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您好。我是骏河系统的樱圾。不好意思,我人在客户办公室的玄关这里……按了门钤没有人回应,不过老实说,看起来根本没人上班。请问该怎么办才好?”
“咦——?真奇怪——我应该通知过他们,请他们派人在现场等候才对……知道了,我会找到客户,可以请您稍微等待一下吗?”
“…………请问大约要等多久呢?”
“嗯,今天是假日——大概要等两三个小时左右吧。”
“…………”
*
十月五日(一)AM8:00Olivier股份有限公司神户营业所
“我是骏河系统的樱坂。不好意思,我人已经在客户这边,不过现场陪同的人员表示不晓得机器的安装位置。另外就是固定在机架还是直接横放,这方面的问题似乎也还没决定。请问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咦——?真奇怪——我应该拜托过他们,请他们自行规划了才对……嗯,那也没办法了,可以请您随便找个地方安装吗?”
“随便……这个,客户好像连线材要接哪里都不清楚。”
“嗯——?沿着电脑的网路线一路找下去,应该就能找到源头的机架吧?”
“…………”
*
十月五日(一)PM3:00Olivier物流股份有限公司京都物流中心
“我是骏河系统的樱圾。那个……拜托你们进行装设后的连线确认,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请问状况如何呢?客户非常生气,一直要求要早点回去。”
“咦——?真奇怪——我应该交代过资讯系统部门的人,请他们向您做说明了才对……哎呀——其实我们似乎忘了把新机器所需要的设定写入防火墙的通信策略档里,目前正在委托业者变更设定。”
“……原……原来如此。那么我向客户说明再一两个小时……大约五点之前可以全部完成,这样没问题吗?”
“不对哦!业者是采取原则上一个营业日以内Best effort的处理方式(注:也就是说“尽量在一天内处理完,但是不给保证”),所以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拜托对方在今天二十二点之前设定完毕。”
“…………”
*
十月五日星期一,晚间十一点。
工兵来到梅田的商务旅馆。
Check in完毕后,他一下子倒在床上,丝毫不在意西装会皱掉。心情一放松下来,就仿佛整个人要陷入床单一般。
好累……
他将脸转向二芳,眯起眼睛。窗外是大阪的夜景。形状陌生的高楼大厦以及鲜红闪动的高樯航空灯。外头的喧嚣穿透厚厚的玻璃窗传了进来。
换成平时,或许会兴起“第一次来这里,到外面去逛逛”的念头,但今天终究是太困难了。
明天下午一点要在大阪的资料中心作业,晚上则必须往名古屋移动,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什么鸟案件啊。)
工兵叹了口气。
真是的,到底有完没完啊。完全没做过事前调查,所有资料都与现况截然不同,根本没有人掌握正确的架构。每当发生预料之外的问题时就必须停止作业,等待四郎先生的确认。当然,工兵在这段期间里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忍受客户的白眼。如坐针毡正是最佳的写照。与其这样,还不如因自己的操作而导致延宕来得轻松。
啊啊……得向室见报告才行。
驱策着萎靡的意识,工兵爬了起来。由于双方分处两地,每晚就使用网路交谈来报告当天的作业结果。有不合理的地方,就透过室见向Lambda com反映、协调……原本的用意是如此,但每次话匣子打开后都是一堆问题,于是就演变成一场吐苦水大会了。
尽管如此,身为一名部下,仍然必须贯彻报告、联络和商量这三项原则。工兵继续躺着,公事包里拿出电脑。开机,安装行动网卡后上VPN,连接公司的IRC(网路交谈)伺服器。
室见……有在线上吗?没记错的话,她今天应该在郡山过夜。
樱坂PC—室见,室见,你在吗?
等待十几秒后,画面出现了回应。
室见PC:真慢。你跑去哪里鬼混?我已经快要睡着了。
唔,心情似乎不太好。工兵急忙赔罪。
樱圾PC:对不起,作业稍微延迟一些,现在刚抵达饭店而已。
室见PC:哦——作业延迟吗?嗯——是这样啊——
樱圾PC:怎……怎么了?好像在怀疑我的感觉。我可没有说谎哦。
室见PC:刚才客户来过电话,说樱圾先生下午两点就已经离开,好像是急着赶去西中的……?
室见PC:骗你的☆我开玩笑的——吓到了吗?m9(^n^)噗噗——
哇……糟糕,超想揍人。
顶着抽搐的太阳穴,工兵继续回应。
樱坂PC:……室见,如果遇到不愉快的事情,请不要找我出气好吗?看你的样子,今天的作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室见PC:…………不是一句好不好就说得清的。
室见的每字每句就仿佛在诅咒一般。
室见PC:原本预定连接的交换器没有多余的连接埠,害我要临时准备串联的交换器。结里这次却说电源插孔不够,于是又得跑到居家用品中心找延长线哦。这样子还没关系,客户的现俱负责人居然说“啊,要去居家用品中心就帮我买一下墨水匣”,接着递给我五千圆,又丢下一句
“找的钱就不用还我了”。简直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嘛。小看工程师也有个限度吧。
樱坂PC……:我已经无言以对了。
室见PC:还有,居家用品中心的店员问我“小妹妹几年级啊?帮家里跑腿真是了不起”。回去的路上又遇到陌生人说“小学生一个人出来太危险,我送你回家吧”之类的。这个地方怎么回事?每个人都把我当作白痴。
樱圾PC:这个……充满人情味的纯朴城市,不是挺好的吗?
室见PC:那个人还说:“最近的小学生裙子好短,呼哈呼哈——”
樱圾PC:那是变态!
话说回来她又穿裙子作业了吗……这个人还是一样毫无戒心呢。拜托一下,至少不要在我不在的时候被卷进什么犯罪案件吧。工兵不安地这么思考时,室见冒出一句“然后呢”并转换话题。
室见PC:别说我了,你那边怎么样?作业都完成了吗?
樱圾PC……:啊啊,嗯——关于这个嘛。
工兵思索着记忆,开始报告今天的作业情况。包括在神户营业所寻找安装场所,在京都据点等得快要发慌,以及防火墙设定疏漏等等,他将有印象的部分一一道来。
待全数报告完毕,工兵叹了一口气。将一切转换为文字之后,疲惫戚突然倍增。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甚至还赔上休假,实在是太凄惨了。
樱坂P C:就是这样了。这个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会用到电脑的地方,顶多只是输入Ping指令的程度,其他不是出劳力就是应付客户。难道这也是SIer的工作吗?
