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幕

库斯拉将拆散了的书塞回其他书之间藏好。反正这书也没人看,哪怕书里的羊皮纸没了,只剩装帧也不会有人发觉。世人几乎都只看重书的外观,而非书里的内容。

菲尼希丝发现的隐藏文字透露书脊中藏有一张羊皮纸。

库斯拉和菲尼希丝看完那张隐藏羊皮纸上的内容后,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库斯拉完全想不出自己那时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科雷多•阿布雷亚么。真是个叫人怀念的名字啊。”

说话的男人与艾卢森一样同属传令官,指挥着逃进喀山的二十三支部队中的一支。他看上去年龄要比艾卢森大上一截,这岁数看起来更像是在大城市里靠笔头和口舌作战的文职老头,而非指挥战场采办的传令官。

“这家伙说他发现了这个名字。”

离开书库后,库斯拉再度挤进骑士团本部,请艾卢森帮忙调查一个名叫科雷多•阿布雷亚的人。当然,他并未透露找到羊皮纸的事。

艾卢森虽然惊讶,但看库斯拉一脸严肃的样子,也知道他是认真的,于是便派遣部下到其他部队里向军中老人打听。

最后,说“认识”的就是眼前的这位指挥官。

“据说他是教会的异端审判官。”

库斯拉如此说道。

老传令官闻言眯起了眼。

虽然骑士团一直在与教会相互争夺上帝的第一代理人的名号,但老传令官此时眼神中透出的却非对教会的厌恶,更非对与骑士团结怨颇深的异端审判官的侮蔑。那是回忆遥远过去时的眼神,菲尼希丝偶尔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异端审判官……确实是这样。不过,那家伙有点特别。”

“你是说他还肩负着其他的任务?”

“不不。”

老传令官否定过后,脸上浮现出了怀念的笑容。

“他是个神奇的男人。他与其说是异端审判官,更不如说是个异端研究官。”

“研究?”

“没错。我还记得那家伙对异端审查的任务热心得可怕。总感觉……他不是个普通的家伙。”

从老传令官的表情很容易就能看出,他这话并非贬低。

“那时候这里还是异教徒的土地,属于极其危险的边境地带,尼伯龙根更是朝夕易主。由于异教徒实力强大,骑士团和教会的人只好联手进攻,换做现在那根本是不予考虑的。当时我正好在远征军中,和科雷多一起随军前往更遥远的北方。”

老传令官视线缓缓移动,投向打开的木窗外,仿佛窗外能看到当时的莱特里亚。

“那家伙很热衷于调查异教徒的事。有关异教徒的一切他全都不放过。”

作为教会的异端审判官来说,这是工作。同时他们还是一群宗教狂热者,深信将反对上帝的人送上火刑架,方能净化和拯救异端的灵魂。

骑士团里也有一个类似的组织,名为圣歌队。他们出于一己私欲,将菲尼希丝培养成了一件诅咒的道具。

“不过,他却从未将人送上过火刑架。”

“啊?”

库斯拉情不自禁地返问了一声,坐在老传令官房间里喝着葡萄酒的艾卢森也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哼哼,很奇怪吧?他从早到晚都待在关押异教徒的牢房里,连饭都那里头吃,一个劲地问话,调查异教的教义与传说,就仿佛想自己去体验一把异教的生活。”

库斯拉虽惊讶万分,但却隐约有点理解。

放在腰间杂物袋里的羊皮纸字里行间都渗透着科雷多对异教的了解。

“话虽如此,可那家伙也没忘记自己的工作。他虽在牢里跟异教徒同吃同住,甚至还取得了异教徒的信任,但却依旧坚信上帝是最伟大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担任异端审判官了。只是,他审判的方法与普通的审判官有点一样。”

“方法?”

