临世界末日一样的悲惨声音,强烈地非难着船长的行为。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只有你自己开炮。”

“如果让你开炮,就不是擦边而过,而是正中对方的船身了吧?”

“打中一发也没什么关系吧?一发有什么关系!”

在周围人都因为船长的怒吼、开炮和女式笑声而石化的时候,只有克扎克好不容易恢复了清醒。

“没有关系才怪吧!白痴!啊啊,有没有人真的哭了出来?”

“啊!”卡拉马突然提高了声音。

“后续的护卫舰也冲着对方开了一炮。”

是O2,这是乔纳森的直觉。

开炮的不是他本人,就是接受了他命令的炮击手吧?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做法都很彻底。

——而且那个人从来不会错过欺负他人的机会……

船长大概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吧?

“不愧是奥利维。活活活……”

“哇啊,停止啦!”

重低音的女式笑声的壮绝的恶心感,让索·托多都捂住了耳朵。

一面握紧了拳头忍耐着从背后袭来的恶寒的暴风雨,红发青年一面痛感到了自己的天真。

——我真是笨蛋。我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的白痴。这个人绝对不是那种事到如今,再增加一个两个不幸就会沉浸于悲伤之中的性格。

※※※※※※※

爽快地赶走了青年的杞人之忧后,“黄金海豚号”完成了进入卫星Ⅱ9港口的过程。可是在涉及到购物的阶段后,再次产生了小小的纠纷。

索·托多就算是没办法了。不过船长表示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请大家尽可能不要离开船只之后,奥卢卡·西沃和芙米·克扎克这对搭档却简直无论如何都要出去,不肯让步。

“公主和卡拉马的衣服总不能不买吧?既然马里林坚持绝对不让她出去,那么只有我去替她买了吧?”

“因为索·托多在医务室折腾的关系,我足足有三个柜子都坏掉了哦。所以现在可是却了很多的药呢。哼。”

被西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的索·托多缩了缩脖子,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你做好列表,全部让索·托多买回来不就好了吗?”

利连斯鲁的态度难得的很强硬。

“女性的服装不可能让男性去选吧。更何况,还是索·托多的口味。”

“这算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很让人火大的说。不过说老实话,我也只有两只手而已。如果在拖着很多行李的时候受到袭击就很讨厌了。”

看到连索·托多都这么说了之后,卡拉马向陷入思考的船长提出了建议。

“我也需要自己的衣服。让我作为两位女士的保镖一起同行如何?”

“我也去好了。至少能起到拿行李的作用。”乔纳森在旁边插嘴。

“在卫星内部应该禁止携带枪支,而且我们会选择行人多的道路走的。因为我们会尽快解决问题回来的,所以请你不用担心。”

“要让我不担心反而比较困难吧。”

就算是仔细看着皱起眉头的他,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失去了视力。

虽然多半是和肉眼看到的情景完全不同性质的事业,但是他却自然而然地掩盖了下来,没有让他人感觉到别扭。

“讨厌啦。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啊。我们又不是去玩的。”

西沃的一句话让船长只能无奈地让步。目送着兴高采烈地去准备的女性们,他再次向两个年轻人和索·托多强调。

“她们两个的护卫就拜托你们了。虽然她们两个都很结实,芙米也习惯了乱斗,但是在力量方面应该还是处于不利的地位。如果发生了什么的话,请你们立刻考虑如何逃走。”

“啊,包在我身上!保证没问题!”

带着好像猛兽一样露出尖锐牙齿的笑容,索·托多啪啪地拍打着脑袋。

“很可怕的说,所以请你不要再用这种表情笑出来了。——再说了,说到你的话,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会不会给社会添麻烦。”

“你的意思是我的笑容是社会性的麻烦吗?”

索·托多很不愉快地咆哮了起来。

虽然也许是在生气,可是和笑着的时候相比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还是一样恐怖。

两个年轻人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是因为被当成是害怕的话很丢脸,所以只好紧紧地咬住了后槽牙。

“我不是那个意思。请你把手放在自己胸口考虑一下。如果你被卫星的警卫队抓住的话,我可不会去接你。到时候就扔下你直接出发好了。”

“咦?不能这样吧?打起架来见到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人明白他想要干什么。索·托多好像打算在买衣服的同时,顺道和什么人打上一架。

“啊啊,讨厌啦。不行啦。人家要担心死了~”

利连斯鲁好像难以忍耐一般地叹息了出来,用双手捂住了面孔。

虽然自认为已经多少习惯了他的这个,但是还是实在太过让人发毛,一时之间谁也没能打得了圆场。

※※※※※※※

在驻留空间坐上了单轨列车,几个人在拥有自由市场的车站下了车。

虽然说是出入自由的卫星中的市场,不过和众多的行星宇宙港周边常见的繁华街里面的后街比起来,在氛围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店铺之类的建筑物,好像是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拆除一样,建造得十分简陋。虽然大都是一层的建筑,不过因为是物资流通繁盛的地方,所以各家店子的面积都不小,货物品种也很丰富。

用刺眼的色彩描绘出的看起来就很简陋的招牌,堆积在店头的没有包装的商品,不知道从哪里飘荡过来的繁杂的食物的味道——

走在这条混杂着活力和嘈杂的街道上,就能感觉到卫星特有的那种不知道明天是否就会被废除的刹那的气氛。

以自我的方式穿着空间服,看起来好像是资深宇宙船船员的男人们,和同伴们活力十足地评论着周边的街道。

洛·乔纳森一面通过他们身边,一面对于他们那种纯粹的男性化氛围产生了向往的感情。对于自己的经验和身手拥有自信的人类,看起来就会闪闪发光,不管是男是女都非常的帅气。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好像他们一样——想到这里,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唔……我是不是还是该算是银河联邦军情报部的人呢?

在因为不小心想到了上司而难受起来的青年身边,从小在那藜长大的卡拉马好像很稀奇似的东张西望。

也许因为护卫的不是尤芙米亚公主,所以心情比较放松吧?他那种好奇心满满的样子,和同年龄的乔纳森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两个人走在最后面,中间夹着奥卢卡·西沃和芙米·克扎克。打头的则是索·托多。周围的人在找茬之前,就先因为害怕索·托多看起来就很凶暴的面相而不敢接近了。

让船长再三叮嘱的索·托多的购物,看起来似乎会在没有发生骚动的情况下平安结束。

原本就需要具备高度的专门知识和技术的宇宙船船员,比起靠着身手和胆量横行的人类来,更接近冷静而且忍耐力十足的类型。

随着第三次银河大战的终结而出现的大量退役者,让原本是技术人员为主的宇宙船船员的形象被拉低了不少。

但是,这里是联邦直辖地,所以通常来说不会有那种无缘无故地挑衅找茬的家伙。

因为如果引发了杀人之类的问题而逃亡的话,一生都会因为银河联邦军,而成为全银河通缉的对象。

事实上,属于银河系通缉对象的原女海盗芙米·克扎克,为了逃避声纹检查,甚至随身佩带了变声器。

虽然她一次也没有被捕过,而且从资料上来说已经死于和联邦军的战斗之中,不过她还是进行了精心的变装,甚至连指纹都改变了。

只有视网膜就算受到检查也因为没有记录而不用担心,所以没有进行伪装。

挽到头后的黑色假发,高雅的连衣裙,再加上改变了化妆的方法,精悍的前女海盗就这么变身为了妖艳的已婚妇女。

变成成年形态的索·托多的身份证明书要等到他的故星送来必要的文件后才能更新。所以在那之前,为了方便起见,拥有不止一张伪造得很巧妙的身份证明书的克扎克,很轻松地就帮他更新了一份。

不管什么时候因为被捕而受到检查,有了这个也万无一失。她的这番宣言似乎也并非是纯粹的夸张。

从懂事起到二十岁为止都一直生活在非法世界的过去,在这种时候就会隐约展现出来。

在看了几家店子后,所有人最终一起进入了市场中最大的一座三层楼的店子。

在店内的各层中,所有视线能够接触到的范围内都吊满了服装,感觉上就好像深不可测的密林。

在追在女性们后面转来转去的期间,两个年轻人被疲劳和腿脚的疼痛所折磨,终于发出了抗议。已经不想再走路了,而且肚子好饿。

无可奈何之下,克扎克只好留下了索·托多一个人,让青年们先去吃饭。

将至今为止购买的东西交托给店子,终于获得解放的两个人,拖着疲劳到极点的双腿走了出去。

“虽然我听说过女性在购物的时候特别强悍,可是也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程度……”

“脚好疼,鞋子好紧。”

乔纳森和卡拉马互相抱怨着,身体自然而然地被吸引到了飘荡着食物味道的方向。

不久之后,他们看到了前方只写着美食中心几个字的巨大招牌。在他们两人加快了脚步之后,他们眼前很快就出现了由变光玻璃构成的巨大屋顶和并列在那下面的成群的小摊。

被硬化玻璃所切分开的调理场,沿着正方形的屋顶外沿排列在一起。

被露天摊形式的料理场所包围的食堂里面摆放着长方形的桌子,在桌子和桌子之间,端着盘子的服务机器人穿梭来去。

“怎么办?要进去吗?”

“不知道卫生情况怎么样啊。”

两个人虽然在招牌下面商量了一阵,不过最终还是食欲战胜了一切。

他们向入口的工作人员询问了点菜的方式后就进入了里面。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行星的乡土料理,不过被味道所吸引的他们还是点了不少的东西。可是到了为了坐下而寻找座位的阶段,他们却注意到没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了。

东张西望的两个人,视线几乎同时牢牢地钉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首先进入眼睛的是红色——

随着接近发梢而变成金色的红色头发长而茂密。从坐在桌子边也很显眼的座高来判断,对方应该是拥有相当身高的女性。

整齐的刘海下的脸孔,明显属于拥有赤铜色肌肤的六芒人。可是就算在男女都以强健高大出名的六芒星菲拉鲁人中,这个人似乎也要算是脱离了女性的标准水平。

小而挺直的鼻子和大大的眼睛之间缺乏了几分平衡,很难用美丽来形容这张脸孔。

拥有和军服相似的线条的土黄色上衣,更进一步强调出了她足以媲美男性的肩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卡拉马和乔纳森都感觉受到了她的强烈吸引。

注意到他们视线的红发女人,从正在吃的肉的盘子上扬起了视线。

是六芒人的好像燃烧着的赤红的眼眸。

一时之间,周围的一切都从乔纳森的意识中淡去了。

那是让普通的美女完全会失去色彩,给人强烈印象的光芒。

没有化妆的面孔洋溢着自然而温和的生气,看起来比任何的生物都要美丽。

这份混杂了陶醉的感觉,和初次见到利连斯鲁时的感觉非常相似。

他的魅力在于能够夺取看到的人的心灵,将他人的精神彻底拉扯过来,而这个女性则是将这份魅力毫不掩饰地发射向了周围。

女人微微一笑。

“欢迎。这里正好空着两个座位。”

她的声音非常温和和甜美,和高大的身材并不搭配。

从咒缚中获得解放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涨红了脸孔。

“你不介意让我们同席吗?”卡拉马礼数周全地询问。

六芒人女性好像男人一样啊哈哈地张大嘴巴笑了笑,然后冲年轻人挥挥手。

“你们是第一次来卫星Ⅱ9吧。在这里搭桌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口气比较随便,但是讨人喜欢的笑容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粗野。

来吧来吧,在女性的邀请下,两个年轻人终于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乔纳森因为摆放在桌子上的盘子的数量吃了一惊。

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心思的六芒人,一面将堆着大量食物的盘子拖到手边,一面笑着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明明是女人,怎么胃口还这么大啊。”

也许是习惯了吧,她的哭泣非常轻松,但是青年慌忙摇头。

“哪里。我也很能吃的!非常能吃!”

“那是好事哦◆能够美味地吃下各种各样的东西可是很幸福的哦。”

女性笑眯眯地将勺子伸进了汤里。

卡拉马将点菜单和信用卡插进桌子中央的投入口后,服务机器人就立刻端着若干个盘子出现了。

它将虽然轻而结实,但一看就是便宜货的树脂盘子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在重复了几遍这个过程后,桌子已经被女性和他们两人的盘子占据得满满的了。

“真的啊。好厉害,就算是两人份,分起来算的话也都不输给我了呢。”

因为过于感动,女性将大大的赤红色眼睛睁大到了快要掉出来的程度。这种直率的表情,更加为她增添了几分魅力。

三个人边聊天说笑着,边大口大口地品尝着料理。

“——然后啊,偏偏在这种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乔纳森手舞足蹈地拍着手,女性也用力地点了好几次头。

“啊,没错没错。就是那个样子。总是偏偏在那种时候变成那样吧?”

正在喝饭后饮料的卡拉马,忍耐不住地喷笑了出来。

这两个表情丰富,动作也很招摇的人之间的对话,就算光是在旁边看着也说不出的可笑。而那种绝妙的表现力,在当事人本人越是认真的时候越是会引发笑意。

“有那么好笑吗?”

听到女性的询问,他一面擦拭着泪水一面回答。

“也不是什么可笑啦……我只是觉得,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两位好像很相似的样子。”

“我们相似?”青年用无法赞同的口吻嘀咕。

“我们一样的部分就只有都是红头发吧?——好了,肚子吃得饱饱的,也该是时候走了。”

听到她的这句话,其他两人也都站了起来。

虽然光是看到座高,就知道她的个子相当出众,不过一旦并排站到一起后,还是不由得被她那种肉体性的魄力所压倒。

——大概是船长那个程度的吧。

超出乔纳森预料的是她的体型。

因为肩膀和手臂的关系,他曾经认为对方拥有非常男性化的体型,可是瘦削的腰肢和丰满的胸部之间的落差反而强调出了她女性的一面。

感觉上就是充满了强大生气的女中精英。

曾经和她见过面的人,都会对这一印象永远记忆犹新吧?

她就是如此让人难以忘怀,让人不想分别的人物。

“虽然是偶然的同席,不过托你们的福,我吃得很高兴。毕竟一个人吃饭也不美味嘛。谢谢你们。”

“哪里。能够见到你我们也很高兴。请你路上小心。”

一面对于绅士风度的卡拉马的致词点点头,女人一面摇晃着红色的头发。

“如果有缘的话应该还会在哪里相会吧。为了那时候起见,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名字。我是洛·乔纳森。他是卡拉马。”

“我是索兰西娅·米纳。希望有机会再见到你们。”

三个人在招牌下面分别走向了左右的方向。

目送着头也不回地离开的红发背影,卡拉马带着一半做白日梦般的感觉喃喃自语。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似乎自己也会涌现出力量呢。真是非常出色的女性。”

“嗯。——不过如果是虚弱的人和身体不好的人,也许会非常痛苦也不一定。”

总是精神十足的乔纳森会说出这种消沉的语言倒也十分难得。

“原来如此,也许是吧。不过我想这并不是她的错。”

“当然。我也觉得她很出色啊。像那样熠熠生辉的人,就算是男性里面也没有几个呢。我只是……有时候会因为那份光芒而觉得睁不开眼睛。”

两人并肩走向克扎克等人在等待的店子。

黑发的六芒系拉斐人迟疑了一阵后,犹犹豫豫地问道。

“洛是因为和她在一起觉得疲劳,所以在生气吗?”

红发的地球系奥伊里库斯人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旁边的青年。

隔了一阵后。

“原来如此。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为什么会不愉快呢。不过,为什么你……啊!拉斐人是精神接触者来着。”

不像精神感应者那样力量强大到可以读取内心,但是又可以察觉到对方细微的气氛和感情的超能力者被称为精神接触者。

拉斐人几乎毫不例外地都是精神接触者,而这份才能让他们在外交方面获得了惊人的成果,也是让他们被秘密军事组织乌罗波洛斯视为眼中钉的原因。

在拉斐人中属于王族的尤芙米亚公主,在这方面的力量好像还要强大一些。

“如果让你不舒服的话我很抱歉。”

在那双大大的深紫色眼睛的注视下,卡拉马缩了缩身体。

“你用不着道歉啊。我应该谢谢你让我注意到了才对。”

乔纳森考虑了一阵后,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

“——因为我一直抱有相当程度的自卑感,所以为了和她对等地进行对话,下意识地在努力虚张声势。因此才会觉得疲劳,甚至不讲理地对她产生了怒火吧?怎么说呢,真是丢脸。”

他对于自己的心胸狭窄产生了自我厌恶。

“你也用不着沮丧哦,洛。我觉得你能够毫不退缩地和她交谈,已经可以算是拥有相当切实的自我了啊。而且正是因为具备了理想,才会因为理想和现实的反差而产生自卑感啊。你也不认为对于现实的自己非常满足,从不知道自卑感的人类,就是最出色的人类吧?”

卡拉马的话中包含了真挚的感情。

红发的青年冲他露出了笑容。

“船长也是这样,拉斐人在安慰别人的方面真的是天才啊。因为你们会很温和巧妙地说出如果不拥有和对方同样的感情,一般就很难说出口的话,所以让人也不由自主地被说服呢。”

在害羞迷惑的拉斐人说出什么之前,发现了两人身影的索·托多,双臂上挂着几个纸袋,在远处气势惊人地吼叫了起来。

“喂,你们两个太慢了!快点过来拿行李!”

在他的两侧,西沃和克扎克两人一脸轻松地在品尝着冰淇淋。

“哇,对不起。”

青年们一面齐声抱歉,一面奔向了生气到青筋暴露的索·托多的身边。

※※※※※※※

这个时候,结束了燃料补给的“黄金海豚号”上迎来了一名客人。

自从进入了护卫舰海斯布里迪斯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O2,主动带着和利连斯鲁约好的数据光盘出现在了这边。

被请进船长室的O2单手拿着红茶茶杯,从深色的护目镜后面眺望着亚多利草的盆栽。

沿着墙壁摆放的观叶植物,通过厚实的叶子而散发出了很有清凉感的芳香。几乎已经成为了利连斯鲁的体味的西坦病病毒的抑制剂,就是从亚多利草中提取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行星的植物,但是O2认为亚多利草是为了西坦病而人工制造出的植物。

连接向操纵室的舱门打开了,手拿光盘的拉斐王子返回了这里。

“多谢你。我已经制作了拷贝,这个还给你。”

O2接过这个后补充了一句。

“这个光盘里面也添加了从以此为基础而逮捕的人那里获得的情报和追踪调查。那些家伙知道情报落在我们手上后好像非常慌张。有好几个行星差一点就爆发了军事政变。所以这次联邦冒的冷汗也不比对方小呢。”

“那么联邦会采取什么方式?”

利连斯鲁坐在沙发上倾听着他的话。

“我们这边的大人物的方针就是,尽可能地捕捉下层分子,进行思想矫正——也就是反洗脑。至于那些现在还不方便对付的大人物,就给他们安排上一个两个莫须有的罪名剥夺他们的社会地位,降低他们的影响力。这也算是常识性的解决方法吧。”

“乌罗波洛斯的反击呢?”

白发的情报军官轻轻笑了出来。

“早已经开始了。我的直属上司已经遭到两次袭击。对于联邦议会以及军队相关人士的威胁也达到了相当的数字。银河系现在到处都乱成一团。”

“那还真是糟糕得很呢。不过那么繁忙的你,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没关系吗?”

听到船长的重低音女式用语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白发的情报军官了吧。

“必要的指示我已经全部发出了。现在这个时候,散布在众多行星上的相当数量的乌罗波洛斯的成员们,正在因为联邦军的强制搜查而头疼于被捕的危机吧。不知道一个晚上之后,会出现多少个尸横遍野、濒临灭亡的支部呢。真是让人期待啊。”

“漂亮!”船长送上了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鼓掌。

拥有在一流之上还至少要加上两三个超字来形容的力量的精神感应者,将红茶茶杯放回盘子,回望着投注向自己的银灰色眼眸。

“我觉得你才真是厉害啊。无意识中使用的精神感应,就算可以代替视力,也只是相当程度的近视吧?毕竟那就好像是让视线在面对着正面的时候,看到左右的东西的方法。”

O2之所以让自己的部下洛·乔纳森潜入这艘宇宙船,就是为了利用他所拥有的精神共鸣者的超能力,让他成为自己专用的一种间谍摄像机。

青年在船内的见闻,全都会传达给O2。

“哎呀,你还真会比喻。——不过不好意思呢,我看得很清楚哦。该说是人体的神秘性吧……就和失去了一个功能后,会有其他器官来代替这部分功能一样。我的精神感应可是在一点点地变强呢。已经几乎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障碍了。”

虽然应该是很可喜的事情,但是他的声音中却没有什么力量。

白发的情报军官带着冷笑询问道。

“就好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的感觉吗?”

然后他更进一步提出了残酷的质问。

“你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没有回答。利连斯鲁的脸上失去了一切表情,看起来似乎是决定在掌握对方的真意之前都保持沉默。

“像你这种程度的男人,不可能因为失去了有可能用其他部分代替的视力,就绝望慌乱到那个地步吧?如果你把我那个感情丰富过头又头脑简单的红头发某人一视同仁的话,恐怕不太合适吧。”

也许是判断出了含糊其辞对于断言到这个程度的男人没用吧,利连斯鲁混杂着叹息嘀咕了一句。

“……哎呀呀。居然让不得了的人看到了丑态呢。”

他淡淡的口气中感觉不到虚伪。

“在离开拉斐王宫时,拯救和抚养我长大的电脑对我说我还有五年的生命。它说因为最初是从视神经开始,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就能知道——”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O2却感觉到了不快的震惊。

一面自己也对此觉得诧异,他一面询问了最为在意的地方。

“你还能支撑多久?”

“这个嘛。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半年之后……不过,因为就算我死了也会有后继者,所以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后继者?难道是尤芙米亚公主吗?哈,你开玩笑吗?”

对于自己口气中不必要的尖刻,O2本人也吃了一惊。不过不知道他内心动摇的拉斐的幸存者摇了摇头。

“不,是你也很熟悉的男人。虽然他不认识你,不过应该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才了吧?如果我有什么万一的话,到时还请你助他一臂之力。”

“我拒绝。”

O2的体内突然涌现出了凶暴的冲动,为了抑制这一点,他的声音也低沉到有些含糊。

说不出的心烦意乱。而且自己并不明白理由。

“拉斐人会有什么下场可不关我的事情。我之所以和你联手,只是因为拥有达到乌罗波洛斯的共同目的。”

“一样啊。如果不打倒乌罗波洛斯的话,就算完成了复活计划,新生的拉斐也不会有未来。”

“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就是你吧?在这次的事件中,由于你所弄到的资料,乌罗波洛斯的组织遭受了重创。那些家伙应该相当憎恨你和你所背负的拉斐。很快就会有复仇之手伸向你。你们还是赶快出港赶向卡由吧。”

使用这些资料对乌罗波洛斯组织进行了重大打击的当事人本人,冷冷地环抱着双臂表示。

“那我正求之不得呢。”

“拉斐人了解到什么程度?”

听到O2包含着深意的询问,利连斯鲁的目光中一瞬间掠过了诧异的色彩。但是很快就从困惑转为了苦笑。

“你已经注意到了?那请你向大家保密哦。尤芙米亚都还不知道呢。”

“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不过你的个性也相当恶劣啊。别说是自己的性命了,为了吸引乌罗波洛斯,居然把拉斐人的未来都当成了诱饵。”

“能够得到奥斯卡休塔上校这种程度的冷血汉的夸奖,对我来说是无上的光荣呢◆”

“少装傻了。”

担任乌罗波洛斯歼灭战的先锋队长的男人,听到对方的玩笑后,很难得地流露出了苦涩的口气。

“看你出奇沉着冷静的样子,应该是在卡由有什么依仗吧?联邦军除了通常的任务以外,和乌罗波洛斯都是像这样进入了水面下的战斗状态。虽然我和上司交涉之后,打算为你们提供尽可能的帮助,但是最后到底能调动什么程度的战斗力,目前还很不好说。视对方的进攻方式而定,很有可能无法好好地保护你们。这一点请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不用担心。如果没有胜算的话,我不会进行这么危险的赌注的。只要能够到达卡由,引蛇出洞的布局就算是完成了。”

让利连斯鲁拥有如此程度的自信的布局,强烈地刺激到了O2的好奇心。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布局是什么东西?”

“我会使用史前人类的遗产。相当于拉斐人先祖的史前人类,曾经居住在六芒太阳系的全部六个行星上,而且不用通过宇宙船就能自由来往哦。”

“也就是说,在六个行星上全都沉睡着他们的遗产吗?如果全部都能操纵自如的话可就不得了了。”

在二十年前的拉斐星灭亡的日子,年幼的利连斯鲁被因为地壳变动而觉醒的史前人类遗产——巨大电脑“奥多罗”所拯救。

“因为是同样的操作方法,所以奥利维的话应该可以操纵哦。我来教给你吧。”

“不用了。我又不是什么神人的末裔,没有资格继承遗产。——怎么了?”

奥斯卡休塔因为注视着自己的对象的“视线”而皱起了眉头。

感觉到仿佛要透视内脏的精神感应性质的视线,绝对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只有拥有描绘六芒星的力量的人,才能够操作遗产。你拥有这个力量……所以有继承遗产的资格。”

“我不是拉斐人。不仅如此,我只是我的母亲通过自己的头脑侵犯了神的领域,强行创造出来的伪造人类而已。”

白发的男子没有任何感慨地,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很有可能遭受严重排斥的自己的出生秘密。

拥有和他非常相似面孔的拉斐人露出了险恶的表情。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认为我是会从这种事情中寻找出什么意义的人吗?从你的口中听到这样轻蔑自己的语言,真的让人很不愉快。你就那么讨厌承认自己和我是同类吗?”

再次出现了轻度的震惊。

不过这次并不是不快的感觉。O2对于动摇的自己产生了怒气。

“我再重复一次,我不打算背负任何和拉斐有关的责任。就算拥有使用的力量,我也不会想要什么遗产。更加不想让人把拉斐的未来托付给我。”

“那当然。就算不强推给你,也有人会代替我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好像跑题了的说——”

刚才的烦躁再次苏醒了过来。O2终于明白了是什么让他这么介意。

“谁也不可能代替你!你就是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已经成为装饰品的灰色眼眸大大地睁开,形成了惊愕的表情。

然后,渐渐地融化到了笑意之中。

“……唉,所以我才想尽可能活久一些。如果对象是我的话,你会提供协助吧?”

因为很不符合自己风格地脱口而出了被感情支配的语言,所以自掘坟墓的联邦军情报军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好像……就是……这个样子了。”

虽然他最后还是很不甘心地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不过最后还不忘了再强调一次。

“我先声明,我讨厌人类。人类愚蠢、贪婪、残忍。而且最差劲的是对于自己多么愚蠢低下完全没有自觉。我已经和那些只懂得索取,不能提供我任何想要的东西的家伙打了三十年交道。所以我已经烦透了。如果你认为我会像你那样笑嘻嘻地,随时随地去照顾人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是,这一点我很清楚。绝对不会依仗你的好意而强迫你做什么的。”

利连斯鲁用洛·乔纳森时不时会看到入神的清雅微笑作出了回应。

就连O2也感觉到心头一阵动摇,在护目镜的背后转移开了视线。

——这家伙是特别能干的存在。而且我们有共通的目的。所以就算想要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帮助他,也应该没有任何可奇怪的。

在他心中如此考虑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冒出了母亲的话。

——毕竟是独生儿子第一次交上的朋友嘛。作为母亲我当然想要见他一面,对他说一声请多关照啊。

那位女性在和儿子有关的事情上,永远都比本人还要正确。

“……其实也不算什么借口啦。”

“啊?”