室见PC:与其说是SI……其实就是CE了吧。
樱圾PC:CE?
室见PC:就是客服工程师。是指专门执行伺服器或应用设备的装设及维护定检作业的职业。
哦……
还有这种分类吗?第一次听说呢。无关设计,只负责现场作业的工程师,也能独立成为一个职业?不过仔细一想,机器故障的时候总是会联络硬体供应商,请他们前来更换。是吗……原来那就是CE啊。
室见PC:不过尽管是CE,业务内容也不能一概而论。有在现场检查和调整设定的案子,也有像这一次纯粹被派来当作业员的时候。案件不同,所需的技术也不一样。甚至连是否为障碍问题,应对上的速度也会有所差异。但基本的区分就像刚才所违,SE原则上是在远处遥控,较接近上游工程,而CE则是倾向于现场。
樱圾PC:原来如此…一
室见PC:对了,樱坂。
室见的文字顿时加重语气。
室见PC:你刚才问“难道这也是SIer的工作”,但没有实体的平台,所有的资讯基础建设就没有办法运作哦。无论你在桌上如何设计架构图,只要这些基础设备没装上,系统就动不了。而现场的装设及维护作业当中,都存在着像电源开关顺序、上机架或整线这类关键技术。想必你也很清楚吧?这次的案子里,电源的调度及空连接埠的确保,这些小细节的准备有多么重要。
樱圾PC:……这个……是的,没有错。
想忘也忘不掉。
室见PC:既然如此,以后别再说类似“这种单纯的作业毫无技术可书”等没常识的话了。只有当每个阶层做好他们本身的职责,系统才能运作。无论是哪种技术,千万不要带着区分高低优劣的目光去看待。
樱圾PC:……对不起。
面对惭愧的工兵,室见继续苦口婆心地叮咛.
室见PC:你最近一直都在从事PM或Pre-sales这类上游工程吧?这次是一个好机会,藉机找回在现场的感觉吧。看看WBS(注:作业分割图)里用一句“装设作业”带过的内容,其中究竟包含哪些东西。以及在估算恰当的工程工时之际,需要考虑到哪些环节。
室见的这番发言令工兵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莫非这次的作业,社长的强人所难不过是藉口,其实是室见的一种OJT
(注:任职进修)吗?担心历经PM和Pre-sales后变得有些大头症的自己,于是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之类的。
若真是如此,强迫自己取消三天连假的举动也能够理解了。毕竟接获这类案子的机会并不多
(就算有也不想去),为了让自己牢牢记住现场的感觉,她于是狠下心把业务塞了过来。
工兵紧握起拳头,一股难以雷喻的感慨涌入胸口。室见果然不简单,就连这种时候也考虑到自己的成长——职涯规划。在感动的驱使下,工兵开始敲打键盘。
樱坂PC:对不起,我一直误会室见你了。过去我总是认为你用人手不足的理由将我赶鸭子上架……原来一切都是经过详尽考量的吧。甚至把社长的强人所难也视为0JT的一部分,深谋远虑。唉,我都看走眼了。室见你真是了不起,简直是一位模范上司。
室见PC:……咦?
数十秒的沉默后。
室见PC:是……是啊,你很清楚嘛。这也算是教育的一环,OJT课程的一种哦。绝对不是随便在身边抓一个人,抱着“谁都可以”、“就快火烧屁股”、“啊,发现樱圾了”之类的心态。
这好像一点也不深谋远虑吧。
……真是的,亏我另眼相看……白白感动了一下。
工兵叹一口气,带着疲惫的表情输入文字。
樱圾PC:算了……无论理由如何,既然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会多多从中学习的。学习CE——客服工程师的业务。
室见看似愧疚地回了一句“嗯”。
室见PC:不好意思,剩两个据点要麻烦你。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把这次的补休消化掉了。
樱坂PC:好的。室见你自己也不要太累了。
室见PC:我不要紧哦。反正都习惯了。那么,我要睡觉啰。晚安。
樱圾PC:晚安。
简短地问候完毕,工兵中断交谈,登出电脑,然后将公事包挪下床,仰躺在床上。
明天是……下午一点到现场吗?
似乎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望着天花板,工兵的意识逐渐变得朦胧。
当夜——工兵做了一个四郎先生不断在耳边碎碎念的梦。
*
隔天,六日的上午十点。
工兵在Check out时间的前一刻才离开旅馆,来到梅田的街道上。
他在AVANZA的淳久堂书店购买新出刊的漫画单行本,然后走进位于樱桥十字路口处的星巴克,点了三明治和小杯拿铁,选择靠窗的位子坐下。
先从公事包里取出作业地点的地图。目的地是……北区堂岛?从这里走路过去不用十分钟吧。十二点半出发的话,就能提前二十分钟抵达。可以慢慢地享用早餐,确认邮件……嗯,刚冒的漫画也可以看完呢。多么优雅的晨间时光,平时根本无法想像能如此随心所欲。在鬼迷心窍的驱使下,渐渐觉得出差不是那么坏了……不过,等实际作业开始后,这些悠哉大概都会被抛到九霄云外吧。
工兵叹了口气,拿起买来的漫画。封面中央画了一名套装打扮的女孩,这是最近人气急遽上升的办公室爱情喜剧。主角是一名男性社会新鲜人,偶然进入的职场里不知为何都是女性,围绕着主角的恋爱争夺战于是就此爆发——内容大致如此。虽然非常普通,但由于是以自己这种社会新鲜人的角度去描写,看起来还挺有趣的。深夜加班时和心仪的女社员独处,或在内线电话里突然被告白等情节,实在是令人百看不腻。
本集中新登场了一位隶属于其他部门,有些跟踪癖好的女社员。她和其他的女主角一样都对主角有好感,在这么多情敌环伺下也很着急。后来终于设法抢先其他人对主角做出大胆的追求,但在明白未能成功的瞬间,行动立刻开始走入偏锋……
这位女同事还真是可怕。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主角前往的地方,装作偶过一般地寒暄问候。包括客户的公司、业者的办公室、上班前和回家途中的路上,最后甚至出现在自家门口,如影随形地缠着主角不放。担惊受怕的主角暗中调查后,发现对方一直在确认自己的行事历。于是便放入假的行程,藉此摆脱她的追踪……如此这般。
(…………)
工兵一边翻页,同时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最后一幕,主角正在存取公司内部网路。他似乎觉得事情已经沉寂好一阵子,是时候也该佃行程改回来了——
然而,本周预定行程的页面上竟写满了字。之前输入的行程全数消失,只有一句话不断重指数十、数百、数千行。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哇啊啊啊啊啊!