“嗯嗯,他会在异教徒面前滔滔不绝地逐一反驳异教的教义,若对方还无动于衷的话,他就会施展奇迹,震慑住对方。”

这是诱使异教徒改教常用的手段。

但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能引起奇迹的人。

在库斯拉如此想着的时候,老传令官也正好看着库斯拉,并冲他微微一笑。

“没错。那并非真正的奇迹。据说科雷多出身于某个没落的王公贵族家庭,原本是想在骑士团里做个炼金术师的。后来由于某个契机,他改投到教会门下,成了一名异端审判官。这事换做现在根本就不可能,但在当时却屡见不鲜。总之,事情就是如此,所以他进行异端审判时常会用到‘奇迹’,就是你们这些家伙施展的伪奇迹,不对,应该是利用了上帝创造出来的世间之理,那该称之为真正的奇迹吗?”

老传令官这番话很有以追求现实利益为第一要务的骑士团成员风格,但若叫那些死心眼的信徒听见了,他们肯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总之,科雷多就是利用这种手段来震慑异教徒,诱使他们改教。”

“原来如此……那,他人现在在哪儿?”

库斯拉问出了逼近核心的问题,但对话却出其不意地终止了。

老传令官的沉默中弥漫着一股哀愁。

“怎么了?”

老传令官接下来的话语气听起来根本不像出自一个上位者之口。

“至少,他应该不在教会中了。现在的教会根本就没有他那样的人的用武之地。”

“不过,”

异端审判官虽与炼金术师像似,但他们的命运要更悲惨。由于职业关系,异端审判官的一句话就有可能使人蒙上异端的罪名,失去一切。

登顶教会总部的教皇大都是异端审判官出身。

因为,他们本就不受人待见,若不爬上高位,早晚都会被秘密刺杀,或是派去执行必死的任务。

即便如此,听老传令官的语气,科雷多似乎还活在世上。

随后,老传令官就亲口说出了科雷多还活着的理由。

“我至今仍记得。那时候飘雪连天,道路都掩埋在了冰雪之下,海港的冰冻期长得超出预想。我们四处攻城掠寨,将异教的土地引导至正确的信仰之下,但终究寡不敌众。而且我们当时也没想过要真的征服那里,反倒更像是来填补地图上的空白的。因此,当远处的商人通报说,异教徒正趁着停雪奔袭而来时,我们便决定要撤退。实际上,大部分的士兵都盼着撤退。毕竟待在这片未开发的土地饭也吃不饱,气候又恶劣,死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可科雷多不这样想。”

“他留下来了?”

库斯拉问道,老传令官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笑了笑。

“他不仅留下来了,而且还要冒险深入异教徒的土地。我们当时都出言相劝,可他却充耳不闻,还双眼还闪闪发光,十足一个要去见心爱姑娘的小伙子,真是个好家伙。”

雪后天空放晴,年轻的异端审判官科雷多•阿布雷亚在明媚的阳光下,意气风发地踏上了北行之路。

库斯拉在脑海里如此想象着。

“那时,我们质问他,为什么要继续北上,若是为了传教大业,等万事俱备后再做也不迟啊。你这种不爱惜性命的做法根本就是有违帝的意旨。我们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却回答说,”

——我感觉那边有我想要的东西。

“雪原上,气候严寒,又没有食物,人一旦体力和精神不支,就会失去对寒冷的知觉。猛烈的吹雪无穷无尽地吹来,让人有种堕入无底洞的感觉,还会产生前方有光的错觉。于是,那些本已经无力站起的家伙就会突然站起身,衣衫不整满步蹒跚地往前走。有人说他们是受到了上帝的召唤,也有的人说他们是受到了恶魔的召唤。而那些家伙在第二天被发现时,大都冻僵在了雪地里,可他们的表情全都像是在做梦一样祥和。科雷多说那话时的表情就跟这个差不多。”

