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啊啊啊啊——!」
「社长,要用大腿和膝盖夹住扫帚。我说过如果放鬆的话就会痛了吧?」
坐在前面的穗波以冷澹的声音叮咛。但是,树毕竟无法坦率地点头称是。
「就、就算你这么说,扫帚还是会夹进屁股里好痛啊啊啊啊!」
树紧紧抱住少女纤细的腰,拚命夹紧双膝发出惨叫。
他人在扫帚上。
树坐在穗波的扫帚后面,被她带上高空。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个让人羡慕的姿势,但树完全没有空闲去想这种事。
「你这已经不是运动神经的问题了。」
当他好不容易重整体势时,穗波来了一句毫不留情的杀风景台词。果然连树也感到不高兴了,他回嘴道:
[这也没办法吧?我没练习过搭扫帚啊!」
[啊!]
[什,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顶嘴呢!」
穗波轻声笑着。
总觉得有点难为情,树闭口不言.
「没关系,不反驳就不会成长。不过,也要请社长做好顶嘴份量的工作——首先是那个。」
穗波迅速地指向地面。
妖怪工厂在她柔软晃动的指尖底下扩展开来。
[!]
「你看得出来吗?那个。」
穗波对倒抽一口气的树再问一次。
[恩、恩,卷成漩涡了。」
咒力以工厂为中心,像颱风一般卷起漩涡。在地表上观看时只会注意到环境的变异,但像这样一看,就能明白咒力的确遵照着一定的法则。
穗波点点头继续如此说道:
「那个就是《夜》的开端。」
[夜》?]
「简单的说,就是在灵脉里流动的咒力暴风。因为咒力本来就是容易变质的能源,操控其变质程度的技术就是所谓的魔法——但是放着不管的话,马上就会出问题,也就是咒波污染。把所谓的《夜》,想成是特大号版的咒波污染就行了。」
穗波的话让树眨眨眼睛。
[咒波污染?」
「你看。」
少女用橡树魔杖指示。
几乎就在同时,咒力进一步产生变化——
首先,烟囱像烧热的玻璃般柔软无力地扭曲。接着工厂的混凝土墙也唰地一下变得透明。白色的波浪自长着杂草的空地涌出,浪涛声响起,最后整个工厂都被水流的怒涛吞没了。
虽然只有一百公尺见方——但那的确是黑色的大海。
「山变成海」
[这座山原本就是从海底升上来的,是土地想起了这件事吧。在《夜》之中,回归是最为常见的现象之一,这种范围还算是小的。」
穗波压住尖帽、眯细眼睛。
树依旧茫然失神。
他还无法相信自己正在俯瞰的景象。树瞪大眼睛,赫然察觉。
「对了美贯呢?」
他慌忙往下望。
接着,树再次吃惊得张大了嘴。
在地上挥手的美贯四周——大约直径八公尺左右的空间内,海水都退开了。简直就像是只有那里的空间被切割下来般的不自然。
『我这边也没问题!』
「咦?」
突然,树的背后传来猫屋敷的声音。紧接着,白猫的猫掌贴在树的肩头上,一个翻身滚落到树的胸前。
「白、白虎?」
那是猫屋敷十分疼爱的纯白小猫。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小猫发出「喵呜」声的喉咙里,同时响起猫屋敷的声音。
『啊哈哈!白虎从一开始就黏在你背后了,社长没有注意到吗?很吃惊吗?吓了一跳?]