工兵阖上书本。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
怎么会是这种结尾……这绝对不是什么爱情喜剧吧。下一集打算怎么接下去啊?是莎乐美,还是阿部定的那种下场?
工兵调整呼吸,将马克杯端到嘴边。
真是的……不要在公司里谈恋爱啊。人际关系太紧凑,要是谈得不顺利就会遭到重创。学校念几年就毕业——关系可以重新再来,但公司基本上是终身雇用制。在当事人退休前,爱恨情仇将一直存在。更别说是三角关系……唔,光想像就觉得很可怕。
(关于这点,我们公司就和平多了。)
室见只对工作戚兴趣,藤崎先生凡事以家庭优先,社长……不是很清楚,但应该不会对员工出手吧。我本人倒是很想和海鸥的感情好一些,不过那个人根本就看不上我,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发生这本漫画中的——
不,等等。
最近是不是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无论走到哪里都遇见公司的人,在意想不到的场合被人打了招呼,还有在回家途中偶然碰见同事之类的——
思索了几秒,工兵终于回忆起来。
对了,就是梢。
OSI门的同事,侄乃滨梢。
记得是上上个星期吧,在客户那边撞见了梢。当时觉得很奇怪,平时是内勤工作的她怎么会来到这里,但梢解释是因为电源障碍还是什么的因素前来拜访并赔罪。接着是上个星期,在资料中心的休息室遇见她,得知当天似乎正好是设定路由器监控的日期,觉得还真是碰巧啊……嗯?等等,前些时候的假日,我好像也在秋叶原的游乐场里遇到她吧?她说有想要的奖品,于是前来造访久违的游乐场——
应……应该不可能吧?唔,梢的确是有一点点精神异常,不过这……?她本身的工作就已经很忙,想必也没有时间追着自己到处跑才对。真是的,我未免也太自恋了。搞什么嘛,啊哈……啊哈哈哈。
然而愈是深入思考,可疑的记忆就愈清晰。
说到这个,最近好像都和她在同一时间回家吧?刚要离开办公室时就在门厅遇见,走进电梯的瞬间她也是突然就冲了进来,仿佛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的下班时间……
工兵俯视桌上的漫画。
书中的一幕赫然浮现在脑中。顶着暗沉眼神浏览主角行事历的女社员。她从预定拜访的公司名称中找出地址,调整自己的行程。计算移动的时间,设法制造和主角相遇的机会。
工兵的身体开始颤抖。
不,不,还是别再猜了。本来就已经很累,又看了这本书才会胡思乱想。梢怎么可能会跟踪自己。没错,一定是我自己多心,想偏了。想得太多导致错觉。杞人忧天——
“咦?樱坂?”
不会吧——
工兵从椅子跳起,背部紧贴玻璃窗。他的身旁出现一名眼熟的连衣裙打扮少女。圆圆的脸、小巧的鼻子和嘴唇,配上一头睡乱了的发型,就如同小动物般可爱。
侄乃滨——梢。
她一手拿着餐盘,做出眨眼不解的动作,另一只手则抱着平板电脑。这位本应该待在东京的同事目不转睛地望着工兵,然后笑了出来:
“果然是樱圾——”
呀啊啊啊啊啊啊!
工兵吓得缩起身子,不顾周遭人的视线拚命摇头:
“饶……饶了我吧。追着我跑一点也不好玩。什么砍头还是殉情的结局我都无法接受,起砺朝着有点青春气息的方向发展吧。对……对了,就像《男女七人夏日物语》那样。”
“…………?听不太懂呢……樱圾你穿着西装,是出来工作吗?我怎么没听说今天有运用柑关的工作呢——”
打从心底戚到不可思议的语气。
工兵屏住呼吸,仔细观察梢的反应。小动物般的女孩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似乎真的不晓得工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沉默了好一阵子,工兵终于呼出一口气:
“工作……是的,没错。是工作。室见的案子需要现场作业,所以我昨晚就在梅田过夜……对了,你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吗?只是回一趟老家哦。我从昨天开始休一个星期的假。”
“回……老家?”
深戚意外的工兵反问道。
梢微微点头:
“之前没提过吗?我是在大阪出生的。”
“完全没听说过……!咦,咦,是这样吗?可是你讲话时完全没有腔调啊。”
“讨厌啦——樱圾。你这样说,咱会露出马脚来的:心里一直小鹿乱撞哦。”
“如假包换的关西人啊!”
而且第一人称还用“咱”……原来真的有人这样说话。
面对傻眼的工兵,梢难为情地清了清喉咙:
“我是南区那边的人……用平常的方式说话有点粗鲁。以前被部门里的同事提醒过,所以就努力改了过来……要是樱圾你也不习惯的话,不用客气尽管跟我说哦。”
“啊啊……好的。不对,我完全不会在意,没问题的。”
真是令人意外的背景。是吗,原来梢是关西人啊。之前就听说她是其他地区出身,想不到竟会是大阪。毕竟她的个性一板一眼,又不会对人吐槽或要笨,所以完全没发现。
叹服地呆站了好一会,工兵终于回过种来:
“啊,对不起,一直站着说话。请先坐下吧,我们把桌子靠在一起。”
“咦?这样不会打扰到你吗?”