“关于遗产的事情还没有说完,如果是无人的卡由星也就罢了,在看起来已经被彻底开发的第二行星菲拉鲁上,为什么也没人发现那个什么史前人类的遗产呢?”

虽然O2强行地扯开了话题,不过拉斐最后的王子还是作出了礼貌的回答。

“因为那是虽然存在于那里,却并不存在的东西。”

“又不是寻宝游戏,请你用我也能够理解的话来说明好不好?”

“史前人类在我们所在的空间旁边设置了毗邻的亚空间。虽然只相当于咫尺之隔,但是对于没有继承能力的人来说就等同于不存在。”

在考虑着自己和利连斯鲁的共通能力的时候,上校突然感觉到了诧异。抱着西坦病这个定时炸弹的男人,要用什么办法来发动遗产呢?

“如果不是精神感应者就无法操作的话,对你来说不是很糟糕吗?”

“因为这艘船的电脑已经改造成能在一定距离内和拉斐星的‘奥多罗’同调,所以没有问题。”

“要是这样就好。下次再使用超能力的话,不是肺就是心脏,不管是哪个都是死路一条了。”

虽然说是不关己事,不过O2残酷的发言还是远远超越了不客气的程度,但是利连斯鲁还是温和地微笑了出来。

“你……说得对。不过,也许死亡反而是最轻松的吧。”

“……!!”

奥斯卡休塔瞬间抽回了碰触到他一天天地变强的精神感应的自己的精神感应。

“不要说这个!我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样的抱怨。”

“哎呀,在你听来是这样吗?对不起。”

胸口一阵疼痛。

处于无意识状态下的精神感应所传达过来的感情,甚至让性格冷酷的O2都产生了动摇。

不是自我怜悯,也不是自暴自弃,仅仅是充满了明朗而且温和的虚无感。

奥利维·奥斯卡休塔面对着这个在自己内部存在着巨大空洞,却还是展现出温和笑容的男人,感觉到了难以形容的恐怖。

4若干的再会

奥卢卡·西沃单手拿着购物单,从柜子里面取出了自己要买的东西后就放在了跟在后面的购物车中。

在并排摆放着长长的一排排的柜子的药店内,只有洛·乔纳森一个人推着购物车跟在她后面,其他的成员正在正面入口附近的长椅上看行李。

在这里买完东西后,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好像也不是这个呢。”

挠着蓬松的金发,船医西沃一个人在那里喃喃自语。

温吞水一样的说话方式好像和春日阳光一样的笑容,让她的气质中具备了某种独特的浮游感。

“呐,洛。”

她回头看着背后的青年递出了清单。

“我想我还没看过的就只有柜台后面了。你把这个交给药店的人,让他们帮你找出来,然后和购物车里面的一起结账◆拜托你了。这是信用卡。”

“好,不过如果遇到没有的要怎么办?”

一面接过清单和信用卡,乔纳森一面向好像要仔细在店内转转的西沃询问。

“那样的话要同样成分的药就好。”

两个人朝不同的方向走了开来。

青年虽然已经相当疲劳,不过想到这就是最后了,他还是冲着柜台后面的店员也露出了笑容。

“不好意思,剩下的就摆脱你了。”

瞥了一眼清单的店员开始很熟练地从柜子里面挑选药物。从远处确认了这一幕后,西沃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放置在店内角落的杂志上。她从医学关系的定期杂志中,拿起了刊登研究论文的专业度极高的杂志。

在目录中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后,她翻到那一页快速地看了起来。当明白并不是多么崭新的论文后,她合上杂志准备放回去。

因为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他人的气息,她不经意地转过了头去。然后,杂志从她的手中掉落到了地板上。

嫩草色的双眸中浮现出了激烈的恐怖,并且睁大到了极限。

“玛……玛雅……!”

她用干涩的声音无意识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我来接你了。姐姐。”

和她一样的嫩草色眼睛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这个好像天使一样天真无邪的可爱笑容,也许是因为在年龄上也没有太大差别吧,和西沃非常相似。

他穿着浓茶色外套和蓝色裤子这样不起眼服装的体格也相当纤细,完全让人感觉不到男性化的霸气和勇猛。

西沃一面因为恐怖而颤抖着身体,一面倒退着和伸出一只手的弟弟拉开了距离。

“……不要……”

“请你不要说这么不懂事的话哦。这都是为了姐姐啊。如果和拉斐人在一起的话,被卷进去可是会送命的。”

抓着柜子的边缘,西沃支撑着自己已经快要瘫倒的身体。

“……果然……果然还是……你……”

“呐,到我这里吧。我保证会让姐姐要什么有什么的。”

在她弟弟踏出一步的同时,平时干什么都不紧不慢的西沃用难以想象的速度调转身体,朝着出口狂奔了过去。

“真是的。”

如此嘀咕的玛雅·泰林古轻轻耸了耸肩膀。捡起地板上的杂志,仔细地放回了陈列场所。

然后,他不慌不忙地追在了从自己身边逃开的姐姐的后面。

在激烈冲动的左右下忘我地逃出去的西沃,在跑出店子的同时变成了化石。因为索·托多、卡拉马和克扎克三人正在和身份不明的男子们进行混战。

索·托多一个人面对四个对手,好像恶鬼一样地大打出手。

但是,四个人全都是强壮而且好战的六芒人。

不管被打倒几次也会爬起来,就算已经鲜血淋淋还是会冲向索·托多。

卡拉马将克扎克护在背后和两个人交手,而维持着妖艳的改装的克扎克也正面对着一个男人陷入奋战。

“奥卢卡!不能出来!快回店里和洛——”

克扎克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几句。

回头确认了弟弟的身影后,西沃朝着同伴们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在远处观望的看热闹的人之一,挡在了她的前面。

“拜托你让一下。”

“那可不行。请你和玛雅大人一起走吧。”

大大的手掌强有力地抓住了试图从旁边穿过的西沃的肩膀。

“不要!”

西沃在尖叫的同时,用高跟鞋重重地踢向了男人的腿部。

对方惨叫了一声松开了受,但是旁边马上又伸过了另一只手。

“不要!”

可是这次就算她再拼命挣扎,对方也不肯放手了。

“讨厌!不要不要!救命!”

男人用携带式喷雾器,将药物喷到了还在继续大叫的她的脸孔上。

在西沃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意识已经模糊了起来。

看到眼看就要被陌生男人带走的同事,克扎克火冒三丈。

“混蛋东西!居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她一把揪住了正在和自己战斗的男人的手臂,用过肩摔将对方狠狠摔在路面上,然后用脚猛地给了他的太阳穴一脚。

看热闹的人群因为惊讶和动摇一阵喧哗。

克扎克踩着已经翻白眼昏迷过去的男人的肚子,向带走西沃的男人追了过去。

“把奥卢卡还回来!!”

刚刚从药店出来的年轻人插进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

“不要碍事!快点给我让……?”

怒吼到一半的克扎克,因为看到年轻人的面容和自己试图夺回的同事一模一样,而在中途失去了声音。

另一方面,西沃悲痛的叫声隐约传进了一无所知地在药店收银台结账的洛·乔纳森的耳朵里面。

——咦?刚才的难道是奥卢卡?

他看了一圈店内,然后发现找不到她的身影。

“糟糕!”

乔纳森把行李扔在原地直接冲向了外面。

在紧靠着出口的地方,是茫然站立在那里的克扎克,和几乎完全背对着这边的金发男人。男人的手伸向了裤子后面,从腰部的口袋中抓出了薄薄的银色东西。

知道这是什么的乔纳森,强行地穿过了刚刚开了条缝的自动门。

“危险!”

他大叫着扑上去将改装的芙米·克扎克的身体压在了道路上,几乎与此同时,男人的手中闪过了一道银光。

“唔!”

克扎克承受了两人份的体重,重重地摔倒在路面上,因为这个冲击而呻吟了出来。虽然幸好没有撞到后脑部,不过还是一瞬间因为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剧痛而眼前一片昏暗。

压在她身上的青年的身体非常沉重。

——喂!你要压到什么时候啊?

就在她在心里抱怨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卡拉马的叫喊声。

“洛!”

此时疼痛的余韵终于减轻了几分,克扎克不由得吐了口气。

“疼疼疼……”

她一面因为痛苦而呻吟着,一面好歹支撑起了上半身。此时进入她视野的,是为了保护她而用身体覆盖住她的青年的脊背。

在他的右侧肩胛骨的下方插着一个薄薄的金属。

那是为了投掷而特意制作的细长匕首。为了能在投中的时候深深地刺进目标,它的柄的部分被进行了增重的加工。

脸色苍白的克扎克,慌忙打量着周围。

突然用匕首袭击她的年轻男子,和抱着没有意识的西沃的男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面。

而原本在和卡拉马以及索·托多搏斗的男人们,就好像要说大功告成一样地正在试图逃走。

卡拉马奔了过来。

“索·托多!哪怕一个也好,抓住那些家伙!卡拉马,立刻和急救中心以及船长联络——”

克扎克边干脆利落地发出指示,边慎重地让青年的身体平躺下来。

没有失去意识的乔纳森,虽然泄露出了低沉而痛苦的呻吟,不过还是仰望着她露出了虚弱的微笑。

“你没事就好……”

伴随着短短的咳嗽,他的口中涌出了鲜血。

虽然没有构成致命伤,但是无疑还是伤到了肺部。如果不立刻拔出匕首止血,立刻送进医院的话,还是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不能动哦。”

在无法世界长大的克扎克,已经习惯了这种修罗场。

她尖锐地警告过之后,为了购买止血剂和用来包扎伤口的纱布而跑向了药店。

虽然她的心里也产生了激烈的动摇,但是光是自己在这里狼狈也帮助不到青年。

在药店前面闹出这种事情,已经超越了讽刺的范畴,可以用滑稽来形容了。

率先和急救医疗中心进行了联络的卡拉马,紧接着又给身在“黄金海豚号”的利连斯鲁打了电话。

因为还是出现了船长担心的最糟糕的事态,卡拉马由于觉得太过丢脸而眼前一阵昏暗。

但是,船长却已经不在进行应答的宇宙船上。

『你要说马里林的话,他刚才和O2一起脸色大变地冲了出去。据说是洛出了什么事,但是他没有详细说。到底是怎么了?』

再次成为船长代理的伊亚拉·梅格,反而带着奇怪和困惑的表情向他进行讯问。

简短地说明了事态后卡拉马挂断了电话。

王子等人是怎么了解到的事态,不知道乔纳森和O2关系的卡拉马完全找不出头绪。但是,利连斯鲁正赶往这里的事实让人觉得非常安心。

从通话间跑出去的他,差点和正好通过这里的人撞到了一起。

“哎哟,小心一点啊。啊,你是……”

一个听过的声音从头上传了下来。

卡拉马仰望着对方。

吸引众人目光的鲜艳的火焰色头发——是曾经和他与乔纳森一起用餐的那个魅力十足的女中豪杰。

“哎呀。刚才才分开,这么快就再会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因为巧遇而笑出来的索兰西娅·米纳,从青年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异变。

“洛被匕首刺伤……我刚才正在和急救中心联络——”

“开什么玩笑!等急救车过来那怎么来得及!那孩子在哪里?”

被要求他带路的女性的气势所压倒,卡拉马将她带到了同伴们所在的地方。

米纳依仗着高大的肉体迫力,冲开那些旁观的看热闹人群挤了进去。

面对无视自己的衣服上染上血迹,拼命地在为青年止血的克扎克,米纳连自我介绍也没有进行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说你啊,这里离联邦军医院远得很。如果等送到那里去就太迟了。如果你不介意无照医生的话,这附近就有一个我认识的医生。”

“那就去那里好了。拜托了,请你带我们走。”

克扎克的决定下得很快。

米纳双手抱起青年的身体,用怎么看都不像是还抱着一个人的速度,进入了建筑在道路两侧的店与店之间的小路。

克扎克和卡拉马也跟在了他的后面。

※※※※※※※

因为乔纳森在被运送的途中失去了意识而被中断了精神共鸣的O2,回头看着利连斯鲁耸了耸肩膀。

“我能带路的部分就到此为止。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在这个药店前受到了袭击。”

“既然无法追踪意识的话,那么好像在库拉里萨时那样取代洛本人的意识,向附近的人询问现在所在场所怎么样呢?”

站在嘈杂的人来人往的道路上的船长,一面使用精神感应搜索着刚才骚动始末的目击者,一面向站在身边的同伴提出了建议。

虽然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打架绝对不会缺少路过的看热闹的人,不过一旦骚动有了了结,大家就都因为不想在事后被扯上关系而纷纷离开了。

“如果是类似睡眠之类的在身体处于正常状态下失去意识的话还好,但是如果是因为失血而昏迷的话就很困难了。”

“那可头疼了。卫星内部的电子干涉过多,我也无法进行远视。”

“真是的。”

一面随声附和,O2一面看向了和自己等人来的时候相反的方向。

“喂,马里里亚多。那个刚刚从茧里出来的怪物莫希干人回来了哦。”

“……你是说索·托多吧?请你不要在他本人面前这么说。”

因为还有乔纳森的问题,所以感觉到不安的利连斯鲁事先进行了叮嘱。

“你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想是个人的自由,不过分清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是大人应有的原则吧?”

“哼。”

“黄金海豚号”的船长,听到对方明显不放在心上的回答,忍不住暗暗有点担心,自己的提醒该不会只起到反作用吧?

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而且血迹和污垢都异常显眼的索·托多,在远处看到了两人的身影后加快了脚步。

瘦长的他右肩上轻松地扛着一个人。仔细看去的话,是个被打到脸孔浮肿到连长相都分辨不出来的男人。

“马里林。我都要没脸见你了。你明明那么再三提醒,还是闹成这个样子……”

索·托多扭曲着快要哭泣出来的脸孔而道歉的样子,已经属于了恐怖电影的范畴,不过利连斯鲁还是带着安慰的表情眺望着对方。

“只要你没有受伤就好。这个男人就是绑架奥卢卡的那伙人之一吗?”

“啊,这家伙结实得要命,我只能把他打到了半死。”

O2默不作声地用手指示意他放下肩膀上的男人。

刚刚成人的阿斯拉人按照指示粗鲁地把人丢到了路面上,然后再次转向了船长。

“洛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个,我们也是刚刚赶来。那孩子被带去了什么地方完全不清楚。”

“咦?那么连我也被丢下了吗?”

在对索·托多抓来的男人进行身体检查的O2,视线停留在了男人上衣衣襟上别着的徽章上,迅速地从他的衣襟上拆了下来。

虽然是非常细小而不起眼的东西,但是那个标志却非常有名。

除此以外,男人身上没有任何类似于身份证明书的东西。

如果不出示银河联邦发行的ID卡的话,就不可能从宇宙船下船进入卫星。在进行袭击时,大概是预计到有可能被抓住,而交给了其他人吧?

O2将右手伸向了男人的面孔,用食指和中指按住了他的眉头。就算对方失去了意识,要找出必要的情报也很简单。

虽然对方被施加了拒绝深层心理访问的心理防壁,但是对于隶属情报部的超能力者O2来说,他从来没在解除这种东西上费过多少心血。

短短的几秒之内,他已经获得了所有想要的情报。

“奥利维,你发现什么了吗?”

听到船长的问题,他伸出拇指和食指作了个手势回答说“只有一点点”,然后轻轻耸了耸肩膀。

利连斯鲁一面掸着膝盖上的灰尘一面站起来,靠近O2的身边后,他这次压低了声音询问。

“你突然不说话了,是不是不方便在这里说的事情?”

情报军官摇了摇头。

“如果让我看着那张脸开口的话,我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再维持大人的原则。”他小声地回答。

黑发的男子用无言以对的眼神眺望着和自己的面孔非常相似的男人。

“我对于你的这种性格,甚至都已经开始感觉到爱了哦。”

“这算是对我的求婚吗?”

听到他的回答,美貌的拉斐人带着比索·托多还要恐怖的笑容回答道:

“你一辈子都不开口也没有问题哦。”

对于这个重低音的辛辣应答,O2挑起了一边的嘴角。

“总之我先和军队联络一下吧。我当时只是告诉他们要去你的船上,不过这个样子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了。”

“不好意思,让你在百忙的时候还要奉陪我们。”

“你没必要道歉。追寻乌罗波洛斯的动向就是我的任务。而且你是不是又不小心忘记了一件事,那家伙现在也还是我的部下。”

在他为了寻找通话间而快步走出去的时候,船长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证明他刚才进行的指摘并非无的放矢。

除了拥有精神共鸣能力以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只有善良这一个长处的洛·乔纳森,为什么能让那个男人疼爱到这种程度呢?对此O2实在难以理解。

那个男人那种不惜削减自己残存不多的生命也要帮助他人的身影,就连他看着也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在他多少理出了些头绪的时候,通信间出现在了他前面。

虽然同样都是通信间,但是根据行星的不同,系统装置上经常也会存在着巨大的差别,所以通常找起来颇为辛苦。

不过在联邦的影响力较强的地区规格就会受到统一,这样对使用者来说也比较方便。

奥斯卡休塔输入了密码后,拨通了直通情报部的号码。

很快就有了回应,一个身穿便服的高雅妇人出现在了视频画面上。

“我希望你能帮忙搜索一下停留在这里的滞留空间的邦斯塔公司的相关船只。”

彼此没有打招呼也没有报上姓名,O2就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要求。

妇人无言地点了点头,开始操作画面外的电脑,然后视频的下半部分出现了数据。

〖三分钟前,有一艘符合要求的宇宙船出港。船名是雅兰哈亚,分类是客船。注册船籍和最终目的地是六芒太阳系第二行星菲拉鲁。船主是邦斯塔公司董事长约翰·马蒂森。船长是——〗

索·托多所抓住的男人的衣襟上所别着的徽章上面雕刻着邦斯塔公司的纹章。

按照当初利连斯鲁的调查,在行星库拉里萨上潜入“黄金海豚号”,阻击拉斐人的那伙人的头领,曾经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中担任过马蒂森的保镖。

虽然在乌罗波洛斯组织的资料也牵涉到了这个公司,但是对方毕竟是全银河系知名的大型企业,所以联邦也不能不采取慎重的态度。

现在,情报部的战略电脑正在全体动员中。

对于邦斯塔公司的处分,不但关系到数量惊人的社员以及他们的家人的生活,而且也会对于和乌罗波洛斯完全无关的邦斯塔的交易关联公司造成相当深刻的影响,所以必须一面摸索着最佳的手段一面行动。

如果让他们用上大企业的惯用手法,把罪名都推给下面的小人物后就逃脱罪责的话,将来绝对会后患无穷。

特别是在,将邦斯塔公司培养为如此程度的大企业的第一功臣,也就是他们的董事长约翰·马蒂森就是乌罗波洛斯的中枢大干部之一“J”的情况下——

“‘黄金海豚号’船员奥卢卡·西沃遭到绑架,被带入那艘船的可能性很大。有登船记录吗?”

O2的询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没有符合的人员。不过,按照登记,他们的乘客中增加了一名女性。〗

光是这样还不能确定对方就是西沃,西沃被关在行星内的某处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O2暂且命令他们对那艘船的靠岸港以及卫星内进行搜索后,就结束了通信。

飘荡着某种好像只是用来凑合的便宜货的吊儿郎当味道的街道,却意外地同时具备了可以容纳任何太阳系的人类,任何职业的人类的宽宏大量的感觉。

就算平时要算是超越常规的存在的利连斯鲁和索·托多,这时候也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周围之中,并没有因为特异的容貌而招来不必要的注意。

但是,对于超能力者奥斯卡休塔来说,拉斐王子和其他人类的区别,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分出来。

那是在深更半夜、翻山越岭地赶回家里的时候,闪烁在道路前方的不灭的灯火——

那种充满了好像会用安抚的手臂环抱住接近者的大天使一样的慈爱的光芒,就是如此洋溢在他的周围。

也许是十六亿的死亡,十五年的孤独,以及一步步接近死亡的命运,让残留在他身体中的太古血统苏醒了过来吧。

他是真正的拉斐人,是继承了在遥远的神话中前往了“巨大国家”的“神人”的血统的最后一人。

但是,O2不认为自己是他所说的同类。因为他对于为他人进行奉献讨厌到一听到都会发抖的程度。

为了迎上应该前往这边的船长他们而启动的O2的超感觉,捕捉到了穿过细细的小道过来的卡拉马的身影。

与此同时,利连斯鲁也察觉到来到附近的青年的存在而跑了过来。

“卡拉马!”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青年,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和自己一样是黑发的拉斐人。

仿佛冻结一般僵立在那里的青年脸上因为惊愕而停止的表情,在仰望着来到了附近的高个男子的期间,一点点地融化在了安心的表情中,并且随之而流淌下了大颗的泪水。

“殿……殿下!”

说完这句就再也发不出声音的青年,被船长伸出的手臂温柔地搂进了怀里。

“已经没事了,因为我莱拉。所以放心吧。”

索·托多老老实实地扛着已经变成了单纯的碍事东西的乌罗波洛斯的俘虏,有些哭笑不得地嘀咕了出来。

“啊?平时鼻子翘得老高的保护者大人,怎么这时就只会淌眼泪了?”

灰色的双眸转了过来,温和地劝说着阿斯拉人。

“他只是紧张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不光在陌生的地方受到敌人的袭击,而且还要面对亲近的人的生死危机,不管是谁都会在精神上虚弱下来吧?”

他抚摸着用双手环抱住他宽阔的脊背,呜咽不止的卡拉马的脑袋。

“你没事就好。如果你有个什么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尤芙米亚表示歉意了。”

深沉而感情丰厚的声音,深深地渗透进了听到的人的胸口中。

听到自己保护的高贵的女孩的名字,年轻人打起精神安抚下了自己亢奋的神经。

“对……对不起……我一时激动……我、我这就带大家去医院——”

“啊,请你带路吧。”

青年吸了吸鼻子,开始为众人担任向导。

索·托多开始考虑应该怎么处理身上所扛着的男人。

于是他向联邦军官询问。

“嗨,老大。你觉得怎么处理这小子好啊?”

“那男人好像断了两根肋骨。反正我们要去的也是医院,就一起带去好了。你也在那里顺便接受一下治疗。和联邦军的联络什么的就交给我了。”

已经获得了所有想要情报的O2,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吗?这倒是个好注意。”

“……我说。你的脸很可怕的,不要对着我这边笑。”

※※※※※※※

索兰西娅·米纳当时虽然表示是无证医生,但是对方的设备倒是相当先进完备。

大概是联邦军也认为这样的地下设施有存在的必要吧,所以这里的患者相当不少,人的出入也很频繁。

在这种地方的话,暗杀者也不方便工作吧?

在带路的使命感苏醒了过来后,卡拉马开始向大家讲述他们受到的袭击,手术的状况,以及偶然的相遇而孕育出的乔纳森的救命恩人。

在说到奥卢卡·西沃被绑架的部分的时候,他因为丢脸的关系而说得吞吞吐吐,不过O2倒是毫不在意青年的心情,还在旁边向利连斯鲁进行着补充说明。

“既然说是和奥卢卡小姐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的话,应该就是她的弟弟玛雅·泰林古了吧?也就是绰号‘杀手’玛雅的恐怖分子……不对,应该说他是单纯的虐待狂杀人鬼。虽然才年仅二十三岁,不过已经勇猛到在联邦的一号通缉令中都被标上了特级的记号了。”

黑发的男子看起来非常吃惊,不过对此却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反而是索·托多吵闹了起来。

“哇,长着和奥卢卡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是虐待狂杀人鬼吗?那岂不是让人浑身都不舒服吗?呜嘿,呜嘿。”

他啪啪地用手背拍打着额头。

这是他成人之后开始的奇妙习惯之一,虽然他周围的人都觉得很烦人,但是和他那凄绝的笑容比起来,还在可以忍耐的范畴之内。

他所背着的包袱,在完成手续后,已经交给了强壮的护士。

虽然他表示了对方多半会折腾,不过护士让人觉得很可靠地宣言说,因为每天都要对付那些不服管教的家伙,所以早就习惯对付那种人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乌罗波洛斯的男人因为肋骨骨折的关系已经被打了麻醉剂,所以就算想逃亡也没有办法吧?

“……而且,他还是乌罗波洛斯的大干部之一吗?”船长沉声地嘀咕。

“没错。”

奥斯卡休塔上校没有任何感慨地作出了简短的回答。

他在因为杀害自己父母——也就是那藜的学都长夫妻的嫌疑而被自治警察逮捕的时候,使用精神感应能力透视了警察厅的内部。

在那个时候,正好有四位大干部提前来祝贺那藜落入手中。也许是认为通过监视器的话就可以不会被发现吧,他们居然好像看戏一样地来欣赏被捕的他们。

他们不知道作为能干的情报军官而出名的O2,在超能力方面也是怪物级别的。

当时在场的,是邦斯塔公司的董事长J,充满了神秘感的异形美女,以及后来被乔纳森击毙的绰号是伯爵的男人,以及被同伴们成为玛雅和奥卢卡·西沃非常相似的年轻人,合计私人。

在通过远视而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后,就把那些身影烙印在记忆中的O2,在拉斐王子的请求下将四人的资料传输给了利连斯鲁。

二十年前,银河联邦军舰队包围了西坦病蔓延的拉斐星,通过发射大量的地壳变动弹而灭亡了拉斐。

被联邦议会派遣来的舰队司令官,浚达·泰林古就是奥卢卡和玛雅姐弟的父亲。

因为害怕被致命率百分之百的传染病所波及的周边行星的要求,司令官必须仅靠在有限时间内的调查结果来强行做出判断。当通过事后的调查研究证明西坦病只会在拉斐人身上发作的时候,司令官因为受到了严厉的非难而选择了自杀。

正因为拉斐人被称为天使的末裔,而且他们的美丽和才能都受到了世人的高度评价,所以袭击了他留下的家人们的不幸也就更加的巨大。

女儿抛弃了泰林古的姓氏,而儿子则成为了恶名昭著的反银河联邦的恐怖分子。

在利连斯鲁初次见到西沃的那天,至今为止都隐瞒着自己出身的西沃,就为了父亲的行为而向他进行了深深的谢罪。

当他因为在意泰林古将军的家人后来的事情,而假装漫不经心地进行询问的时候,西沃只是简短地说了几句。自己的弟弟因为对于世人的愤怒和怨恨而形成了异常的性格,从六年前就下落不明……

“杀手”的绰号,和O2斩钉截铁地宣称他是虐待狂杀人鬼的评价,都让利连斯鲁的心情阴沉了下来。

让玛雅·泰林古的人生扭曲到这种程度的原因,不能不说和拉斐星脱不了关系。

无论是被毁灭者和毁灭者,都直到现在也还斩不断乌罗波洛斯的咒缚,重复着当年的噩梦。

打断了他的伤感的,是索·托多混杂着奇怪声音的疑问。

“可是啊,嘿,为什么那家伙要抢走自己的姐姐啊?如果要人质的话,抓我不也一样吗?虽然说当然是美人要好一点。”

有很大的差别吧?其他三个人在内心同时这么想道。

“虽然如果真的有什么万一的话,不排除他们会把奥卢卡当成人质,不过就算是杀人鬼,也不想让唯一的亲人死去吧?如果按照奥卢卡平时无意中说出的话来看,那家伙好像只对她一个人非常温柔体贴。”

王子的话让卡拉马也点了点头。

“……多半就是这样吧?因为对于同样是女性的芙米小姐,他别说是表示兴趣了,甚至最后还打算杀死她。”

如果在卫星内发生杀人事件的话,全部船只都会受到禁止出港的命令,驻扎的联邦军也会开始搜查。他们该不会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死任何人,只是为了绑架才进行的袭击吧?