「我、我没注意到」
白虎对愕然低语的树自豪地挺起胸膛。能在飞空扫帚上这么做,就算对猫来说也算是很灵巧的动作。
『不是式神,是式猫喔——我这边也多亏有美贯的结界,显得很平静呢!』
「美贯的?」
『没错没错。因为神道的魔法特性,是将一切不净祓除的《禊》。只要美贯的咒力重叠起来,就算在相当大型的咒波污染中,也会变成完全遮蔽污染的乐园喔。拜此所赐,我才能专注在与白虎的同调上。』
猫屋敷很愉快地传布着他的学养知识——更正,是用猫屋敷声音说话的白虎。
「魔法特性?」
『是的,之前有谈过一点吧。魔法全都是操纵咒力的东西。然后,依照操纵形式,就产生了擅长与不擅长的区别。美贯的神道,其强项就是我刚才说过的结界强度,像我这样的阴阳道则是擅长式神——也就是使魔的操控.这样的性质,就称作魔法特性]
白虎灵巧地弯起前肢,甚至行了个礼。
「啊,对了。你说过召唤系的魔法师,就是能特化这方面的家伙。」
『是的。就是那个。啊,虽然说是特化,不过捷径多得是,也有个人差异存在,并不是绝对的。而且,结果不管是什么样的魔法,走到最后都会变成类似的境界——』
「猫屋敷先生,你说得太多了。」
穗波看来有些不满的插话。
『啊,是~』
[明明打算由我来告诉他的。」
在小声到谁也听不见的轻声低语之后,少女提起别的问题:
「那么,这个《夜》的核心找到了吗?」
『啊,刚刚我试着占卜过,不过这个《夜》规模虽小,咒力的浓度却很高,目前正在溷乱中。如果不是相当接近的话,应该找不出来。]
[《夜》的核心?」
树发问。
「刚刚我说过,《夜》是自然的魔法形成的吧?」
「啊,恩。」
「所以」
『总之,无论是魔法也好、咒波污染也好,应该都有让咒力变质的核心。像是咒语、仪式、魔法阵、符咒——啊,什么都可以就是了。解咒也一样,只要破坏那个核心就是最快的方法。如果没有《盖提亚》在干扰的话,我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猫、猫屋敷先生!」
穗波满脸通红地回过头。
『哎呀呀,不好意思。被人一问就不禁想说明起来了。啊哈哈。]
瞪着露出开朗笑容的白猫,少女轻轻从鼻子哼了一声。
然后,她询问树:
「刚才的内容你听懂了吗?」
「啊恩,恩,大致上。」
「是吗?」
穗波注视着他的脸一会儿之后,转身重新面对前方。
「啊,对了。如果解咒失败的话会怎么样?」
「就和暴风雨相同,直到《夜》结束为止会狠狠地肆虐一场。《夜》和名称一样,大概到早上就会结束,不过严重的时候,附近一带会像通古斯大爆炸(注.1908年发生于俄国西伯利亚中部的天文爆炸,附近二千平方公里内有六千万颗树倒下)那样被消灭。
穗波无视于说不出话来的树,迅速地把手指滑向扫帚。
「猫屋敷先生。已经接近《夜》了,告诉我咒波污染比较轻微的路线吧!」
『是是,那么就从避凶的方位前进吧!由今天的星象和云脉流动来看从南南西进入会比较』
猫屋敷的声音在耳边流过。
扫帚依照他的建议朝海面急速下降。
「用神道的大祓结界保住据点后,再用阴阳道的避凶方位确保行进路线,搜查则用上穗波的居尔特魔法吗多么缺乏效率的做法。」
在幻之海的海岸边,安缇莉西亚喃喃说道。
「让数种魔法分担任务,只是浪费咒力、时间跟能力而已。」
其中一名弟子在她背后点点头。
「再加上,不同的魔法之间也无法辅助别人。那个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成立的魔法集团啊?真是难以理解。」
安缇莉西亚难以置信的说完便回过头:
准备已经结束了。
在她背后的地面上,放着已经净化过的大幅纸张,纸上描绘着「以EHYEHL为始,以EVANAH作结」的神圣名字和魔法圆,以及几个三角阵与六芒星。
「开始吧。」
少女的话,让正在等待的弟子们开始咏唱:
「我,诉说,唤起。(IDOINVOCATEANDCONJURETHEE)]
[我,诉说,唤起。(IDOINVOCATEANDCONJURETHEE)]
全员喃喃唸起同样的话语,握住各自挂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
「IDOINVOCATEANDCONJURETHEE.BYBERAIANENSIS.BAIDACHIENSIS.PAUMACHIA.ANDAPOIPGIESEDES:BYTHEMOSTPOWERFUIPRINCES.GENII.LICHIDE.ANDMINISTERSOFTHETARTARTANABODE:ANDBYTHECHIEFOFTHESEATOFAPOIOGIAINTHEMINTHLEGION——]
没有高低起伏,只是不断延续的漫长咒语。那是让人联想到蛇或螺旋、缓缓流动的话语,
听来也像是想要束缚住夜空中的星子。
不久后。
白色的灵体从魔法圆的内侧轻轻飘起。
「让你见识见识《盖提亚》的做法,穗波。」
安缇莉西亚扬起唇角.