“当然没问题。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我也很想有个伴。”
请坐请坐——他这么催促道。梢回了一句“那就不客气了”,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她将平板电脑放在身旁,喝了一口冰咖啡。两人的目光短暂交会,梢看似难为情地缩了缩肩膀:
“总觉得……很不可思议呢。居然在自己的家乡和公司的人一起喝茶。”
那腼腆的表情令人无比怜爱。看着看着,工兵对于自己刚才害怕的举动感到十分羞耻。什么跟踪狂?人家不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吗?真是失礼——
“呜呼呼,一听说Olivier的案子要在大阪作业,就先猜到时间籼地点了,我还真是聪明啊——邂逅成功?应该说,在我的老家怎么可能让猎物逃脱呢——”
…………?
“那……那个,梢?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咦?我什么也没说哦。可能是错觉吧。”
“说……说得也是。”
好像听到了非常可怕的独自……是错觉吧。
面对摇摇头的工兵,梢略微探出身子,.
“那么……?樱圾你今天在处理什么工作呢?是调整路由器还是建构伺服器?”
“这个……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工兵抓了抓头。该怎么说明呢——几经犹豫,他仍将作业内容逐一道来。所谓伺服器置换是名不符实的劳力工作,实际的作业量不多,主要都是在向客户解说。承包商的心态随便,客户棚事情完全丢给自己处理,而唯一可以依赖的室见却连搭电车都不会……怎么愈说愈伤心。这是什么专门收拾烂摊子的感觉?说是以低阶为主体的作业也不为过。
然而,梢却一脸钦佩地点头附和:
“樱圾你真了不起。不光是实际作业,居然连调整行程和客户解说也都一手包办。简直就昙一名真正的现场工程师。完全不像第一次上场的新手哦。”
“是……是这样吗?我倒没做过什么有技术性的事情。其实只是稍微操作一下主控台,然后就是输入设定而已吧。”
“这些事,只要有流程手册的话谁都会做。CE说到底讲求的也就是‘在意外的事态下临机应变的能力’,以及‘能向完全不懂的客户进行浅显易懂的解说’这两件事。资料和现况有出入是家常便饭,倘若每次都愣住不知所措,就没办法做事了。”
“唔——”
是这样吗?
总觉得没有很深的体认。工兵移开视线抓抓鼻子,梢则继续说了“更何况”—
“机架的装机和布线,同样也是很高深的技术。负责主控台的工程师就比较高级或不如人,这类的想法我非常不喜欢。系统是建立在硬体和软体双方的基础上,所以去探讨哪一边比较高明根本毫无意义。”
“…………”
看法和室见一样。
嗯——这两人虽然关系很差,在价值观上倒是很相似呢。若是改变一下立场,说不定会变得更加亲近吧。真可惜,任何一方都那么优秀,要是能携手合作,一定能发挥强大的战力才是。
只考虑了几秒钟就下了决定。干脆借这难得的机会试着让两人和好吧。
“梢……梢。”
“……是?怎么了吗?”
“你刚说的这些话,室见昨天也对我这么讲过哦。哎呀,真是想不到,你们两个人搞不好很合得来呢。”
刹那间,现场的空气冻结。
梢紧皎嘴唇。她微微低头,脸颊不住颤抖。手中紧握的吸管被狠狠地折弯。
“我和室见是同类……我和室见是同类……我和室见是同类……”
诅咒般的声音。桌子震动,左手上的塑胶杯啪嚓一声扁掉了。工兵见状急忙出声:
“不……不对!我……我是开玩笑的。没人对我说过那种话。你和室见根本一点也不像!”
“……真的吗?”
见对方泪眼汪汪的视线飘来,工兵拚命点头:
“是真的!我向老天爷发誓。”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都有一点点不善于和人相处吗?”
“这种事情……完全不会!”
“你形容室见是工作狂,大概也觉得我侄乃滨一样是工作成瘾吧。”
“不不,说到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拿捏,当然是非你莫属了。一提到梢,就等于是生活品质的象征!”
“你……喜欢我吗?”
“是啊,当……呜哦呜哦!”
他急忙闭上嘴巴。
真危险。差一点就说出不可挽回的话来了。
这个人问的是什么问题啊!?
工兵目不转睛地注视对方,但梢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偏着头。
嗯……嗯?难道是我听错了吗?真是奇怪。就在工兵低头叹气的瞬间—
“啧!”
……?
“?怎么了,樱圾?你的表情好怪。”
“不……”
她刚才好像啧了一声吧……?不行,大概是我工作太累了。
“算了,我们先不要谈室见了。”
梢恢复平时的口吻,拿过作业流程手册,倾着纤细的颈部翻动页面:
“‘现场第一’这句话,我在打工时代就不知道被叮咛过多少次了。毕竟没有人希望让一个缺乏现场调整经验的PM来估算‘装设’时间和工时。在这个前提之下,我想这次的作业对樱圾你来说会是个很好的经验哦。无论你今后将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哎呀。”
梢匆然停下动作,圆滚的双眼瞪大,直直注视着手中的文件。
“?怎么了吗?”
“……这次的作业地点,是堂岛的JT&W中心吗?”
“是的,好像是这样。”
有什么问题吗?工兵不安地询问。梢摇了摇头:
“啊啊,不好意思。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当初打工时第一个负责的客户也是使用这里,觉得有点怀念罢了。”
“梢的……第一个客户吗?”
“是的。”
梢感慨万千地点头:
“是冢本的零件制造商……一间规模真的很小的公司,可是那里的负责人却很欣赏我,让我经手了许多的工作。包括代理伺服器、邮件中继伺服器以及闸道伺服器等,大致上都让我摸过了一递。真的学到了非常多东西。”
“哦哦……”
原来如此,进入IT业界的第一个客户,还有资料中心吗?想必印象一定十分深刻吧。就拿自己来说,堀留证券和丰洲的DC一事(虽然很不想去回忆)也深深烙印在记忆中,或许一辈子都忘不掉吧。而梢更是碰到了一个好客户,一定更加难以忘怀才对。
“这样的经验真的很宝贵哦。让一名菜鸟——而且还是打工身分的我接触真正的系统。从Tera Term的设定开始,一切都还是处于摸索的状态下。”
嗯嗯。
“没有操作手册或建构资料,却把我丢到现场,叫我变更设定。负责人随后就跑出去抽烟(烟)。情况完全摸不着头绪,唯独作业时间订定的很明确。”
嗯嗯……嗯?