O2想起了自己让人搜查后发现的好像逃亡一样地出港的隶属邦斯塔公司的雅兰哈亚号。

只能认为他们是害怕乔纳森死亡情况下的强制搜查。

——也就是说可以认为十有八九奥卢卡·西沃就是被抓进了雅兰哈亚号了。

在前往外部患者出入的住院病房的时候,他们接受了比进入卫星时的上陆审查更严格的审查。

通过了这里之后,人影突然少了很多,符合医院感觉的寂静支配了明朗而清洁的空间。但是索·托多若无其事地打破了这份近乎神圣的安静。

“哇啊啊。这样也算违法开业?一定是因为照顾那些危险的家伙,敲到了大笔的金钱吧?马里林!我看这下可惨了。在收到账单的时候要小心不要腿软哦。”

“是,我从现在就开始进行心理准备。”

听到他现实性的提议,船长露出了苦笑。而O2则在后面带着一幅公事公办的口气插嘴。

“账单的话就转给联邦军情报部好了,反正可以用活动费报销。”

“哇啊啊!超幸运!老大你够意思啊!”

看着用让人吃惊的轻盈身法蹦来跳去的莫希干木乃伊一样的索·托多,已经没有人有力气去安抚他了。

一想到因为这家伙的关系罗安才被逼入了绝境,芙米甚至感觉到了悲哀。

一面墙全都是变光玻璃的宽阔走廊,由复杂而曲折的迷宫所构成。

如果不一面寻找位于不显眼场所的指示标一面行走的话,大概永远也到达不了目的地场所吧?

如果是头疼于联邦军追查的人物的话,就算是在住院期间被人追到了这里来,也可以通过这些迷宫来争取逃亡到院外的时间吧。

“在那个拐角向右转,位于最里面左侧的房间,就是洛的病房。”

正好有人转过拐角,出现在了卡拉马所手指的地方。

鲜艳的火焰之花——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拥有茂密的红色头发和赤红色眼睛的六芒女人——索兰西娅·米纳。

从高大的肉体上洋溢出来的好像火焰一样的生气和霸气,让看到她的人都产生了强烈的印象。但是,这样的她现在也茫然地僵立在了原地。

那个将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加圆了的表情,从某些地方来说有种孩子气的可爱。

和“黄金海豚号”的船员略微分开一些行走的O2,因为在考虑某些事情,所以迟了一步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这个女人……是在那藜见过的……那个……!

是他到达学都行星那藜的那天,在他在穿梭机发射场擦肩而过的女人。

具备如此强烈耀眼感的女人,在这个世上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了吧?

因为和她的意料之外的再会而动摇的并不仅仅是O2。

卡拉马毫不知情地回头向船长进行介绍。

“殿下,就是这位女士拯救了洛的危机,并且把他送来了这家医院。”

好不容易从冲击中恢复过来的利连斯鲁,凝视着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盯着自己的米纳,静静地开了口。

“好久不见。索兰西娅。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和你如此相会的一天。”

带着混杂着爱与悲哀的不可思议的沉稳,他向过去抛弃了自己的恋人露出了微笑。

5乌罗波洛斯的女人们

奥卢卡·西沃之所以睁开眼睛,是因为空间跳跃中所产生的难以名状的别扭感。是三半规管产生异常时所特有的旋转性的头晕目眩感。

就算是不习惯空间跳跃的人,也只能禁闭着眼睛,在身体状况还没有彻底恶化之前强忍下去。因为如果维持着睁着眼睛的状态,世界就好像在旋转一样,所以绝对会恶心起来,最后甚至想要呕吐。

因为这种症状就好像晕车一样,所以被简单地称为晕跳跃。

这时候,这种不快感突然刷地淡化了下去,她感觉到了一种好像精神脱离了肉体一样的浮游感。

——啊,空间跳跃结束了。

通过经验而等到了这个时刻的西沃,从自己躺着的床上跳了起来。

“咦?”

她发出了半是哭笑不得的惊讶声音。

“讨厌啦,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少女趣味的房间!”

是很豪华的房间,如果从金钱的角度来说,至少和“黄金海豚号”同等,甚至也许还要更费钱也不一定。

但是,“黄金海豚号”体现的是品味和素质,而且使用的也都是最能让人感觉到舒适的上等货。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现在所在的房间,却完全被金色、花纹和雕刻所淹没。

“呕,暴发户的恶趣味!”

她在附带着顶盖的床上吐出了舌头。

服装还是离开卫星时的那身。

好歹安心下来的她寻找着应该在地板上的鞋子,穿上后离开了床边。

由闪烁着金色的四名半裸雕刻美女所高高举起的时钟,显示现在距离她进入药店那时只过了两个小时。

——也就是说出了卫星Ⅱ9后立刻进行的空间跳跃吗?

一面眺望着镶嵌在数字盘中的各色宝石,她一面思考着要如何返回利连斯鲁的身边。

就算可以夺取每艘宇宙船上都必须义务搭载的紧急避难用小型飞艇顺利逃出,既然进行了空间跳跃,这段距离也就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可以返回的了。

——不过没事的。绝对没事。

用双手环抱着鼓动开始混乱的胸口,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不管处于多么绝望性的状况中,只要好像平时那样不到最后就不放弃希望,也迟早会找到自己的道路吧。

自从父亲自杀,持续逃避世人目光的母亲也疲劳而死起,她就是一直这样生活下来的。

她不认为自己是坚强的女人,如果有什么辛酸的话,她马上就会哭出来。可是她很执著。为了尽可能多接近一点希望,她不会错过任何的机会。

只要不放弃,就总有一天会如愿以偿。就算那只是一时的满足,比起什么都不做来也要更加接近幸福。因为绝大部分的女性都明白自己有获得幸福的权利,所以大家才如此的执著而顽强。

虽然有的男人说女人都是自我中心主义者,不过因为我们没有强大到去照顾他人幸福的余力,所以这也算是理所当然吧。

——马里林……

西沃嫩草色的双眼中溢出了泪水。

面对着不容分说地逼近的死亡,还能认准了唯一的目标长驱直入的男人很坚强。因为坚强所以体贴。

当接触到那份好像没有底限、几乎让人害怕的温柔后,她就忍不住想到,为了坚强到这个地步,那个人究竟忍耐了多少程度的痛苦呢?

没有人一开始就很坚强。如果不锻炼心灵的话就不可能变强。

虽然有人会把对于痛苦的感觉迟钝而误认为坚强,但是因为那种人并不体贴,所以立刻就能看出来。

坚强而体贴的他所承受的全部苦难,都是从二十年前,西沃父亲的错误判断开始的。

拉斐的灭亡不是父亲的罪过,作为最高负责人做出的判断,结果最后被逼到自杀的父亲值得惋惜——虽然他曾经这么说过,但是作为浚达·泰林古的女儿,她还是想多少做出补偿。

因为想要让自己在学都学到的知识和能力帮助到他,所以她申请成为了船医。

但是,现在却是,她只能无计可施地眼睁睁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他。

突然,背后的舱门打开了。

吓得跳起来的西沃慌忙拭去了泪水。

“奇怪,你已经起来了吗?姐姐。”

玛雅·泰林古抱着插着鲜花的巨大花瓶走了进来。

他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将花瓶放到了桌子上。

“姐姐你喜欢粉色的花吧。我从其他房间弄来的哦。”

“在这个充斥着让人眼晕的粉色和花纹的房间里面,再加上花朵只会让人觉得更加烦躁。你这是什么鬼品味啊!”

因为她不爽的回答而有些困惑的青年,注意到了姐姐的眼睛是红的。

“你哭了吗?是因为晕跳跃?”

“让我回去啦!”奥卢卡·西沃忍无可忍地大叫了出来。

“先丢下我的人是玛雅吧?事到如今就算你来接我也只是给我添麻烦。让我回去。大家都会担心我的。”

比她年轻两岁的弟弟,露出了一个内部蕴含着残忍的微笑,悠然地坐在了宫廷式的扶手椅子上。

“这可不行哦。姐姐怎么说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就算是为了组织的事情,我也绝对不能杀死姐姐。”

“既然如此,你就没有想过至今为止被你所杀的人的亲人的心情吗?”

西沃很难得地用激烈的语调叫了出来。

就算弟弟好像年幼的孩子一样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也不会被弟弟假装天真无邪的表情所糊弄过去。

“搜查官来过我所在的学都行星玲蓝,而且不止一次。他们说你成了恐怖分子。你自从十四岁离家出走后就一次也没有和我联系过,现在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可能相信你了。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我都听大家说了。……为什么?为什么啊!玛雅!光是父亲杀害了十六亿的拉斐人,你还觉得不够吗?”

“父亲什么人也没有杀!”

青年第一次扭曲了温和的面孔怒吼了回去。

“就算对那些拉斐人放着不管,他们也会因为西坦病而全灭的。明明是为了保护其他行星的人而执行的任务……明明是即使如此也是经过再三的烦恼,在最后一刻才做出的命令,可是却被说成是什么‘天使杀手’什么‘恶魔’,被那些呆在安全场所的家伙责怪咒骂……!明明没有一个人相信神灵,天使又有什么好的了!在我看来,那些把我们的父母逼死的所谓世人,才更加是恶魔。既然天使不行的话,那么变成恶魔总能对付他们了吧?”

弟弟好像憎恨全部世人的言语让西沃捂住了脸孔。

“……你这根本就是莫名的迁怒。”

“哪里是啊!父亲是责任感出众的勇敢军人。在那个场合采取了可能范围内的最佳方法的父亲,为什么必须要受到责备呢?”

“因为一身承受全部失误、接受惩罚,就是位居上位者的……最高责任者的义务啊。”

不过西沃也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连当事人的家人也受到非难,确实是不恰当的行为。

她不是不能理解弟弟的感情。

如果自己的体内只有对于命运的激烈憎恨的话,也会尝试像他那样对于世间进行抗议和复仇吧?

生活下去的痛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之所以即使如此也还是要活下去,当然是因为比起死亡来,还是活着好好得多。

玛雅·泰林古冷哼了一声。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人会好心到背负着全部的罪责去死。大家全都是自私的才对吧。上层的家伙就只会享受特权,一旦有了糟糕的事情就推给下面的人跑掉。所谓的世间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所谓的正义,永远指的是装饰在强大家伙头上的王冠。弱肉强食,弱小的家伙只有被践踏的价值。人必须强大才行。”

他的姐姐默默地听着他诉说的处世之道。

因为他至今为止都是在通行这种理论的世界中生活下来的,所以要用语言改变他基于强烈体验的信念,几乎接近于不可能。

“……呐,玛雅,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什么?”

西沃紧紧凝视着和自己拥有同样颜色的眼睛的弟弟。

“是乌罗波洛斯制作的生化武器毁灭了拉斐星,这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个,我才加入乌罗波洛斯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浮现出残酷的浅笑的青年,用包含着隐藏在温柔面孔下的漆黑的憎恨的口气说道:

“让我们一家陷入不幸的,是那些把拉斐人吹嘘成天使的家伙。既然如此,我就要他他们彻底对决到底。既然他们不死心地试图搞什么拉斐复活计划,那么不管是乌罗波洛斯还是我都绝对不会容许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难道你就不觉得被杀害的拉斐人有多么可怜吗?如果乌罗波洛斯不使用生化武器的话,爸爸也就不会死了。说起来的话,乌罗波洛斯才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吧!”

面对跺着脚怒吼的姐姐,弟弟用诧异的口气反问道:

“向责怪逼死父亲的家伙复仇,和死去的拉斐人有什么关系吗?”

最初西沃还以为他是在装傻充愣,但是醒悟到他是真心如此询问后,她因为弟弟完全不懂得体贴他人痛苦和悲伤的性格而哑口无言。

他仅仅只记得自己遭到的伤害,用执念的眼神寻找着复仇的机会——虽然她也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但过分到如此程度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这个人是和自己有同样血缘的弟弟的事实,更倍增了这份恐怖感。

奥卢卡·西沃颤抖了起来。

明明和自己如此相似,内在却变成了异形怪物的弟弟。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呢?

“姐姐,你怎么了?”

“不要……你不要过来。”

面对姐姐明显表现出厌恶而后退的态度,玛雅·泰林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会保护姐姐的,所以你什么也不用害怕。虽然我离家出走的时候还是软弱无力的小鬼,不过现在我已经有让姐姐幸福的力量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们一起幸福地生活吧。”

在西沃的眼中,弟弟冲着自己伸出的手上,沾满了数量惊人的他人的鲜血。

你的弟弟是为了自己的精神快乐就重复杀人的异常者。她想起了当年的恐怖分子搜查官扔下的这句话。

在卫星的药店再会时贯穿全身的恐怖再次苏醒了过来。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她推开了试图抱住自己的弟弟而朝着门口跑去。

没有上锁的舱门打开了,虽然跑到了走廊上,但是陷入恐慌状态而没有看清前方的她和从反方向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小姐。”

又有沉稳味道的男低音,向半是哭泣着扭动身体的她询问道。

情绪激昂的西沃,光顾着害怕追过来的弟弟的气息,没能做出回答。

“姐姐,你怎么了?”

“等一下,小鬼。”

习惯于命令的声音,制止了赶过来的青年。

“你对这位小姐做了什么?”

青年对于同伴的质问感到了不爽。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你没资格对我这么说话吧。J。再说了,你以为我会对自己重要的唯一的姐姐做什么啊!”

被成为J的男人,一面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女性的头部让她平息下来,一面回应了青年充满威吓的回答。

“这可不好说呢。再三再四地无视我平时一再强调不能对女性小孩下辣手的叮嘱的人又是哪一位呢?”

西沃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不要摆出老板的面孔来!你威胁我我也不会害怕的。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去赚取活动资金就可以了!”

“什么?”

“你们两个都不要闹了!”

一个具备着微妙肉感的沙哑声音,插入了互相瞪着的两人之间。

开始恢复冷静的西沃,看向了和J站在一起的这个声音的主人。

蓝色的肌肤,带着绿色的金属蓝的短发,虽然眼瞳也是蓝色的,但是虹彩中却跃动着彩虹色的光芒。那是好像青铜制造的人偶一样的拥有异样美貌的女性。

从喉咙一直覆盖到指尖的黑色长裙,强调出了高个子女性全身的线条。

西沃看出了她是在公式文件中已经被认为是灭亡的青鳞人的女性体。

在调查索·托多隶属的阿斯拉人的时候,她有机会看到了若干尽管加盟了银河联邦,却还是灭亡了的太阳系人类的记录。

青鳞人虽然是既可以进行鳃呼吸也可以进行肺呼吸的两栖人类,但是由于冷酷无情的个性的关系,时不时就会和邻近的太阳系其它人种发生激烈的战争,没有等到第三次银河大战的开始就被宣告了灭亡。

这种由于不断重复的异种族之间的战争而让好战种族衰退的经历,和索·托多所属的阿斯拉人非常相似。

但是,阿斯拉人虽然也比较过激,但是说到彻底性的虐杀和执著的复仇,以及非人道行为的规模和次数,和青鳞人还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毕竟青鳞人是过分到了让联邦议会最终都放弃了停战调停工作的地步。

对方几乎不会眨动的眼睛,迎上了西沃近乎失礼的好奇视线。

西沃慌忙转移开视线,仰望着抱住自己的男人的面孔。

虽然是很结实的体格,但是个子却不是很高。进入中年的额头的发线也已经后退了不少。

这张就算用奉承的也很难说是英俊的面孔上,却存在着强烈地吸引他人的明朗魅力。

这张脸孔冲她露出了某些地方感觉好像少年一样无忧无虑的笑容。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了哦。美人小姐。”

这是个故意装出来的滑稽口气也能带给人好感的男人。——但是,西沃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笑脸。

“有我保护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你快点给我放开奥卢卡啊!”

异形的女子插进了争执的青年和男人之间。

“我都说了不要闹了!我可不想再因为你的任性而招惹麻烦了。你干什么好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斗气。就是因为你要找‘黄金海豚号’的麻烦,我们的船体才会受伤,而且通信士也被震破了耳膜。而且刚到卫星就给我杀人。害得我们不得不紧急撤离,结果把索兰西娅都丢在了那里。我已经受够了。如果你再连自己抢来的姐姐都照顾不好的话,我就要以大干部乱用特权的名义向老板进行报告了。”

玛雅·泰林古因为女人的威胁而有些畏缩。

“居然说我任性……好过分呢。基拉。她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呢。”他用和男人争执时比起来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的撒娇声音如此诉说着。

感觉到好像人造人一样的美女的冰冷视线投注在了自己身上,西沃因为掠过脊背的恶寒而缩了缩身体。

“你不要忘了自己的绰号是怎么来的。现在又说什么拘泥于血亲,不要笑死人了。就是因为有什么万一的话她可以当成人质使用,我和J才陪你扛了这个麻烦。这一点你要给我记清楚。”

“基拉,你也不要当着这位小姐的面,说这种不给玛雅半点面子的话嘛。不管是谁都会有自己珍惜的东西。——所以说呢,小姐。虽然那会限制你的行动,但我发誓不会伤害你的。当然了,玛雅也是。因此就请你老实地呆在房间里面吧。”

虽然名为基拉的青鳞人女性的眼神绝对无法让人安心,但是好像至少J还具备了绅士的态度。

西沃在这时想起了J是什么人。

“邦斯塔公司的约翰·马蒂森……!”

在索鲁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成长的人,对于地球系人类来说就相当于超级精英的同义词。

而地球人约翰·马蒂森却抛弃了出生就拥有的特权,移民到了六芒太阳系第二行星菲拉鲁上。

在那里,他将当时还不过是一介化妆品公司的邦斯塔公司的经营权弄到了手中,然后靠着自己一个人的手腕把邦斯塔公司培养成了在银河系都屈指可数的大品牌。

虽然在上次的银河大战中站在菲拉鲁一边的他被地球人们称为了叛徒,但是不管是在战争中还是在战后,他都平安地维持了自己的地位。

如果邦斯塔公司成为了乌罗波洛斯的旗下产业的话,也就意味着对方拥有了不可轻视的资金力量。

马蒂森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向面色苍白的西沃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他用夸张的动作张开了双手。

“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姐能知道我的名字,我实在深感荣幸。难道说,你也钟爱我们公司的产品吗?噢噢,果然是。那真要多谢你们每次的惠顾了。你的运气实在很好呢。既然你是我心爱的同僚玛雅君的姐姐,那么今后只要你购买我们公司的产品,都可以享受半价的优惠。”他开朗地说道。

“J又开始犯傻了。”

异形的美女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耸了耸穿着黑衣的肩膀,就好像在说不想看到如此愚蠢的搞笑一样地掉转身体离开了。

因为感觉到在她妖艳的美貌下面,漂浮着和自己等人完全不同的异样冷气,所以西沃一直对她说不出的畏惧,看到她似乎没有回来意思的背影后,西沃多少松了口气。

“这算什么意思啊!你休想用区区的化妆品就吸引姐姐的注意力!”

青年板着面孔抱怨。

但是,西沃那边似乎却不认为只是区区的化妆品。她嫩草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地仰望着J。

“真的所有商品都半价?”

“当然是真的。我的房间里面就有商品目录,回头我会为你送来的。你点的产品等到了菲拉鲁我就为你准备齐全。”

西沃脸上的表情没变,心中却高兴得跳了起来。

——菲拉鲁?这艘船是要去六芒太阳系。Lucky!

菲拉鲁是第二行星,“黄金海豚号”要前往的卡由是第五行星。至少同样在太阳系就还有希望。

然后,她注意到了一件好事。

“账单的话就请转给玛雅好了◆”

“你说什么!”姐姐的爆炸发言让青年大叫了出来。

“哎呀,这是理所当然吧。被你强行带到这里来,我的信用卡全都扔在了船上了哦。”

“可是就算如此……你难道不知道邦斯塔公司的化妆品有多贵吗?”

听到弟弟没用的哀求语气,她的姐姐用好像冰块一样寒冷的眼神扫了过去。

“我当然知道。那可是全部女性的梦想呢。刚才玛雅你说过有了让我幸福的力量吧?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你就会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连像样的存款都没有就来接我了吧?”

“咦……啊,不是,可是——”

西沃用和平时温吞水的她相比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的强硬气势,压倒了不知所措的青年。

“既然如此,你就来让我幸福吧!”

“啊……唔……”

无言以对的青年,将迁怒的矛头转向了因为听到两人的对话而喷笑出来的J。

“如果你再笑下去我就宰了你。J。”

从“杀手”玛雅口中冒出“宰”这个单词的话,就不是玩笑也不是威胁,而只能拥有一个意义了。

虽然马上就收敛了大笑,不过男人用还是残留着笑意的黑色眼睛俯视着西沃。

“小姐,你很不错呢。我很欣赏像你这种连骨髓深处都很女性化的女性哦。”他一面说,一面重重地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口。

“呀啊!”

西沃下意识的小小悲鸣,和她弟弟怒发冲冠的惨叫重叠到了一起。

“不要对我姐姐出手!如果你再敢做什么,我就把你分成七八十块!”

“她是你的姐姐吧?怎么好像吃醋的老公的口气一样。如果害她嫁不出去怎么办。——那么再见了,我回头派人把商品目录送过来。”

亲切的中年人,带着少年一般的可爱笑容挥挥手。

“你们还在看什么啊!快点给我消失!”

和西沃相似的青年,堆着远远观望着大干部们的小型冲突的船员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西沃按着面颊轻轻嘀咕了一句。

“那个人是乌罗波洛斯的大干部吧。……好讨厌。”

“J那个人有时候确实是容易得寸进尺,不过就算如此,比起基拉来也已经好上太多了。”

而其他的乌罗波洛斯成员,大概会有不止一个人提出眼前这个弟弟的名字,而表示自己还算好的吧?……西沃一面用阴沉的眼神眺望着为同伴打圆场的弟弟,一面如此想道。

“不是。我是觉得明明是敌人,却觉得有点喜欢了,这种感觉很讨厌。”

“不是敌人。我们以后要一起生活,所以姐姐也是乌罗波洛斯的人。”

西沃对于青年没有道理可讲的反应失去了反驳的精神,将视线转向了脚底。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忍耐,她也要返回利连斯鲁的身边。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她就要利用身在敌人组织中枢的条件,尽可能为了他而努力——即使为此要夺取弟弟的生命。

奥卢卡一面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定在担心自己的克扎克等人的面孔,一面下定了决心。

※※※※※※※

被“杀手”玛雅害得负了濒临死亡的重伤的洛·乔纳森,却被同一组织的索兰西娅·米纳所救活,说起来还真是讽刺性的发展。

在拒绝了挽留她想要道谢的克扎克,正好要离开医院的时候和船长等人撞上,也只能说她的运气实在很糟糕。

在看到利连斯鲁的身影的瞬间,她就注意到了虽然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但是自己救了敌方的人员。如果在场的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的话,自己能否平安返回宇宙船都是很大的疑问了。

但是,比起自己的安全来,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眼前的男人。

自从五年前分手之后,就没有一刻能够忘怀的面影——怀念和爱意让她的胸口无比疼痛。居然可以对一个人爱到如此的程度,自己原来也是相当可爱的女人吧。她有些自嘲地想道。

“殿下和索兰西娅小姐认识吗?”

因为巧合而吃惊的卡拉马的声音,让她清醒了过来,没有因为感伤而令自己的感情进一步倾斜到女性化的方面。

这个拥有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这一冗长名字的男人,就是拉斐星王家的最后的王子。在得知这一点时的冲击和那之后所持续的苦涩记忆,在催促着她重新振作起来。

与其被他当成杀害了自己种族的组织的人来憎恨,她宁愿被他当成是抛弃恋人的薄情女人来憎恨。

“真的好久不见了。大概有五年左右了吧。没想到小朋友们居然是你的船员。我真是一点都没想到。”

她装成从心底为偶然的再会感到高兴的朋友的样子,试图糊弄过去。

“马里林你越来越漂亮了呢。简直要用可怕来形容。讨厌啦。这样女性不都没有立场了吗?”

被她用手背啪啪拍打着面颊的男人,也像为了配合她一样微微一笑。

“谢谢夸奖。我的长处也就只有脸孔而已了。你看起来也很精神嘛。”

“因为我的长处就只有精神嘛。那之后你没有被再卖到妓院去过吧?”

眺望着两人交流的索·托多和卡拉马,一时间哭笑不得。

“被卖到妓院去?”

红发的女性一面张大了嘴巴大笑,一面指着和自己身高相仿的男人。

“你们听我说哦。这个人啊,如果不是我告诉他的话,差点就被地痞欺骗而卖进妓院了哦。”

代替笑到说不出话来的索兰西娅,利连斯鲁接着说明了下去。

“因为当时的我刚刚离开拉斐的王宫,对人情世故还一窍不通啊。虽然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不过总觉得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把我误认为女性。”

“你这个人真的很让人头疼呢。一点也没有自己的脸孔造形完全超越常规的自觉。就算是同样被卖,也一定是马里林的价钱比我要高。为什么你就是不能认可呢?”

“我到现在也觉得无法认可。——不过,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索兰西娅帮忙的话,我也许至今都还在那个行星的妓院卖春呢。”

“好、好恶心……”

以伸出了长长的舌头的索·托多为首,在场的所有男人——甚至包括O2在内,都因为过度的恶心而冒出了鸡皮疙瘩。

只有米纳挥舞着握紧的拳头,不负责任地大笑出来。

“……然后呢,然后呢……你还会变成头号红牌……哇哈哈!”

被曾经是恋人的女性说到这种程度,也还是保持微笑的利连斯鲁,用诱人的低音温柔地进行了订正。

“那个怎么想都还是不可能啦。因为在发现真相的同时,我多半就会把相关人士全部杀光而逃亡了吧?”

“一般都会这样吧。呕。”索·托多在旁边随声附和。

只有卡拉马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一般不会把所有人都杀光把?”

“因为我是心胸狭窄的男人。而且只对异性有兴趣,爱过的女性也只有唯一的一人而已。”

被他口气温和地戳到了痛处,女人的爆笑一下子停了下来。

“索兰西——”

“我必须要回去了。因为马上就是出港时间了。不好意思,我已经不能再进一步奉陪下去。洛醒过来的话,帮我和他说一声保重。”

对着迅速地丢下这几句话就试图强行穿过他身边的女人,黑发的男人故意用能让她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居然选择逃跑,这可不像你的为人呢。”

“逃跑?你这是在说谁?”