金发沐浴在月光中,少女高傲地唱道.
[听从我命,沙克斯!支配三十军团的伟大侯爵!]
2
从空中看起来也很可怕,但靠近一看已经可说是魔境了。
大海上处处卷起大漩涡,有如间歇泉般喷溅出激烈的水流。倒映着夜空的漆黑海面,时而转变为红色、时而转变为青色这些不合常理的色彩,隐约显出潜伏在水底下的魔物。
两个人与一隻猫以几乎触及这片魔境的距离漂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
好不容易从头晕目眩中恢复过来的树发出呻吟。
『是原始之海——不过,被咒力污染得很厉害,好像已经变得特异化了。』
无视猫屋敷悠哉的声音,抚摸着白皙颈项的穗波也远眺着魔海。
「比想像中的还深.看来要寻找核心会十分费工夫。」
「那个叫核心的东西在哪里啊?」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在这片海中变成了某种形体.也许是鱼,也许是海底的石头。而且——]
「而且?」
少女朝山顶的方位转过头。
「——那边好像打算进行以量取胜的战术。」
从那一头飞过来的是数十——不,数百隻满溢而出的黑鸠群。而且每一隻鸠身上都散发着咒力,很显然不是普通的鸠群。
树脸色大变。
[那个,难道是安缇莉西亚的?」
『恩,那是沙克斯——能找出隐藏之物的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看那个样子,除了搜索核心外,还打算顺便妨碍我们吧?』
「真像是安缇会作的事,唤起了麻烦的东西——社长,好好抓紧扫帚和猫。」
「要、要作什么?」
「会咬到舌头的。」
鸠群霎时间拉近了距离。
因邪气而溷浊的无数双眼睛,首先对弱小的东西——树展开狙击。
[!]
比他发出惨叫还迅速,锐利的鸟嘴已经逼近少年的眼珠。
一瞬间
他们两人连同扫帚一起弹飞了出去。
「哇啊!!!」
「喵啊!」
扫帚急速发动,气势勐烈到内脏好像快从树立刻咬紧的口腔深处被拉扯出来。
啪沙啪沙啪沙啪沙啪沙!
扫帚划破黑色鸠群的中央。
简直就像一只箭矢。宛如云雾般的黑鸠群
现在看起来正是如此。
「在我之上乃月之女神!亦即藉月光与槲寄生之守护,阻却北方的诅咒!]
槲寄生的飞镖随着咒语抛出!
[JQWZYAAAAAAAAAAA!]
黑鸠群里响起无法形容的惨叫声。
随着突然冒出的火焰,黑鸠群缺了一角。
但是,那群黑鸠并不在意同伴的安危,就这样将群体分为三块。鸠群三分之一飞往海中,三分之一贴着海面飞行,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折了回来,纷纷飞到他们两人身边。
不只如此,往两人聚集的黑鸠群,还展开翅膀,再一次发出了奇怪的鸣叫声。
[!!社长,快捣住耳朵!」
「ZWQTYUUUUUUUUUU!』
自古以来,传说狗的咆哮声带有神气,能够除魔
而这群黑鸠的叫声则正好相反那是施放诅咒,连人骨都能腐蚀的不祥之声。
黑鸠群带着欢喜,追向兜着圈子旋转往下坠落的扫帚.