“而且还因为我的卡片一旦出去就无法进来,尽管整个人又冷又渴,但也只能拚命忍耐。只有想上厕所的时候才用PHS找负责人过来。可是那位负责人却不想离开吸于室,反过来问:‘咦——什么,你要出去干嘛?那很紧急吗?等到作业结束后不行吗?’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那个老头去死吧。”
好像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梢咬牙切齿,鼻腔猛然呼出气来,用极度危险的目光瞪着桌子:
“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增加网段的作业时。那个时候,琐碎的操作是由客户接手,我请对方按照流程手册去设定WAN路由器的路径。结果那位负责人居然操作错误,把预设路由砍得一干二净。”
呜哦……
“没办法,我只好直接前往现场——DC,试图掌控路由器的主控台。结果这一次换成密码错误而被踢出……问了好一阵子才知道,那位客户因为内部查核的关系,同时进行了密码的变更。而偏偏就在输入密码的时候打错字了。”
“真的假的……”
太乱来了。设定失误再加上打错密码,根本无药可救了嘛。换成自己是梢,一定会立刻逃离现场。
“那……那后来怎么样了?”
工兵探出身子询问,梢却是放松了肩膀:
“最后总算是解决了。幸好是CISC0公司的路由器,可以使用密码还原。就是编辑Configuration register (注:配置暂存器)。”
“config……什么?”
“是Configuration register。连接主控台的情况下,透过终端机软体发送Break讯号,就可以进入ROM Monitor模式。在这里编辑Configuration register,便能跳过开机后读取设定档的步骤。由于密码是记录在设定档里,只要设定为不读取,就可绕过一开始的密码询问。”
唔……唔唔……一堆好像咒语的字眼。梢和室见,她们偶尔都会出现这种像来自另一次元的人类的状况呢。话说回来,跳过密码……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原则上,只有能够掌控路由器主控台的人才可以使用这种方法。例如具备现场的入室权限或是存取主控台伺服器权限的人——意即管理者的一种非常手段。”
“原来如此……”
好深奥的内容呢。嗯,从打工时代就一直在卖力地除错,也难怪她会成为运用的专家,真不愧是(专案成员杀手)。顶着一副柔和的面孔,一路上历经无数的战场。而且胸部又大。当佩服的工兵正在欣赏对面的胸部(暗中)时,梢的语气恢复了些许的开朗:
“话说回来,我刚看了时间表,樱圾你好像预计三点作业完毕,之后行程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吗?嗯——没有呢。新干线是九点的车票,我打算在这之前随便打发时间。”
“哎呀,九点!”
梢合起双掌。
“这么说,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啰!不嫌弃的话,我来带你逛一逛大阪如何?”
“咦?咦,可是,作业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在三点结束哦?”
“没关系。其实我是和家人一起出来买东西的。我们现在是分开行动,约好用完餐之后再度会合。所以就算来得再晚,我也只是陪着家人购物而已,樱坂你不用担心哦。”
“是这样吗?”
“是的,所以请不要客气。毕竟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说着,她的眼中闪动光芒。
工兵的视线开始游移。
……的确,自己和梢两个人应该不可能有机会来到大阪。反正直到现在还没享受到任何所谓出差的乐趣,就乘机体验一下旅行的气氛似乎也不坏。
“那么……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工兵低头致谢的瞬间,梢高兴得仿佛整个人要跳起来。
“太好了——!那么,我会带你彻底享受大阪的夜晚。粉物(注。,指麦粉料理,狭义的指章鱼烧或大阪烧一类的食物)、烧肉、551的猪肉包,还有HEPFIVE的摩天轮哦。啊,空中庭园也是。”
“……听……听不太懂,总之就麻烦你了。”
最后那个,怎么有点像约会的行程……是错觉吗?
大概想太多了吧。
最后,双方约定作业结束后便拨打梢的手机。临别前,梢打了一通“啊,爸爸妈妈?今晚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嗯,非常重要,你们两人都要来哦”的电话。虽然很令人在意,但这或许也是自己想太多了。
顺着四桥筋南下,在过了AVANZA的第一个转角右转。沿狭窄的小巷前进后,在高架桥的对面可以看见一栋朴质的高楼大厦,最顶楼挂有JT&W的标志。工兵在确认地图后点点头。嗯……就是那个吗?真容易辨认。
他看看手表。时间是……下午十二点四十五分吗?抵达的时间非常充裕,若是按行程表规划的那样进行,三点以后就能和梢在大阪观光,充分地享受令人眼花撩乱的难波(注—大阪旧名)之夜。
只不过……
工兵开始叹气。
想必……过程不会那么顺利吧。从之前的状况来看,问题一定会接踵而来。首先将是资料未更新,接着发现机架没有多余空间、周边机器尚未变更设定等。最后,甚至迟迟等不到远端连线的确认作业。到头来,自己还要向梢赔罪……对不起,作业延长,可能没有办法碰面了。难得你特地约了我,实在是很不好意思——诸如此类的。
啊啊,真是的,脑中简直清晰勾勒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莫非我有预知能力吗?锵锵!樱坂工兵完美地预测了这项工作的结果!不过是个坏结局!
(……唉。)
换句话说,就是期待过头了吧。别去想什么愉快地用餐或观光,待这里的工作结束后就直接前往名古屋好了。但这也要赶得上电车的时间再说。
带着沉重的心情,工兵拿起入馆接待处的对讲机。
反正一定还没提出入馆申请吧。这里最起码要浪费三十分钟……
“您好,这里是接待处。”
“承蒙照顾了。我是骏河系统的樱坂,应该已经提出了入馆申请,预计十三点开始作业。”
“请稍待。”
简短地告知后,通话被保留。原本不抱任何的期待,但对方却很快就回来了:
“是的,已经收到申请了。”
“啊——是啊,我就知道会这样——咦?”
工兵眨眨眼,眉毛抽搐着反问:
“咦……?您刚才说什么?入馆申请……收到了?”
“咦?是……是的……我们确实受理了。”
“怎么可能!”
工兵不禁叫了出来。当然,对方也错愕地“……咦?”了一声。
“抱歉,您说什么?”
