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痕迹已然完全消失了,这是十月中旬的一个周四。
我远野志贵,已经决定返回阔别八年的本家了。
“志贵,快一点吧。平时上学的时间已经到了。”
厨房中传来启子的声音。
“好,马上就来了!”
大声地回过话,向着至今为止一直作为自己房间的有间家的那间屋子合起手掌。
“那么我走了。八年以来,承蒙照顾了。”
啪啪,拍过手之后。
只拿起一个书包,便离开了这间熟稔的房间。
从玄关出到门外,回头望向有间家。
“志贵。”
来到玄关口送行的启子,寂寞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走了。母亲也要多保重。”
明明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却如常地打着招呼,实在是有点奇怪。
今后,已经不能再作为家人生活在这个屋檐下了。
“至今为止多承您照顾了。请代我向父亲致意。”
启子只是点了点头。
八年来———身为我的母亲的这个人,现在正用极其悲伤的眼神望着我。
这个人的这种神情,我想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远野宅邸的生活十分不得了,要坚强一些。你的身体不好,可不要太过勉强了。”
“没关系的,都八年了我早就和健康人没什么两样了。怎么看我的身体也是相当结实的。”
“嗯,的确是呢。不过远野家的人多少都有些异常,我很担心志贵会被他们压倒呢。”
启子想说的话我相当理解。
从今天起我要迁入的家,是能够被称为宅邸的时代错误的建筑物。
不止住宅,连家世也是相当显赫的名家,同时似乎还是好几家企业的所有者。
说的详细一点,就是在八年前将身为长子的我———远野志贵寄养到了亲戚有间家的真正的家。
“不过,毕竟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了。”
是的,事情已经决定了。
“……那么我走了。至今为止承蒙照顾了。”
最后一次说过这句话,我离开了养育自己八年的有间家。
“———哈啊。”
离开了有间家走上惯常的上学路,心情蓦然沉重起来。
———八年前。
从一般情况下便是即死的重病中回复过来的我,被亲人远野家寄养到了分家有间家中。
我在九岁以前是和真正的双亲生活在远野宅邸之中。
之后的八年。
直到升入高中二年级的现在,则一直生活在亲戚有间家中。
其间以养子的身份在有间家的生活,可以说是极其普通的。
在那时———临别之际老师所说的特别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而且我也一直戴着老师给我的眼镜,未曾再
看过“线”。
远野志贵的生活,相当地平凡。
就在平稳中,缓缓地流过。
……就在几天前。
远野家当主向着至今为止如同断绝关系一般的我发出了“从今天起回到远野宅邸来”的命令。
“哈啊———”
又是一声叹息。
实际上,在被卷入交通事故住院之前,我与远野家间的关系就很不好。
也许不过是由于礼仪规矩十分繁琐的宅邸生活对于孩子来说十分无聊罢了。
所以当亲生父亲说要把我寄养到有间家时,我完全没有抵抗。
我想结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和有间家的人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义母启子以及义父文臣都把我当成亲生的孩子来对待。
由于原本就很憧憬一般的温暖家庭,远野志贵便作为有间家真正的孩子生活起来。
其中并没有什么后悔存在。
……只有一点。
除了将小我一岁的妹妹留在了远野宅邸这件事情以外。
“……秋叶那家伙,恐怕在恨着我吧。”
虽说如此,我很快便发觉到被恨是理所当然的。
在那间大得吓人的宅邸中独自一人,和顽固保守的父亲在一起生活。
并不难想象秋叶对于逃避了这一切的我有什么样的看法。
“……哈啊。”
即使叹气也毫无办法可想。
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今天,放学后我就要回到阔别八年的本家了。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待着我恐怕就只有神明才知道了。
“是了。现在还有更急迫的问题呢。”
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七时四十五分。
我的学校八点钟便开始班会,所以八点钟还不在教室的话就会被视为迟到。
我抱起书包,向着学校冲刺起来。
“哈、哈、哈啊———”
抵达了。
从家来到学校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田径部没有来挖角还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时间倒是刚刚好。我从后门进入校舍。
“……是了。今天是最后一次从后门进校了。”
有间家与远野家分别处于学校的两侧。
有间家位于学校的背侧,而远野宅邸则位于学校的正门方向。
自然地,从明天起就要从正门而非后门入校了。
“我可是相当喜欢这边宁静的氛围的。”
不知为什么我的高中的后门十分没有人气,加以利用的算上我也不过十人左右。
正因为这样,无论什么时间,后院总是很安静的,人迹罕至的地方。
当、当当、当。
……怎么回事呢。
在小鸟的鸣啭声中,确实混杂着锤子敲击的声音。
“锤子的声音吗———哎……?”
当、当、当当、当。
锤子的声音颇有节奏地响着。大概是从中庭一带的方向传来的。
“…………”
怎么办。
班会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了。
虽说不应该再去别的地方了,不过还是很在意。
那么———
距离班会不过几分钟了。现在还是抓紧时间去教室吧。
如平常一般提前几分钟来到了教室。
“———呼。”
做了一个深呼吸,向着自己位于窗边的课桌走去。
忽然。
“早上好,远野君。”
不知为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向我打招呼。
“———哎?”
疑惑地转过头去。
“远野君,刚才老师来找过你。好象是要和你谈一谈家里的事情。”
“……唔。家里的事情,大概就是指搬家吧。”
……住址迁移的手续昨天应该已经办完了,也许还有一些遗漏吧。
“——————”
同班的女学生并没有离开,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的脸。
“这个……早上好,弓塚。”
“嗯,早上好远野君。还记得我的名字呢。”
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她———弓塚五月淡淡地微笑起来。
“班里同学的名字还是记得住的。那个,只是没怎么和弓塚同学说过话。”
“的确是的。嗯,所以我呢,和远野君说话时还有些不安呢。”
说着,弓塚又笑了起来。
从神情看来,感觉她相当高兴似的。
“…………”
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弓塚依然定定地看着我。
……说实话,我与她并不是很亲密。虽说两年来都在同一个班级里,至今为止连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
只是,弓塚五月在班级中是相当有人气的学生。
班中的男生几乎都很为弓塚痴迷,在女生里也听不到关于她的不好的流言,典型的社交型人才。
很自然地,总有不少人围在弓塚的身边,属于那种与不善交际的我正相反的类型。
比起我能记得“弓塚五月”这个名字,弓塚能够记得“远野志贵”这个同班同学的名字要更不可思议一些。
今天的对话似乎也不过是个偶然罢了。
“远野君。那个,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啊,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嗯……那个,要是觉得麻烦我先道歉。那个,刚才你提到要搬家,远野君是要搬到哪里去呢……?”
似乎很难启齿,弓塚的话渐渐含糊起来。
交叉在一起的双手很不安似的扭动着。
“虽然很突然,莫非是要转校,什么的吗?”
“啊啊,不是不是。只有住址变动而已,不会转校的。搬家也仍然是在这个镇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是吗———太好了。”
呼,弓塚放下心来似的抚着胸口。
“……?”
不可思议。为什么她会对我搬家的这件事情做出这种反应呢……?
“不过远野君,住址变动什么的,莫非是要从有间家搬出来吗?”
“啊啊,虽然很留恋,不过也不能总是打扰人家啊———”
……咦?
为什么弓塚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远野志贵寄住在有间家的这种事情,在这所高中里除了那家伙以外应该是谁也不知道的啊———
“唷,远野!”
突然,从教室的门口传来很不体面的大叫声。
说曹操曹操到,似乎正是身为初中时代的友人的那家伙来了。
“噢,这不是弓塚吗。很少见呢,你和远野在一起说话。”
“……早上好,乾君。”
随着很没有精神的声音,弓塚低下头去。
……不过也是,弓塚并不是那种能够很精神地向这家伙回话的人。
“说起来,大早上起来就跟女人搭话到底吹的是什么风。远野,你不是对女人没兴趣吗?”
有彦大声地,宣扬着相当愉快的事情。
“傻瓜,不要说毁人名誉的话。我可是极其普通的,对女孩子相当有兴趣的男孩子哟。”
“是吗是吗,那可太好了!
不过呢比起普通的癖好现在非普通的癖好更受女人欢迎噢。
原本倒是受欢迎,不过之后就不好说了啊。”
啊哈哈哈哈,一大早教室里便回荡起无比开朗的笑声。
……哈啊。
每次我都会想,为什么我会和这种家伙结识呢。
染成橙色的头发,还戴着耳环。
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凶恶的眼神,穿着反社会的服装。
作为升学校的我的高中里,只有他一个人整天自由自在地混日子。
这就是这个男人,乾有彦了。
“真是的,从早上起来就吵个不停。我现在为了种种烦恼要陷入深沉了,今天一天不要靠近我。”
嘘嘘地挥着手将有彦赶开。
“陷入深沉?怎么了远野。那种日子吗?”