它们全体就像是化为一只巨大的魔物一样。魔物张开下颚,为了吞食淼小的扫帚与人类而舔舔舌头。
但是
在即将被吞食前,扫帚垂直往上升起。
扫帚一边描绘出漂亮的半圆,一边在半途中反转,反而到了黑鸠群的后方。
『喔喔英麦曼回旋!』
在树怀里的白猫,眼睛闪闪发光。
英麦曼回旋——
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编出的战斗机用空中战术。不过,没想到飞天的女巫居然也能运用自如!
「我重述一次!藉月光与槲寄生之守护。击破东北方的灾厄!]
这次的飞镖,在直接命中鸠群以前就自己进散开来。
破裂的槲寄生碎片,一隻隻地剌中了那群黑鸠。那些黑鸠瞬问停止动作,下一秒便化为大块的火团,朝黑色的海面坠落。
暂且确认袭击他们的鸠群没有残存的活口,穗波鬆了一口气。
「真不愧是属于恶的召唤。社长,你没事吧?」
「有有一点晕车就是了。」
树捣住嘴巴、脸色发青的点点头。连他都对自己没被甩下去这点感到很不可思议。
拚了命的结果还是舌头发痛、感觉嗯心,一副凄惨的模样。
[这不是很好吗?要是再晚一秒捣住耳朵,现在也许连心脏都停止了也不一定。」
穗波一句话就让树昏死过去,她环顾海面。
就像要让黑色的海水染得更加漆黑,剩下的黑鸠继续拍打着翅膀飞行。那幕景象,不禁让人联想到在黑土上蠢动的成群黑蚁。
『哎呀,怎么了?』
「数量完全不同。如果认真打的话,核心一定会被安缇抢走。」
穗波难得皱起细细的眉头低语着。
树在她的背后开口问道:
「让《夜》终结,是这么重要的『工作』吗?」
『恩?』
「咦?」
穗波回应。
她的眼神霎时变得危险起来。
「你还不懂吗,社长?」
「不、不是,不对啦!我知道《阿斯特拉尔》如果不完成这次的投标,就会被解除登录,
事态严重那对安缇莉西亚来说也是一样的吗?」
「安缇她」
穗波的话梗住了。
(的确,我没想到她会认真到这种地步)
即使是同一个魔神,能力也会受到咒力与仪式的大幅左右。就算沙克斯是鸠的群体,但是要进行这种规模的召唤,应该得耗费相当程度的咒术、咒具与力量。
《盖提亚》
在为数不多的魔法集团中,是特别古老而富有渊源——遥远的所罗门王后裔。
但是,这件事是会让那个《盖提亚》认真到这种程度的「工作」吗?
穗波并不知道。
说到《夜》,就结果而言是咒力造成的自然灾害。
由于被害规模庞大,《夜》在《协会》的工作里也被视为排行在前的重要任务,但相对于难度,报酬反而不高。《阿斯特拉尔》也就算了,穗波不认为这工作如今还有足以让《盖提亚》逼退其他魔法集团的好处。
(还是说有什么内情?)
穗波进一步思考着偶然产生的怀疑。
这一次的《夜》,有什么含意吗?