明明知道是挑衅,好胜的米纳还是被绊住了。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可没空闲到事到如今,还和偶然再会的以前的男人玩什么恋爱游戏。”

“为什么在五年前突然从我面前消失,你至少应该有时间说明一下这个理由吧?”

眼看着事情要涉及利连斯鲁的隐私范畴,卡拉马催促着旁边的索·托多,静静地离开了这里。

而工作就是探究他人私事的O2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客气。他对在那藜见到的米纳抱有一定兴趣,而且现在的发展看起来也很有趣,所以决定了彻底充当旁观者。

当事人两人,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其他人的问题放在心上。

米纳愤然地看向以前的恋人。

“你真的想我说吗?就是因为不想伤害你我才选择默默离开的。”

“请说。”

“我厌倦了。和比自己小五岁,只有脸孔可取的男人,不可能永远继续下去吧。结果你去不知道会错了什么意,居然还向我求婚。托你的福,我当时烦恼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你难道以为我会说OK吗?还真是厚脸皮呢。”

——她在骗人……

眺望着她的背影的O2,无精打采地想道。

虽然半是怒吼的声音表面上精神十足,但是她身上那种压倒他人的光辉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利连斯鲁不是笨拙到连这一点都无法看穿的男人。

“你能正视着我的眼睛,再重复一遍这句台词吗?”

女人有些慌张。

就在她打点起精神,为了达到对方的要求而浑身用力的时候——

“活活活活活!”

喷笑出来的利连斯鲁开始了重低音的女式笑声。

“干、干什么啊。有哪里可笑了。”

在远处观望着这对男女交流的O2,对于在恋人面前也发出女式笑声的男人感到了哭笑不得。

——原来那个笑声不是只是故意用来气人的吗?

“索兰西娅好可爱呢◆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骗人的技巧好差劲。”

“我才没有骗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混蛋东西!明明比我小五岁,居然还把我当傻瓜吗?太张狂了。”

即使有着褐色的肌肤,也能让人看得出脸已经彻底胀红的米纳,激动得大吼了起来。

“喂,都叫你不要笑了!”

靠在墙壁上环抱手臂的白发男人,带着奇妙的表情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总觉得这一段和某人似乎有些相似……

突然停下了笑声的利连斯鲁,用双手环抱住了高大的女人的身体。

“你、你的手在干什么!不要随随便便碰我!白痴!”

利连斯鲁将脸埋进用不容轻视的力量进行着反抗的米纳的红发之中。

“其实你离去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我知道,你既然会一声也不说地离开,就必然是有不能不这么做的理由。”

“你知道什么啊!不要随便编排啦!”

生气的就只有嘴巴而已,女人的双臂却已经环绕上了男人被黑发所覆盖的脊背。

“我想要听到你的声音。还有你生气或者大笑的表情……你的味道……我的心跳得好厉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看到了船长此时的这种好像初恋少年一样无奈的侧脸的话,“黄金海豚号”的船员们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呢。

就连在旁边看戏的O2,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好像在骨子里面都透着神秘的男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使用了我送给你的‘神之宠爱’啊——”

不知从何时起,六芒人之间形成了一个惯例,就是男性在求婚时,要赠送女性在六芒通用语中被命名为“神之宠爱”的邦斯塔公司的高价香水。

“你的那个早就用光了。毕竟都是五年前了。因为我喜欢这个味道,所以虽然贵了一点,也自己掏钱购买哦。”

米纳在说完之后就暗叫糟糕。如果说是从其他男人那里收到的话,既可以牵制这个男人,也可以证明自己很受异性欢迎。

男人在她耳边嘿嘿嘿地笑了出来。

“你现在在想什么,我大致都知道哦。——疼疼疼。”

索兰西娅用力拉扯了这个可恨的男人的头发。

“抱歉了,我就是不受欢迎。反正会追求我的恶趣味男人,也就只有那时候觉得女人还很稀奇的你而已。”

“我到现在也只爱你哦。是其他的男人太没用,无法承受你而已。”

让看到的人都会陷入梦幻般心态的超绝美形,用诱惑的低音在自己耳边诉说着爱意。如果这样还不会腿软的话,这个女人就一定是有性冷感了。

抓着男人的身体,米纳竖起了投降的白旗。

“马里里亚多。我当时也想过,与其抛弃你的话,我宁愿去死。虽然知道不能再次和你见面,可是我一直,一直都还是想要见到你……”

“我也是,索兰西娅。”

环抱着和自己身高相仿的恋人,利连斯鲁因为手中的触感而体验到了无上是幸福。

“但是,你是意志非常坚强的人,既然你因为某种缘故而离开了我,所以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会再有和你见面的一天。”

认为再进一步观看他人让人脸红的爱情戏码也没有任何好处的O2,毫不容情地采取了给两人捣乱的行为。

在小心着不让利连斯鲁注意到的情况下,他将手贴在墙壁上,寻找着埋在里面的电气系统线路,然后将精神集中在了顺藤摸瓜地找到的医疗器械上面。

过了一会儿,从洛·乔纳森病房中冲出来的索·托多的吼叫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马里林!不得了!不得了!洛他……你来一下啊!”

从沉醉于和五年不见的恋人再会的甜蜜时间中的男人,变身为因为使命感而觉醒的男人的过程,只能用精彩来形容。

“对不起,索兰西娅。请你在这里等一下。”

在放开怀中身体的同时,他转身进行着严厉吩咐的脸孔和声音,都已经完成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犀利转变。

突然被扔下的女性,因为无法跟上过于迅速的转变,而茫然地呆立在了原地。

“嗯——。有了五年的时间,小鬼也能变成男人了啊。”

弹了弹火焰色的长发如此嘀咕的她,终于注意到了站立在自己背后的白发男子。

O2挑起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仅仅如此米纳已经清楚他看到了自己两人之间的全部过程。她有些尴尬地用手指挠了挠泛出红潮的面孔。

“居然一直默不作声地在旁边看好戏,你这个人也有点恶劣呢。”

“如果是不加‘有点’的那个形容的话,对我来说一向是家常便饭哦。不过就算我当时打了招呼,是否能传进两位的耳朵也很是个问题呢。”

“抱歉啦,是我们不该当着别人的面亲热。不过——奇怪?怎么回事,你好像——”

联邦军情报军官摘下了深色的护目镜,用很少在他人面前展现的素颜展露出了一个利连斯鲁式的温柔笑容。

“我和马里里亚多是表兄弟。”

再次戴上眼镜的O2,因为她好像产生了亲近感的样子而在内心偷偷笑了出来。

“讨……厌。原来是这样啊。那家伙完全不给我介绍……啊,对了。没有那个时间吧。”

“我和你见过一次面。”O2一面说一面伸出了一只手。

从外表看起来就是典型的六芒人的米纳,看到对方不是单手放在胸口进行六芒式的打招呼,而是寻求用右手握手的地球式招呼后,虽然有些迷惑,还是握住了男人的手。

“咦?在哪里?”

“在那藜的穿梭机发射场附近的走廊上。”

在他到达学都那藜的那天,曾经和从邮局出来的米纳擦肩而过。

米纳是在他这个超能力者的眼中看起来,也释放着无法让人认为是寻常人物的强大生气和霸气,拥有好像火焰一样的气势的女性。

他对于她是什么人物一直抱有兴趣。在得知她是利连斯鲁五年前突然消失的恋人后,就更加感觉到了背后隐藏着什么很可疑的东西。

被他的询问所刺激到的米纳的脑部,让在那藜的记忆苏醒了过来。

连那个时候她在干什么都清楚地——

原本通过接触身体的一部分而读取对方思考的方法,是低水准的接触型精神感应者所使用的超能力的一种。

他的母亲所使用的这个,是对付那种意志坚强,有了一定距离就无法读取思考的人类的有效手段。

O2利用和利连斯鲁相似的容貌让她放松了警惕,然后试图以那藜的记忆为突破口来获得其他的情报。

但是,就算是无意识的一瞬,她强韧的精神也只让O2读取到了和那藜有关的情报。

“……!!”

不过仅仅是这些,对于奥利维·奥斯卡休塔来说也是拥有了足够到过头的程度的情报。

表明了是美术品,需要轻取轻放的寄给那藜学都长的邮政包裹——

因为学都长以收集雕刻而闻名,所以经常会有艺术部的学生将自己获得优秀评价的作品送去。在父亲的书斋里,就装饰着这些学生送来的雕刻。

而O2自身也看到过这种包裹。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其中之一里,居然会安放了接受来自外部的指令而爆炸的炸弹。

如果是会运转的定时炸弹的话,身为精神感应者的他当然有可能察觉,但是如果内藏在雕刻里面的炸弹只相当于单纯的物体的话,他当然不可能疯狂到一一去进行透视。

他现在面对的——正是将包裹寄给他的父母的凶手。

另一方面,索兰西娅也一直对这个和恋人拥有非常相似面容的男人抱有本能性的警戒心。作为男女都是天生的优秀战士的六芒星菲拉鲁人,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自己面对危机时的第六感。

因为那藜的穿梭机发射场只有在到达和回归的那两次时会使用,所以和这个男人的见面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她想起了在回去的时候,正好受到同是大干部的“伯爵”的拜托,将寄给奥斯卡休塔学都长府邸包裹拿到邮局的事情。

因为她很讨厌奥斯卡休塔这个名字,所以现在也还记得很清楚。

以前为了组织的工作而活动的她,曾经因为银河联邦军的关系,陷入了差点送命的危机中。

事后她才知道,当时在背后操纵联邦军的,就是通称O2的情报部的奥斯卡休塔上校。当时她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几乎全军覆没的部下复仇。

她听说过O2几乎不在人前露面。就算在联邦军组织中,关于他的谣言也是种类众多,要收集正确的情报相当困难。

而可信性比较高的说法中就包括他是白化病人的说法。明明很年轻却完全是白发,而且绝对不在别人面前摘下深色的护目镜——

“……唔!”

米纳甩开了在和自己握手的男人的手,远远地向后方跳去。

此时的她就像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露出锐利牙齿咆哮的野兽一样。

“奥利维·奥斯卡休塔!你就是O2吧!混蛋东西!”

伫立在原地的男人修长的身体上,飘荡出了青白色的浓厚杀气。沉睡在他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轻易地突破了施加了若干重的封印而浮现了出来。那是自从十三岁时第一次杀人后,就没有体验过的激烈而火热的怒气。

6各自的伤痕

在利连斯鲁因为索·托多非比寻常的叫喊而冲进病房后,立刻因为在医疗电脑和病床之间匆忙往返的白袍男女的身影而瞪圆了没有出现任何影像的灰色眼睛。

由于医疗电脑持续不断地发出警报声,病房内的氛围已经接近了恐慌状态。

“啊啊,马里林。洛……那孩子,为了保护我——”

对于刚刚失去了罗安的她来说,应该是相当大的打击吧?还维持着变装状态的克扎克,带着憔悴的表情抓住了利连斯鲁的手。

利连斯鲁强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的。洛已经安定下来了。他不会死的。”

“咦?可是,医疗电脑……”

“他的状况明明很稳定,这可奇怪了。不会是什么故障吧?”

虽然不是很大的声音,但是病房内的杀气腾腾的氛围却在一瞬间平息了下来。

被赶到了房间角落的索·托多和卡拉马,交替比较着持续显示异常数值的电脑和入睡中的乔纳森的脸孔。

如果考虑到刚刚进行过的手术的话,他的脸色已经算得上正常,而且呼吸也颇为稳定,不过因为他还没有清醒,所以一旦医疗电脑表示是病危状态的话,他们这些门外汉就只有相信的份儿了。

医生之一回过头来。

“哎呀,实在非常抱歉,确实和你说的一样。不过,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从我们的角度出发,如果不能找到故障的原因的话,我们都无法安心地把患者托付给机械了。”

索·托多将像猫一样的眼睛更瞪大了几分,带着凶暴的表情愤然抗议。

“什么!!既然是机械的故障的话就先说清楚嘛!害我们都担心死了!呸呸呸!”

“索·托多,不要这样。如果各位医生因为过度的恐怖而引发心脏麻痹的话,其他的患者也会头疼吧?连我看到你叫喊时的脸部特写,脉搏数都会上升哦。”

船长态度暧昧地安抚着露出了渐渐的牙齿吼叫的对手。

“大夫,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安心了吗?”

芙米·克扎克确认着青年的情况。

因为警戒声很吵,所以医生终于做出了关掉机械的指示。然后他点了点头。

“因为伤势本身比较单纯,所以再在这里治疗上三天就可以让他回船了吧。当然,那之后他也必须好好静养。”

“吼吼吼。大夫你们也很有两下子嘛!虽然是无照经营。”

“索·托多!”

船长的语气尖锐了几分。

看到莫希干脑袋的阿斯拉人的笑容而连血液都仿佛冻结的医生们,别说是生气了,干脆是争先恐后地逃离了病房。

在助手们也一面移动着发生故障的机械而一面离去后,利连斯鲁发出了让人体会到他内在疲劳的深深叹息。

“老是接二连三地发生问题……”

“你不要放在心上,马里林。打起精神啦。”

利连斯鲁被想要卡住精神十足地拍打着他的肩膀的阿斯拉人脖子的欲望所左右。

他靠着理智而强压下了这个冲动。

“卡拉马,这么长时间以来辛苦你了。你带着芙米返回船只吧。”

在黑发的青年回答之前,克扎克已经提出了异议。

“不用了!我留在洛的身边照顾他。”

“我作为船长不能容许。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如果你在这里成为继洛之后的第二号病人的话要怎么办?”

听到船长冷冷的无情发言,克扎克无法反驳,只能看着脚下。

卡拉马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尴尬空气。

“洛!殿下!洛睁开眼睛了。”

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来到了床边。

在茫然地转动了几下视线后,深紫色的双眸立刻亮了起来。

“……船长……”

利连斯鲁带着安心的眼神点点头。

“这里是卫星Ⅱ9内的医院。你不用担心任何事,专心接受治疗就好。医生说只要过上三天你就可以回船了。”

乔纳森将正在和睡魔搏斗,恨不能马上就要合上的眼睛转向了站在船长旁边的芙米·克扎克。

“你的变装太过完美……我差点以为是别人。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你没事就好……”

“谢谢你,洛。如果是那个时机的话,毫无疑问会正中我的心脏了。不过,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一定会一辈子后悔不该缠着马里林要求外出吧。为什么要保护我这种人。弄不好的话你也许会送命的。”

这种强硬的说话口气果然很有她的风格。

青年笑了笑,结果立刻从脊背到胸口掠过了一阵疼痛。

“没事……如果那时候罗安在的话,他也一定会一样……当然了,我想他会做得更出色。而且……如果芙米发生了什么的话……我一定会被罗安骂的……说我护卫失格。”

“罗安?”

在妖艳的变装下,可以隐约窥探到素颜的克扎克的表情。

“是。因为他一直……很疼爱我……”

“所以就要代替他保护我吗?真是受不了你!”

和尖锐的语言相反,她的声音颤抖到好像现在就要哭出来一样。

吃惊的青年求助般地把视线转向了利连斯鲁。

“男人这种东西呢,在女性面临危机的时候要不顾自身安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哦。对吧?洛◆”

虽然乔纳森觉得船长了不起了不起地抚摸着他的红发的手就好像在对待小孩子一样……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却因此而产生了安心的感觉,所以也就任凭他抚摸下去了。

看到他就这样进入了梦乡后,一行人互相交换着视线离开了病床,聚集到了病房的一角。

“也就是说暂且可以安心了吧。唔嘿。”

“你再小声一点。”

克扎克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我去和船里联络一下,而且还要和医院方面谈一下住院的事情。你们就暂时在这里等我吧。”

船长沉稳地向船员们进行了提醒。

“好的。买来的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卡拉马指着他分几次搬运进来的货物的小山。

“反正还要再来一次医院吧?暂时就先带不会太勉强的分量回去吧。”

将船员们留在病房,利连斯鲁来到了还是依旧没有什么人影的走廊上。

他的脚步逐渐加快了。他莫名地很在意被留下的恋人和O2的事情。

医疗电脑不自然的故障,就像是为了让自己离开那里而发生的一样。

就算是不用靠近也能把握状况的超能力者,都已经到了这里还不去部下的病房探望也还是很奇怪。

五年前索兰西娅·米纳曾经说过自己的工作是宇宙船员,利连斯鲁至少还分得出她不是那种可以进行普通生活的人类。

他只希望这次是自己杞人忧天。

※※※※※※※

就算是O2这种程度的超能力者,也不可能在无防备的状态下一瞬间就发挥出力量。他需要制造出相应的精神状态。而在没有获得这份时间的现在,他就只能陷入了用肉体进行战斗的局面。

六芒系菲拉鲁人女性如同外表就能看出的那样,和地球系人类相比,在臂力和体力等方面都拥有足以匹敌男性的战斗力

在之前的银河大战中,地球派之所以能和六芒派战成平手,主要是因为虽然在战斗力处于劣势,但是数字上却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就好像狮子和老鼠军团的战斗,地球系的联邦军军官曾经发出过这样的感叹。如果拖长的话,不管哪一方的伤势都会加深。

O2现在所面对的菲拉鲁女性,就是身经百战的母狮子。

在破坏乔纳森病房的医疗电脑的时候,他也操作了安装在走廊上的监视摄像机,所以除非是闹出特别大的骚动,否则医院方面也不会介入干涉。

O2一面扭转上半身避开对方的攻击,一面一拳打向了对方的腹部。

但是,他的拳头却被对手的手肘挡住了。

逼近到眼前的褐色脸孔浮现出了危险的笑容。

女性赤红色的双眸因为杀意和决战的昂扬而熠熠生辉的脸孔,凄艳美丽到了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程度。

不知道是这个女性所散发的生气,在面对死亡时更加强了一层呢,还是因为和死亡的对比,而给人了更加鲜明强烈的印象呢?

腹部掠过一阵冲击,O2的脊背重重地撞上了背后的墙壁。

被打中和撞击墙壁的痛苦让他一阵目眩。但是,他还是踹上了认为机不可失而扑上来的对手的腹部。

在他从苦痛中振作起来的时候,滚落在地板上的米纳也进入了下一步的攻击。

一方面是因为菲拉鲁人抗摔打的体质,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的格斗经验格外出众。

不分敌我,在O2至今为止所面对过的人类中,她的能力无疑要算是数一数二。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他无疑小看了米纳。

和恋人在一起时的她,虽然好胜要强,但是却是个感情表现丰富的可爱女人。

对于一次也不曾拥有过恋爱感情的O2来说,在恋人前的模样和现在的反差让他怎么都无法认同。

但是,就算对方是利连斯鲁的恋人,但既然是自己双亲的仇人,那么他还是无法抑制对于米纳的杀意。

女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了大多数人类都无法避开的O2的右拳。红色的头发断了一缕飘舞在了空中。

米纳的手抓住了男人伸出来的右手,用过肩摔将他摔了出去。

但是,O2没有任凭她摆布。他反而在空中抓住女人的手腕,在脚落地的同时进行了逆向过肩摔。

因为单手的话姿势非常别扭,所以他没有将米纳摔到地板上,而是把她远远地抛出。

这是为了在她进入下一个动作之前制造使用超能力的时间。——但是。

“唔……啊!”

在释放出精神波的瞬间,他的全身都遭受了仿佛电击般的冲击。

虽然勉强是维持住了意识,但是他整个人都几乎瘫倒在了地上。

“啊哈哈哈……”

当他因为对方炫耀式的笑声而扬起视线后,看到红发的女人正叉腰站在那里。

“你现在的样子很精彩哦,奥斯卡休塔上校。既然已经被对ESP防壁所包围,现在你别说是使用超能力了,应该连随心所欲地动弹也办不到了。”

虽然O2想要询问对ESP防壁是什么东西,但是脑海中掠过的阵阵剧痛,让他连维持思考都变得非常困难。

将视线转向下方后,就看到在他脚边的地板上滚落着手掌大小的圆形物体。

这个厚度连一厘米都没有的金属,从光滑的银色表面上发射出了独特的波动,而这个波动和他的精神波同步后,将他的精神波扭曲成为了其他的性质。

就如同他寻找着使用力量的空隙一样,对方也一直在等待将这个装置放到他身边的机会吧?

——居然一时大意被这种玩具一样的东西给……

在确认了全身都被橘黄色的淡淡磷光所包围的O2真的无法如意动弹后,米纳从军服样式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了折叠式的匕首。

“因为一直梦想着这一天的到来,而拼命敲打开发部的屁股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这个对ESP防壁的设计呢,就是越是面对像你这样的强有力的超能力者,越会增加威力。虽然因为大小的关系只能在半径两米程度的范围使用,不过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算足够了。——你害我的部下们全军覆没的回礼,我就在这里回报个充分吧!受死吧!”

她啪地打开刀刃,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刀刃。

“不要以为能死得很轻松!”

女人的右手一闪。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O2的视野被黑色的东西所挡住了。

在刺入O2的肉体前就被弹出的匕首撞到墙壁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马里林……!”

面对插进自己和猎物之间的恋人的身影,索兰西娅·米纳呻吟了出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他们厮杀的男人,站在无法动弹的O2的面前,用危险的表情进行质问。

“你们两个到底是在干什么?索兰西娅……奥利维是我重要的友人。就算对方是你,我也不会让人伤害或是杀死他的。”

“那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你让开!这家伙是我的部下的仇人。我做梦都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就算是马里林也不能阻挠我!!”

面对着凶猛的母狮子的利连斯鲁丝毫没有让步。

“既然如此,你的对手就是我了。如果和我真心交手的话,你也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女人沉默了下来。是清楚自己的恋人的强大的沉默。

“马……马里里亚多。不要放跑……那个女人。那家伙……是乌罗波洛斯的……大干部。”

强忍着袭击全身,特别是头部的剧痛,O2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几句话。

红发的女人发出了类似小小的悲鸣的声音。

“你说……什么……?”

拉斐最后的王子回头看着O2,然后向蜷缩起身体的恋人询问。

“索兰西娅……那是真的吗?”

在用失去了血色的脸孔虚弱微笑的她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丝毫那个刚才将O2逼入绝境的女战士的影子。

赤红色的双眼中涌出的泪水,顺着褐色的面颊流淌了下来。

“……是真的。但是,在遇到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如果知道的话,也就不用留下这么苦涩的回忆了。”

用拳头擦了擦汗水,她露出了凄惨的笑容。

“既然露馅了,也就没有办法了。你要怎么办?如果在这里抓住我的话,也许对你们以后有很大的好处哦。不过我也不打算老老实实让你们抓住就是了。——喂!你倒是说话啊!”

她因为无法忍耐茫然的男人的沉默而呻吟了出来。

“啊……哎。那个,虽然是这样……”

利连斯鲁嘀咕着意义不明的词语,单手撩起了凌乱的长长黑发。

“……难道说,你在五年前失踪,就是因为知道了我是拉斐人吗?”

“不是什么难道。被心爱的男人称为十六亿同胞的仇人的话,就算对我这种粗神经的女人来说也是很痛苦的。”

男人不可思议地看了对方一阵后,轻轻地失笑了出来。

“虽然我作为拉斐人来说确实属于规格外,不过因为环境和教育的关系,还是拥有了拉斐人的典型价值观。其中之一,就是‘缺乏复仇心’……所以,我可以确定自己不会把你当成同胞的仇人来憎恨。应该说,我之所以和乌罗波洛斯敌对,都是由于理性的信念的缘故吧。”

“可是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人相信……”

“那是当然的啊。如果你就是二十年前对拉斐星使用生化武器的当事人本人的话,我还会觉得从人道上来说无法原谅,但是看起来也没什么这种可能性——”

O2即使在痛苦之中,也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这个时候,他觉得比起杀害双亲的女人来,他更加不能原谅这个拉斐人的王子。

但是,就算拥有拉斐人的伦理观,作为异端的黑发儿出生的男人,也不是只有温和与美丽的洋娃娃天使。

“但是,既然你在五年前离开了我的身边,也就是说比起我来,你更愿意选择乌罗波洛斯吧。”

“是……啊。事到如今既不可能退出组织,我也不打算退出组织。因为我认为只有完全地反映了弱肉强食的世界,才是正当而公平的。在我所长大的菲拉鲁的殖民星,是由近乎顽固的身份制度所构成的阶级社会。不管拥有多么高的学力,普通市民的孩子也无法获得上大学的机会。而相反的,高级官僚的孩子不管多么愚笨也可以免试进入大学。”

引为鉴戒对于不平等社会的愤怒而低沉下来的声音,带着自嘲的笑意颤抖了起来。

“所谓的‘天使的末裔’的拉斐人王族的直系王子,原本应该是我最先想要抹杀的人种呢。”

承受了饱含在她的这句话中的感情的利连斯鲁,低垂下了灰色的眼睛。

仅仅因为是黑发,就在本人没有任何责任的理由下受到了彻底的差别对待。所以他对于索兰西娅的心情了解到近乎痛楚的地步。

但是,如果位于身份制度顶点的他,表示自己能和这种感情产生共鸣的话,什么也不知道的她一定会暴怒吧?

他说出了米纳所希望的语言。

“虽然不是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但是……对不起。”

“我知道,只是嘴上道歉,却绝对不会放弃特权,就是好像你们这样的人惯用的手法。”

感觉到她无力的声音中蕴藏的昏暗怨念和绝望,拉斐王子寂寞地微笑了出来。

要是放弃特权就能从任务中解放出来的话,他绝对会万分欣喜地舍弃什么王子的名称。

“……你救了洛的命。因为这次的再会是彼此都完全没有预料的偶然产物,所以就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地分开吧。——如果作为敌人和你相遇的话,我就必须和你战斗了。”

“是啊,下次见面的话,我也许就会杀了你呢。”

虽然心里想着一定不可能,索兰西娅·米纳还是说出了谎言。

这个时候,靠着极力压抑自己的力量而缓和了痛苦的O2,冲着背对着他保护他的黑发男子叫了出来。

“马里里亚多!你在说什么梦话!她是乌罗波洛斯的女干部!而且那个女人是杀害了我父母的犯人!我绝对不会放她活着回去!把我从这里放出来。既然你做不到,就让我来杀了她!”

“如果你打算对她做什么的话,在那之前你必须先面对我这个对手。奥利维。”

转过头来的利连斯鲁的身上飘荡出了沉静但是却好像在燃烧着的气势。

蕴含着好像利刃般的危险光芒的白银色双眸,因为看不见的关系而没有焦点,不过也因此而更带上了几分非人类的残酷性。

“那个女人是乌罗波洛斯啊!”

“现在位于这里的女性是索兰西娅·米纳。也是洛的救命恩人。”

“你这个……混蛋……”

从喉咙中爆发出狰狞咆哮的O2,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沸腾了起来。

被背叛了——

这样的感情在他的身体中汹涌翻滚。

他原本相信……他们会一起战斗,他们的愿望是一致的。

也许是读取了他的思想吧,黑发的男人再次转向了恋人。

“你走吧。既然已经让他生气到了这种程度,那么再呆下去会很危险的。对于你救了洛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谢谢……就算将来要生死相搏,我的爱和感激也是属于你的。索兰西娅。”

如果是从这个男人以外的人类嘴中冒出来的话会感觉非常陈腐的台词,在配上了他美貌的笑容和深沉声音中的诚恳后,也转变为了仿佛庄严的宣誓的言语。

“马里里亚多……”

茂密的红色长发冲进了男人的胸口。

“……我绝对不会收下你以外的男人的‘神之宠爱’的。”她轻声地说道。

无法用肉眼看到她的面孔的拉斐王子,用双手轻轻摸索着那张怀念的脸孔。

“索兰西娅。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出了什么事,请你也一定要活下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就算你的梦想和我的信念相反,我也希望你能活得像你自己。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眼看着在自己眼前展开的热烈吻戏,O2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气死了。

就在他总动员全部的精力和包围、折磨着他全身的对ESP防壁的痛苦交战的时候,作为他心目中的第一个朋友的利连斯鲁,却不但试图放走他父母的仇人,而且还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地大演爱情戏码。

——你们也给我……适可而止啦!