“———不,我刚才说错了。不止今天一天,之后一生也不要靠近我。有你在身边忧郁会以几何级数增加的。”
无视有彦向着自己的课桌移动。
放下书包,坐在椅子上,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我说,远野。这样无视别人可是不行的噢。在你不经意间已经伤到别人的心了。”
“哎哎,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么,先不要说伤人,有没有即死的方法?教给我的话我会作为感谢首先在你
身上尝试的。”
“……真过分啊,远野。你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酷的,今天早上?”
“我不是说要陷入深沉了吗。其他家伙还无所谓,只有你我没有温柔对待的余裕。”
“……啊。为什么呢,远野只对我这么冷淡。明明在其他家伙面前都是一副圣人君子的样子,不公平啊。”
“什么啊,这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有彦。这个社会里,能有多少公平的事情呢。”
“……果然远野只对我才这么冷淡啊。”
有彦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倒也并不是说我对有彦特别冷淡,怎么讲呢,我与这个家伙就是这种关系。
“———那么,有彦。平时到第二节课才会露面的夜行人类在班会上露面到底吹的是什么风。稍微,不,是
非常的不一般哟。”
“啊哈哈,就连我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是偶尔起得早一些,才会遵守门限来学校这种地方的。”
“……对于你的趣味我是不会苟同的。再说我想问的只是你早起的理由而已。”
“早起的理由……?是了,最近不是出了什么乱子没法在夜里游逛了吗,所以在晚上睡觉也是理所当然的。
远野你也知道吧,就是最近关于连续杀人魔出没的传闻。”
“———是吗。说起来似乎是有这种事情呢。”
有彦一提我才想起来。
反省一下。
最近两三天,为了回不回远野家而烦恼,社会上的新闻几乎都没有过问。
“就是那什么,卖弄着极其低俗的文字的那个吧。连续猎奇杀人事件,什么的。”
“并不只是这样噢。被害者全都是年轻女性,到两天前已经出现了八个受害者。还有,被害者全都———怎
么样来着?”
嗯?有彦侧着头回忆着。
“…………”
向这家伙询问只会显出我的浅薄。
“啊啊,想起来了!被害者全部都被分尸,还被摆成了各种形状什么的!”
“……不是的,乾君。被杀害的人们,体内全部显著失血,对吧?”
“啊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还被叫做现代的吸血鬼什么的。”
“唔。知道得很清楚呢,弓塚同学。”
“没有这种事情。因为是这个镇上发生的事件,再加上看新闻时觉得很讨厌所以才记得。”
……是这样的啊。
一开始是在邻镇发生的事件,不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这个镇上来了。
“———总之,就是这种事情了远野。就算是我,也因为晚上有杀人犯出没而不再出去玩了。所以最近才很
认真地在早上七点准时起床。”
“……什么啊,就是这种理由啊。这么正经还真是无聊呢。”
“什么嘛,真无情啊。那么你呢,又是一大早便贫血晕倒吗?”
“不,今天早晨还不要紧。谢谢你的担心,不过我已经不会再动不动就晕倒了。”
“啊啊,那就好。远野说不要紧的话,大概就是不要紧了吧。”
———忽然。
像是为了打断晨间闲聊一般预备铃响了起来。
“哟,要上课了。赶紧回座位去吧。”
噢,有彦应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么回头见,远野君。”
“啊———嗯,弓塚同学也是,让你陪着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弓塚也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二节课结束了。
“远野,档案里有遗漏的地方,记得去一趟事务室。”
兼任班主任的数学老师在临去之际向我说道。
似乎很快就会结束,所以在第三节课以前去一趟事务室好了。
事务室位于一层。
从三层的二年级教室出来,冲刺一下的话应该能赶在第三节课开始之前返回来。
———冲刺。
———冲刺。
———冲———
……!!??
随着咚的一下冲击,我倒在地板上。头似乎撞到了什么,眼花缭乱地什么也看不清。
“啊———痛痛痛。”
……有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是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
看来是不慎与什么人正面撞上了。
“———不好意思,不要紧吗。”
仍然看不清周围,不过总之要先向被撞倒的人道歉。
“是,我倒是不要紧……你呢,没有受伤吗?”
很郑重的语气,完全听不出责怪我的意思。
虽然不知是谁,不过似乎是在真心为我担心的样子。
“啊———嗯,我也不要紧。”
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似乎终于能够看清状况了。
“真的不要紧吗?额头上可是肿了一大块呢。”
“哎———?”
用手一摸,一阵激痛传来。
……正如这个人所说,似乎确实肿得相当厉害。
“真是不好意思,是由于我总是发呆才撞上的。额头,很痛吧?”
真的很不好意思似的,女学生窥看着我的脸。
从郑重的语气听来还以为是一年级的学生,不过从缎带的颜色来看这个人是三年级的学生———也就是前
辈了。
“不———没事了,其实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才和前辈撞上的,真是对不住。”
赶紧低头道歉。
“啊,说起来的确是呢。真是的,在走廊上跑步可是不行的。因为总有像我一样发着呆看中庭的人。”
“是,以后一定注意。……那么前辈,那个,没有受伤吗?”
“是,托你的福我只是跌倒而已。远野君,为了躲开我而撞到墙壁了。”
“———是吗。怪不得到现在眼前还能看到星星呢。”
……说起来,以那种势头一头撞上墙壁,只撞出个肿包来还算是幸运的呢。
“……真是对不住。不过,前辈在走廊上发呆也是很危险的哟。”
“是。以后会注意的。”
前辈笑起来。
“…………”
怎么形容呢,真是极其率直的笑容。
“……那个,那么我先告辞了。”
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向着事务所走去。
但是戴着眼镜的上级生依然定定地注视着我。
“…………”
哎呀。说起来,这个前辈是谁呢。
被撞过的头依然一片混乱,不过冷静下来看时,这个人还是一个美人。
这种美人,在男学生之间一定会流传出“三年级有一个眼镜美人”之类的传言。
“那个———我,这就走了。前辈也赶紧回教室去比较好。
啊,要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的话就来我的教室吧。我是二年三班的远野。如果受伤的话我会负责的。”
是,她坦率地点点头。
……虽然比我要年长,不过感觉上像是在跟后辈交谈似的。
“那么,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在午休时去打扰你了。不过志贵君,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在走廊上跑步哟。”
“是,我知道了。不过前辈也不要在走廊上发呆了哟。”
一边回答着,一边挥挥手离开。
———不对,等一下。
她说志贵君来着,我并没有连名字都告诉她啊。
而且———刚才,这个前辈也很自然地提到过我的名字吧……?
“……哎?我之前和前辈见过面吗?”
前辈大惊,脸上忽然间布上了阴影。
“太过分了!远野君,不记得我了呢!”
“——————?”
不记得了,不对,应该是没有这种事情才对。和这种美人发生过什么的话,按理说是不应该忘记的才是……。
“……这个……”
她很怨恨似的仰视着我。
那种眼神,确实有印象……的样子……。
……说起来有过一次或两次,在某处打过招呼什么……的?
“———是希耶尔前辈,吧?”
战战兢兢地说着她的名字。
“是,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远野君,一发呆就给忘了呢。”
……我倒是并没有打算发什么呆,事实上就是忘记了也没办法。
“那么我先告辞了。午休时再见吧。”
希耶尔前辈再一次低头行了一个礼。
我呆呆地伫立良久,以一种不知所云的心境穿过走廊。
午休时间到了。
那么,在哪里吃午饭呢。
留在教室里吃午饭。
午休时间到了,教室里充满了活力。
向着食堂飞奔的男生,拼起课桌来做餐桌的女生,还有提着便当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室的学生。
一边眺望着这副光景,一边把从卖店买来的三明治和牛奶放在自己的课桌上。
“真是的,饭量还是那么小啊,远野。”
……这个男人在眼前抱怨,我已经相当习惯了。
“不过呢,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吃午饭算怎么一回事啊。这么吃饭我可没兴趣。”
“是吗。没兴趣的话去加入那边的女生们怎么样?我不会阻止你的。”
“傻瓜,兴趣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产生的。像那种家伙们可绝对不行。不漂亮再加上看厌了还有什么意
思。”
有彦的发言要是让那边的女生们听到了肯定连石头都扔过来。
所幸,班中的女生们没有注意到此时有彦的毒舌。
“……说得好过分啊,有彦。虽然你之前就是个很过分的家伙,不过最近似乎变得更过分了。与其说过分,
不如说外道更为贴切。”
“没办法啊。其实我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
“……哈啊。你说的沧海,是指谁啊?”
“那可就是秘密了。我可不想凭空多出一个情敌来。”
呼呼呼,有彦满怀野心似的笑起来。
对于我所做不到的,像这家伙一般的感情流露,还真是有些佩服。
———忽然。
从教室的门口,方才见过面的那个人走了过来。
“……啊。”
一只手端着便当走过来的那个身影,不可能看错的———
“中午好,远野君。我来打扰了,没关系吧。”
“哎———啊,当然没关系了———”
……希耶尔前辈满面笑容,很自然地拿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那个……前辈,果然受伤了吗?”