「穗波?」
「我不知道,猫屋敷先生怎么想呢?」
穗波诚实地吐露。
『恩,比起标准的《夜》来说,咒力的流动的确比较缜密,应该说有人工造成的气息美贯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不擅长解析咒力嘛!」
从白虎的喉咙中,传来美贯鼓起腮帮子的彆扭声音。
『恩,好吧,我这边也会进行解析。总之,穗波小姐先进行核心的搜索]
就在这时。
「——这可不行。」
冷冷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中响起。
正好在扫帚的正下方——颜色时时刻刻都在改变的《夜》之魔海中。
巨大的银鲛浮在那片海面上。银鲛宛如岩石般坚硬的头部,露出了恐怖的长牙。那利牙别是说同名的鲛鱼,看起来就连鲸鱼也能撕碎。
而金发的少女站在银鲛平坦的背嵴上,仰望着这里。
「安缇。」
「安缇莉西亚。」
树和穗波的声音让少女勾起豔红的嘴唇,得意地微笑.
「因为弟子们要求,我就让他们试试看了,结果还是连争取时间都做不到。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少了点乐趣呀!」
那是个楚楚可怜的笑容。
就像连花都不会摘——外表看来如此,却暗藏剧毒的笑容。树感到冷汗涔涔而下,他眨眨眼睛。
[这次你要直接当我的对手吗?用那隻弗内乌。」
穗波冷冷地问。
弗内乌,好像是安缇莉西亚立足的银鲛之名。就算隔着眼罩,树也能看到刚才的黑鸠所难以比拟的咒力.
这不是单纯在数量上的比较.
这是次元的问题,如果那群黑鸠是乱糟糟聚在一起的一百柄飞刀.那这只银鲛就是一把用来杀戮的机关枪——就像这种程度的差别.
[用这孩子?怎么会,我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树还来不及感到安心,安缇莉西亚再次露出微笑,举起右手的三个黄铜容器:
[我不会那么低估你的.]
她如此喊道.
「——来吧,马尔巴士。统领三十六军团的王者!]
黄金之狮耸立在狂暴的海面上。
「——来吧,格莱杨拉波尔。挛控二十六军团的强大伯爵!]
月光之下,拥有鹰翼的飞狼展翅翱翔。
「——来吧,艾利欧格。统治六十军团的坚强骑士!]
最后,手持长枪与蛇的银色骑士出现在少女身边。
[一、三、三个——!」
向后仰起的树紧按着眼罩。
加上弗内乌在内,就是四个。将所有魔神纳入视野中的右眼,有如燃烧般地疼痛。
光是这样,他就已经非常清楚——
他们不一样。
别说黑鸠,连弗内乌在这三个魔神面前都要相形见拙。那三个魔神身上,正散发出单单只是存在,就能让人类发狂般的阴森气息。
狮子、狼、骑士。
特别是那第三个骑士
仰望上方的安缇莉西亚露出明艳动人的笑容。
[这是从七十二柱魔神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血与战争的恶灵们。这样是不是就能好好玩一玩了?」
「我很高兴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你到底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来唤起他们?」
「大概一年半吧。我才是,好高兴有机会对你表明心意呢.」
「真是光荣。」
穗波夸口道。
但是,只有这一次,她的态度带着浓厚的虚张声势之色。
『穗、穗波小姐?那个,我不觉得靠现有的装备足以和他们对抗钦.]
白猫在树的怀里说着悄悄话。
[我知道。可是,我也不认为她会轻易让我们逃走。」
苦涩的声音回应。
安缇莉西亚迅速地将手贴在胸前:
「好了,魔神们都饿了。尽情打一场吧!」
杀气的丝线,缓缓地繫在两人身上。
一星期前,那一晚的公园再度重现。
但是,攻守两方已经完全改变。当时安缇莉西亚所说的「时间与地点都不适合」的意义,现在树已清楚地明白。她,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
[]
喉咙乾得厉害。
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就像血管里被塞入乾冰的恶寒在体内扩散。
但是。
「——等、等一下,安缇莉西亚小姐!」
(啊。)
说出口之后,树才捣住嘴巴。
他没有插手的意思,可是嘴巴却自己说了出来。看到吓得翻白眼的同班同学,安缇莉西亚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哎呀!」
但那个表情也马上恢复冷酷。
「到底有什么事?我已经好好给过你忠告了。要你只放弃这次的投标就好。」
「那、那是」
总不能开口说自己忘记了。
「怎么了?」
「啊,不,那个为什么你们那么需要这一次的『工作』?如果有什么理由的话,说不定我们也能帮一点忙。]
[]
安缇莉西亚只沉默了一会儿。
「我没有理由要回答你。更何况,魔法师没有半途收手的战争。」
她断然回答。
那是让人无法接近的拒绝。
「谢谢你,社长——不要紧的.」
穗波对闭口不语的树悄声呢喃。
于是.