“啊啊……对不起。没什么。原来已经受理了吗?那实在太好了。啊哈……啊哈哈哈哈。”
“…………”
尽管沉默得有些诡异,但毕竟是工作,对方仍平静地接下去说道,,
“那么,会有负责的专人随行,请在原地稍待一会。”
“好的。”
几分钟后,一名穿着工作服的青年现身。简单地确认身分后,便带领工兵前往接待处办入馆手续。在那里影印身分证件、检查携带物品,再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检验后,终于获得入馆的许可。不傀是通信业界规模最大的资料中心,保全措施也和机场差不多。
穿过第二、第三道大门,来到了机房,并在本次要作业的机架前停下。
目送职员离去后,工兵取出PHS,比对流程手册后输入Lambda com的号码。
(呼……)
工兵冷笑着。
好了,这下是拒接了吗?我已经非常清楚。先举起来再抛下。让我先抱持希望,然后再推入深渊里。哼,我不会再上当了。来吧,赶快切换成语音信箱吧!
“您好,这里是Lambda Comb。”
……咦?
“喂?”
听见疑惑的声音,工兵急忙拿好PHS:
“啊,您好……我是骏河系统的樱圾。”
“啊啊,是樱坂先生。我一直在等您。前一项作业提早结束,我从十分钟前就开始待命了呢
——您已经在机架前方了吗?”
“……这……这个,是的。我在机架前。”
“那我这边随时可以确认,作业结束后请来电联络。拜托您了。”
这个是……四郎先生吗?动作怎么变得那么俐落了……真的是他本人?
尽管想进一步确认,但此时电话却已经挂断。
没有办法,只得重新面对机架。抓了抓头,打开机架门——这个瞬间,工兵愣住了。
(真的假的……)
他茫然地张开嘴巴。
在机架中央,空位旁的支柱上贴着一张小标签。
上面印有“DNS·NTP预定安装位置”的字样,而且还贴心地附上两条连接用的线材,用魔带绑好放在一旁。
如此周全的准备十分不寻常。为求谨慎再确认一次机架图,但安装位置无误,交换器连接埠的分配也如资料所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工兵诅咒般地念道,同时摇起头来。试着捏一下脸颊,却发觉很痛。不是梦,是现实。
工兵错愕不已。
怎么回事?作业按原定时间开始,与负责人之间的联系正常,零组件和资讯也都齐全……!
不行了!世界的因果关系都乱了。惨了——这个世界完蛋了!
工兵拚命维系住即将崩溃的意识。
等等,等一下。现在放弃还太早。
二疋有什么地方存在问题。绝不可能一切都如此顺利。例如机器出错、螺丝崩牙、工具损坏
等等,这些接二连三的意外必定会发生。就像往常一样,社长的案子会遭遇的标准流程那样。
但持续作业下去后,却迟迟未发生问题。
下午两点五十分,预计时刻的前十分钟便完成全部的工程。工兵在“辛苦您了”的问候声中走出了DC。
四周……天色还很亮。
工兵错愕地环视周围。
(真的……结束了啊……)
口中怅然若失地念道,不解地扭了扭脖子。
结果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想不到比原定时间还要早离开。这样一来,就能顺利和梢一起在大阪观光了。前往名古屋时也可从容动身。
嗯——
工兵抱起双手,开始沉吟。
总觉得无法释怀。但既然都结束了,就应当高兴一下吧。中途未遭遇问题,所以好像少了点什么——这种念头根本就不该出现。藤崎先生也说过,没有工作时就别勉强,好好休息。充分地放松之后再迎接下一个工作。上星期才因不听劝告而自食苦果,这次一定要学会教训才是。
(好,来玩吧。)
忘掉工作,去享受刹那间的欢乐吧。DNS?HDCP?那是什么?除了玩游戏之外,我其实对电脑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在这之前——
工兵恢复正常,从胸前口袋取出手机,在通讯录中选择室见的邮件位址然后开始写信。
“大阪作业顺利结束。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按下发送钮。简单的动画后紧接着显示发送完毕——0 K的字样。好……这样一来,联络、报告和商量也一次处理完毕。本日的工作结束!剩下全是自由时间!
他举起拳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撑开鼻腔深呼吸的瞬间,手机突然传出震动。
嗯?
是谁……室见吗?
工兵心想反应真快,一边望向液晶荧幕,但画面上显示的寄件人却是“侄乃滨梢”。
(梢?)
怎么回事?莫非是约定有变?纳闷地打开邮件后——
“按原定时间完工,真是太好了(^_^)辛苦啰——”?
工兵急忙打量四周。等等,等一下,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作业完毕了?
难道是躲在什么地方偷看吗?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却戚觉不到类似的动静。表情僵硬的工兵
输入了回信。
“是的,总算是顺利……咦,你怎么会知道呢?我还没联络过你吧?”
“因为我一直看在眼里哦……包括现在也是。”
不会吧?
他匆匆回头。
“我是开玩笑的啦。樱圾你在作业中启动了IRC对吧?刚才看到你离线,所以我猜你应该
已经离开DC了。(^_-)”
……
真会吓唬人。
话说回来她和家人一起买东西,还不忘确认IRC的状态吗?这也挺可怕的。
叹了一口气,工兵振作起精神开始回覆。
“嗯,你说得没错,我按原定计划完成作业,接下来就是自由时间了。你呢?那边现在方便会合吗?”
“是的,没有问题哦。碰面地点嘛……嗯嗯,如果说在地下铁西梅田站的北剪票口,你知道位置吗?”
“我不清楚……不过查一下应该就知道了吧。”
反正到处都会有指示牌,并不需要特别担心。
“樱坂,你眼前有一条高架桥对吗?阪神高速公路的。”
“…………?是的,是有高架桥没错。”
“请穿过桥下直直前进,左手边应该看得见玻璃帷幕的大楼吧?就是走这一带的道路。”
“……嗯嗯。”
“啊,不行。这样就往右了。是左边。类似绕过那些绿色植物的戚觉。”
果然是躲在哪里偷看吧?绝对是!
在无比可疑的向导带领之下,工兵一路来到大街,走进写有DOTICA字样的地下街然后直直北上。脱离商店街后,剪票口旁赫然见到一名连衣裙打扮的女孩。中长鲍伯头的发型充满活力地东翘西翘。在认出工兵后,她使劲地挥着手:
“樱圾——”
小动物般的圆脸绽放笑容,如盛开的樱花花蕾那样迷人。工兵刹那间忘记要呼吸,仅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哇,这个人果然非常可爱。
梢小跑步过来,抬起头望着工兵,然后双手摆在身后灿烂一笑:
“辛苦了,应该没有迷路吧?”