“不是,没有受什么伤的。”
对于这种回答,即使对方在笑着,我也觉得很困惑。
“我呢,之前说过要在午休时来见远野君的,不来的话很不好吧。”
“唔……确实是这么说过的。”
……对于我来说,她来到这里应该是以受伤为前提的。
“前、前、前辈!”
有彦随着当!地一声站起身来。
“啊,乾君。哎,莫非你与远野君认识吗?”
“哎,要说认识也是认识的噢。
我和远野可是从小就认识的友人呢!
是吧,远野!我们之间的友情啊,不如说已经达到了情人的地步了呢!”
“——————”
有彦握着拳头来加强语气。
无论是同意的话也好反对的话也好,完全无隙可入。
“哎,是这样的吗。远野君和乾君是友人关系,这还真是巧合呢。”
“就是噢!真是的,你这家伙别看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什么时候和前辈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呢,我可是抱
有很纯粹的疑问呢!”
前辈在一边哈哈哈地笑着,而有彦则不怀好意地瞪着我。
不禁想到,这就是所谓的左右逢源吧。
———结果,在有彦的劝诱下和希耶尔前辈一同共进午餐。
……也罢,既然连便当都带来了,前辈从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了吧。
“哎。乾君,是一个人生活的吗?”
“不是,我和大姐两个人。只不过父母都不在所以自然也就会做一点饭了。”
有彦和希耶尔前辈看起来相当亲密。
与不过见过几次面的我相比,相当轻松地在和前辈交谈着。
“说起来前辈,刚才你说是被远野找来什么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是,在课间休息时和远野君撞到了。我倒是没有受伤,不过远野君的头似乎被撞到了。”
“唔。因为担心所以才来看看吗?”
“是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前辈的语气十分爽快,听起来很舒服。
比起插话来就这么听着要有趣一些,正在沉默着,有彦将矛头指向了我。
“和别人撞上怎么一回事啊远野。莫不是又贫血了吗?”
从有彦的声音中能听出来他是认真地担心着我的身体。
“……不,不是。当时是跑步去事务室办搬家手续的,结果就和前辈撞上了。”
“———是吗。总之,不管怎么说是你自己的不小心。”
明白了原委,有彦抱着胳膊点点头。
“远野君,你是要转校吗!?”
突然,前辈冒冒失失地发问了。
……说实在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一听到搬家就联想到转校。
“我说,我并没有打算转校。只是从今天起改变住址而已,所以才去办理住址变动的手续。”
“哎……这么说,是要一个人住了?”
“也不是这样的,只是回自己的家而已。就是在坡上的那个怪地方,对于我来说现在一点实感也没有。”
“……哈啊。这么说,莫非是指远野家的宅邸吗?”
前辈战战兢兢,满是不安地问道。
对于这个镇上的人们来说,坡上的远野宅邸是一个相当特别的存在吧。
我有八年没有回去过了,不过对于远野宅邸那难以置信的规模还是有印象的。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就连自己也觉得不大合适,既然已经搬过去了也就没办法了。”
“———唔。看你的样子也并不怎么热心嘛。”
“啊,既不觉得好也不觉得坏。就连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就算是自己的家也有八年没有回去过了吧?你定不下心来也是可以理解的。有一段时间肯定觉得像是陌生
人的家一样。”
“……怎么讲呢。还没有回去过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我还有你家这个避难场所多少能轻松些。”
“呜。你这家伙,每次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躲到我家来。虽然我很喜欢远野昼行灯的性格,但是那副过
于客气的样子可真是看不惯,从过去就是!”
当,有彦砸着桌子。
“…………”
怎么说呢,事实就如有彦所说的一样,我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乾君,远野君真的那么频繁地去你家住宿吗?”
“哎,是啊。远野那家伙对父母特别客气,一到放长假的时候就逃到我这里来。这家伙啊,就是因为被寄养
才会对有间家的人们这么顾虑。”
“所以就经常跑到空房间不少的我家。这家伙外表很不错,姐姐也很中意他,所以就厚着脸皮空着手住过来
了!”
不可原谅,有彦紧握的拳头颤抖着。
“……被寄养什么的,是指远野君吗?”
“啊———。”
有彦一把握住了自己的嘴。
“不好意思。一时没管住嘴。”
“啊,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连看也不看有彦,一边嚼着面包一边说道。
“是吗。啊,就是这样。要是对这都有怨言的话可是要受罚的。”
嗯,有彦在一边自说自话。
这家伙就是这样,无限的乐观性还真是令人羡慕。
“远野君。那个,和以前的家人关系不好吗……?”
“不是,可没有那种事情。这家伙,和有间家的父母什么问题也没有。
啊,有间就是收养这家伙的家庭,就连我来看也是很幸福的家庭。
明明没有人把这家伙当成养子对待,但是一到放假还是要逃到我家来。真是的,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啊。”
“不满什么的倒是没有。只是因为他们对我太好了,不想再给他们增添负担了。”
说着背过脸去。
忽然……注意到了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边的弓塚。
“…………”
弓塚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好意思打断我们的谈话。
“弓塚同学,怎么了吗?”
离开有彦和前辈身边,向着弓塚打着招呼。
“啊……嗯,有些事情想问问远野君,现在方便吗?”
“没关系。在这里说可以吗?”
“……这个……”
弓塚为难地望向有彦。
……果然弓塚对有彦不大适应。
“想到走廊上去说,可以吗?”
“没关系的。有彦,我去去就来。”
扬起一只手像有彦和前辈打过招呼,与弓塚出到走廊上。
“那么,想问的事情是什么呢?”
“嗯,如果是误会的话我先道歉。远野君,最近夜里有没有在闹市区走动?”
“啊———?”
闹市区……?
不要说夜里,就是白天也很少去到那边。
对于弓塚的问题完全摸不着头脑,相反地被勾起了兴趣。
“……唔。夜里啊,大概是在什么时间?”
“我是听别人说的,似乎是在刚过午夜的时候。”
……午夜的话,那就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
偶尔会为了买东西在夜里去到闹市区,不过在深夜跑到街上去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那个,毫无疑问不是我。我家是旧式家庭,门限是晚上七点。
要是超过门限的话,即使哭也回不去家的。不想在外面过夜的话,即使亲人死了也得在七点前赶回去。”
从正面否定了弓塚的问题。
然后,她很开心似的微笑起来。
“嗯,我知道的。有间家是什么流派的茶道掌门呢。是啊,对远野君也很严格啊。”
“与其说严格,不如说在欺负人吧……对了,弓塚同学,知道得很详细呢。难不成是我家的门下生?”
“嗯嗯。我对于茶道可是外行。不过有朋友在那里学习,听她说可是非常非常严格的。”
“是吗……不过弓塚同学,为什么会知道我住在有间家呢?我来这所高中以后可是对谁也没讲过啊。”
“远野君,你和我在初中可是同学啊,不记得了吗。”
吃吃地笑着,弓塚说道。
“哎———?”
……初中是一个学校的吗……?
我没有一点印象所以说不出话来,不过要是那样的话———知道我是被寄养在有间家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弓塚同学,难道,那个———”
“只要不是远野君就好了呢。在吃饭的时候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呢。”
像是要阻住我要说的话一般,弓塚五月回到了教室里。
“哟。话讲完了吗?”
“……啊啊,只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喂,有彦。”
“啊啊。弓塚和我们是同一个初中的哟。说到这个,二年级和三年级的时候,再加上现在高二总共和我们做
了三年的同班同学。”
“———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我想问什么呢,有彦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为、为什么会知道我想问什么呢。”
“看你的脸就知道了。
不过呢,虽然我早就知道远野对于弓塚采取无视的态度,不过竟然真的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呢。
……对于弓塚嘛,是说她长于忍耐呢,还是说她是个老好人呢。总是做一些徒劳的事情。”
有彦一脸难色地耸耸肩。
“啊,果然。刚才那个孩子就是远野君的女朋友呢。”
“说———说什么啊,前辈!那怎么可能呢,我和弓塚同学可是连正经说几次话都没有过!”
“哪里哪里,隐瞒也没有用的。看起来关系相当的好呢,稍微有一点点羡慕。”
像是很高兴似的,前辈脸带红晕别有用心地看着我。
“前、前辈!有彦,你刚才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东西!”
“没什么啊。我可不知道远野和弓塚在一起做了什么哟。要说知道些什么的话,那就是今日早上两个人很快
乐地说着话的事情而已了。”
“呀,从早上起来就在学校密会,好大胆哪远野君!”