奥斯卡休塔无法再进一步忍耐下去。

他强行地集结了被放电所扰乱的精神波,一口气砸向了束缚着他的对ESP防壁的小型装置。

虽然这个由于过渡激怒而引发的乱来行为,带给了他惊人的痛苦,但是承受了远远超出了极限值的精神波后,装置的线路终于散发着激烈的火花而被破坏了。

“怎么可能……!”

寄托了自己绝对信赖的对ESP防壁冒出火苗的光景,让六芒人女性不由自主叫了出来。

这次利连斯鲁一面将她护在身后,一面用尖锐的语调进行催促。

“快走!索兰西娅!”

感觉到危险的米纳,老实地听从了恋人的逃亡建议,全速冲出了现场。

拉斐王子挡在了呼呼喘着粗气的白发情报军官的面前。

冲向自己的杀意让他全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考虑到这个男人没有底限的实力的话,因为西坦病而无法使用超能力的自己,大概完全不是对手吧。但是如果不给予他使用超能力的时间,直接杀入近身战的话,应该可以不相伯仲才对。

在无表情的美貌下蕴藏着好像会喷火的愤怒,奥斯卡休塔向着朋友跨出了一步。

“混蛋……东西。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是。不过还请你手下留情。”

——该怎么形容微笑的大天使那似乎毫无恶意的美丽呢。

O2的膝盖一软。

“奥利维……?”

控制超能力的脑部,因为从不自然的精神状态至此的急速发展而感觉到危机,制造出了暂时性的意识丧失状态。

——……搞什么鬼啊,太丢脸了……

在倒下的前夕,O2的思维活动就是在咒骂着因为怒火而忘我的自己。

“奥利维!”

失去了意识的身体前倾着倒在了利连斯鲁迅速伸出的手臂中。

※※※※※※※

四肢也恢复了感觉。

消毒液味道的空气让他明白自己位于那个无证经营的医院中。

虽然他躺的地方很硬,但好像好歹还是床。至少他所在的房间中没有他人的气息。

他睁开了一次眼睛,但是因为仿佛在旋转的杀风景的白色天花板又合上了眼睛。

超感觉还几乎没有恢复。

——算了,进行了那种程度的乱来,脑细胞还没有破坏也许已经应该算是幸运了。

他用冷静下来的头脑思考。

——居然制作出对ESP用防壁那种玩具,乌罗波洛斯倒也是相当拼命可爱呢。如果还留下残骸的话,就带回去给技术开发部当土产吧。

通过以那些资料为基础的追踪调查,他们发现敌人除了那藜以外,已经掌握了三个学都行星。应该是让其中之一制造的吧?

讽刺的是,他被激情所左右而让超能力暴走的危险,却被对ESP防壁而打消了。

当初他的母亲因为担心他在情绪方面的发展迟缓,曾经带年幼的儿子去看过精神医生。

当时进行治疗的医生表示他欠缺显著的感情应该算是一种安全闸门。为了不让感情在超越一定界限后爆发出来。

而要知道那是在什么场合下才是必要的,就必须等到十三岁为止。

——……唔!

刚才闪过的念头,让O2维持着闭着眼睛的状态皱起了眉头。

如果利连斯鲁温和的笑容也是一种安全闸门的话——?

这是仅仅是推测而没有结论的问题。但是,却近乎恐怖地正中靶心。

房门打开进来了一个人。

就算不用依靠逐渐恢复的精神感应,通过飘荡着的清爽香气也能判断出是谁。

跨度大,但节奏不紧不慢的步伐,和亚多利草的香气。

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在病床边缘坐下,带着担心的表情看着他的面孔。

从肩膀上滑落下来的长长黑发互相摩擦着,在O2的耳中听来就好像是沙子不断滑落的声音。

“……奥利维。你还起不来吗?”

O2很不快地掸开了对方碰到自己额头的手。

“不要碰我!我不会再和因为被感情左右,而放跑敌人中枢人物的幼稚家伙联手了!”

“对不起……——疼疼疼!”

因为被用力地狠狠拉住了头发,王子一面因为苦痛而扭曲了面孔,一面单手撑住了病床。

“与其现在向我道歉,那时候为什么要放走那个女人!”

静静的声音中包含着深沉的怒火。

“我不是因为后悔才向你道歉的。我是因为辜负了你的信任,让你受伤才道歉的。”

“胡说八道。如果那个时候抓住那个女人的话,也许就可以和奥卢卡·西沃进行交换。——你难道忘记了吗?真是没用啊。没想到你会因为爱情疯狂到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想不到。死去的十六亿拉斐人一定会哭泣的。”

虽然就算只是一时,不过确实忘记了被对方组织绑架的船医的男人,对于O2的冷嘲热讽无言以对。

“那个女人到底有哪里好了?”

无视了O2询问的利连斯鲁,一根根地掰开了紧抓着自己的头发的他的手指。

“既然你不想说的话,我就替你说好了。你是想让那个女人成为已经余命无多的你的替身。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不管面对什么样的逆境也能存活下来吧。只要她还活着记着你,在某种意义上你的生命也就延续了下去。”

恢复了自由的拉斐人支撑起上半身,将好像本身都在发光一样,拥有强烈光泽的黑发撩到了反方向的肩膀上。

“虽然是很尖锐的指摘,但是我不记得自己有度过那么幸福的人生,让我可以因为自欺欺人就心满意足。”

“那么我倒是想听听,是什么样的不幸,把你培养出了会选择那种不能称为女人的女人的恶趣味。”

船长虽然因为对方冷冰冰的侮辱有些不快,但是很快就苦笑着原谅了男人的暴言。

“你应该也觉得索兰西娅很美丽吧。”

闭着眼睛横躺在那里的白发男人,停顿了一下嘀咕了出来。

“如果我是妓院老板的话,应该会为了你而付出比那个女人更高的价钱。”

“妓院老板吗?还真是适合你的职业呢。——怎么看都会很冷酷无情啊。”

“不过,你看起来一副性冷感的样子,是不良品的可能性也很高啊。”

“奥利维……”静静地呼叫着这个名字的拉斐人的面颊微微有点抽搐。

“我是否性冷感不是问题的焦点吧。你就老实承认吧,恋爱问题超出了你的理解范畴。”

“情报军官不需要什么恋爱感情。”

在一阵沉默后,利连斯鲁用从心底感到哭笑不得的口气做出了回答。

“你居然……可以说得出这么陈腐的台词。”

“什么都不知道的民间人士就少妄加评论!”

“你就永远嘴硬下去吧。——索兰西娅是我离开拉斐王宫开始生活后,第一次觉得美丽的人类。”

想要结束没营养的口角的利连斯鲁,开始无奈地阐述。

“那你看到的还真都是丑女呢。”

“既然你看起来很无聊,那么我们就转变一下话题吧。”

“没有那种事情。我很高兴听这些哦。你继续说下去吧。”

一面心想着如果对让再进行多余的插嘴的话,就干脆丢下他出去,拉斐的王子一面进行了淡淡的告白。

“那时候我虽然离开拉斐王宫来到了外面,但是因为接连遇到让我要陷入不相信他人状况的事情,所以我甚至开始心想是不是要改变今后的预定。索兰西娅是能够把他人的痛楚当作自己的痛楚来感受的人。强韧而体贴,在所有事情上的感情都清晰到激烈的程度,她是按照自己的希望而生活下来的。和一心追求安乐的精神性麻醉的拉斐正好相反,是洋溢着生命力的人类……因为我在王宫的时候就一直向往着这样的人种,所以一眼就被她所吸引了。”

“就算她是杀害了拉斐星十六亿人的家伙的同伴?”

O2的质问中闪烁着寒光。

以及视对方的回答而定,很有可能对对方挥刀相向的杀气。

利连斯鲁泰然地回答。

“是。就算她有着和我向背的信仰,我也喜欢索兰西娅。拉斐人就是因为抱有不同的主义,所以被乌罗波洛斯毁灭。如果因为和自己不同就要排斥他人的话,我就堕落到了和杀害同胞的乌罗波洛斯一样的水准上。”

“你就没有想过要为死去的人复仇吗?”

王子浮现出了十足拉斐人风格的,不可捉摸的微笑。

“为了死去的人而夺走其他人的生命,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悲伤而进行的自我主义到极点的行为。就算是如此责备我的你,也没有想过要为了十六亿人的生命复仇。但是你却会为了父母两人的生命而向同一组织复仇。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爱的话,十六亿人也会输给两个人吗?”

“我的自我中心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原本摧毁乌罗波洛斯就是我的任务,再加上复仇的目的也只是让我增加了干劲,没有任何的不便。”

“虽然你要这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是请你不要强求我也拥有和你同样的思考方式。”

联邦军上校睁开了漆黑的双眸。

在确认目眩已经消失后,他支撑起上半身,把手放到护目镜上下调整了一下角度。

“虽然你好像无论如何都想要维护恋人,钸哦我绝对会杀死那个害死我父母的女人的。你明白这个意思吗?既然银河联邦军情报部的奥斯卡休塔已经宣言要杀她,那么无论那个女人逃去什么地方都没有用了。”

为了让意义渗透进利连斯鲁的心里,O2故意一字一句地说得非常缓慢。这其中,也包含了想要更进一步伤害对方的残忍意图。

他对于背叛了自己的朋友非常恼火。

黑发的拉斐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将视线落向了下方。

过了一阵后,他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我会替她做出补偿。我不能要求你不杀她。不过能不能请你不要用太过分的方式杀死她呢?”

O2冷哼了一声。

“也许明天就要死了的人,还谈什么补偿不补偿。”

这一点切实地、狠狠地撕裂了利连斯鲁的伤口。

虽然相接触的精神波,没有将他的心声全部传达过来,但是他封闭了心灵的脸孔确实要比平时苍白。

“看到他人受到伤害的样子,让你那么愉快吗?”

伴随着温和的询问而浮现在嘴唇上的微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很愉快啊。特别是能看到像你这种家伙的哭泣面孔……”

在O2全部说完之前,已经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

他被打飞出去的护目镜,撞到墙壁上弹了一下又滚回了床上。

“偶尔你自己哭来看看也不错哦。”

当利连斯鲁用压低的声音说出男性用语的话,感觉上就充满了十足的威胁力。

O2黑色的眼睛因为怒火而闪闪发光,这次利连斯鲁的右颊响起了清脆的一声。

“我看你才应该是吧!与其在那里显而易见地强忍,还不如快点哭出来!”

面颊上浮现出红色掌印的两个人,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内恶狠狠地互相瞪着。

用拳头擦了擦破裂的嘴角上的血迹,拉斐王子很难得地用恶狠狠的口气说道:

“只会欺负弱者的卑鄙小人,还好意思自以为是地对我下命令吗?”

“你说谁是卑鄙小人!”

由于姿势上处于劣势,所以O2的拳头仅仅擦过了对方的耳朵,而相反的是,利连斯鲁的一击却打中了他的下颚。

重重地撞到了床架上的情报军官,一脚踢飞扑上来的对手,然后骑在他是身上挥动了铁拳。

在他打下第三拳之前腹部已经被对方的膝盖狠狠顶了一下,让他从床上滚落了下来。但是,他抓住了长长黑发的发梢,将对方也一起拉了下来。

“……唔。”

掉下来的利连斯鲁在着地时用手肘集中了O2的腹部。

O2忍住痛苦翻转身体,但是又马上被调转过来,两个人维持着纠缠的姿势在地上打滚。

激烈的格斗究竟持续了多久呢?

两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的搏斗让四方都受到了波及,因为听到了惊人的动静,有人打开了房门。

“在这种非常时期你们还搞什么啊!白痴东西!”

这个让空气都颤抖的大喝,令两名男子都不由自主全身僵硬。

“伊亚拉……你到的好早。”

和船里联络让人来和克扎克等人轮班的船长,松开了卡住O2脖子的手。

爆发了医院相关人士不会发出的军队式怒吼的人,是现在担任“黄金海豚号”操纵士的伊亚拉·梅格。

这个从军队退役还没有多久的中年妇女,将两手拿着的包裹放到了地板上,用不容分说的迫力下达了命令。

“你们两个,都给我过来!”

O2也放开了抓着的利连斯鲁的头发,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会下意识地服从上司风格的强压式命令,也许就算是军人的天性吧。

黑发依旧散乱的船长的上衣,已经破裂到了穿不出门的程度。

用比较结实一点的材料所制作的O2的服装,也已经变得乱七八糟,让他平时永远飘荡在身上的冷然和威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张相似的美貌上,都俨然残留着猛烈的互殴的痕迹。

面对着比自己高一个半头的两个高大男子,梅格没有经过任何预备动作地对他们加以了仲裁。

被踢飞的白发男子飞到了床上,而腹部挨了一拳的黑发男子无声地在地板上蜷缩成了一团。

“在小鬼为了保护女人而生死不明的时候,你们两个大男人在搞什么鬼!如果你们两个是我的部下的话,全都要给我去关十天的禁闭!快点清醒一下脑子,回去干自己的工作!”

用仿佛会渗透进骨髓的声音进行了严厉的叱责后,她再次拿起包裹,伴随着粗重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

当那个毅然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又过了好一阵时间。

O2才终于率先从病床上支撑起了上半身。

“不愧是……闻名已久的……提达姆的……魔鬼少将……”

“同……同感。”

蜷着身体趴在地板上的利连斯鲁,对于朋友泄露出的感想连连点头。

O2撩起了凌乱的刘海,戴上了近乎奇迹般的没有受伤的护目镜。

然后,他冲着始终和地板切不断缘份的男人弯下了膝盖。

“喂……你没事吧?”

“相当……够我受的呢……”

O2从背后将手搭在好像很痛苦地在呻吟着的同伴的肩膀上,将他扶了起来。

拉斐人左眼的周围,浮现出了清晰的半圆形红圈。而且周围已经变成了紫色。

“……漂亮的脸孔全都浪费了……”

“那句台词……我原封不动地……奉还你……”

坐在地板上的两个人,同时按着留下了青紫的面颊皱起了眉头。破裂的嘴巴里面能够感觉得到咸咸的血腥味。

皱着眉头保持沉默的O2,有些粗鲁的嘀咕道:

“我确实很卑鄙,不好意思。”

“因为我没有体会过父母的爱情,所以在说到你的父母的时候也确实失礼了……”

好不容易可以轻松呼吸的利连斯鲁也轻声地作出了道歉。

借用的病房中为数不多的器材都已经损坏散乱。腿都断掉的床头桌之类的东西只能自己掏钱赔偿了。

一面站起来整理着凌乱的衣服,白发的男人一面对“黄金海豚号”的船长说道:

“我跟你说,忍耐对身体可不好。虽然忘我的暴怒不是好事,不过明明痛苦还笑得出来就更加是无聊是事情。”

“好像你那样靠欺负他人来解决挫折感,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佩服的。”

辛辣地回应的男人,在这时暂停下言语,脸上也失去了表情。

“就算哭泣吵闹着说什么害怕死亡,讨厌痛苦,就在现在这个时刻,我也毫无疑问地正在步向死亡。明明已经没有残余多少时间,还要沉溺于感伤之中,才是更加无聊的事情吧?再说了,那种浪费时间却没有效果的事情,我在当初的十五年就已经做够了。”

淡淡地如此说了之后,利连斯鲁粗鲁地撩起了刘海,脱下了已经彻底成为破布的上衣。

在那下面,他穿着方便行动的无袖黑色贴身T恤。

比起在那藜见到的全身白色的王子模样来,这个给人紧绷的精悍印象的黑色身影,才更加接近这个男人的本质吧?

从上衣袖子中拔出胳膊的一连串动作中展现出皮肤下的肌肉的跃动,和抛弃了无用的装饰彻底贯彻实用原则的武器一样,让人感觉到了某种硬质的美丽。

就算从O2的角度来说,也不能不对对手的锻炼表现出认可。

不管举手投足和遣词用句如何,眼前这个男人的内在都是和自己一样的男性,这一点毫无疑问。

至今为止被他的女性用语所糊弄过去的人类,不知道都吃到了什么样的苦头呢。

他将视线转向已经有了裂痕的手表。

“——没想到费了这么多功夫。再不回去就真的糟糕了。”

“我会负责保护洛的安全的。”

“要为这张脸孔变成这样找借口似乎会很辛苦呢。”

跟着O2走到走廊上的利连斯鲁,将念头转到了造成他们大家原因的恋人身上。

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吧。

“你之所以对乔纳森少尉另眼相看,是因为那小子和那个女人相似吧?”

“虽然不光是这个理由,不过你也觉得他们相似吗?”

联邦军上校轻轻耸了耸肩膀。

“这个嘛。对了,关于被绑架的奥卢卡·西沃,就交给我——也就是联邦军情报部来处理吧。我们多少有些线索。”

“真的吗?那太好了。因为我们正处于前往卡由星的中途,所以不方便行动,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我正觉得头疼呢。”

从心底感到高兴的笑容,因为对方下一句话而彻底冻结。

“不过相对的,我一旦发现索兰西娅·米纳就会杀死她。就算你到时候在场,也绝对不要妨碍我。如果再背叛我一次的话,我就连你一起杀。”

“……背叛……?”

面对好像鹦鹉学舌一样地嘀咕的利连斯鲁,O2用没有任何让步余地的口气回答道:

“我们应该是出于打倒乌罗波洛斯这个目的而自愿联手的。尽管如此,你却一度背叛了这一点。所以我不容许你有第二次。”

原来他是这么觉得的吗?藏下了内心的惊讶,利连斯鲁深深地点头。

比起和突然失去踪影的恋人在不知道彼此敌对的情况下互相残杀来,在经过再会而确认了彼此选择的道路后互相道别,无疑对心灵来说是更大的救赎。

利连斯鲁非常感谢带给了他这个机会的洛·乔纳森。

联邦军的协助,乌罗波洛斯的组织构成资料,还有米纳的消息——这五年来他再三努力却始终没有进展的问题,就好像在等待着青年的出现一样,自此就以惊人的速度运转了起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青年是利连斯鲁自身的救赎。

但是O2只是把红发的青年当成了单纯的部下和道具,所以就算和他这么说,也不可能得到他的理解吧?

“我祈祷你能平安到达卡由。”

联邦军军官最终连探病都没有进行,扔下了这么一句后就离开了。

过半数的银河联邦加盟国家都没有特定的宗教,而拥有宗教的国家中百分之八十也重视利益更胜过遵守戒律。

随着注意力转向外部世界,神的存在也就变得稀薄了起来。

所谓的“祈祷”这个单词已经形式化到了只相当于惯用语的程度。在一个个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同时,“伟大的未知存在”——神明也在逐渐消失。

——所谓的神仅仅存在于自己的心中了……

在O2走向和来时的入口相反的方向的同时,天使的末裔也在心中咀嚼着“祈祷”这个单词所拥有的不可思议的无奈感。

7最爱的吾之罪恶半身

事隔三日后回到“黄金海豚号”的洛·乔纳森,被命令在自己的房间的床上再静养一周左右的时间。

因为并不是生病,所以在医院时到了第三天已经觉得太过无聊,时间多得没处使的青年,曾经对于静养一周的要求提出了异议,不过幸好在从卫星Ⅱ9出发后,船员们就交替来看望他,所以并没有时间去觉得无聊。

他从索·托多和卡拉马那听说救了自己的索兰西娅·米纳,就是那个船长的神秘心上人。所以对没能目睹两人的再会场面感到了十万分的遗憾。

索·托多的描述由于夸张和感性上的差别的问题,距离真实相当的遥远,而卡拉马则由于顾及自己种族的王子的隐私问题,比平时还要口风严谨,而且不加入任何自己的推测。

唯一应该可以满足他的好奇心的船长,又因为出发后的繁忙工作,派人转告他暂时没有时间来探病。

不过如果不是自己负伤住院的话,两个人也就没有再会的机会,在因为这样的矛盾而闷闷不乐的青年的身边,当时不在场的芙米·克扎克也热心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但是,她虽然绝对没有表现在口头和态度上,但是因为过于担心一直和她很要好的奥卢卡·西沃的安全,克扎克也多少失去了平时的精神。

当初围绕着船长而展开的激烈的恋爱争夺战,从她们的角度来说,也有一半是出于嬉戏的成分吧。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利连斯鲁也是知道自己被当成借口,所以特意配合了她们两人的玩闹。

——嗯,恋爱还真是深奥啊。

她们所展开的三角关系,是需要男性那一方有笑着奉陪下去的雅量的游戏。

在探病的客人都离去后,乔纳森一个人抱着枕头回想起了某月某日深夜的夜袭攻击。就在这个时候,自从在卫星住院以来就一直照顾他的伊亚拉·梅格走了进来。

“你陷入思考时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愉快呢。”

在只有她能充当谈话对象的卫星医院中,乔纳森了解了不少她个人的情况。

拥有战舰提达姆的魔鬼少将绰号的梅格,是主动从联邦军退役成为“黄金海豚号”船员的。

对于好像奥伊里库斯军时期的乔纳森那样的一介地方行星政府军的军官来说,梅格以前绝对是他们梦寐以求也求之不得的超级精英人物。而梅格之所以毫不留恋地抛弃了这样的地位,多半就是为了替去世的拉斐丈夫复仇吧?

——没有了他的人生,就好像是多余的附赠品一样。

当时如此喃喃自语的伊亚拉·梅格的侧脸,看起来非常的寂寞。

在她一丝不苟地挽起来的黑发中,白色的部分已经非常引人注目。

她和曾经是驻银河联邦总部的拉斐大使的第一秘书官的丈夫之间,分别有二十三岁和二十岁的孩子。如果不是二十年前丈夫死于飞来横祸的话,她退役后的人生应该更加平稳和充满了幸福。

可以断言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自己的人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对于好不容易萌生了自我,不再只是集团中的一个螺丝的乔纳森来说,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很多。

伊亚拉·梅格从青年手中拿起枕头,转而递给了他一本书。

是装订豪华的画集。

“《绘画中的基督教的世界》?啊,这是天使呢。”

慎重地翻开泛黄的书页的青年,因为飞进自己视野的一张图片而兴奋了起来。

那时生长着翅膀的人类,跪在一名女性面前的画面。

“你在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这个哦。因为我还有其他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借给你。只不过,几乎都是地球系的古书。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六芒系也留下了相当不少的天使以及神人的神话传说,但是却没怎么形成过用这个作为研究或者是艺术的主题的风潮。所以‘天使的末裔’拉斐人也许可以说是唯一被视觉化的神话吧。”

她调整着青年的枕头,好像为了保护还会作痛的伤口一样地将枕头放在了病床和他的脊背中间。

“谢谢你,哇,好高兴。如果可以的话,请多借给我一些。”

眯缝起眼睛看着兴高采烈地翻动画集的青年,和他母亲年龄相仿的妇人询问道:

“你那么喜欢船长?”

“喜欢◆……啊,不过绝对不是因为奇怪的意思,请你不要误会。”

看到急着补充的青年的慌乱模样,地球系的妇女提高声音笑了出来。

“没事的。我很清楚就算马里林再美丽,也绝对没有那种意思的。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种族比拉斐人更不把容貌美丑当作价值标准了。”

“为什么?他们明明那么美丽。是他们不清楚自己有多么出色吗?”

他想起了在行星库拉里萨,十三名拉斐人出现时那种好像天使降临一般的神圣光景。

“既然大家都拥有同样美丽的容貌,那么除非是自恋狂,否则不会感动也是理所当然吧。他们是从各自不同的精神总找出美丑的价值。我听奥卢卡说,马里林曾经说过自己是‘丑陋的孩子’。”

“啊,是不是因为他比较吵闹,粗枝大叶呢?或者说因为他的容貌比较男性化?”

“不可能在不到七岁的时候就长得像现在这么男性化吧?多半是因为马里林是明确的拥有自己意志的孩子,所以才遭到了他人的厌恶。”

利连斯鲁曾经说过,真正的拉斐人来到外面会无法生存下去。因为他们太过于依赖十六亿人所制作出的精神网络。

如果拒绝这个网络,在拉斐就会被当成是异端儿而遭到排斥。

“不承认异端,只能爱拥有相似价值观的大同小异的精神,我认为这还是一种自恋情结。对了,”改变了话题的乔纳森,用手指在眼睛周围画了个圈,“船长脸上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在那个船长带着一脸的青紫和胶布来接他的时候,他几乎有仰天长啸的冲动。

不仅如此,不管他询问哪个船员,得到的回答也都是船长好像在卫星上被哪里的船员挑衅,而没有明确的真相。

除非是乖乖不动等着别人打,否则普通的船员就算是来上五个十个,船长也不是会吃到这种苦头的人物。

毕竟乔纳森曾经亲眼看到他在库拉里萨一次对付三十个以上的敌人,还一一将对方打倒的样子。

如果说谁还有可能知道真相的话,那也就只剩下梅格了。

“既然马里林没有说的话,从我口中说出来也不太合适吧。”

知道真相的梅格,想到那时的情景就忍不住露出了坏笑。

“只告诉我一个人!呐,只告诉我好不好?那样应该可以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好不好?”

因为那两位原本就没有要求前联邦军少将保密,所以她也就输给了好奇心满满的青年的热心的哀求。

“他是和那位白发的先生大打了一架哦。猛烈到连在外面的走廊都能听到的程度。不过原因就不知道了。”

“哇啊啊,O2和船长……疼疼疼!”

青年因为过度的意外而提高了声音,马上又因为伤口背后伤口掠过的疼痛而呻吟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要那么兴奋。”

“那,那么,O2也……”乔纳森在眼睛旁边画着圆圈。

“在我听到声音而进去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两个人全都白白浪费了英俊的面孔。”

啊哈哈,在晃动着肩膀大笑的梅格旁边,青年嘀咕了一句。

“也许是因为彼此的脸孔相似,所以就算是动手也可以好不容易客气吧?”

“没办法啊。除非是演员,否则重视脸孔的男人反而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吧。而且马里林又是不以容貌美丑作为价值标准的拉斐人。”

以能干与否来划定人类的O2的审美意识,多半也和他大同小异吧。

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差点晕过去。克扎克会如此感叹也并不奇怪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该说两个人都太孩子气呢,还是太丢脸……”

“你说的完全没错,男人这种东西不管到了多大也还是孩子。既然他们感情好到可以完全不在意外界地打架的地步,那么放着不管就足够了。”

——嗯。了不起。

洛·乔纳森感到了衷心的佩服。

居然可以指着那个O2和船长斩钉截铁地表示说“男人不管到了多大都还是孩子”,果然是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有的洞察力吧。

他刷刷地翻动着画集,然后各种各样的绘画进入了他的视野。

前面的几乎都是被称为宗教画的古色古香的图画,而到了最后的页面中,则出现了都看不出来是要画什么的色彩泛滥的图画。

虽然如果看解说的话多半就可以明白,但是乔纳森的兴趣只集中在长翅膀的人类上面。

“嗯?”