“托你的福……我是一路直达这里的。只是中途看到周边地图后吓了一跳,这个地下街居然连接了三个车站呢。要是乱走的话,大概马上就会迷路了。”
啊啊——梢微微抬起下巴。
“的确……东梅田、梅田、西梅田,全部都和这个地下街相连呢。不仅如此,阪急、阪神、JR、百货公司的地下楼层、Garden City也全连在一起。第一次过来的人应该会晕头转向吧。”
原来如此……就像大手町和东京车站的地下一样吗。那里若是第一次去,大概也很难分清楚方向吧。
工兵低下头来致歉:
“对不起,我对这里实在不熟悉。如果要去什么地方玩的话,全程就必须拜托你带路了……没关系吗?”
“当然!”
梢呼吸有点急促地说道。
“我一路上会完美地护送你,所以请不要随便离开我身边。可以牵着我的手,不然彼此勾一臂也行哦?”
“咦?那两人三脚也可以了?”
“两人两脚也没问题。”
“…………”
好像会很难走路……
问了个那么冷的问题,居然选择从正面回答。不愧是关西人……真不容小看。
工兵轻快地走在梢的身旁。她用手指抵着下巴想了好一会:
“那么……我们先选个地方吧。樱圾你想看看大阪的什么东西?”
“想看的东西……吗?”
被这么一问,脑中实在没有什么概念。工兵扭了扭脖子:
“很普通……就是道顿堀的固力果招牌或吃垮太郎人偶之类的。那些距离这里近吗?”
“说近……也算不上呢。要搭乘地下铁往南移动四个站。想去看看吗?”
啊啊,不用了——工兵挥手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很近就去看看,既然有一段距离,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这附近……有没有
什么著名的景点呢?”
“嗯——”
梢翘起下唇,变得有些斗鸡眼:
“白天也提过,就是HEP的摩天轮、空中庭园,还有东街的商店街吧。至于百货公司或City Hotel……在东京随时都可以去。”
“那么先去坐HEP的摩天轮吗?”
“那是最后的压轴。”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实在无法想像,平时的她会使用如此强势的口吻。不理会一旁沉默的工兵,梢换上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开始思考:
“空中庭园在日落后比较有气氛……而且Station City人很多,不是很安静……嗯,决定了,就去东街商店街吧。虽然是以前的老式拱顶商店街,不过大阪的商店街都别有一番特殊的风味。对东京人来说,应该可以逛得很尽兴哦。”
“好的……”
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在梢的带领下,两人由地下街绕过阪神电车的乘车处,从东梅田站的剪票口附近来到地面。
围绕Y字形的路口,五颜六色的高楼大厦在此林立。有别于西梅田和堂岛,这里人潮汹涌。仿佛置身于涩谷的喧嚣及导盲交通号志的声音此起彼落。梢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右手边的岔路。
“哦……”
工兵睁大了双眼。
一条热闹的拱廊就出现在眼前。廊内的天花板、商店的外墙以及屋檐上垂挂着无数的招牌。明明是大白天,各家店却都开启霓虹灯,并且出动了店员开始招揽客人。
“很热闹吧。”
梢耸耸肩膀。
“就算是非假日,每天也都像这个样子。尤其到了星期五晚上更是热闹哦。上班族、0L和学生整晚在此流连忘返,充满了喧嚣的气息。”
“嗯嗯。”
的确……很有活力的光景。闹区的车站前,很少会存在拱顶商店街。像这幅景象,在新宿、池袋或涩谷都是无法见到的。
“大阪有许多拱顶商店街。在南区有心斋桥商店街,往东一些是日本最长的天神桥商店街。
其实心斋桥那边比较热闹,也比较好玩,不过气氛上和这里差不了多少。”
梢一边走着,同时进行解说。
大街南侧的地名为曾根崎,是有名的《曾根崎殉情》的舞台。商店街的中段有几间用料非常豪华的寿司店(普通的三~四倍)。除了餐饮店外,还有专门兑换奖品的游乐场及MANDARAKE(注:日本颇具规模的连锁二手漫画书店)……等等。
走了一段距离后,梢忽然“啊”了一声。
“工兵,看那里。我们去吃那个吧。难得来这里一趟。”
手指的尽头,可以见到一家外带的店铺。蓝色暖帘上挥洒着“味自慢”、“章鱼烧”的字体。梢拉着工兵的手走上前去,整个人采进柜台里吩咐“大叔,八个章鱼烧”。不用多久,热腾腾的章鱼烧便出炉。青海苔和柴鱼片随着白色的热气晃动。就算站远一点,
美乃滋的香气仍不断飘来。
梢笑容满面地回头望向工兵:
“这里的章鱼烧很好吃哦。我在职业学校上完课后也经常买来吃,一口气就能吃掉两三盘。工兵你也尝尝看吧。”
“哦哦哦。”
工兵兴冲冲地伸出手,但梢却“啊”地将盒子迅速抽回。
“等等……先等一下。嗯——”
她转向前方,环视整个店铺,接着走到柜台旁的长椅,指着上面的坐垫。
“这里,就坐这边好了。我们坐在一起……然后慢慢吃吧。”
“咦,坐那里?”
会有此一问,是因为座位上已有其他客人。一名穿着花俏上衣的中年妇女占去一半的空间,身旁还摆了三个购物袋,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原本三人坐的椅子,怎么看都只剩下一点五个人的空位。
工兵摇摇头说:
“唔……我站着就好,你一个人坐下吧。位子看起来很挤的样子。”
“很挤?你在说什么?不是空荡荡的吗?来,快坐下吧,坐在我旁边。”
说着,她率先坐在中年妇女的身旁,然后伸手拍了拍坐垫。既然说到这个地步,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工兵无奈地坐在梢和中年妇女之间。
……果然很挤。想和购物袋保持距离,就必定会碰到梢的肩膀。一旁就是她的圆脸,白色的脸颊微微泛红,湿润的眼眸中映照着工兵的身影。
“樱圾……贴得这么近……真是大胆。”
“不不,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啊?所以才说这里很挤!而且,你是不是一直在往我这边靠过
“等等……先等一下。嗯——”
她转向前方,环视整个店铺,接着走到柜台旁的长椅,指着上面的坐垫。
“这里,就坐这边好了。我们坐在一起……然后慢慢吃吧。”
“咦,坐那里?”