前辈的话从语无伦次渐渐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
“…………”
……算了,也罢。前辈再怎么误会,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远野君,像那样冷落女朋友可是不行的哟。弓塚同学,看起来不是很寂寞吗。一定要多照顾她一点才
是。”
“……前辈。午休差不多要结束了。”
“是。那么远野君,乾君,回头见了。”
前辈笑着离开了我们的教室。
“……哈啊。”
感觉好累。
“远野。放弃弓塚吧。”
很突兀地。
以很少见的认真神情,有彦向我说道。
“放弃是什么意思。”
“啊啊。弓塚呢,怎么看都是腼腆且专一的类型。与像你一样心不在焉的家伙可是极难相容的。和那种女人
深入下去的话可是很危险的事情哟。”
有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在说什么啊。我又没打算和弓塚同学怎么样。”
低声嘀咕着,我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一天的学习全部告终了,现在是放学时间。
并没有立即回家的心情,只是呆呆地透过窗子眺望着校园。
教室被夕阳染成一片橙色。
看着那如同水彩一般濡湿的颜色,眼睛疼痛起来。
……很讨厌红色。
像是要浸染到眼球深处一般,让人想吐。
原本,我似乎就是害怕着能够联想到血的东西的体质。
不,准确说来应该是变成了对血敏感的体质。
八年前,远野志贵遭遇到了几乎丧命的事故。
那可是相当严重的大事故,偶然位于现场的自己的胸部受了伤,连续数日徘徊在生死之间。
原本理应是即死也不足为怪的伤,由于医生的处措有方而奇迹般地留下了一条性命。
身为当事人的自己,并不觉得当时的伤有多严重。
八年前的,孩提时代。
我的胸部很突然地被开了一个大洞,然后就那么失去了意识。
之后就只有着痛苦和寒冷的记忆,知觉到时,便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清醒过来。
事故的情形完全记不得了,不过直到现在胸口上还残留有那时的伤痕。
据说是被玻璃的碎片刺入身体什么的,最后在胸口的正中和后背的正中留下了像是烫伤的痕迹。
……说实在话,就连自己也很惊异于这个奇迹。
从那以后,我便频繁地产生贫血似的眩晕而昏倒,给身边的人添了不少麻烦。
……父亲也许就是因为我已不适合继任远野家当主,才将我寄养到分家去的。
“……胸口的、伤、吗。”
被制服遮挡而看不到,位于胸口正中的大大的伤痕。
细想一想,在那次事故之后我便成为了能够看到“线”的体质。
现在虽然托老师给我的眼镜的福忘掉了这种事情,不过在与老师邂逅之前的过去,给我带来了深深的阴影。
启子———至今为止作为我的母亲的那个人,在临别之际曾说过,远野家的宅邸并不寻常。
“……没有关系的。因为我才是不寻常的存在。”
推了推眼镜,伸手取过书包。
也不能总是留在教室里。
那么———
差不多也该做好心理准备,回去宅邸吧。
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还是赶紧离开学校吧。
……想一想的话,像这样从正门离开学校还是入学以来第一次。
“从今以后就要从这里来上下学了……”
从正门走出,来到通向住宅区的十字路口处。
正在犹豫是从这里去到街上呢,还是去到宅邸所在的住宅区呢,这时———
“哎,是远野君啊。”
很意外地,和弓塚相遇了。
“啊……弓塚同学。”
……都是因为希耶尔前辈的玩笑,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弓塚很惊讶地看着我。
“那个,弓塚同学?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因为,为什么远野君会在这里呢。远野君的家,不是在另外那个方向吗?”
“啊……是啊,到昨天为止是那样的,不过从今天起就不是了。以后我就住到那边住宅区深处,坡上的家里
去了。”
“啊,就是早上说过的那件事情吧。”
弓塚啪地拍了一下手表示同意。
……毫不客气地说,我觉得这个举动十分地可爱。
“……就是这样。弓塚同学知道的话也就没必要隐瞒了呢。我呢,从今天起要从收养我的有间家回到本家去
了。”
“本家,就是那个……远野家的宅邸吗?”
“啊啊。其实自己也觉得很不合适的。”
“是吗,远野君其实就是山坡上的王子呢。原本是只有我和乾君才知道的秘密,恐怕过不多久大家就全都知
道了。”
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弓塚将视线投向远方。
凝望着天空的彼侧。
像是在注视着远处坡上的远野宅邸一般。
“不过不要紧吗?虽说是自己的家,不过已经八年没有回去过了吧?那个,不觉得好害怕呀,或很不安呀什
么的吗?”
“是呢,实际上是有些不安。原本我就不喜欢那个宅邸,现在感觉也和陌生人的家无异。但是,尽管如此———”
……将妹妹秋叶独自留在那里,只有自己在悠闲地生活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无论再怎么不安,我也一定要回到宅邸去。
“———那毕竟是自己的家。我想回到那里才是最自然的。”
“……是吗。啊,突然叫住你真是不好意思。远野君,在赶时间吧?”
“不,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正准备散步似的往家走而已。”
“啊———是这样,的啊。”
不知为什么,弓塚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弓塚同学?怎么了,身体不好吗?”
试着问道。
不过她还是很为难似的低着头,定定地看着地面。
“…………”
看来不能就这么走开,我也定定地打量着她的情状。
———然后。
“啊,那个呢!”
“嗯,什么。”
“这个,那个呢,我的家和远野君的家,在到坡之前的路是一样的,所以,不过……”
“这样啊。那么就一起回去好了。”
“———哎?”
弓塚愣了一下。
短暂地僵持了一会。
“嗯、嗯———是呢,回去的路是一样的,那么一起回去也不奇怪啊!”
声音变得开朗起来,同时走到了我的身侧。
“真是太好了。我还不习惯这附近的路,就拜托弓塚同学为我带一下路了。”
“嗯,那么请往这边走,到坡上有一条近路。”
———和弓塚聊着天走在回家的路上。
与弓塚之间的对话,毫无特征地平稳,同时也相当快乐。
……虽然有彦说过那种话,但是弓塚五月给人一种十分温柔的感觉,我想是属于在一起会让人安心的类型。
“———嘻嘻。”
说着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弓塚笑起来。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嗯嗯。只是呢,我和远野君从明天起就是一样的上下学路线了。”
看起来真的很高兴似的,她笑起来。
那笑容毫无粉饰,只是看着就让我也随着高兴起来。
……其实,虽然至今为止都没有发觉到。
在评论其容姿或举止之前,我想最先注意到的应该是弓塚五月的可爱。
之前班中的男生们热衷于弓塚五月的理由,渐渐明白的一点。
对话中断了。
那是因为呆视着弓塚的笑容的我,和弓塚都沉默下来的缘故。
两个人默默地,走在黄昏的住宅区中。
忽然———
“那个。初中二年级寒假时的那件事,还记得吗?”
弓塚这般低语着。
“——————?”
我侧着头回忆起来。
要说初中二年级的寒假的话,那正是觉得不习惯有间家而特意去学校参加补习的时期。
记得倒还是记得,不过为什么会问这种事情还想不明白。
“果然啊。我也觉得远野君,绝对不会记得的。”
弓塚无力地垂下肩膀。
“还记得我们的初中有两个体育仓库吧?一个是大型运动社团使用的新仓库,另一个是羽毛球社等小型运动
社团使用的旧仓库。
然后,就是这间旧仓库的问题了,由于门在建造的时候就有问题,打不开这种事情发生过不知多少回。”
旧仓库……体育馆背侧混凝土制的小建筑……?
“啊啊,那个仓库吗。似乎因为有一次把学生关在里面而被禁止使用了。”
“是啊是啊。那些学生就是当时羽毛球社的二年级学生。”
“———啊啊。”
是了,确实是有这种事情。
那是将近新年的,冬季寒冷的一天。
渐渐住不惯有间家的我,自愿提出申请要接受补习,以及做一些能够留校的工作后的第三天。
但是,这也不过只能留到傍晚五点钟而已。
附近变得暗起来,就连学校的老师们都已经回去了,我当然也被从教室赶了出来。
在冬天最寒冷的季节里。
虽说不过傍晚五点,周围已经变得相当暗了。
那一天是被预报一定有降雪的日子,寒冷也更为迫人。
因此正打算着赶紧回家时,忽然听到校舍背侧的旧仓库中传来当当的敲击声,于是决定去一探究竟。
———里面有人吗?