在他重复翻阅的期间,有几张画格外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用手指将其中的一页在膝盖上大大打开。

这个用对页展现出来的,是两名天使鲜血淋漓地进行战斗的图画。在两人随着羽毛的散落而在天空搏斗的期间,身穿纯白色战斗装甲服的天使手握的长剑的尖端,从身穿漆黑战斗装甲服的天使的背上冒了出来。

被长剑贯穿了身体的黑色天使的鲜血,打湿了接近到能够感觉到彼此呼吸的程度的两人的身体。

图画的意义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白色的天使熠熠生辉的战斗装甲服的表面施加了纤细而华丽的装饰。

他的头盔的一部分和剑柄上都雕刻着金色的花纹,镶嵌了众多的宝石,感觉上就好像是一种艺术品。

而与他相反的是,黑色天使的战斗装甲服是用不知道什么生物的骨头以及内脏所汇集而成的,在各个部分上都生长着凶猛而锐利的牙齿。而且,装甲服本身就好像活着一样。

一眼看去就是让看到的人冒出生理性厌恶感的丑陋存在。

按说应该是执掌正义的白色天使讨伐象征罪恶的黑色天使的明快构图。但是,彼此凝视的两人的侧脸和表情却颠覆了这个解释。

互相厮杀的两人的脸孔如出一辙。

白色的天使露出了苦闷悲哀的表情,从眼中流下了感叹的泪水。而与之相对的是,濒死的黑色天使却带着半是恍惚的喜悦表情微笑出来,用鲜血淋漓的手臂环绕住对方的脖子将他搂了过来。——为了用被溢出的鲜血染成深红色的嘴唇,向胜利者进行告别之吻。

支配着这一庄严的同时又飘荡着XXOO感的空间的,是延续到永远的一瞬——

这幅脱离了宗教画的神圣的图画,到底被起了什么样的标题呢。因为想知道这一点,青年翻开了下一页。

《二律背反——最爱的吾之罪恶半身》

这个标题在让人无法释然的同时,又让人觉得没有比这更贴切的。

所谓的二律背反,是指同样都被认为是真理的存在,彼此却相互矛盾,无法两立。

如果说正义和邪恶都是真理的话,感觉上确实相当微妙。

但是,画面中所描绘出的众多相反的两种要素的集合体,确实都是无法断言哪一方要算是错误的存在。

光与暗,圣与欲,胜利和败北,永恒和刹那。只有在和其中一个存在进行对比的时候,另一个存在才第一次得到确定。

也许就是因为毁灭者的泪水是由于爱,被毁灭者的微笑也是源于爱,这份战斗中的矛盾的激烈才被称为二律背反吧。

而且,“吾之罪恶”又是什么?

被这张闪烁着谜团的画所强烈吸引的青年,在被伊亚拉·梅格轻轻推了推肩膀后才恢复了清醒。

“——啊,不好意思。我看得太入神了……”

捏住了还有一半没回过神来的青年的面颊,梅格再次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

“白色天使是率领神之军团的米迦勒,黑色天使是成为恶魔军团长的堕天使路西法。在和神的战斗中败北的路西法,和恶魔们一起被赶下了地狱。”

“为什么路西法明明是天使,还要和神战斗呢?”

“有的说法是因为他拥有仅次于全知全能的神的力量,所以试图取代神。有的说法是他傲慢的行径触怒了神。还有的说法是他试图考验神对于自己的爱。总之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传说。不过因为是神话,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梅格好像对天使抱有相当的兴趣,否则也不会把这种画集当作私人物品带上船来。刚才的回答也是,如果不是真的查过相关书籍的话应该不会明白。

这时候乔纳森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所谓的神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如果仅限于基督教的话,神在制造人类的时候是仿造了自己的样子。我记得曾经在什么文献中看到过的。不过也许是后世的创作。毕竟不管是哪个宗教的神,我都一次也没见过。所以你问我什么样子我也很头疼哦。”

“你说得对。”

面对耸耸肩膀的她,青年也点了点头。

对于没有宗教的他来说,比起神之类的仅仅由概念构成的身份不明的东西来,互相厮杀的天使们要远远更有魅力。

六芒系拉斐人利连斯鲁和地球上的宗教中的天使,多半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吧。只不过,不管是脸孔上冒出了青紫,还是互相厮杀,因为美丽的东西会让周围也感觉愉快,所以他还是喜欢美丽的存在。

得出了这个明显属于花痴症状的没有条理的结论后,洛·乔纳森将画集轻轻地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

※※※※※※※

坐在椅子上交叠起双腿的女性,从修长的脖子到脚趾,全都被胭脂色的长裙所覆盖。她的双肩上套着同样布料的披风。

通过通话室的屏幕而和这个身影对峙的两个男子,从来没见过她穿长裙以外的衣服。

还有谣传说在她的长裙下面掩盖着青色的鳞片。

这些通常会和高雅优美的印象联系在一起的服装,之所以会让他们觉得进一步衬托出了她的妖艳和——残酷,是因为他们深知眼前这个女人的个性。

因为这个通信不方便在有其他人在的操纵室接收,所以两个人来到了这个通话室。但是这个并不常用的房间相当狭小,以具备怪力的巨大身躯为荣的两人同时进入的话,就变得相当的憋闷。

但是,他们土色的额头上却冒出了一颗颗的冷汗,粗壮的手臂上也满是鸡皮疙瘩。

女人吸了一口表面上有着细致雕刻的长长烟管,半眯着青色的眼睛凝视着两人。

『——总而言之,现在老板的怒火有增无减。在还差一步就大功告成的地方出错的伯爵用自己的性命进行了赎罪,不过你们两个似乎还没有什么表示哦……』

没有抑扬顿挫的沙哑声音虽然能让普通的男人产生官能的感觉,但是对于现在的男人们来说,这就和死神的呢喃没有什么两样。

非常相似的两人中的一人,拼命眨动着凹陷下去的眼睛,从厚厚的嘴唇里面挤出了粗壮的声音。

“拜、拜托了,基拉,请你帮我们拜托一下老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就作为乌罗波洛斯的干部光荣地奉献上生命吧。老板已经下达了命令,如果你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就让我来处理掉你们和你们的部下。』

站在沉默的男人身边的另一个巨汉,就好像喉咙口堵住了什么一样,呻吟出了意义不明的语言。

绽放开涂着黑色唇膏的嘴唇,基拉泄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能够帮助到组织,还能够死得轻松。没有讨厌的理由吧。对不对?藤、莳?』

拥有好像哪家的美女一样优雅姓名的乌罗波洛斯的干部,从长相上来说,却很不幸地酷似地球产的类人猿猩猩。

话虽如此,他们的毛发并不深重,而且虽然性格粗暴,但是在智慧上并不输给地球系的人类。因为他们真正的名字如果不用他们的声带就无法发音,所以喜欢凑热闹的J就给他们取了这样的绰号。

『去死吧。』

就好像命令人唱首歌一样的轻松口吻。

“……明白了。不过相对的,我们的家人应该会得到安置吧?”

将短短的头发染成了淡紫色的藤下定了决心,向画面上的女性强调了唯一在意的事情。

『这个用不着你来说。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理想而团结在一起的巨大家族不是吗?』

淡绿色头发的莳用他们种族的语言嘀咕了一句,绝对没有人想和你成为家人的。

也许是从那个语调中感觉到了恶意吧,女人没有询问意义,而是用优雅的动作把烟管送到了口边。

『我这次制定的作战,已经输入了战舰安巴的电脑里面。必要的东西已经全部装载了进去。你们只要和至今为止一样返回安巴,按照电脑的指示实施行动就可以了。』

对于基拉来说,就连直到前几天为止还是同僚的人类的性命,也只是用来让作战成功的道具而已。

男人们隐藏下怒火,变得更加面无表情。

虽然被要求抛弃性命,但是如果是按照自己的判断而行动,最后迎来落幕的话他们还可以接受,但是连死亡方式都被他人所决定,对于已经升到干部位置的他们来说这实在是难以忍耐的屈辱。

但是,曾经目睹过和这个女人对立的人的结局的两人,比起被当成违背命令者处死来,还是选择了作为道具而死亡。

这个来自以残忍执著、冷酷无情而闻名的种族的女人,是会吸收他人的憎恶和痛苦,让自己更加美丽更加熠熠生辉的妖女。

『你们就在进入六芒太阳系之前,漂亮地收拾掉给我们乌罗波洛斯带来了难以愈合的伤口的敌人吧。我衷心等待着你们的好消息。』

用沙哑的声音宣告了告别后,通信就到此为止。

剩下的只有眼神灰暗,沉默不语地凝视着灰色屏幕的男人们。

莳打破了沉重的沉默。

“这次真的没有救了。看来我们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吗?”

“伯爵也死了。并不是我们失手,而且对方确实强大。在弱肉强食主义的乌罗波洛斯中,就算是干部,软弱的家伙也只能被吃掉。只是终于轮到了我们而已……”

藤就好像有一半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拍了拍搭档的肩膀。

两个巨汉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了通话室。

8袭来的大蛇

在从卫星Ⅱ9出发的五天后,利连斯鲁船长终于出现在了疗养中的洛·乔纳森的私人房间中。

他身上穿的是不知道该算是长袖的外套还是长袍的服装,腰部扎着由好几条细细的金锁所构成的腰带。

这个仅仅只有紫色和红色两种颜色,直到脚踝都充满了锐利感觉的服装,和拉斐人优美的民族服装完全不同。

穿着非常普通服装的青年,虽然觉得喜欢拖拖拉拉的长衣服的船长的口味比较奇怪,但是因为对方优雅的举止和美貌能够和这些服装交相辉映,所以从视觉的角度上来说还是很让人愉快的。

“你身体好些了吗?我烧了饭来给你带来。”

青年合上正在阅读的画集,凝视着盖着透明盖子的大盘子。

“哇◆有好多呢。”

“‘莫多罗’的料理比较粗枝大叶,好像口碑不是太好啊。不过要输入细小的微妙数据也很麻烦,所以我就干脆直接自己动手做了。”

因为主电脑“西多罗”遭到初始化,所以原本超级愉快的就餐生活也受到了影响。

为了吃饭而将推车拉过来的青年,沉默了一阵后询问:

“……这些是……船长做的?”

“卡拉马也帮了忙。因为其他人全都是交给调理器处理,所以这种时候什么也做不来,真是让人头疼啊。”

担任公主保镖的卡拉马,好像也很擅长非常时期的野外求生。

面对着有六个种类的蛋糕,自己也仅仅会吃的青年不禁觉得有些耳朵发痒。

在统率管理船只的同时,还要进行厨师的工作,也就难怪没有来探病的时间了。

打架后的青肿已经彻底消失的利连斯鲁,一面询问青年的口味一面将蛋糕转移到小盘子上。

“我之所以能做这种事情,是因为至今为止的航行都平安无事,一小时之后,就能到达六芒太阳系的外缘了。”

“那么,马上就要……”

“我和护卫舰海斯布里迪斯的舰长也谈过了,在到达因为太阳系的行星重力影响,而不能轻易进行空间跳跃的宇宙域的时候,对于敌人来说就是绝佳的袭击——”

船长突然停下话头,扬起脸孔,将灰色的眼睛转向了乔纳森的桌子。

安装在桌子上的通话装置发出了呼叫声,已经提前走向那里的船长在铃声刚响了两下后就进行了回应。

青年一面因为不是特别甜的巧克力蛋糕而无比感动,一面眺望着船长被长长的黑发所覆盖的背影。

——原来如此。船长因为眼睛看不见了,所以超能力……或者说是感觉就变得格外敏锐了。

但是,他觉得如果是能够事先察觉通信的超感觉的话,似乎应该算是预知能力的范畴了。

越来越脱离人类的天使的末裔,在结束了短短的通信后,回头看向坐在床边上的年轻人。

“不好意思,我才刚来就要走,不过操纵室那边在呼叫我。”

青年有些失望。

他原本想给船长看一下啊从伊亚拉·梅格那里借来的画集,和他说一下自己特别喜欢的几幅画的故事的。

利连斯鲁面对着沮丧的青年,展现了好久没有动用过的让人心醉神迷的笑容。

“我办完事情就会回来。在那之前你先把蛋糕都尝一尝,回头让我听听你的感想。”

虽然心想你难道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连吃六个蛋糕很奇怪吗,不过青年还是冲着黑发的大天使点了点头。

返回了操纵室的利连斯鲁,没有前往船长席,而是走向了卡拉马所坐的航海士席。

除了乔纳森以外的所有船员,都围着卡拉马,在凝视投影了坐标轴的航行屏幕。

和事先记录在航海图中的东西不同的重力波异常,正出现在“黄金海豚号”前往六芒太阳系的航路上。

“从这个数值来判断的话,明显是来自一面进行空间跳跃一面行进的宇宙船的。如果对方维持着这个速度的话,五分钟后就能到达会影响我们的距离。”

跟在卡拉马的报告的后面,克扎克带着严肃的表情仰望着船长。

“虽然我觉得如果是对方的攻击未免早了一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进入战斗状态比较好。”

这时候护卫舰传来了通信,尤芙米亚公主将通信切换到了主屏幕。

『我想你们也应该注意到了前方的重力波异常,为了以防万一,请让本舰现行。如果是乌罗波洛斯战舰的话,到时候就请贵舰单独脱离航路。』

“了解。虽然我们也非常不想以你们为盾牌逃走,不过还是请多多关照了。”

『那就是本舰的任务,所以请你不用介意。那么就这样了。』

面孔微微泛红的舰长,向着浮现出无上微笑的船长敬礼后就切断了通信。

索·托多敲了敲额头大叫了出来。

“船长是美人的话还真是占便宜呢!唔嘿!”

“确实,如果你是船长的话,也许反而要被对方推出去当盾牌呢。”克扎克辛辣地说道。

“全员都返回自己的席位。——伊亚拉,降低速度,让海斯布里迪斯号先行。”

随着船长的命令,操纵室被紧张的氛围所包围。

一行人一面进行着可以随时进入战斗状态的准备,一面眺望着出现在主屏幕上的前方光景。

出现在宇宙空间的巨大轮形物体,在切断了一处后就急速开始收缩,然后伴随着各种各样闪闪发亮的颜色而恢复成了宇宙船的形态。

随着异常重力波的消失,对方也完成了空间跳跃。

在主屏幕中央看到了眼熟的战舰身影后,操纵室的众人异口同声地呻吟了出来。

“哇啊啊,你们也太执著了吧。让你尝尝我们主炮的厉害,混蛋东西!”

摇晃着染成了鲜红色的莫希干脑袋,阿斯拉人战士雄赳赳地叫喊着。

“伊亚拉,右转脱离航路。返回的时间由你来进行判断。”

“了解。”代替罗安坐在操纵席上的伊亚拉·梅格做出了简短的回答。

“马里林,让我来!我要为古玛和罗安报仇!一定要让我报仇才行!”

提出在以前的战斗中死亡的副炮击手的名字,索·托多从座席上探出身体,朝着背后的船长席进行了强硬的主张。

“敌人的战舰就交给海斯布里迪斯处理。不用那么着急,绝对会有让你放开手折腾的时机到来的。那个只是为了把护卫舰从我们身边引开的幌子作战。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任何抑扬顿挫的船长的冷冰冰的口气,让除了索·托多以外的人的脊背上都冒出了冷气。

房门打开的声音划破了沉重苦涩的沉默。

“洛,你现在就起来没事吗?”

看到缓缓地进入室内的红发青年的尤芙米亚公主,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洛,你还必须在房间静养才行。”

利连斯鲁皱起眉头,静静地对他说道。

因为有不好的预感而穿好衣服过来的乔纳森,看了看屏幕上的战舰,转头向船长席说道:

“只要不乱动,不进行体力工作的话就不会疼痛。如果发展到需要出动战斗机的状态的话,这里能多留一个人也比较好吧?”

“好吧,我容许你参战。我期待你作为副炮击手的活跃。”

虽然轻松获得了认可,但是却被对方叮嘱自己期待的是他的战斗力,所以青年坐上席位的时候也带了几分紧张。

“居然搞得这么张扬。”

克扎克在旁边喃喃自语。

海斯布里迪斯号和乌罗波洛斯战舰之间,已经开始了激烈的炮击战。

不过随着他们船只的远去,“莫多罗”即使启动了自动调节探索装置的最高倍率也无法再捕捉到影像,这幕光景也就从屏幕上消失了。

“殿下。变更航路怎么样?应该用不了太多的计算时间。”

卡拉马进行了提议。

在太阳系中,太阳这个恒星,自转的行星以及卫星所孕育出的重力波,复杂到极点地交错到了一起。

虽然航路变更听起来简单,但是要找到能够不给船体和引擎增加负担的路线,选择的余地并不是很多。

现在他们的航路就是由“莫多罗”计算出的安全性最高,而且在最短时间内能够到达卡由的路径。

“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地是卡由,那么就算可以通过一定的航路变更逃避若干陷阱,最终也只是浪费燃料吧。在到达卡由之前,至少也要留下能够进行一次空间跳跃的燃料。”

听到船长一半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语言,航行上的资深人士梅格提出了异议。

“空间跳跃?如果在受到攻击的时候进行太阳系内的空间跳跃的话太过危险。因为没有余力进行慎重的计算吧?”

“当然,使用空间跳跃进行逃亡是最后的最后的非常手段。只不过,比起因为害怕跳跃失败而被敌人击沉,既然还有活下来重新开始的可能性,那么我认为就应该保留下燃料。”

只要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就绝对不死心——

会进行这种非常识性主张的男人的思考方式,是由二十七年的人生体验培养出来的,这一点就连在旁边听着的乔纳森也能明白。

“真是让人发抖啊。我只能祈祷咱们不会被逼入这样的绝境了。虽然我也担任了二十年的舰长,被成为魔鬼少将,不过也还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乱来的赌注。”

梅格一面毫不客气地进行评判,让船长苦笑出来,一面将船只返回了当初的航路。

“尤芙米亚,你和萨哈迪博士以及爱露西娅联络,就说是船长命令,请所有人都转移到船内中央的第二舰桥。啊,你告诉博士,请在可能的范围内也移动货物。”

和位于操纵室的第一舰桥不一样,第二舰桥是为了乘客的安全而制造的。

那里排列着从战斗中的冲击之类的东西中保护人体的特殊座席,在空间跳跃时也会使用。

和护卫舰分开,单独航行的“黄金海豚号”通过了六芒太阳系第六行星埃利诺亚的轨道。

如果什么事也没有的话,再有三个小时左右他们就能到达目的地的第五行星卡由。

不久之后,萨哈迪博士联络说全员的转移已经结束。

就好像在等待着这一刻一样,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异变。

航海士卡拉马向船长报告。

“殿下!埃利诺亚的小行星群脱离轨道漂流了过来。”

“切,太可疑了吧。大概是要混杂在小行星群里面袭击我们吧。以为我们会中这种小花招吗?白痴!”

索·托多一面在嘴上咒骂,一面已经将激光炮的准星瞄准了大大小小的岩石块。

利连斯鲁通过手边操纵桌上的显示屏,眺望着象征着数字惊人的岩石块的红色光点。

“如果只是单纯的烟雾弹的话对方的行动未免太过奇怪。既然配合着我们这边的航路和速度让行星群全部移动,那么他们应该是打算利用小行星做些什么吧?——莫多罗,进行分析。”

回应了船长要求的辅助电脑,流畅地开始了报告。

〖在现在逐渐接近本船的小行星群里,有五十个左右的物体其大小和质量的比例明显和其他的小行星不同。从小行星群全部都有能源反应这一点来看,可以推测其中的二十个是对方在岩石上安装了推进装置,用诱导装置进行控制。剩下的三十个通过探测装置获得的数值来看应该是战斗机,不过上面没有发射任何根据银河安全航行法进行登记的军队的识别信号。非常遗憾的是由于距离关系,不可能投影在屏幕上。只要它们一旦进入探测装置的倍率范围内,我就会进行投影。〗

“谢谢,那就拜托你了。——大家都听到了吧。芙米,索·托多,还有洛,小行星群一旦进入射程范围,就发射所有能够使用的激光炮,在可能的范围内驱逐危险物。”

但是,在这个命令被执行之前,敌人已经采取了行动。

三十架战斗机一起提高了速度,一面避让着同方向行进的岩石块,一面直线性地朝着“黄金海豚号”冲了过来。

“嘿嘿嘿,注意到自己的伪装穿帮了,所以着急了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沐浴到索·托多所发射的激光炮的一击,其中一架变成了爆炸的火球。

剩下的战斗机没有因为同伴的阵亡而退缩,更进一步地提高了速度。

三名炮击手一面追逐着寻找炮击空隙前进的战斗机的动作,一面片刻不停地按着发射按钮。

这成为了依靠注意力和反射神经的战斗。

“什……么!”

就在利连斯鲁在船长席上泄露出惊愕叫声的下一个瞬间,几架趁着电脑的自动准星没来得及对准而闯过了火线的战斗机,以最大的速度撞上了宇宙船的主炮。

紧接着就是卷进了主炮的爆炸,船体也大大地颤抖了一下。

那份爆炸的猛烈,很明显是由于敌机上搭载的众多爆炸物所造成的。

“那些家伙打算用自己的机身毁掉激光炮!”

在集中精神的炮击手旁边,卡拉马大叫了出来。

将逐渐接近的物体用光点显示出来的主屏幕的一半,都切换成了影像。

虽然克扎克等人干得很漂亮,但是因为那些调到了最大速度的战斗机抱着拼命的架势冲了进来,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有漏网之鱼。

在消灭了最后一架战斗机的时候,三分之一的激光炮已经无法使用。

炮击手们来不及休息,就要忙着把准星对准大大小小的岩石群。

没有多少速度,而且也不会到处乱窜的岩石块打起来就要轻松多了。

“马里林!既然对方安装了爆炸物,那么我们当然也不想让它们出现漏网之鱼,可是数字实在太多了。如果让它们转到炮的防御范围或者是死角的话就很麻烦,所以提高船速甩开它们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没有停下手和眼睛的芙米·克扎克建议道。

“伊亚拉,拜托了。”

“了解。”

因为追不上一面采取回避行动一面提高速度的船只,所以小行星群逐渐消失在了远方。

三名炮击手同时发出了叹息。

“到了最后我的胃都在疼了。”乔纳森嘀咕了这么一句,而索·托多则是用好像棒子一样长的手指按住了眼睛。

“我是眼睛在疼呢。可恶!”

操纵室的紧张暂时松弛了下来。

但是——

〖在航路前方捕捉到了第二波小行星群以及战斗机,战斗机的数量大约是六十架。〗

辅助电脑声音略微高亢的报告,孕育出了冻结一样的沉默。

采用同归于尽战法的战斗机的数字翻了一倍——

不管是谁都感到了一瞬的恐怖。

利连斯鲁沉静的声音解除了众人的僵硬。

“芙米,伊亚拉,索·托多,还有卡拉马,请你们四人搭乘战斗机迎击敌机。洛负责四人的掩护和漏网敌机的炮击,莫多罗负责前方,尤芙米亚负责后方,一旦发现混杂在追来的小行星群中的诱导装置,就立刻通知我位置。”

“了解。”

离开座位的四个人冲出了操纵室。

在只剩下三个人的操纵室,红发青年向船长询问道:

“就算破坏了诱导装置,或者是小行星的推进装置,也可以全部回避由于惯性而冲突过来的小行星吗?如果要等全部破坏敌机和诱导装置后再变更航路的话,要逃过前后的夹击不是太困难了吗?”

面向由于紧张而面色苍白的青年,黑发的船长露出了好像安慰一项的微笑。

“如果照现状发展下去的话,也许会出现你所担心的事态,不过因为现在有可以靠我的能力操纵的装置,所以好歹应该可以闯过这一关吧。”

他没有就那个装置进行说明,就操纵起了操纵桌的键盘按钮。

船长席的作为向后退了一米左右,然后地板向左右滑开,座椅也向下沉了一半左右。

接着是天花板的一部分滑开,连接着众多线路的头盔,以及大大张开的双肩,好像胸部的护甲一样的东西落了下来。

而这些装备到了坐在座位上的利连斯鲁的身上。

好像从上方包住一样地覆盖了从手背到手肘,手肘和扶手之间的部分的零件,也随着线路落了下来。

那个上半身都被纯白色的战斗装甲服包裹的模样,触动了乔纳森的记忆。

——那个战斗的两个天使的画面……!

“马里里亚多!那个难道是心灵控制系统……!”

尤芙米亚公主慌忙站了起来。

“不可以!如果使用超能力的话,你的寿命……!”

“请你不用担心。这个用不会让西坦病发作的程度的力量就可以操作。”

随着头盔面具的合上,笑容也被隐藏在了那后面。

覆盖了男人身体的装置,随着轻微的启动声而开始闪烁白银色的光芒。

而连接了线路的部分,很快地改变了颜色。

除了尤芙米亚和乔纳森的席位以外,现在成为空席的操纵士、航海士和炮击手席位上的显示屏灯光都消失了。

〖机械控制系统关闭完成。心灵控制系统启动。〗

在莫多罗无感情地如此宣言后,投影在主屏幕上的光点一个一个地逐渐消失。那时混杂在显示小行星的红色光点中的,敌机的蓝色光点。

正好在这个时候,搭乘战斗机出击的四个人送来了简短的报告。

画面上增加了四个绿色的光点,正在开始和冲到前方的蓝色光点急速接近。

『洛,六十对四的话也太吃亏了吧。请你赶快进行掩护。』

一个并非平时熟悉的辅助电脑的声音对乔纳森进行了提醒。

“好,好的。”

青年和女孩返回了席位,埋头于为同伴进行支援。

让“黄金海豚号”的操纵系统和自己的感觉完全同步的利连斯鲁,将剩下的激光炮中交给青年使用的部分以外的百分之八十的动力都用在了迎击敌机上面。

他在预测敌机会采取哪种飞行路线的情况下,同时向五架敌机发出了炮火。

失去了视力的他,通过逐渐增强的精神感应,可以用近似于预知能力的方式“看到”敌机飞行员的思维。

接连不断地出现的爆炸的火球,在短暂的时间内照亮了漆黑的宇宙。

剩余的激光炮,按照莫多罗和尤芙米亚公主提供的情报,用在了诱导装置的破坏上面。

无法获得目标指示的岩石块只会盲目地直线前进。要避开这种东西的话,只要变更若干的航路或者提高速度就可以办到。

主炮的每次发射,都让画面上减少了五个蓝色光点。

乌罗波洛斯方面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二十架飞机,可是都还没有一架成功地撞上“黄金海豚号”。

这时候传来了护卫舰海斯布里迪斯号的联络。

战斗始终都由联邦军方面占据了优势,据说受到了相当损伤的乌罗波洛斯舰已经逃亡。

对于对方表示自己没有追下去,而是前来援助这边的通信,利连斯鲁做出了了解的回信。

在胜败已经逐渐明确的战斗中,拉斐王子再次咀嚼起了从前后受到小行星群夹击时就感觉到的疑问。

确实,如果用搭载爆炸物的战斗机靠同归于尽的方式毁掉激光炮,让宇宙船持续沐浴岩石炸弹的洗礼的话,这艘船的装甲恐怕会难以承受吧。

但是,那个的前提是这方面完全不进行抵抗。所以这个作战的成功可能性本来就在一半以下。让飞行员们抛弃性命来进行失败率如此之高的作战,未免太不近情理。

——这个攻击的目的是……为了把我们绊在这里而争取时间……吗?