会有此一问,是因为座位上已有其他客人。一名穿着花俏上衣的中年妇女占去一半的空间,身旁还摆了三个购物袋,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原本三人坐的椅子,怎么看都只剩下一点五个人的空位。
工兵摇摇头说:
“唔……我站着就好,你一个人坐下吧。位子看起来很挤的样子。”
“很挤?你在说什么?不是空荡荡的吗?来,快坐下吧,坐在我旁边。”
说着,她率先坐在中年妇女的身旁,然后伸手拍了拍坐垫。既然说到这个地步,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工兵无奈地坐在梢和中年妇女之间。
……果然很挤。想和购物袋保持距离,就必定会碰到梢的肩膀。一旁就是她的圆脸,白色的脸颊微微泛红,湿润的眼眸中映照着工兵的身影。
“樱圾……贴得这么近……真是大胆。”
“不不,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啊?所以才说这里很挤!而且,你是不是一直在往我这边靠过来?慢慢地,一点一滴。”
“咦——那是错觉哦……哟咻。”
“你又挪了一下!”
不知不觉中,不仅肩膀而已,两人的腰侧也紧贴在一起。对方的体温隔着衣服的布料传来。工兵有股想要抗议的冲动,但见到对方幸福的表情后便放弃了。
“和樱圾吃章鱼烧——和樱坂吃章鱼烧——”
梢在口中哼着怪歌,同时用牙签串起一颗章鱼烧,送到工兵的嘴边。
工兵目不转睛地盯着章鱼烧:
“这个……就是所谓的,啊——嗯。吧。”
“就是’啊——嗯。哦。这里空间太小,樱坂你的手不方便,所以只能这样啰。”
原来如此……那也没办法了。
工兵转动脖子,大口吃下章鱼烧。
“好烫!好烫!”
滚烫的食物在舌头上跳舞。温度出奇地高。浓厚的香味化为蒸汽穿透鼻子。工兵的嘴巴一开一合,以求释放口中的热度。
“啊啊,真是的,这样不行哦。要慢慢地吃。”
梢轻快一笑,自己也咬下一颗章鱼烧。啊,那根牙签是我刚才用过的——这句话根本来不及提醒。她心满意足地放松表情:
“嗯,味道完全没变。我从高中时代就经常来吃,这里的口戚还是一模一样呢。售价也几平没有变动。”
“哦。”
也就是所谓故乡的味道吗?这么一说,口味的确令人感到怀念。就像从前在庙会祭典上所吃到的一样。
工兵和梢,两人默默地继续吃着章鱼烧。时间缓慢流逝……嗯,偶尔像这样也不错呢。在旅途中欣赏陌生的风景,一边品尝当地的料理。而且身旁还有个可爱的女孩子,完全没话说。唔,虽然是工作上的同事,让人觉得有点那个。
“话说回来,樱坂你明天一早有作业吗。:今天你是从下午一点开始作粪吧。”
突然被这么一问,工兵眨了眨眼睛:
“咦?啊啊,是的,很早没错。应该是早上九点抵达现场吧……怎么了吗?”
“不,只是觉得如果和今天同样时段,那么明天早上再过去就行了。其实在刚才碰面之前·我的家人还提议‘要不要叫樱圾先生来家里住一晚’呢。”
哦。
“前提是你不觉得麻烦的话……既可以省下住宿费用,新干线也只要重新划位就行了。所以……啊啊,可是——”
梢挥动着双手:
“既然一早要作业,那就不行了呢……真可惜,难得有机会可以好好招待你……”
她难过地低下脸去。工兵急忙摇头否定:
“不,哪里的话。请别这么说,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周到了。休假时还专程陪我在大阪观光,我对你实在是感激不尽。”
“真的吗……?”
面对抬起脸来的梢,工兵坚定地点点头:
“是的,真的玩得非常尽兴!痛苦的出差好像一下子变成玫瑰色的世界了。耶——大阪最棒啰!耶——!”
工兵略微夸张地形容后,梢的表情立刻明亮起来。她从鼻子喷出一口气,点头道:
“我知道了。小女子侄乃滨梢,在剩下的五个小时里将会全心全意服侍,让樱圾你彻底体验大阪的里里外外。”
唔……不用这么卖力吧。应该说,“服侍”这个字眼还是第一次在日常生活中听见。她到底想做什么?这个“外”先不管,“里”听起来似乎非常糟糕的感觉。
不理会沉默不语的工兵,梢率先站了起来。她将空容器丢入垃圾桶,然后伸展一下背部:
“那么,我们走吧。接下来去一趟茶屋町的咖啡厅,然后从阪急三号街前往新梅田CITY。到达空中庭园后,先到HERBIS ENT的美食街。中途完全没有休息的空档哦。唔唔唔唔,我热血沸腾了!”
“请手下留情……”
工兵叹了一口气,正要拿起行李时——
胸前口袋的手机突然响起,发出震动。拿出来看看液晶画面……哦,是室见。
“抱歉,我接个电话。”
向梢告罪一声后,他按下通话钮。就在说出“喂,我是樱圾”的瞬间,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樱坂,你说作业完成了,是真的吗?”
一如往常的质问语气。真是的,怎么老是喜欢这样说话,难得的休假气氛都被破坏了。
“是的,就跟信上所写的一样,按原定行程作业完毕。应该没有其他课题或未完的工作……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于工兵的质问,对方并未回答。电话另一头的室见沉默不语,似乎在做挣扎的样子。工兵这时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种反应和平时的她截然不同,互动起来不干不脆,并且缺乏果决感。
发生什么事了?莫非大阪的作业有客户提出抱怨吗……不,若是如此,应该就会直接说出来才对。更何况,四郎先生也未来电告知任何异状。
…………?到底怎么了?
无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满脸疑惑的工兵,毫无预警地听到室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啊,现在能不能去一趟滨松?”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