两名女巫彼此对峙。
「!!!」
直到刚刚那种冻结般的空气还算是好的,树已经彻底明白到厌恶的程度。
从前,穗波曾经说过——
真正的魔法师之战,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咦,为什么?——
不管是什么样的魔法,都需要一定程度的准备。几乎没有光靠咒语和动作就能使用的魔法。就如同用有限的牌玩起扑克牌游戏一样,胜负大都在收集扑克牌的阶段就已经决定了。
总之,就是互相判读先机。
别说在开战之前,从决定假想敌的瞬间起就已经开火了。设想对方一切的攻击,推测对方一切的防御,魔法师会收集所有可能到手的牌。
安隄莉西亚说她准备了一年半。
这场战斗,就是安缇莉西亚花费一年半的时间,思考要如何与穗波对抗的战争。
YUHAAAAAAAAAA!
突然间,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树回头一看,黑鸠群正朝大海的某个点聚集过去。
[——这个《夜》的核心,看来也找到了。」
就像在夸耀己方的完全胜利,仰望上方的安缇莉西亚笑了。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
在地面上,直径约八公尺的圆圈里洒上了薄薄的盐。
那些盐绘出的线内,拥有神圣之地的清净。
「结界」虽然是佛教的用语,但是与神道上所指的结界也没什么不同。是用来明确区分出这边与那边,绝对不允许交流的严峻意志之显现。
正因为如此,《夜》——就连原始之海,也无法进入盐的内侧。被挖去直径八公尺圆筒状的大海,有种超现实的趣味在。
「猫屋敷先生?」
在那个圆筒之中,挥动玉串的美贯出声喊道。
「然后呢?那社长哥哥怎么了?]
[不,虽然那边也是一触即发的感觉。不过,玄武的咒力解析报告刚好出来了」
在她身旁盘成坐禅姿势的猫屋敷,抱着膝盖上的黑猫.
那是隻总是睡眼惺忪、胖胖的猫咪。猫屋敷的式猫共有四隻,其中白虎擅长远距离同调,玄武则擅长咒力解析。
「报告?发生什么事了呢?」
美贯睁着她的大眼睛。
「啊,这该怎么说呢?结果实在是不太清楚.」
猫屋敷皱起眉、抚摸玄武的头。顺便一提,他只有张开右眼而已。左眼因为和白虎同调,正紧紧地闭上。
「真是的。如果隐瞒什么奇怪的事,我就把禊解开唷。这样的话,猫屋敷先生就会被冲进这片海里,变得皱巴巴的。」
哼,美贯噘起嘴唇。
对于她的反应露出了苦笑——笑容里掺杂些微的焦虑,猫屋敷如此说道:
「多谢如果这个解析正确的话在《夜》的核心里,好像有某个人的魔法在。应该说,似乎就是因为那魔法的关系,才会让咒波一污染恶化的。」
美贯屏住了呼吸。
数秒钟之后,女孩开口:
[这是说这个《夜》是由其他魔法的副作用引起的?」
3
异变发生在那一瞬间。
集中在某一点上的黑鸠群——沙克斯蒸发了。
蒸发.
那是除此之外无法用其他说法称呼的消失方式。
「咦」
「什」
穗波与安缇莉西亚都说不出话来。
不只如此,异样的虹色波纹在海面上扩散开来,甚至传导到空气中,连树他们所在的座标都被拉了过去。
「怎么会,已经发生了?」
最快回过神的人是安缇莉西亚.她碰触挂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
[马尔巴士!格莱杨拉波尔!艾利欧格!]