刚一问出口,从仓库中立刻传出几个女学生的声音。
在社团活动后收拾道具时,由于觉得冷而关上了门,结果现在又打不开了。到现在为止已经被关了两个小
时了。
似乎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门,可能的话希望我能去把老师找来。
……但是,老师们也已经都回家去了,即使马上打电话恐怕也得再等上一个小时。
这一天的寒冷,确实称得上酷寒。
在降下雪来也不足为奇的寒冷之中,对于穿着体操服被关在仓库中已经两个小时的孩子们来说,再让她们
等上一个小时可有点太残酷了。
稍微迷惑了片刻,向周围看看确认没有任何人之后,我摘下眼镜切断了在仓库门上看到的“线”。
一打开门,从里面跑出了五个左右,眼睛哭得通红的女学生———
“……说起来,的确有这种事情呢。
不过对于这种事情知道得还真详细呢。哎,被关住的羽毛球社主将还说过‘这关系到社团的存续所以千万
要保守秘密’什么的,你怎么会……”
“真是的。远野君对于当时谁被关在里面完全没有兴趣吗。听好了,我可是那个时候的羽毛球社社员呢。”
弓塚的声音,多少带着点执拗。
这个———也就是说,那个。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现在想来不过是被关在仓库里了而已,但是当时却觉得又冷又暗,非常地不安。
因为大家都认真地以为,就要这么冻死在这里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差一点就要崩溃了。”
“啊。那可是相当不得了的。”
现在完全体会不到那种实感,随便地应答着。
弓塚毫不在意,像是鲜明地回忆着这件往事似的继续说道。
“就在大家都颤抖个不停时,远野君就来了。像平常一样,用自然地,没有精神似的语气问着‘里面有人吗’。
然后主将发脾气似的喊‘看还不明白吗’,记得吗?”
“啊啊,这个也还记得。当的一下把球棒扔到门上的声音吧。吓了我一跳。”
是啊是啊,弓塚笑起来。
“不过,一听到老师们全都回去了,我们真的绝望了。明明连一分钟都忍受不了了,又想着搞不好会在这里
被关到明天。
就在我们都开始厌世的时候,远野君敲着门,说‘如果你们肯保守保密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啊啊。然后又是当的一声。
什么‘能那么容易就开门的话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了’,很气势汹汹的样子。”
“啊哈哈。嗯,因为主将觉得我们被关起来都是她的责任,所以很紧张。不过呢,之后们立刻就被打开了。
大家都以为是主将那一棒打开的都高兴得往外跑,不过我可是很清楚地看到了站在门旁边的远野君哟。”
弓塚用温暖的眼神望着我。
……不过,被这种眼神望着,很不好意思。
那种事情,对于我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根本感觉不到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地方。
“那个时候呢,我可是哭得很厉害。眼睛哭得肿了又肿。看着那样的我,远野君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呢。说什么了?”
……确实是没有印象了,所以像问着别人的事情一样问着。
尽管如此,弓塚依然如预想到般很高兴似的看着我。
“是这样的,啪地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说‘快点回家吃些年糕吧’。我当时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
唔唔,我拧起眉来。
虽然是自己做过的事情,但是却完全不明白有什么意义。
“我想一定,远野君是想说吃了年糕身上就会暖和起来吧。”
“……是了。快到正月了嘛。”
……那个,果然很像是我会说出的蠢话。
会这样被说出来,倒让我后悔当时应该说些认真的话了。
“我呢,在那时就想着。
在学校里虽然有很多人可以相信,但是一旦真出了什么事情时能够帮助我的人就只有像远野君这样的人
了。”
“怎么会呢,这评价可太高了。你想,这和雏鸟与第一眼看到的人亲近有什么区别吗。只不过是偶尔被我帮
过一次而已吧。”
“不是那样的……!我,从那时起就相信着远野君是会将帮助别人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的。”
然后,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起脸来。
“弓塚同学,这评价可过分了。我可不是那么值得信赖的家伙。”
“没关系。我就是那么相信的,所以请让我继续那么相信着吧。”
她从正面凝视着我并这般断言着,而我则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而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总之,那样才像是弓塚同学吧。”
“是吧?所以如果我再遇到危机的话,到那时也会帮助我的吧?”
弓塚笑着向我问道。
……那可是,相当不容易。
我并不是弓塚想象中的那种家伙。
虽然并不是……然而面对着这样的笑容,要辜负这份信赖,我做不到。
“是呢。在我能够做到的范围内,会帮助你的。”
“嗯。谢谢你,远野君。虽然已经很晚了,不过那个时候远野君说的话,让我很高兴。”
说罢,弓塚蓦地停下了脚步。
我也不由得随着停下来。
“我一直想着,要是能和远野君这样说话该有多好。”
声音中,多少带有反复思考后的执拗。
是由于夕阳的红潮吗,弓塚看起来十分的寂寞。
“……你在说什么啊。想说话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哟。”
“不可以的。远野君身边有乾君在。而且,我是无法成为远野君这样的人的。”
回避着什么似的回答着,弓塚从我身边离开了。
“那么再见了,我的家在那边。明天在学校见吧。”
弓塚笑着挥挥手,转向了另外一条路。
走在与平常不同的回家路上。
穿过陌生的道路,渐渐接近了远野的宅邸。
周围的风景,也并非完全不熟悉。
毕竟自己在八年前———九岁之前还在远野宅邸里生活,所以通向宅邸的路并不是第一次走。多少还是有
点印象的。
心情有一点点复杂。
这条归途十分令人怀念,同时也觉得新鲜。
明明方才还觉得回到远野家有些难以接受,但是现在想来也并不坏。
……远野志贵生活到九岁的家。
在那里等着我的是生活在与日本格格不入的宅邸中,自己的妹妹。
讨厌着我的父亲———身为远野家当主的远野槙久,据说在不久前已然身登他界了。
母亲在生下秋叶时染病身亡了,所以远野家的人就只剩下我,还有妹妹秋叶两个人了。
原本身为长子的我———远野志贵是应该成为远野家的继承人的,但是现在的我却没有这种权利。
成为远野家的继承人,是要接受几近五花大绑式教育的束缚的。
由于讨厌这一点而自由地生活,父亲已经不知为此呵责过我多少次了。
就在那时,我被卷入事故而身体孱弱起来,父亲似乎觉得很庆幸似的将我舍弃了。
父亲曰:“纵然身为长子,也不能让一个不知何时就死的人来做继承人”。
很遗憾与父亲的预想相反我恢复过来了,但是那时远野家的继承人已然被决定了,是我的妹妹秋叶。
到那时为止为了和远野家的女儿身分相应而被严格养育起来的秋叶,似乎又从那时起开始接受更为严苛的
教育。
在过去———被卷入事故之前常常一起在宅邸的庭院中玩耍的我和秋叶,从那以后就完全没有见过面。
……在八年前放弃掉的宅邸生活。
在经历了八年这一久远的岁月,那个时期的记忆大部分已经淡薄了。
纵然如此。
只有那一件事情,直到现在也强烈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那是———
很有精神的女孩子的事情。
……要说完全没有见面的话,并不仅仅指秋叶一个人。
虽然由于是八年前的事情记不真切了,不过在宅邸中应该还有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们。
连名字也回忆不起来了,但确乎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据父亲说是无依无靠的孩子,以来家里做佣人为前提收养了她们。
“……真奇怪啊。明明在小时候三个人经常在一起玩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闭起眼睛回忆起来。
确实还能够回忆起来。
总是很开朗,只是看着就能让人打起精神来似的女孩子。
从不发愁的性格,让宅邸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可爱。
再加上年岁相近,我和那个孩子极其投缘,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嬉戏在庭院中。
“志贵,一起来玩吧。”
我记得当时她这么说着,将自我封闭在房间中的我带到了外面。
她总是在笑着,牵着内向的秋叶的手,和我们在一起玩耍。
也许,实际上她要比我们年长一些也说不定。
那个孩子在我们或和秋叶一起玩的时候,常常在一边守着我们玩耍。
负责教育秋叶的严厉管家也像是没办法似的,说着“———在一起的话就没有问题”,这样秋叶才能够到出
外面来。
与这样的她相对照似的,还有另一个女孩子。
宅邸的二层。
我们在中庭玩耍的时候,向着宅邸的方向回过头去,总能看到一个俯视着我们的少女的身影。
与那个开朗的女孩子是双胞胎的少女,却总是毫无表情地眺望着我们。
少女绝对无法走到宅邸的外面。
只是用冰冷的眼神,一直眺望着我们而已。
———结果。
我只在最后和那个少女说了一点点话。
“那些孩子们,现在还在宅邸之中吧……。”
想起这件事情,我从书包中取出一条白色的缎带。
缎带已经很旧了。
那是在最后,从她们手中接过的东西。
———八年前。被卷入事故之后,我从远野的宅邸被寄养到有间家的那一天。
就在离开宅邸前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那个女孩子将这条缎带交给了我。
……这个是借给你的,所以一定要还给我哟。
确实说着这样的话,然后女孩子就跑掉了。
在那之后,我很快便被佣人发现,带回了宅邸的玄关。
之后没有一个人来送行,有间家的阿姨牵着我的手,离开了那座大得吓人的宅邸。
这就是八年前,离开远野宅邸时最后的记忆。
“……哈啊。”
叹了一口气,将缎带收回书包里。
“不过,这也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呢……。”
那个女孩子是否还在宅邸中还是个疑问,更何况连名字也记不得了。
而且,是哪一个孩子将缎带交给我这一点也无法确定。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约定,所以任它去吧。”
不过,在能够回忆起来的范围内还是想去实践的。
像这样承诺返回宅邸是因为秋叶独自一个人在那里。
八年来将那家伙抛弃在那里,将所有责任都推给那家伙然后任性地生活着的自己,由于负疚而回到了宅邸。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还有,如果那个孩子还留在宅邸中的话,我想将八年前的约定好好地完成。
“———好大。”
来到正门前,这句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对于已经习惯了一般家庭的生活的我来说,远野宅邸已经大得脱离现实了。
“……似乎是忙中出错了呢,我啊。”
……不,后悔也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
用力推开大门。
然后向着宅邸的玄关走去。
宅邸的玄关让人窒息般地矗立着,威压着每一个来访者。
在对开的大门之侧,有一个很煞风景的门铃。
“……好吧。”
挥去紧张按下门铃。
乒———乓,根本不是什么亲切的声音。
让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数秒。
从门的内侧传来了略带慌张的脚步声。
“劳您久候了。”
喀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在开门的瞬间所看到的,是多少有些印象的大厅,以及一个身穿围裙的少女的身影。
“太好了。这么晚才回来,正在担心您是否迷路呢。原本是准备在日落之前前去迎接的。”
身穿这种时代错误的围裙的少女在笑着。
“啊,不是,———这个呢,那个。”
我面对少女这种时代错误的装束,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许是觉得我吞吞吐吐的样子十分可疑,少女微微侧了侧头。
“您是,志贵少爷吧?”