如果是为了等待海斯布里迪斯号击退的战舰的话,未免等于是白白浪费性命。

可是在探索装置的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已经不存在可以被怀疑是乌罗波洛斯圈套的物体。

——……咦……?

他感觉到在背后迫近的第一波小行星群的更进一步的后面存在着重力波的异常。

虽然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在和第六行星如此之近的宇宙域进行空间跳跃,但是异常值却越来越大。

——这个数值毫无疑问就是空间跳跃,可是这未免也太疯狂了。到底是谁做出这种……!

敌人逃亡的战舰的事掠过了他的脑海。

几乎与此在同一时间,一种类似于预知的惊人恐怖也随之到访。

蛇——巨大的黑蛇扭动着身体袭击过来的幻影。在对方大张开的嘴巴里面能够看得到火焰。

如果现在立刻全速离开这里的话还能得救。

但是,他不能丢下对于六十对四的乱来命令也没有提出异议,搭载战斗机出战的四个人。

『全体战斗机注意。发生紧急事态。火速返回母舰。立刻放弃战斗,紧急返回本舰操纵室。』

“船长,发生了什么事?”

脱离战线返回这边的四个人也问出了和在座位上探出身体的青年同样的问题。

『现在必须分秒必争。没有说明理由的余暇。你们立刻就能明白。』

利连斯鲁向一面派出四架战斗机进行掩护,一面开向这里的护卫舰,也发出了让他们立刻返回的通信。

他也告诉了海斯布里迪斯号敌人战舰脱离常规的小型空间跳跃的事实。

在距离行星如此之近的场所进行小型跳跃的离子他以前从来没有遭遇过,所以很难确定会发生什么状况。

不过他曾经听说过迷失在了异空间,再也无法出来的宇宙船,以及因为重力波而变得七零八落的宇宙船之类的让人几乎无法相信的异样例子。

虽然无法想象会带给乌罗波洛斯战舰什么样的影响,但是既然对方要进行空间跳跃的话,那么按照众多前例的教训,尽可能远离这里不被卷进去才是最佳的选择。

返回宇宙船的四个人出现在了操纵室。

“你、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不要多说废话,立刻返回座席!”

利连斯鲁对索·托多吼道。

一面惊讶于他非比寻常的气势,四个人一面返回了座位。操纵室的全部座位都已经向后移动,一半陷入了地板。

然后从地板中浮出来的缓冲素材,形成了和第二舰桥的防御冲击用座位同样的形态,将船员们的身体连同座位一起包围了进去。

确认防护措施完成后,在做好会给引擎增加负担的心理准备下,利连斯鲁一口气将输出提高到了最大值。

突然提高了航行速度的“黄金海豚号”,撞开了从正面冲击过来的岩石块,无视船体受到撞击的爆炸而强行前进。

虽然由于惯性而被按在了座椅上的船员们发出了抗议的呻吟,但是利连斯鲁毫不在意地持续加速。

就在眼看就要到达最高速度的时候,身体突然轻松了下来。

“为什么?明明在持续提速啊。”

看着手边的速度计,伊亚拉·梅格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们看屏幕!”

克扎克仰望着主屏幕,那上面显示出了形成紫色漩涡的背后空间。

被拉过去的小行星群的爆炸物,爆发出了华丽热闹的光芒。

被缓冲材料包围着的青年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那到底是什么啊!船长?好像也不是黑洞啊。居然能和宇宙船的推进力相抵消,这个引力也太惊人了。”

“是乌罗波洛斯战舰在进行小型的空间跳跃。”

“你说什么?没有搞错吧?那帮家伙在找死吗?”

就连索·托多都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叫喊。

“太乱来了。根本不可能进行正常的空间跳跃啊!”

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出现在屏幕上的宇宙船的背后开始发生异变。

一度在中途扭曲,形成了所谓的梅比乌斯环形状的船体,在环解除的时候就为了复原而向旁边伸开。

到此为止,和普通的跳跃还没有什么不同。虽然从外部看来已经不太对劲,但是跳跃中的船体还完全没有变化。

但是,横向延伸成细长模样的船体幻影开始扭曲,接下来就好像生物一样——好像蛇一样地呈波浪状扭动了起来。

在紫色漩涡中心蠕动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战舰的影子,成为了正常的神经无法正视的丑怪物体。

“不要啊!”

尤芙米亚公主爆发出了悲鸣。

克扎克和卡拉马因为觉得恶心而转开了面孔,乔纳森已经一片茫然。能够维持着清醒进行眺望的,只有梅格和索·托多。

利连斯鲁因为让超感觉和宇宙船的功能同步,所以看到的是和船员们不同的时空扭曲的光景。

和闭上眼睛就无法看到的肉身的视力不同,异次元的景象无论自己愿意与否都会直冲进脑子。

他没有自信是否还能保持五分钟左右的清醒。

不久之后,随着重力波异常的消失,周围的宇宙空间也恢复了黑暗,眼花缭乱地变换着色彩的蛇身,也好像被那个所渲染一样地变成了光亮的黑色。

虽然被从异世界解放出来的王子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但是由于逃脱了空间扭曲的束缚,“黄金海豚号”势头勇猛地冲向了宇宙。

乌罗波洛斯战舰安巴由于空间夹缝的压力的关系,已经被挤压到变形成了细长的纽带状物体。

在船员已经全部死亡的战舰残骸上,到处都是大型的龟裂,而且船头的部分也在持续爆发小规模爆炸。

也许是感染了乘坐在安巴上的乌罗波洛斯干部藤和莳的执念吧,战舰的残骸在空间跳跃终了的前一刻,因为船尾的燃料系统而发生了激烈的爆炸。

被扯碎的黑色乌罗波洛斯的半身借助爆炸的势头,扑上了眼看就要进入安全圈的“黄金海豚号”的船尾。

两艘宇宙船纠缠到了一起。

安巴号的船体的残骸彻底变成了碎片。大大小小的碎片直接击中了“黄金海豚号”的引擎。第一引擎爆炸破损,第二引擎也喷出了火苗。

敌舰的撞击,紧接着的爆炸,还有最后自己船只的引擎的大爆炸——三度的冲击拜访了船员们的肉体。

特别是引擎部分受到重创的第三度冲击,因为拥有一瞬间让船体都扭曲的威力,所以船内的船员们自然也没有逃过相应的冲击。

9六行星的封印

冲击防御用的缓冲素材,因为超越了吸收限度的冲击而发出了激烈的嘎吱声。

把身体固定在座位上的安全带,就好像要把身体勒成两段一样地深深陷进了体内。由于施加到全身的压力,船员们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

但是,让人快要晕过去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

虽然一度连操纵室的照明都消失了,只有显示屏和操纵屏的光亮浮现在黑暗中,但是不久之后室内照明就恢复了,保护着各个座位上方的透明缓冲材料也被解除了。

——……得救了。

洛·乔纳森深深吐了口气。

从执拗地散发出来的疼痛来看,他的肩膀和腰部附近也许都留下了安全带的痕迹。

一时之间他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

“公主,你没事吧?”

卡拉马向拉斐的公主询问道。

因为没有回答,担任护卫的青年脸色大变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是,马上有低声呻吟着弯曲下了上半身。

乔纳森有些看不下去地对他说道:

“卡拉马,连我们这些男人都还动弹不了,你还是多等一点时间吧。”

“为什么?真是没用。我可没事呢。”

噌地坐起来的索·托多,啪啪地拍打着脑门。他看了看旁边的座位。

“哦?芙米那家伙居然晕过去了。嘿嘿嘿。就算平时强势到好像母夜叉,身体到底还是女人啊。”

“索·托多,不许叫年轻女性母夜叉哦。回头我会告诉芙米的。”

好歹靠着经验上的差距保持了清醒的伊亚拉·梅格,狠狠地警告他说。

〖第一引擎破损严重。第二引擎也因为受到重创而无法运转。因为切断了燃料补给所以避免了爆炸的危险。船内现在已经切换到紧急用电源。本船现在由于惯性作用,正在以最高速度的百分之一百三十二的速度在六芒太阳系中航行。〗

“你说什么!明明在以最高速度的百分之一百三十二飞行,两台引擎却都无法运转。这岂不是减速和方向转换都做不到了吗?”

呻吟声一下子提高了八度的索·托多的惊愕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的非常抱歉……〗

“开什么玩笑啊!混蛋电脑!喂,马里林,这下要怎么办才好?喂?”

没有听到应该传来的船长的回答。

“什么嘛,怎么连你都这个样子!饶了我吧,可恶啊!”

一面嘟嘟囔囔地咒骂着,阿斯拉人一面将座椅调回了正常状态,跑向了背后的船长席。

对于让精神波和宇宙船操纵功能同步的利连斯鲁来说,引擎受到的破坏几乎就等于直接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

在遭到爆炸冲击的前一刻,“莫多罗”出于自己的判断解除了心灵控制系统。

他的肉体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受到了缓冲材料的保护,但是原本就因为乌罗波洛斯战舰空间跳跃引发的超常现象而陷入疯狂边缘,疲劳到极点的精神还是受到了进一步的痛击。

因为索·托多粗鲁的摇晃而睁开眼睛的他,仅仅是勉强保持住了意识,甚至连站起来都无法做到。

在这个期间,“黄金海豚号”也还在朝着六芒太阳系的恒星——太阳持续着暴走。

以这个速度来说的话,无论是战斗机还是救助艇都无法放出。别说是接受来自外部的速度和方向的干涉了,连其他船只的救援都无法指望。

“就算还剩下燃料,在引擎受损的现在,也无法进行空间跳跃了。”

在围在船长席旁边的船员们中间,伊亚拉·梅格发出了苦笑。

“别闹了,我可不想重蹈乌罗波洛斯战舰的覆辙。”

想起那个好像蛇一样扭曲蠕动的残骸,克扎克就浑身发抖。

“如果向太阳系外跳跃的话就还有希望。如果什么都无法做,只能坐等死亡才最让人不甘心。”

“……我也有同感,伊亚拉……”

闭着眼睛坐在席位上的利连斯鲁,好像喃喃自语一样地如此回答。

“到最后……我还是什么用场也派不上……这一点实在让人难受。”

尤芙米亚公主寂寞地说道。

黑发的王子冲垂头丧气的未婚妻招招手,将一只手放在她的面颊上。

“都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够,所以让你也留下了非常恐怖的回忆……真的非常抱歉……”

“哪里,不管是谁都有无法办到的事情。只有靠自己的眼睛去确认……马里里亚多?难不成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吗?”

聪明的女孩,敏锐地看穿了仰望着自己的灰色眼神的不自然。

全场掠过一阵动摇。

“大概是因为暂时性的打击吧?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都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不需要在意什么。”

在旁边站着的乔纳森,带着苦涩的感情凝视着温柔安慰着公主的船长。

看到他用如此温和,若无其事的口气表情说着让听到的人绝对会相信的谎言,他就觉得说不出的恼火和哀伤。

“我没事”——在如此回答的微笑下面,究竟忍耐着多少的痛苦和悲伤呢?

而强忍着这些而活下来的他,并不是应该为了迎接这样的结局。

“莫多罗,你能把卡由的影像放映在主屏幕上吗?”

对于船长的要求,辅助电脑立刻做出了反应。

虽然因为用探测装置来捕捉的话还过于遥远,所以只是记录影像,但是卫星轨道上伴随着巨大宇宙港的绿色行星的样子,还是让操纵室的灰暗氛围清爽了几分。

“好美的行星。光是看着似乎就能让人觉得安心。长时间搭乘宇宙船的话,就会觉得这样的大地特别让人怀念。那时让我觉得自己也是从一个行星上诞生的生命所进化成的生物的瞬间……”

伊亚拉·梅格的话,让仰望着显示屏的所有人的胸中都产生了深沉的同感。

拉斐王子对着身边的女孩,开始进行并非感伤的对话。

“行星改造的最终阶段已经基本结束,不过还剩下了几个要视拉斐人孩子们的成长状况而定的生态系改造。因为当地的工作人员全都是优秀的技术者,所以我想公主你应该也不会太头疼才对。……我原本还有事想要和你交代,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向亲眼看到你会成为什么样的女王……真的非常遗憾。”

索·托多持续地敲着脑袋。

“啊,真是气死人了!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我简直恨不能要把周围的东西都打碎了!”

一面因为用惊人的模样大吼大叫的阿斯拉人而有些畏缩,卡拉马一面提出了建议。

“既然如此的话,我们去食堂吃点东西怎么样?因为我和殿下两人烧的六种蛋糕,由于敌舰袭击的骚动还完全没有碰过呢。”

“一定已经因为爆炸的冲击而完蛋了吧。”

对于蛋糕这个单词表示出相当兴趣的克扎克,好像很遗憾似的说道。

拥有拉斐人风格的纤细端正面孔的青年,微笑着用和年龄相应的笑容回答道。

“因为考虑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们原本就准备了对策。我们怎么会让殿下和我的力作在请大家品尝之前,就因为船的摇晃而粉碎呢?”

“那么,你的芝士蛋奶酥没事吗?”

女孩犹犹豫豫地询问,她的保护人用力地点头。

“是的,公主。我守住了。”

“那就好◆……那个……卡拉马的芝士蛋奶酥非常美味哦。绝对没有人可以胜过他的。我想请大家也一定要品尝一下才好。”

女孩虽然保守但是信心十足的样子,毫无疑问地打动了克扎克和梅格的心。

只有索·托多鼻头上挤出了皱纹。

“哼,先别说什么蛋糕了,我肚子饿了。我要去吃饭。”

“我倒是觉得那个巧克力蛋糕真的非常让人感动,我只吃了一口就说不出话了。”

克扎克眼睛寒光一闪地看向青年。

“为什么只有你吃了?”

“咦?那个,是船长给我拿来的……”

听到乔纳森吞吞吐吐的说法,克扎克非常愤然。

“什么嘛!洛还真是集马里林的母性爱……不对,是父性爱于一身呢。如果奥卢卡在这里的话,我一定会和她一起好好教训你的。”

中年的妇人笑着加入了仲裁。

“你迁怒到小朋友身上干什么啊。——现在距离到达太阳还有一定时间,让我们吃着美味的蛋糕享受一下最后的下午茶吧。”

“那么请大家去食堂吧。我还要在这里休息一下。考虑到有人希望就餐,那么两小时后再集中到这里吧。”

躺在斜放下来的座位上的船长,沉稳地进行了解散宣言。

“马里里亚多。比起坐在这里来,还是回房间躺下来更加轻松吧。”

尤芙米亚公主担心地看着脸色始终没有好转的男人。

“说老实话,我现在动一下都会觉得难受,所以请让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我想睡一会儿就会好的。先别说这个了,公主你能和卡拉马先一起去第二舰桥,安定一下其他人的不安吗?详细的情况我会在两小时后传达,现在就请你们先不要告诉大家引擎和航路的事情。”

对于第二舰桥的询问,船长给出的回答是由于敌舰同归于尽的战术而让船身受伤,并没有提起宇宙船正向着六芒太阳直行。

最初大家都以为听到他要求欺骗同胞两小时的女孩会表示反对,结果尤芙米亚公主却微笑着向利连斯鲁反问:

“两个小时就够了吗?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还比较幸福吧。我有自信可以表演得让大家都看不出来哦。”

——这位公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在旁边听着的两个青年,不由自主狼狈地面面相觑。

“尤芙米亚……”

睁大了看不见的眼睛而表示惊讶的男人,伸展开双臂,好像很高兴似的抱住了女孩苗条的身体。

“不愧是我的表妹!”

乔纳森在旁边哭笑不得。

——什么叫不愧是我的表妹。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应该佩服。

女孩的表兄将脸孔贴近了因为对方大胆的感情表现而面颊泛出红云的她。

“请你就这样一直保持着一刻坚强的心。——目前暂时两小时就足够了。”

“我……我知道了。那我就去吃点蛋糕了。”

“没问题。替我向爱露西娅和博士问好。”

目送着带着卡拉马离开的女孩的背影,利连斯鲁再次闭上眼睛,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好一阵子,都只有电脑和计测仪器的运转声,支配着只剩下了两个人的操纵室。

环抱着手臂的青年,可以清楚地预料到船长接下来要说的语言。

看起来好像是入睡了的美貌的侧脸,缓缓地转向了青年的方向。

原本为了和他说话而张开口的利连斯鲁,因为遭遇到对方危险的目光而有些畏缩。

“我不会离开操纵室。你连我也要赶出去,到底是要干什么?”

乔纳森的口气中明显包含着怒气。

没能说出该说的话的男人,带着困惑的表情低垂下了眼帘。

“你很擅长说谎。所以我已经变得在陷入危机的时候,自动去考虑你语言背后的念头。你是抱着自己一个人去死的决心,才向尤芙米亚公主说出了那种好像告别的语言吧?……你打算使用超能力干什么?”

“对于这个连引擎都失效的宇宙船,精神波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听到这个好像在打趣一样的口气的询问,红发青年的表情更加的难堪了。

“我不知道。可是,你是那种只要还有命在就不会放弃的人。既然你说在两小时后集合,那么就是要在两小时之内采取行动……对了。用不了一个小时就会经过卡由附近。是卡由那里有什么吧。”

“了不起◆洛你好聪明哦◆”

青年大步走过来,坐在了操纵桌旁边,形成了和船长面对面的状态。

“……我现在非常的沮丧。船长明明要用自己的性命作补偿来挽救大家的性命,我却职能像这样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虽然什么用场也派不上很痛苦,但是……如果谁也不知道你最后的样子……未免太过寂寞了……所以……”

乔纳森挤出了一个带着泪水的笑容。

好像有什么堵在胸口,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利连斯鲁向辅助电脑下达了事务性的命令。

“莫多罗。封锁从第二舰桥以及到第二舰桥的全部通道,并且设置真空地带。操纵室也要进行封锁。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部进入,切断房门的开关装置电源。不过,如果洛要求外出的话,可以暂时性打开。”

随着电脑的附属,命令迅速得到了执行。

眼看着自己的预料的正确性得到了证实,青年强行压抑着涌上心头的东西,问出了自己在意的事情。

“虽然我不知道卡由那里有什么,但是就算在最接近的时候也是大气层外的距离,精神波可以到达那里吗?”

“因为我知道原理,所以多半会到达吧?而且不试试的话也不知道。”

他得到的是说好听的话就是没有气势,说不好听的话就是非常心不在焉的回答。

也许是为好奇心强烈的青年着想吧,他用飘飘然的口气开始了说明。

“在神话以及传说之中,蕴含了若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了形状的真相。在六芒太阳系的六个行星上居住着‘神人’,他们建立了将高度的科学能力和超能力融为一体的文明。这些通过残留下来的遗产,已经被证明是明确无误的事实。”

“那么拉斐人真的是‘天使的末裔’吗?”

和劲头十足的青年正相反,船长浮现出了在阐述同族时不时会出现的那种冷冰冰的微笑。

“史前人类可从来没有把自己称为过‘神人’呢。他们最终只是在拉斐星留下了些许的人后就离开了六芒太阳系。在那个时候,他们把不再使用的装置封印在了由于行星重力而扭曲的空间缝隙——也就是他们称为亚空间的场所。”

乔纳森明白了他接下来要解开位于卡由的遗产封印。

从这里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船长,难道说位于拉斐星王宫地下的巨大电脑‘奥多罗’也是遗产之一吗……”

“没错。只不过,拉斐人们的超能力逐渐退化,没有人可以再使用这个装置。奥多罗是为了等到能使用自己的人的出现而降低了功能,进入了东面状态。让奥多罗苏醒的是,由于地壳变动弹而引发的巨大地震,和我姐姐尤芙米亚的力量。”

那位据说终生都被软禁在王宫中的薄命女性,和年龄相差接近母子的弟弟同样是黑发,面容也非常相似。

乔纳森想起了在那藜遭遇的利连斯鲁和曾经是他姐姐的恋人的那瓦佛尔·谢尔蒙逊的壮烈性的再会。

“如果和奥多罗接触需要超能力的话,那么船长以前是怎么生活的呢?”

“一度苏醒过来的奥多罗,已经可以好像普通电脑那样用语音进行对话。只有在行星间移动的时候,才需要强大的精神波。为了以防万一,我让西多罗和莫多罗与奥多罗的一部分功能同步,但是这个船现在的航路距离拉斐过于遥远,所以从结果上来说还是无法使用。”

利连斯鲁闭上眼睛,用好像不关己事的口吻诉说着,但是他的语调明显变得越来越怪异。

迟了一步后才注意到自己打扰了困倦到极点的船长的休息,青年连耳根都红透了。

“对、对不起,在你疲劳的时候,我还问这问那……”

“哪里,没关系的,而且也只有现在有说话的机会。那么,在最接近卡由的十分钟前叫醒我吧。”

“好,好的。”

神人的末裔如同他本人所阐述的那样,好像由于消耗的激烈而让身体到达了极限。

在青年回答的同时,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为了不打破这份睡眠,洛·乔纳森打算一个人处理进入操纵室的通信,为此他离开船长的身边走向了通信士席。

船内的联络,或者因为速度的差异而不断被拉开距离的护卫舰都有可能发来通信。

红发的青年手撑在操纵桌上,思考着船长所说的话的含义。

曾经在六芒太阳系无比繁荣的史前人类的遗产——

正因为他是神人末裔的拉斐人王族的直系王子,拥有比任何人都强的能力,所以才拥有了动用遗产的资格。

也就是说,他拥有的是和太古的神人同等的力量。

——……返祖现象……或者说,变成了拉斐人中的遗传细胞而陷入沉睡的史前人类,作为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而苏醒了过来。

拥有被拉斐人所讨厌的黑发,以及好像另一个种族外表的他,才是真正的神人——天使的末裔,明白了这一点后,乔纳森多少有些兴奋。

伊亚拉·梅格的画集中身穿战斗装甲服的大天使们,手持着剑和枪之类的武器,和拥有龙的外表的恶魔进行战斗。

根据画集上对于其他图画的说明,恶魔王撒旦化身为蛇的姿态诱惑了人类女子,让人类因此被神逐出了乐园,从此开始了受难的生活。

和“吞噬自己的蛇”(乌罗波洛斯)战斗的苏醒的天使(利连斯鲁)——

这些好像不仅仅用巧合就能解释的符号,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乔纳森翻来覆去的思考,转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米迦勒和路西法战斗的那副画上。

在爱与恨的尽头,鲜血淋漓地厮杀在一起的一模一样的天使们。一模一样……

在这里青年想起了和黑发王子拥有非常相似面容的男子的存在,一时之间陷入了不太好的妄想之中。

——不,不对。O2和船长是为了同一个门第而战斗的同志。他们没有任何争斗的理由……才对。

就在前几天他们好像还大打了一架,不过原因谁也不知道。

利连斯鲁的恋人索兰西娅·米纳就是乌罗波洛斯的大干部的事情,只有O2和船长知道。

不管怎么说,利连斯鲁使用超能力的话就有可能造成西坦病的发作。

因此也没有必要去担心理论上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两个人的争斗。青年有意识地将船长死亡的可能性排除出了自己的脑海。

在他为怎么思考也得不出答案的问题而烦恼的期间,已经到了最接近卡由的十分钟前。

他不想把利连斯鲁叫醒。但是,如果因为自己一个人的感伤而错过其他人生存下去的机会的话,利连斯鲁绝对不会原谅他吧?

青年踌躇着接近船长席,把手轻轻放在男人的肩膀上摇了摇。

“船长,时间到了。”

“……谢谢你,洛。——莫多罗,请将座席恢复正常状态。”

接收了命令的电脑,解除了包围在周围用于防御冲击的缓冲材料。

座椅恢复了原本的角度和高度,并且滑动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感觉怎么样?”

那张让青年担心地凝视着的美丽脸孔,用手背的优雅掩盖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银白色的双眸因为笑意而眯缝起来。

“托你的福,已经恢复了不少。看来不用当着洛的面,因为力量不足而丢人现眼了。”

站起来的他脚步沉稳地离开了作为,证明他的表示并非谎言。

洛仰望着出现在主屏幕上的绿色行星,上下都冒了出去没有照到全景的卡由,就是探查装置的镜头所捕捉到的现在的影像。

常驻着开发和警备人员的宇宙空间站,也有一部分出现在画面左端。

“洛。你要出去的话就只能趁现在了。如果你留在这里的话,就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吧。”

被必死之病所侵蚀的史前人类的末裔静静地提醒了一次,乔纳森无声地摇摇头。

已经到了最接近的五分钟前。

突然,投向虚空的失明的双眼中冒出了白银色的光芒,然后从利连斯鲁的全身上都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以前在库拉里萨使用力量的时候,他的全身都被淡淡的磷光所包围,但是现在的光芒却强烈到了让看到的人的视网膜似乎都要被烧焦的程度。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凝视着他的青年的眼睛却完全没有感到疼痛。

光度再一次提升,拉斐王子漆黑的长发和衣服以及鞋子都失去了颜色。

虽然他的全身都变成了光源闪闪发光,但是就算是一根头发的凌乱也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

那不是用视力捕捉到的光,而是通过心灵和自己本身的存在而感觉到的光。

好像是勒住了胸口一样的怀念感,崇高的喜悦和强大的希望——被光芒所呼唤出的这些,伴随着其他感情被推到了外面。

——……这是……歌?