听到那声呼唤,三柱魔神开始行动了。
血与战争的恶灵们。他们与这称号名符其实,有如迅雷一般的速度。一眨眼之间,他们已经挡在波纹与安缇莉西亚之间,开始聚集咒力。
每一击大概都会挥动惊天动地的魔力吧?
但是——
一切都白费工夫。
还来不及动手,虹色的波纹就已经抓住了魔神们。
只是这样而已。
黄金之狮马尔巴士。
拥有鹰翼的飞狼格莱杨拉波尔。
手持长枪与蛇的银色骑士艾利欧格。
一切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就像粉碎堆沙堡那般、就像捏破汽球那般、就像把涂鸦划掉那般、与其说他们消失得太轻易,不如说这样的消失方式实在太草率了。
「骗人」
穗波喃喃地说。
那不是魔法。
甚至不是魔法。
正因为是魔法,面对同样使用魔法的对手,不可能得到这种毫无道理的下场。
「魔神的灵体被连根分解了?」
「什、什、什么?」
无法掌握情况的树紧紧抓住扫帚。
白猫在他的怀里发出大吃一惊的叫声:
『穗波小姐——我这边也进行过咒力分析了,感觉有点不妙.]
「恩、恩。社长!快离开!」
穗波呐喊着,把手指滑向扫帚。
收到命令的扫帚勐然使力,霎时间急速上升离开海面。随着上昇而扩展开来的俯瞰风景,让树倒抽一口气。
「——穗波,那是什么?」
他用手指着。
那是一开始黑鸠群被蒸发的位置。
遭到分解的魔神灵体,正朝那个地方聚集过去。不只如此,就连那个地方的《夜》之海也像漏斗般的往下陷。
「难道是被吃掉了?」
穗波几乎像喘息般地说。
「将四柱魔神不连海水都在下降吃掉四周全部的咒力新的躯体正在变为肉身」
她说出茫然的话语。
树也是,无法把目光移开。
不。
不对。
是眼睛不肯移开。
右眼在眼罩底下支配着树的身躯。一直、一直从身体内侧盯着变成漏斗状下陷的大海。
[看啊。]
嘎吱.
有什么东西,在树的脑中吱吱嘎嘎作响.
不对。
是右眼在说话。
[看啊!注视吧!观察吧!那才是真正的魔法。]
[什什么?]
树用力压住眼罩。他屈起的手指几乎要陷入眼中;右眼异常地炽热、抽痛、麻痺、针扎似的疼痛。
那隻右眼中映出了。
在漏斗状的海漩涡中,正在确实凝聚起来的实体。
吃下四柱魔神,吃下《夜》之海。正要藉由那压倒性的咒力而诞生的某种事物。
只有树的右眼看着那个东西。
树的视野只专注在那个东西上。
【那是之种】
[]
『社长?]
白虎突然呼唤他。
「咦?」
不知何时,树把身体探了出去。
如果在这时候马上缩回身躯,应该能够重整体势的。
但是,当树慌张地想重新握住扫帚柄时,他用普通的左眼看到了正下方的人影。
安缇莉西亚依然伫立在海面上。
她茫然失神地待在弗内乌的背上,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与等得不耐烦的恋人相逢了。
她的侧脸染上了虹色的波纹。
吃下四柱魔神,经过数秒停滞的波纹,正要将金发的少女与银鲛的魔神吞没。
「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就这样失去了平衡。
「啊」
『社长!』
「社长!」
穗波一回过头就伸出手。她没有赶上。
当树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从扫帚上被抛了下来。
树就这样倒栽葱地,向(夜)之魔海与虹色的波纹中坠落下去。
「小树!」
最后,树感觉似乎在哪里,有人用过去的小名呼唤着他。
然后一切都黯澹下来。
除了右眼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