“哎———啊啊。少爷什么的,那个,有些多余。”
“看来是了呢。真是的,请不要吓唬我嘛。我还以为又认错人了,担心得不得了呢。”
啊哈哈,少女爽快地笑起来。
虽然无法确证,不过在一瞬间,与过去的印象重合起来。
“那个,就是……你,莫不是在以前和我们一起玩的那个孩子?”
战战兢兢地试着问道。
少女像是十分高兴似的,浮现出满面的笑容。
“那么,您也累了吧。在这里请不要客气。秋叶小姐已经在客厅等您许久了。”
少女穿过玄关,向客厅走去。
……忽然,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满面笑容地施了一礼。
“欢迎您归来,志贵少爷。从今天起还请多多指教。”
少女的寒暄,完全像花一样华美。
我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回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在少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客厅。
———客厅,感觉上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似的。
八年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了,或是由于内部格局被改变过了吧。
总而言之感觉像是陌生人的家一般让人定不下心来。
就在我打量着玄关的同时,身穿围裙的佣人行了一个礼。
“已经将志贵少爷带来了。”
“辛苦了。你可以回厨房去了,琥珀。”
“是。”
佣人的名字似乎是叫做琥珀。
琥珀小姐向我点点头,离开了客厅。
留下来的只有我———还有两名陌生的少女。
“好久不见了呢,哥哥。”
留有黑色长发的少女带着凛然的眼神说着。
……说准确一点,思考已经完全停止了。
头脑中一片空白,连招呼也想不起来打,只是啊了一声。
……我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因为八年未曾见过面的秋叶,已不再是我印象中的秋叶,完全变成了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了。
“哥哥?”
黑发少女微微侧了侧头。
“啊———不是。”
对于这无情的事实只能说出一些蠢话来。
我为了认出眼前的少女是秋叶而呆立了许久,然而秋叶似乎一眼就认出了我。
“看样子身体并不是很好呢。在谈话之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秋叶将视线转向了我。
……不知为什么,看起来似乎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不必了,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那个,秋叶的变化还真大呢,有点意外。”
“都八年了当然会变。何况我们又都在成长期。
———莫非哥哥还以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像以前一样一成不变吗。”
怎么说呢。秋叶的话中,总感觉带着刺。
“不是,不过秋叶还真是变了呢,比以前更美了呢。”
并不是客套话,我当真是这么以为的。
———不过。
“哎哎。不过,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呢。”
不知为什么,秋叶闭起眼睛冷冷地打断了话题。
“…………”
……算了,对于这种事情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果然秋叶并没有把我的事情想像得很好。
“要是身体不要紧的话就让我们先把话说完。哥哥,更具体一些的事情还没有听说过吧。”
“更具体的事情也好或别的什么事情也好,我只是想问为什么突然把我叫回宅邸来。父亲去世的事情我已经
从报纸上知道了。”
……一大企业的顶尖人物去世的话,在经济类的报纸上必然会报道出来。
远野槙久的讣报,是在他的葬礼结束以后通过报纸才传达到他的儿子远野志贵手上的。
从亲戚处完全得不到消息,已断绝关系的孩子是从一张不过百元的纸上得知亲人的去世。
虽然很讽刺,不过这还真是一个方便的社会呢。
“……这件事情真的是很抱歉。父亲大人的事情没有通知哥哥是我的失策。”
秋叶静静地低了低头。
“没关系。纵然我去了死人也不会复生。秋叶你不必太过介意。”
“……对不起。听到这样的安慰多少能轻松一些。”
虽然秋叶的神情很严肃,不过对于我来说倒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谓葬礼,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对故人切不断感情的人们,能够将感情做一个了断的仪式。对于在很久以前
已然和父亲切断了感情的我来说,是没有参加葬礼的必要的。
“将哥哥唤回这里来是我的意向。远野家的长子一直被寄养在有间家里不是很奇怪吗。
在父亲大人已然过世的情形下,远野家的骨血就只有我和哥哥了。父亲大人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将哥哥寄
养到有间家我不清楚,但是父亲大人也已身在他界。
所以哥哥也就没有继续留在有间家的必要,而应该回到这里来。”
“……那也罢了,不过亲戚们居然能够接受还真出乎意料呢。当初提议将我寄养到有间家的,不正是那些亲
戚们吗?”
“的确是呢。不过现下远野家的当主是我。对于亲戚们的进言一律驳回就是了。
还有哥哥从今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不过这里也有这里的规矩。至今为止一切不规矩的行止必须加以控
制。”
“哈哈,这怎么可能呢秋叶。我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变成有教养的那种人了,况且也并没有意愿去变成那样。”
“请在能做到的范围之内尽量努力。还是说———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对于哥哥来说做不到呢?”
再次感觉到秋叶冷冷的视线。
看来真的对于默默地,丢下她离开这里的我产生了恨意。
“……好吧,我明白了。总之先试着去努力看看。”
秋叶望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没有必要去努力的。只要结果能让人满意就可以了。”
姿态凛然,秋叶反复说着毫不容情的话。
“继续方才话题。
现在,在远野家中只有哥哥和我居住。因为麻烦的人太多所以把他们全部赶走了。”
“哎?稍等一下秋叶,把人赶走了到底———”
“哥哥也不想在宅邸中遇上亲戚的那些人吧。
佣人也大部分因此而赋闲,不过既然现在只剩下我和哥哥的贴身佣人也就不成问题了。”
“不,不是没有问题吧秋叶。做这样任性的事情在亲戚会议上不会被抨击吗!”
“真是的,请别在一边说三道四了。哥哥难道不觉得比起宅邸中到处都是人,只有我们居住更轻松一些吗?”
……呜。
虽然那确实是很轻松。
“但是刚刚成为当主的秋叶,就这么,向个暴君一样任性的话亲戚们不会置之不理的,就连父亲也不会轻易
违逆亲戚的意见吧。”
“是呢。所以父亲大人才把哥哥寄养到有间家。但是我呢,从小时候起就十分讨厌那些人。因此那些人的牢
骚我是不听的。”
“你不听的话,秋叶———”
“啊啊,够了。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哥哥从现在起只需要关心自己的生活就好。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麻烦很
多。”
秋叶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不高兴地说道。
“那么,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不明白的话就去问这个孩子。———翡翠。”
秋叶向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少女递了个眼色。
被唤作翡翠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
“这个孩子是翡翠。从今以后就是哥哥的贴身侍女,没有不满吧?”
———哎?
“等一下,侍女什么的,也就是,那个。”
“简单来讲就是使唤的佣人。”
秋叶理所当然似的断言道。
……难以置信。
与这幢西式宅邸相应的,身穿侍女服的少女与秋叶一样,理所当然地侍立在一旁。
“———稍微等一下。又不是小孩子了没有必要用侍女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可以了。”
“包括做饭和洗衣,吗?”
呜。
秋叶的指摘,相当的尖锐。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回到了宅邸就要遵从我的指示。哥哥在有间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不知道,但是从今以
后是在远野家生活。因此相应的待遇也请理所当然地接受。”
“呜……”
无言地,望向翡翠的方向。
翡翠如预想中一般毫无表情,只是像人偶一样回视着我。
“那么翡翠,你给哥哥带路到房间去。”
“是,大小姐。”
翡翠如影子一般丝毫感觉不到气息地来到我身边。
“那么请允许我为您带路,志贵少爷。”
翡翠走向大厅。
“……哈啊。”
叹了口气,我也走向大厅。
来到了大厅。
这座宅邸以大厅为中心分为东馆和西馆。
大厅就是鸟的身体,东馆和西馆就像鸟翼一般从一定角度延伸出去,每一边的鸟翼———也即是东馆或西
馆的规模几乎等同于一间小型医院。
造型上左右对称,印象中东馆和西馆有着相同的布局。
“志贵少爷的房间在这边。”
翡翠开始走上阶梯。
看起来远野志贵的房间是位于二层。
……说起来,佣人的房间应该是在一层的西馆,那么翡翠和琥珀的房间就是在一层了。
太阳已然落下了。
在电灯呆板的光线照耀下的长长的走廊上,身穿侍女服的女孩子默默地走着。
“……什么嘛,好像童话里的世界一样。”
无意间感想从口边泄出。
“志贵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翡翠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而已,不必在意。”
“…………”
翡翠定定地注视着我片刻,然后轻施一礼继续走起来。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吗?”