好像直接回荡在充满光芒的脑海中的旋律,仿佛是鸟儿拍打翅膀的感觉,又仿佛是吹过草原的风和叶子摩擦的声音,还有某些部分感觉上甚至像是属于非人类的生物的歌声。

仿佛变成了光源的利连斯鲁。通过“不像是声音的声音”的旋律,尽最大的可能向被封印的遗产发出了呼唤。

他长长的头发飘荡在空中,在他闪光的肉体和空间的分界线上,舞动着各种各样的色彩。

和这个空间似乎只有一纸之隔的亚空间的边界线扩展开来,可以通过肌肤感觉到滑入的力量。

寄身于那种好像实际漂浮在空中的强烈浮游感中,青年带着半是做梦的心境凝视着眼前充满了庄严美感的光景。

——太、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这就是太古时期,可以在六芒星行星之间自由飞翔的天使的力量……

也许是这份感叹传达给了船长吧,利连斯鲁的眼神转向了青年。

被光芒所包围的无上的美貌,温柔地露出了微笑。

就在那个瞬间,洛·乔纳森的超能力和船长产生了同步,共同看到了他所看到的东西。

自己的体内存在着宇宙空间。

因为超能力而扩大的思维中聚集着宏观的世界。

他所看到的是,以六芒太阳为中心描绘出轨道的六颗行星……

在分别公转的六星的核心中都蕴藏着六芒星,而只有拉斐星的六芒星在闪闪发光。

其他的五个六芒星都蒙着一层阴影,被封印了力量。

现在两人所在的场所和到六个行星为止的距离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遥不可及。

如果将一瞬间无限地重复的话就会变成永远。

到达遥远彼方的瞬间,和现在的瞬间,如果当成瞬间的连续来考虑的话,就完全拥有同样的性质。

如果可以将向着统一性质的东西的移动中经过的时间能量变为虚无的话,空间中就不再存在着障碍。

宇宙船的空间跳跃是制造出人工性的重力异常,通过扭曲空间来移动。

这个时候没有变成虚无的时间能量,就在到达的地点进行扭曲,制造出了其他的重力异常。

相对于空间跳跃的扭曲空间的航法,残留在六芒星的装置是通过扭曲时间来让对象物体移动。

移动时的时间能量之所以完全被装置所吸收,是因为装置在通过时间能量在运转。

现在,那个的装置之一开始急速地恢复光芒,也许是被这个所触发了吧,剩余的四个行星装置也从距离卡由近的位置开始,好像连锁反映一样地恢复了光芒。

因为拉斐最后的王子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而形成的强大精神感应,通过了已经被解除封印的卡由的装置,进一步地将其他行星的装置封印也一一地解除。

——啊啊……花朵绽放了……

在洛·乔纳森的意识中,被解开封印的卡由的装置进入再启动的状态,就好像紧紧合拢的花蕾渐渐地绽放的光景。

在六枚花瓣完全展开的时候,设置在卡由的设置的所有功能就会苏醒。

连接着六点的直线,描绘出了将正三角形上下组合在一起的六芒星的形状。而且包围着各点的圆形也放出了强烈的光芒。

“……唔……哇……”

因为吃惊于突然失去了立足点的感觉,青年不由自主爆发出了悲鸣。

※※※※※※※

在行星改造计划中,六芒太阳系第一行星佛斯从来没有被列入过范围内。

但是,虽然不管是什么样的观测机器都没有检测到,但是在高温的瓦斯云层中,确实存在着被行星大气所遮蔽的巨大球形空间。

而漂浮在中央的大陆上,还残留着曾经建筑了高度文明的智慧生物所留下的已经成为了无人废墟的足迹。

就在那个时候——

散布在大陆的都市废墟之一的,好像象征物一样的六个塔的尖端,突然就好像从可以用悠久来形容的长眠中苏醒过来一样,释放出了构成几何学模样的闪光。

※※※※※※※

就在这个时候,被发射到第二行星菲拉鲁轨道上的气象观测卫星,捕捉到了海面上出现的光线的几何学花纹,但是巨大的图形在超短的时间内就消失不见了。

※※※※※※※

在从第三行星法南的最高峰可以眺望到的广阔的高原地带上,也出现了由光线所构成的几何学花纹,不过在没有被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就迅速小时了。

※※※※※※※

在覆盖着第六行星埃利诺亚的厚厚冰层下面,存在着被遥远的太古的寒气所保护着的都市。

在最后的居民离去,全部的照明都消失后,陷入了黑暗的都市好像就这样被时间遗忘了。

而这个时候,在都市因为获得了突然到访的力量,在恢复了洋溢着光亮的往日的面影的同时,建筑物整体都闪烁出了灿然的色彩。

那些被封印在除拉斐以外的六芒太阳系各行星中的存在,一直在持续等待着消失在神话彼方的主人的再临。

虽然那个力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对于那些存在来说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强度和意义。

现在就算六芒星的光辉消失,苏醒过来的装置也无法再重新返回静止状态了。

完成了复活的这些存在,纷纷开始了和提前一步觉醒的拉斐的存在的接触。

为了填补休眠期间的空白部分,它们之间开始了数量庞大的数据交换。

10前往拉斐

因为自己所发出的悲鸣而清醒过来的乔纳森,注意到自己正站在“黄金海豚号”的操纵室中。

自身的位置和室内没有任何变化。

刚才全身散发着光芒的船长,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他。

“洛,已经到达卡由了。”

在船长悦耳的男低音的引导下,他仰望向了主屏幕。

在那上面出现的是中心切开了一个圆形的空地的广阔森林。

在他看着的期间,空地的中央裂开了一个十字型,设置在地下的宇宙船发射场展露出了身影。

从相当久之前引擎就已经停止的宇宙船,在肉眼无法看见的卡由的力量的支撑下,高速地落向了正下方的发射场。

一时还无法接受自己的船只已经从冲向太阳的毁灭进程转为了到达目的地的现状,青年的头脑一片混乱。

展望六芒太阳系的宏观视点,和在被解除封印的行星上所发生的光景,就好像刚刚看过的电影一样鲜明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窥探到超越人类能力的领域,绝对不是什么让人兴奋不已的体验。

除了通常的视觉以外,连那种影像都被吸收了进来,究竟要怎么处理才能保持清醒呢?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了只要船长使用超能力就必然会发作的西坦病的事情。

利连斯鲁抱着右肩,将身体折成两部分地站在那里。

从散乱的黑发下露出的脸孔已经失去血色,强忍着剧痛的他的额头冒出了一颗颗的冷汗。

“船长!”

奔跑过去的青年,在一眼看到船长从袖口露出的右手的同时就失去了语言。

已经变成了黑色的肌肤,就好像老人的手一样失去了张力,青筋暴露。而且,随着皱纹的加深加多,整个手臂都好像木乃伊一样地枯萎了下去。

从按着手臂的男人的表情来看,西坦病好像已经进展到了肩膀位置。

面对这个终于到来的命运性的瞬间,洛·乔纳森别说是向对方进行分散痛苦的安慰了,根本连控制自己全身的颤抖都做不到。

看到青年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的脸色后,拉斐王子勉强挤出个笑容。

“分别的时刻好像到来了呢……虽然很短,但是是……非常快乐的日子。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在我死亡之后……请把我的尸体包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接触到……”

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因为……西坦病的尸体特别的……难看……所以如果让……米亚公主看到的话……就太……可怜……了……”

呼吸开始慌乱的船长,双手抱着胸口瘫在了地板上。

“船长!”

西坦病病菌侵蚀肺部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无法进行下去。青年抱住了他的身体,用抽搐的声音大喊出来。

“请你……请你不要在这种时候……还光是想着他人……光是在意他人啊!痛苦的话就要说出来……该生气就要生气……你咒骂老天啊……为什么只让你一个人吃到这种苦头!”

“这不是……为了他人。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为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人才……这么做……”

左手还没来得及捂住嘴角,肺部被侵蚀的男人已经吐出了数量惊人的献血。

爆发出不成调悲鸣的青年,忘我地抱住了船长的上半身。

“不要!不要!船长!请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利连斯鲁在紧紧抱住他的乔纳森的怀抱中,伴随着粗重的呼吸不断咳血。

陷入恐慌状态的青年十分痛恨连安慰的力气都没有的自己的没用。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如愿以偿的死亡,但是在意识逐渐淡薄的现在,利连斯鲁感觉不到任何竭尽全力后的满足感,剩下的只有在愿望的中途倒下的不甘心感。

可是,已经无法呼吸,已经到了极限。

跪在被鲜血染红的地板上的乔纳森,一面紧紧抱住了正在逐渐死亡的他的守护天使的身体,一面没有目的地诉说着。

“救救它!不管是谁都好,救救他啊!神啊……!”

——神?

在半狂乱状态下说出的“神”这个单词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但是青年反而因此恢复了清醒。原本已经麻痹的红毛脑袋,为了求救而开始急速地转动了起来。

被解开的封印……可以使用六个完全的装置……能够下达指令的只有精神感应者……和拉斐星的奥多罗同步的辅助电脑——

在思考成型之前他已经叫了出来。

“莫多罗!你能够和卡由的装置接触吗?”

〖是,可以的。〗

辅助电脑用在这种非常状态下听起来会让人很火大的冷静的人工声音回答道。

“你快点告诉它们,请尽快救治西坦病发作的船长!!如果不行的话,就把刚才的内容转告给拉斐的奥多罗!”

从青年冒出思考到得到现实的反应为止,只经过了短短的数秒,但是在被焦躁所纠缠的青年的感觉中,就好像是经过了几个小时。

非常唐突地,周围的存在感全都消失了。甚至连利连斯鲁的身体重量,和抱着他的自己手臂的感觉都失去了。

在黑暗之中,温柔而暖和的东西包围了他的全身,因为不可思议的安心感,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但是,青年在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下,茫然地抵抗着被此所左右的感觉。

在他挣扎的时候,某种和使用超能力时的利连斯鲁所释放的光辉性质非常相似的光芒直接充斥了他的脑海。

那个不拥有肉体发声器官的存在,通过让光芒跳跃闪烁来表现自己的意志,向着乔纳森进行了阐述。

〖洛·乔纳森,是你呼唤了我吗?你现在可以安心把一切托付给我了。〗

“奥多罗?”乔纳森自以为发出声音地询问。

那个存在笑了出来。

〖我的名字——不过说起来我也的确是有过那样的名字就是了。〗

在听到它的本名后,青年终于明白它为什么会为自己取那种好像是恶作剧一样的奇怪名字了。

虽然可以从概念上理解那个名字,但是却无法进行相应的发音。

虽然用开玩笑的口气把自己成为了“奥多罗”,但是尽管多少酝酿出了相似的氛围,但是感觉上还是似是而非。

“船长……船长能得救吗?”

出于自己也不明白的理由,青年用非常礼貌的口气向拉斐星的遗迹电脑进行询问。

〖因为你呼叫我的关系,勉强算是赶上了。谢谢你。你好像也负伤了。如果用那种原始的治疗法的话要花费太多时间才能完全痊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为你治疗吧。〗

居然说是原始的治疗方法,感觉上还真是挺过分的,不过在听说船长能够抑制住西坦病的发作而挽回性命,安心下来的乔纳森干脆连回答都没有进行就昏厥了过去。

※※※※※※※

背脊好热——

以这个感觉为契机,意志逐渐步入了清醒的方向。从脊背到肺部,能够感觉到痒痒的滋味,和被灯光照射的热度。通过全身皮肤的感触,洛·乔纳森注意到自己正面朝上地横躺漂浮在好像巨大水槽一样的东西中。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泡在液体中,却没有感觉呼吸困难。不仅如此,温暖液体的舒适感,甚至让他想要永远地呆下去。

——羊水中的胎儿,就是这种感觉吧?

在茫然思考的他的全身上,缠绕着前端连接着用途不明的小型机器的各种颜色、粗细不同的线路。

那些就好像生物一样地扭动着接连离开。

随着液体的减少,他的身体也沉到了水槽底。然后水槽底托着他的身体上升,在移动停止的时候,上方也滑动开了。

因为过度的耀眼,他闭上了眼睛。

在他习惯着从正上方射下的光线的期间,浸湿了他全身,通过口腔和喉咙充斥了他体内的水槽中的液体,在残留下轻微的清凉感后就蒸发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撑起上半身,然后大吃一惊。

虽然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掠过了一阵尖锐的痛楚,但是平时总是伴随着钝痛的脊背的伤口,已经完全不再疼痛,也不会再对行动造成障碍。

一面把手绕到背后抚摸着没有一点伤痕的皮肤,他一面观察着自己所在的室内。

和他刚才所躺的绿色水槽同样的东西有十二个,它们好像花瓣一样并列包围着矗立在中心的金属圆柱。

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在使用。

虽然房间很宽敞,但是林立着众多机器,有线路垂下的天花板却很低。

室内呈现出了井然有序的机械丛林的光景。

只存在于治疗槽的天花板部分的照明,为使用目的不明的机械群添上了神秘的阴影。

那些轻微的运转声,听起来就好像是重叠在一起的男声合唱,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发毛感。

这里的室温对于裸体者来说低了一点。

接二连三地打了一串盛大的喷嚏后,乔纳森终于注意到了就放在治疗槽旁边的替换衣物。

〖非常抱歉,你的衣服因为沾染上了西坦病病毒活性化的光主的血液,所以已经被我们处分了。请你替换上那边的衣服。〗

自称“奥多罗”的电脑声,直接冲进了他的脑海中。

站到了地板上的青年,将从上到下都是一直线的长袍从头顶套了下来,把手从肥大的袖子中伸了出来。

他使用附带在长袍衣襟上的腰带,调整着腰部的尺寸。

在穿上了和上衣同样的白布裤子后,他又将用非常轻便的素材所制作的凉鞋的纽襻一直系到了膝盖的位置。

最后再在上半身缠绕上怎么看都像是批件的胭脂色纺织品后,总算是获得了可以满足的温度,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奥多罗,船长在哪里?他不和我在一起吗?”

〖光主的身体治疗大致需要接近一周的时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把你送到卡由星的同伴身边如何?〗

从对话的内容来考虑,光主好像是指利连斯鲁。

虽然是很符合光辉的大天使的称呼,但是对于乔纳森来说是时代错误的单词,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这里是拉斐星吧。也就是船长生活了十五年的王宫吗?”

〖对。正确来说的话,是在上面王宫成长的七年,和主要在地下生活的十五年,合计二十二年。〗

“那么,在船长的身体恢复之前,我想要在这里的王宫参观一下,请问可以吗?”

和普通的电脑在构造和能力上都截然不同的奥多罗,看着不认为它会说不行的青年充满好奇心的表情。

虽然如果拥有超能力的人类会被称为超人的话,奥多罗应该就可以算是超机械了,但是它还是为了服务于使用者而存在的,这个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迅速地检查了一下食物的库存和利用设施,确定没有什么不方便让青年在这里生活一周后,它做出了承诺。

“因为我想大家大概会很担心,所以能不能让我和卡由星的同伴们联络一下呢?我也想知道大家怎么样了。”

〖请到这边来。〗

实在无法认为是医疗室的房间一角的墙壁消失了,走廊的明亮照明射了进来。

因为在事隔五年后再度有人需要自己,而且自己可以为这个对象提供服务,所以奥多罗感受到了完成使命的充实感和喜悦感。

※※※※※※※

穿过了众多的障碍和牺牲,终于到达卡由星的“黄金海豚号”,在利连斯鲁船长缺席的情况下,已经全员都投入了忙碌的日子。

终于获得了出场机会的萨哈迪博士和助手们,在刚刚到达卡由星后就开始了积极的活动。

由在外行星生活的拉斐人们所提供的人工受精卵,虽然遭受了乌罗波洛斯执拗的攻击,但是幸运的是并没有破损,所以成功地运进了育儿中心。

博士们为了让婴儿诞生,将受精卵连同容器一起搬进了二百人份的人工子宫槽中,一一地精心加以了设定。

以尤芙米亚公主为首的十三名拉斐人,也积极地参与到了这个关系种族未来的计划之中。

他们连坐都没来得及坐下,就忙着调查绿意繁茂的卡由的现状,然后为了让这里成为适合拉斐人永久居住的环境,而和联邦派遣来的技术人员们进行交流。

船员们则在发射场地下的整备工场,忙着对船体进行修理。

奥多罗将操纵室和周边部分的空气全部拔除,彻底地毁灭了通过空气传染的西坦病病毒。

船尾部分已经破损到失去原形的宇宙船,好像已经很难再冠以海豚的名义。

在着手进行修理后,大家很快就发现要想让船只再度在宇宙空间航行的话,无论是材料还是零件都极度缺乏。

不过就算如此,船员们也打定主意要在利连斯鲁回归之前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完成修理,所以分秒必争地展开了劳动。

虽然谁也没有意识到,但是原本就由于繁忙而减少了和同僚对话的他们,在休息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船长的话题。

不惜让伴随着剧痛的西坦病再度发作也要拯救自己等人的船长的状况绝对不可能乐观。以他的痛苦为交换而延续下生命的内疚感,让所有人将空前的热情投注在了工作上。

位于拉斐星的洛·乔纳森,在同僚们忙于工作的时候,一个人展开了积极的遗迹探索。

拉斐星的遗迹,由完全异质的两个部分所构成。

上层部是二十年前灭亡的拉斐王族,要称为遗迹的话还新了一些的宫殿。下层部是被封印在王宫下面,属于在太古时期非常繁荣的史前人类遗产的地下部分。

虽然说是地下部分,不过在电梯的连接下,现在也是共同浮游在空中的一个巨大物体。

因为王宫由于地壳变动弹所引发的巨大地震而孤立了出来,所以奥多罗就干脆把上面的王宫一起运进了亚空间。

要在原本的空间飞行的话不但需要庞大的能量,而且在大地震中喷火的火山灰等等一直到达了大气层,形成了厚厚的隔层遮断了太阳光线。

随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的延续,地表温度不断下降,拉斐星已经没有了人类和动植物可以生存的环境。

被称为神人的史前人类,因为把精神感应当成了全部的传达手段,所以并不具备文字。现在所残留下来的记录,如果不是好像利连斯鲁那样的精神感应者的话,也大都无法解读。

当青年领悟到即使配备了奥多罗恳切的解说,那些也不是他能对付的东西后,就把兴趣转向了无人的王宫。

说起来也很奇妙,自从拥有使用奥多罗能力的最后的拉斐人去世之后,就连电梯的存在似乎也遭到了遗忘。

但是知道年幼的利连斯鲁和他的姐姐为了逃出西坦病肆虐的王宫而到达那里为止,一次都没有使用过的电梯,却还是不可思议地崭新到好像昨天才建成一样。

在看到地下遗迹的时候他也产生过同样的印象,史前人类所制作的东西,没有历经了漫长时间的东西所经常飘荡着的那种——时间的腐臭。

但是,用在机械上面的金属,和青年们现在生活中所使用的东西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明明不是超自然的神秘遗物,而是用高度的科学力量完成的文明,但是了解得越深就觉得谜团越多。

“总觉得仿佛深不见底一样……和船长的感觉好像。”

单手拿着奥多罗给他的王宫内的地图,自动来到拉斐星后就养成了自言自语习惯的青年喃喃自语。

电梯所到达的场所,是U字形的王宫的一角,正对着走廊尽头的中庭。

走到无人的走廊上回头看去,他刚才从地下搭乘的电梯的出口已经消失,变成了什么也没有的墙壁。

因为奥多罗告诉他要回去的时候叫自己的名字就好,所以青年并没有慌张,二十朝着中庭走了过去。

气温略微降低了一些,有些干燥的空气中似乎若有若无地包含着好像花朵一样的甘甜香气。

铺设着厚厚地毯的走廊,让人联想到“黄金海豚号”的豪华船内。

除了地板的红色地毯以外,柱子、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由全面包含着亮晶晶的细微粒子的白色石板所建成,光滑的表面那种细腻的触感,甚至让人感觉到了不应该存在的温度。

抬头仰望的话,就会发现天花板高到了快要看不清楚,而支撑着天花板的粗壮柱子的上部,全都施加了植物的雕刻。

装饰在各个墙壁上的巨大绘画,全都是用拥有透明感的美丽色彩所描绘出的幻想性画面,没有一张传达出了当时的人们的生活。这些画和支配着纯白走廊的寂静交织在一起,让青年陷入了空虚的感觉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冒出了鸡皮疙瘩。

——讨厌啦,怎么感觉好像会有幽灵冒出来一样。

虽然乔纳森本人并不相信什么幽灵,但是在充满了光芒的壮丽宫殿中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也实在是让人发毛的感觉。

原本应该堆积了白色灰尘的地毯却颜色鲜亮,弹性十足,就算在无人的状态下过了二十年,也还和地下遗迹一样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感觉到背部发冷的青年加快了脚步,在转过拐角视野突然没有遮挡的瞬间,他因为眼前展开的光景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好像被时间所遗忘的异样世界中,只有这里确切无疑地记录了二十年前的惨剧。

这里也曾经是绽放着四季的花朵,有众多鸟儿争相地比赛着鸣声优美的精彩庭院吧?

曾经垂挂过丰富果实的果树已经枯萎,用水花营造出小型彩虹的喷水池已经干涸——

在断绝了生命的庭园中,只有数量惊人的墓碑。只有风还没有改变,继续地吹拂在白色墓碑的缝隙间。

在远方闪烁着白光的,大概就是王宫的另一边的延伸出去的部分吧?几何学形状的建筑物连绵不绝,若干层的屋顶在巨大柱子的支撑下构成了一侧的羽翼。

虽然王宫的外观派出了一切多余的装饰,但却没有失去纤细和优雅。

这些洗练的美意识的成果,现在已经成为了无人状态下的弃儿,和墓碑群一起构成了巨大的王家的坟墓。

青年在这里无声地伫立了一阵后,就走向了从走廊进入庭园的楼梯。

他曾经见过和这个非常相似的光景。当利连斯鲁在库拉里萨星再度爆发西坦病的时候,他和利连斯鲁之间曾经产生过非常短暂的共鸣现象。

船长所保有的拉斐星的心灵风景,就和眼前所展开的风景非常相似。

但是,林立的墓碑之间并没有花朵,那份被荒凉景色所强调出的哀伤感,更加深深地戳入了看到的人的胸口。

一面进入了地面光秃秃的庭园,乔纳森一面仰望着天空。

明明沐浴着温和的阳光,空中却没有应该存在的太阳。漂浮在晴空中的云彩,就好像被画出来的一样,位置和形状都没有变化。

蕴含着花香的风和柔和的阳光,在现在的拉斐星都不存在。应该是逃进了亚空间的奥多罗,从哪里弄来的东西吧。

在这里埋下了生活在王宫中的人们的遗骸,并且树立起的墓碑的,应该就是唯一幸存下来的王子吧?虽然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多半需要相当的努力,但是当时他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吧。

红发的青年颤抖了起来。

可怕。这里是只存在着死亡,被封闭的时空牢狱。

“……在我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充实的时间——”

他想起了利连斯鲁在那藜时所说的话。

要拥有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在这种地方呆上十五年,还没有疯狂地一个人生活下去呢?

伫立在从其他空间的太阳那里借来的温和的阳光下,洛·乔纳森的双颊已经不知不觉被泪水所打湿。

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是绝对不会自怨自艾的坚强男子。

但是,一想到他从七岁起就不能不忍耐的孤独和痛苦,乔纳森就忍不住要因为过度的哀伤而流下泪水。

到底是什么样的罪过,才能要求人付出这种程度的牺牲呢?

虽然说锻炼能让人变得坚强,但是为了获得这份坚强,究竟要负上多少的创伤,失去多少的东西呢?

现在乔纳森只能深深地祈祷,好不容易才获救的他的睡眠,能够深沉而且安稳。

哀悼着他的心灵所失去的东西,青年静静地、持续地流淌着泪水。

后记

大家好,我是第三次和大家见面的津守时生。虽然让大家等了很久,不过我终于送上了角色们齐聚一堂的第三卷。

在眼看就是截稿日的八月末,我很没用地患上了夏季感冒,算是证明了什么吧。因为一旦吃药就想要睡觉无法写稿子——所以只能无奈地这样把工作持续了下去。流鼻涕,关节疼痛,低烧不断……这样的状态持续上五天后,悲壮的感觉和愉快的感觉就混乱成了一团。在我一面笑着说“马里林也是这样的精神状态哦◆活活活”,一面流着鼻涕(一点都不美丽的现实,呜呜呜)书写了一周的原稿之后,终于因为低烧的体力消耗而倒地不起。所以这次真的做了很对不起编辑大人的事情。抱歉抱歉。

果然作者没有精神的话,角色也会变得老实起来呢。嗯。在医院的马里林和O2的那场打架,就好像象征着当时的状态一样,实在让人感慨深刻呢。

顺便说一句,我的故事中曾经出现的米迦勒VS路西法的绘画,是因为我的某个朋友在调查天使的时候,在某本书中发现了“米迦勒和路西法曾经是双胞胎”的条目(因为出处不明,所以真伪很难确定???),结果我们那一群人很是“呀,好H!这个设定太H了!”地大惊小怪了一阵。这也算是那时残留下的影响吧。小林是以那时的某本杂志的彩页上的插图,和另外一幅构图不同的插画为基础而描绘出来的【注:这张图是彩页,我们曾在《耽美风情》中收录过,本书的话,是制作成了书签赠送】。——也就是说,并不是实际存在的画哦。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和大家叮嘱一声。

如同上次约定的,我请小林也参加了后记(那个口气完全就是他本人的写照哦。哈哈哈)。大家也可以看得出来吧,因为她总是想着那么色色的事情在画画,所以才会如此的色哦。咦?你说我?哈哈,当然是所谓的物以类聚哦。

不过我觉得从她的角度来说,因为大家是朋友,所以也有不少很难做的地方吧。角色众多,还有很多详细的设定,故事又进展得超快,最后还要直接承受我的抱怨。对不起啦,我也知道是在迁怒。真的很谢谢你才对。

有的时候还会有,“咦?我都没考虑到这里呢。真的好出色。不、不甘心。居然在想象力上输给了她。”之类的状况。能够让小林为我画插画真的是赚到了◆总之我也要不输给她地好好锻炼想象力,写出更加有趣的故事才行。

——以上就是我做欸小说家的赤裸裸的告白时间。开玩笑啦。

在写第一卷的后记的时候,正好是我的作家生涯满了第一年的时候。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就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有的时候甚至没有心情去写稿子。不过因为从这些事情中学习到了很多的东西,所以我觉得那些辛苦也不能算是白费。今年的我也会加油的。

我好像可以听到有的读者在说不要再瞎扯了,快点让故事完结。对此真的很抱歉。

虽然包括敌方角色在内,我对所有的角色都抱有感情,不过因为在描写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的内心深处的感情的时候,这个故事就该结束了,所以我还是最喜欢马里林吧。他是我心中的第一位。不过从人气的角度来说,在第二卷的阶段就集中在了O2身上。洛算是第三号吧。最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在下一卷中会包括“你所不知道的世界”和洛无奈地结束的初恋,乌罗波洛斯干部的内讧,以及O2的危机,马里林脱离人类范畴的大打出手,总之就是预定一大堆的超丰富内容大甩卖。……是不是全部能放进去另当别论。

这次我狠心割舍了每次都要和麻城悠进行的长时间的煲电话粥,全力集中在了写作原稿上面(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现的吧)。所以请一定要购买哦◆

那么,小林智美,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一九九一年一月

津守时生

※※※※※※※

大家好,我是小林。初次见面(这么说好像也有点奇怪)。

一般插画家在小说上面很少会获得写后记的页数,所以我非常感谢将宝贵的页数割让给我的津守。

我这个人呢,是个独占欲非常旺盛的人哦。经常把梦想和现实混杂到一起,也就是所谓的有幻想癖。因为在脑里对刚才看过的小说中的帅气男人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想象,所以就试着用图画来描绘出来——虽然听起来好像很傻的样子,不过这可是我能画出插画的基本动机。

我最喜欢的就是描绘人类,因为我觉得不分美丑,活着的人类比任何事物都要更有魅力。(当然了,画美人的时候格外有快感。)

而我成为职业插画家呢,其实还有其他的理由。不过津守的小说除了是因为工作以外,还每次都能让我画得非常愉快。因为这次是第三卷,所以大部分的登场人物的性格也逐渐掌握到了。马里林和O2的关系真的很H呢◆叫我色狼也没关系哦。因为色狼是一切能量的来源◆我这是在说什么呢……

顺便说一句,我觉得第三卷的标题是不是应该叫《呀!马里林你——》呢。——唔,我有点不想写后记了。到此为止,希望在第四卷有机会再见吧。

小林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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