“是的。如果您觉得不满的话可以再为您准备其它的房间。”
“不,不满什么的倒是没有,不过,那个———”
稍微,有些过于豪华了。
“志贵少爷?”
“———可以了,没有什么。我就不客气地使用这个房间了。”
“是。这个房间在八年来并没有什么改变,我想不会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
“——————?”
翡翠的说法,有些奇怪。
这完全就像是,这里从以前起就是我的房间了一样。
“……那个。这里,莫非是我以前的房间?”
“应该是这样的,难道是我弄错了吗?”
翡翠微微侧了侧头。
……放心了。
这个孩子,毕竟还是有所谓的情感表现的。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多半就是这样了吧。稍微还有一些印象,一定是这样了。”
完全没有亲近感,不过也许只是因为八年不曾回来过了吧。
“不过,果然定不下心来啊。到今天早上为止还在六张半铺席的房间里生活,现在却像是住进了什么高级宾
馆。”
“您的心情我明白了,但还是请适应下来。因为志贵少爷从今天起的身份就是远野家的长子了。”
“是呢。至少为了从外表上看不被嘲笑多少努力起来吧。”
将书包放到书桌上,伸了个懒腰。
———虽然一连串事情给神经很大的压力,但是从今天起还是不得不去适应吧。
“志贵少爷的行李已经全部运到了,不过,还有什么不够的东西吗?”
“———不,没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行李看起来过于少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为您准备,到时请吩咐我。”
“……是吗。总之没有什么不够的东西。原本行李就不多。要说自己的行李的话,也就是这个书包和眼镜还
有……”
书包中只有教科书,以及不知是谁的白色缎带———
“啊。”
是啊,最重要的事情,我还没有问过。
“翡翠,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是,有什么吩咐,志贵少爷。”
“那个,如果弄错的话不好意思。翡翠和琥珀是姐妹吧?”
“——————”
一瞬。
翡翠毫无表情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惊奇的颜色。
“……是的。确实,琥珀是我的姐姐。”
“是吗。太好了,那么你们两个人就是过去在这里的孩子了。”
太高兴了,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
与兴高采烈的我相反,翡翠只是定定地看着,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翡翠……?你和琥珀是被收养到这里的孩子吧?不记得了吗,在过去还曾经一起玩过———”
说到这里,我闭上了嘴。
……不对。
和我们一起玩耍的是那个很开朗的孩子。
仅仅用冷冷的眼神眺望着我们的,那是———
“……那个,经常和你姐姐在一起玩,不过,翡翠……?”
“是,我还记得。志贵少爷在去有间家的两年前,我和姐姐被槙久老爷收养了。”
翡翠淡淡地说着。
……翡翠和琥珀是回忆中的双胞胎这一点是弄明白了,不过翡翠却并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特别的。
“……是吗。和翡翠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呢。随随便便就这么兴奋起来,不好意思。”
“志贵少爷不需要道歉。我才是,在幼年的时候对志贵少爷多有失礼。”
翡翠低头行了一礼。
“——————”
非常的,窘迫。
虽然很明白翡翠并没有恶意,不过同年的女孩子向我说这种话,到底该怎么回答才是。
“志贵少爷,还有其它吩咐吗?”
“啊……没有了,吧。”
“那么一个小时后我会再次过来,在那之前请自由安排时间。”
翡翠依然面无表情地说着。
一个小时后,也就是要吃晚饭吧。
……不过。虽然说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在这里要怎么安排时间才好呢。
时间大概是傍晚六点左右。
要是往常的话应该是在客厅看电视的时间,不过我很怀疑这幢宅邸中到底有没有那种东西。
“翡翠,有件小事想问一问。宅邸里有电视吗?”
“是……电视吗?”
翡翠微微眯起眼睛。
……怎么说呢,似乎我问了一个非常令人头痛的问题。
在这样铺张的西式宅邸中询问是否有电视,似乎多少有些不太对劲。
翡翠很意外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视线不住游走着。
“……在客厅里是没有的。在这里逗留的各位大人是使用过的,不过在离开的时候全部作为行李带走了,所
以我想应该是没有了吧。”
“稍等一下。逗留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分家的久我峰老爷的长子及其家眷,刀崎老爷的三女及其未婚夫,轧间老爷的长子曾在此逗留过。时间大
约有三年。”
“……三年,吗。翡翠,说起来你用的是逗留而不是居住,这是什么意思?”
翡翠没有回答。
在这里居住的家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作为佣人来讲似乎是不好妄加评论的。
也罢,总之在这里逗留过的亲戚们将自己的行李全都带走了。
这样一来,将现代文化斥为俗物并加以排斥的父亲应该是不会看电视的。
在父亲身边生活了八年的秋叶恐怕也是一样。
“———也罢,就算没有也不至于死人吧。”
翡翠沉默着。
……所谓佣人的典范就是这样吧,翡翠除了被询问到的事情以外什么也不会说。
就连我也觉得有些沉闷。
原本是打算做些什么让无表情的她笑一笑的,看来不彻底下下功夫是不可能的了。
“没关系,确实西馆那边有一个书库。无事可做时就去那边找点什么书读读好了。”
翡翠没有回答。
只是突兀地站在房间的入口,眼神不知在望向什么地方。
“———翡翠?”
翡翠连应都没有应一声。
然后,很突然地盯住我。
“我想,姐姐的房间里应该有。”
“啊?”
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个。有什么。”
“就是电视。记得以前曾在姐姐的房间里看到过。”
翡翠以回忆起数年前的事情一般的语气说道。
“是吗。琥珀看起来确实像是会看电视的人。”
不过,纵然如此,说着“让我看看电视吧”然后去到琥珀的房间还是很不好意思。
“抱歉,这件事情就当我没有问过吧。以后要在这里生活,所以还是遵守宅邸的规矩为好。”
何况我要是说想看电视的话,秋叶会说出什么样的讽刺的话来可不敢想象。
在这里还是做一个符合远野家身分的刻苦学生为好。
“那么在晚饭之前我都会在房间里,到时间了来告诉我一声。翡翠也有其它事情要忙吧。”
翡翠低头行了一礼,转过身去。
门被静静地打开,翡翠离开了房间。
晚饭时和秋叶在一起。
要说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翡翠和琥珀只是侍立在我们的身后,并没有一起吃饭。
我还以为四个人吃饭是理所当然的,这样怀着说不出的紧张吃晚饭可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说起来,远野志贵可是已经将餐桌礼仪忘记得一干二净。
不,多少还有些印象不能算是外行,不过人这种生物可是会将不使用的记忆清理到大脑的角落里去的。
我的每一举每一动,都会招来坐在对面的秋叶的蹙眉,这样一来就更为毛骨悚然了。
……说实话,一想到每天都要重复这样的生活,实在是让人心情沉重。
晚饭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时间将过八点。
睡觉还嫌太早,那么怎么办呢。
在自己的房间老老实实待着好了。
“嗯———”
放松一下在晚饭时绷紧的肌肉。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势倒在了床上。
“真是的。只不过是吃个晚饭,好像做了相当的体力劳动似的。”
说起来也不是指刀叉很沉重,只不过秋叶的视线实在太过严厉了。
“志贵少爷,您在里面吗?”
随着敲门声,翡翠的声音传进来。
“在。请进来吧。”
“是,那么失礼了。”
行了一礼后,翡翠走进来。
“我是来为您整理寝具的。或许有些不体面,请您暂时到客厅稍候片刻。”
“不用了,也没有什么不体面的吧。我就在那边老老实实等着。你只管工作就是,不必在意我。”
从床上跳起来,我向房间的另一侧移动。
“…………”
翡翠的神情仿佛是要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整理起寝具来。
“———翡翠。”
“是。您有什么吩咐,志贵少爷。”
“那个,一边整理一边说话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这么一板一眼的。”
“…………”
翡翠没有回答。
看来,这个孩子受过相当的佣人教育。
“那么拜托你一边工作一边和我说说话吧。不然总觉得是在打扰你,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志贵少爷这么吩咐的话,那么我就失礼了。”
翡翠淡淡地说过,又继续整理起来。
“那个,听说这里的门限是七点,真的吗?”
“哎———啊,是的。
准确说来七点时正门上锁,八点时宅邸的所有出入口上锁。
并且还有在十点以后不允许在宅邸内随意走动的规定。”
“在宅邸中也不能走动了吗?
……我不是想抱怨,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严格了。我和秋叶都不是孩子了,我想不必这么严格吧。”
“……是。不过,志贵少爷,由于是规定还请务必遵守。您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晚上并不安全吧。”
……啊啊,就是有彦所说的吸血鬼事件吧。
确实在这个镇上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不得不多加小心一些……。
“还有什么其它的问题吗?”
翡翠铺好被单之后,转过身来面向着我问道。
“那个,是了———”
问题还有很多,不过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对翡翠和琥珀的事情几乎还一无所知。
“问一些不要紧的事情,没关系吧。”
“是,您请讲。”
“我想知道翡翠和琥珀在这里都做一些什么工作,可以吗。”
“我的工作是服侍志贵少爷,姐姐琥珀的工作是照管秋叶大小姐的起居。
同时在您两位不在的情况下管理宅邸,有什么不妥吗?”
“……服侍什么的,果然是那种事情吗。”
感觉肩上十分沉重。
虽然秋叶理所当然地说过,但我可是极其普通的高中生啊。
被同年的女孩子照顾这种兴趣,到现在也没有过。
“……你说服侍志贵少爷,就是指是我专属的佣人吗?”
“是的。无论什么事情您都可以吩咐。”
“……也罢,总之明白了。听秋叶的语气也没有打算将你解雇,我也老老实实地接受好了———”
“您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没什么特别的吧。只是,那个什么志贵少爷就不要叫了。说实在的,光是听着就觉得背上发冷。”
“但是,志贵少爷是我的主人。”
“所以我才说不要的。我到昨天为止还是个普通人。现在却要过着被同年的女孩子叫少爷的生活,这绝对不
行。”
是,翡翠不甚理解似的回应着。
“叫我志贵就可以了。同时我也只叫你翡翠。这样就不会那么死板。更轻松一点吧。”
翡翠依然毫无表情,只是蹙了蹙眉,显出一副为难的神情。
“但是,您是我的雇主啊。”
“不是我雇佣你的吧。你来帮我处理我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应该是你比较了不起才是。”
是,翡翠依然不甚理解似的应答着。
要想在一朝一夕间让这个孩子理解恐怕是不可能了。
“———总之就是这件事情了,对我没有必要那么一板一眼的。也代我向你姐姐琥珀传达一下。”
“是。既然志贵少爷这么吩咐的话。”
翡翠毫无表情地行了一礼。
看来是完全没有明白。
“那么我先告退了。今夜就请好好休息。”
翡翠行了一礼后,伸手打开了门。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了问。
“啊,稍等一下。”
我跑到门边,将手放在正要离开的翡翠肩上。
瞬间———翡翠的手,以十分猛烈的势头拨开了我的手。
随着啪的一声,我的手被重重地打了一下,翡翠则是像逃一般后退着。
“哎———”
由于太过突然,我连话也讲不出来。
翡翠依然面无表情,不过确实,像是看着仇人一般狠狠地瞪着我———
“那个———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啊……”
“……十分,抱歉……”
翡翠的声音充满紧张。
“……我很不习惯被人碰到身体的。无论如何,请原谅我吧。”
翡翠的肩微微地颤抖着。
感觉上自己似乎做了非常非常坏的事情。
“啊———嗯,是我不好。”
下意识地道了歉。
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是看着翡翠很可怜,于是低头行了一礼。
“——————”
翡翠什么也没有说。
也许只是心理作用,不过她的视线渐渐稳定下来。
“———志贵少爷没有必要道歉。有不是的是我才对。”
“不,总之就是那样,怎么说呢。”
有些为难地搔着头。
翡翠定定地注视着我的脸,有一瞬间低下了眼。
“那个……您的吩咐是什么呢,志贵少爷。”
是了。
我会叫住刚要离开房间的翡翠是因为还有要问的事情。
“那个,我只是很在意秋叶现在怎样。听说,她现在是在全体住宿制的学校上学。”
“志贵少爷,那是初中时代的事情。秋叶小姐从今年起破例被允许回自宅住宿。”
“……这个,也就是说从这里去学校吗?”
“是的。但是,像今天一样在傍晚就回来的事情十分少有。秋叶小姐在晚饭前有学习的课程,所以通常是七
点左右回来。”
“课程什么的———那是什么?”
“今天是周四,所以是小提琴的练习。”
“———哎。”
“在非假日期间会在晚饭前回来,如果有话要向秋叶小姐讲的话,请在晚饭后交由姐姐来转达。”
翡翠再次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小提琴的,练习。”
什么啊,那是。
又不是什么地方的千金大小姐,干嘛做那么麻烦的事情———
“……不对,那家伙不正是那什么千金大小姐吗。”
是啊,说起来远野志贵的妹妹,远野秋叶可是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
我记忆中的秋叶,是很老实的,总带着不安的眼神跟在我身后的,比我小一岁的妹妹。
小时候的秋叶明明是很寡言的,怯弱得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敢讲出来,总是被父亲远野槙久斥责的线一
般纤细的女孩子。
“———是了。都过了八年了,人是会突然变化的。”
我在这八年里成为了现在的远野志贵。
秋叶也在这八年里成为了现在的远野秋叶吧。
———八年的时间,太长了。
至今为止的人生的一半。
同时还是从孩子成长为大人的最重要的时期,我却并不在这宅邸里。
“……对不起啊,秋叶。”
我想,如果这八年是在一起度过的那该有多好。
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道歉的话。
我独自倒在了床上。
阔别八年的家。
阔别八年的亲人。
为什么,感觉上像是住在陌生人的家里一样呢。
“……哈啊。以后该怎么做呢,我。”
并没有像什么人询问,只是自言自语着而已,然后便陷入了梦境。
嗷——————呜。
———像是海浪一般,有什么声音传过来。
嗷——————呜。
———像是什么东西在吠叫。比起野狗来要尖利得多。
嗷——————呜。
———在鼓膜中回响。是在向着月吠叫吗。
嗷——————呜。
———可厌的感觉。这只兽的咆哮,让我的头痛起来。
嗷——————呜。
———声音无止无休。
嗷——————呜。
嗷——————呜。
嗷——————呜——————
“……啊啊,烦死了!”
清醒过来。
从窗外传来汪汪地犬吠声。
时间不过刚刚十一点。
这已经不只是给周围的邻居添麻烦的问题了吧。
“可恶,这样一来不是连觉也睡不成了吗。”
犬吠声从宅邸的围墙附近传过来。
……这样下去似乎是睡不着觉了。
老老实实睡觉。
犬吠声依然在响着。
这样下去根本睡不好觉。
……虽说是睡不好,不过,那是一般人的神经等级。
“…………好困,不理它。”
拉过被单,又躺回到床上。
犬吠什么的,就当成是在路上跑的汽车声好了。
“……哈啊。”
今天可真是漫长的一天。
在不习惯的宅邸里,吃晚饭也好和秋叶她们谈话也好,精神上过于疲劳。
与此相比,犬吠声不过是一点杂音而已。
闭上眼睛,之后便陷入了安稳的睡眠之中。
———做了一个十分怀念的梦。
八年前的夏末。
我受了重伤,被送入谁也没有来探望的医院,并且与老师邂逅之后。
回到宅邸后的我,在那里,从父亲口中听到了自己要被寄养到陌生的家里去的事情。
事情,十分简单。
在退院后的次日,我便去到了有间家。
印象中,那是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
秋天来到了。
自己的手被别人牵着,离开了远野的宅邸。
不过,就在不久之前。
那个孩子,背着大人来看我。
“离开这里的时候,来后庭的树那边。”
听到这样的话,我背着父亲去到了后庭。
蓝蓝的天空。
沉沉地像是要坠落下来的晴空下,她独自等在那里。
忽然发现,就自己所知,那个孩子离开宅邸到外面来这还是第一次。
“这个你带在身边。”
说着,少女将挽住自己头发的缎带解下来递给我。
也许是有饯别的意味吧,不过当时只是孩子的我并不感到很高兴。
……我想,大概是因为没有哪个九岁的男孩子会为了得到缎带而高兴吧。
“这条缎带是我最喜欢的。所以,以后要好好还给我哟。”
不过,正是由于这句话,而得到了救赎。
要还给我呢,少女说过。
要回来呢,我这般理解。
———仅仅是这样,便太好了。
在没有一个人肯来为我送行的最后一天。
尽管未曾交谈过只言片语,她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很高兴。
———但是,我并没有说出,一定会还的,这样的话来。
在那时一向会说话的我,恐怕已经理解到自己不会再回到这幢宅邸里来了吧。
……相互交换的话语,只有这么一些。
少女的眼神如同冰一样,但是,却饱含哀伤。
时间已经到了,我向玄关走去。
少女,像人偶一样伫立着,凝视着离去的我的身影。
蓝蓝的天空。
万里无云,那是在某个晴朗的日子中,久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