雪原上的事库斯拉也听说过,但却没亲眼见过。

不过,在旁边老实听故事的菲尼希丝或许见过,库斯拉想到这便朝菲尼希丝看去,但由于头纱的遮挡,他根本看不清菲尼希丝的表情。

“自那之后,我就再没听过他的名字了。当时我们还委托了比我们更不怕死的远方商人打听科雷多的下落,但都毫无结果。或许他是觉得异端审判官干不下去了,才借故逃走的吧……可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经过多年打滚爬到高位的老人像个少年似地笑了笑。

“我想,他大概是去追寻梦想了吧。”

科雷多前往了位于这世界某处的抹大拉之地。

“人总会美化过去,或许真相完全不是这样。”

老人苦笑一下,看着库斯拉。

“你是在哪儿看到科雷多这名字的?他那样的人要是再活个二十年,现在估计已经成为了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吧。难道,他真的还活着?”

老传令官语气虽是开玩笑,但双眼却透着认真的神色。

他希望科雷多还活着。

即便那是曾身处敌对阵营,二十多年没见的人,也依旧希望他活着。

库斯拉忍受着心中的刺痛,如“利息”般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我是在喀山的一本旧书里看到这名字的。”

“哦哦。那,就是跟龙有关?”

“嗯嗯。”

撒谎就像呼吸一样。

既能变铅为金,也能变金为铅。

“我担心这龙是不是触及到了信仰问题。”

“这样么……没事,大概无需担心。哪怕教会,也已经没人知晓科雷多的名字了。”

“这样啊。”

“哈哈,突然听到了个意外的名字,所以东扯西扯地说了这么多。”

“抱歉了。”

艾卢森略带歉意地说道,老传令官苦笑着摆了摆手。

“若无库拉托鲁大公麾下的部队,我们这些部队都不知还能不能维持团结。龙的存在简直就是出现在眼前的奇迹。就把刚才那些情报当作让我的部队乘坐龙的费用吧,这么一想,还是我赚了。”

“就是说这价格还有商量咯?”

艾卢森插科打诨道,两人在开玩笑的同时,也在互相探对方的底,最后一起发出权力者特有的笑声。

库斯拉在两人的笑声中平静地说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

“能告诉我当年科雷多走过的路线吗?”

“?”

老传令官楞了一下后,说了声没关系,喊来部下,将一份标有路线的地图交给库斯拉。

“世上真有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啊。”

艾卢森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如此说道。

“于是?其他城市也有可能沉睡着龙?”

他看着标示出二十多年前的行军路线的地图,向库斯拉问道。

“这很难说。不过我觉得他途经的城市都值得优先调查。”

“唔。”

艾卢森微微颌首,抬起头来说道:

“圣典有云,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技术会像瘟疫一般传播还真是麻烦呐。”

“可就连黑死病也熬不过时间的洗礼。”

“没错。就算科雷多察觉到了龙的存,如今也已经没人记得他的事了。只要我们布置得当,敌人应该不会有所察觉。”

库斯拉在教堂发现了科雷多留下的羊皮纸后,就来找艾卢森,编了个合适的理由请他帮忙调查有没有人知道科雷多的名字。他跟艾卢森说,自己在喀山发现了一个名叫科雷多的异端审判官的名字,而科雷多当时好像正在这城市进行调查。虽然不知道他在调查些什么,但万一他在调查龙的话,说不准其他地方也会留有龙的技术。

艾卢森对库斯拉的话毫不怀疑。

“要是再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吧。我会给你协助的。”

“遵命。”

库斯拉做作地低头一礼后便告辞离去。

他一回到旅馆,就从腰间的杂物袋中取出那张羊皮纸。

那上面的文字不管看个多少遍,都能令他兴奋到想吐。

只不过,菲尼希丝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回到旅馆后更是心不在焉地一屁股坐到床边。

“你不舒服吗?”

库斯拉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

菲尼希丝吓了一跳似地缩起身子,看向库斯拉。

那表情看起来果然有点心不在焉,她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

“总感觉,没有实感……”

“啊?”

“感觉……我不知该怎么说……就像一座从未听人提起过的大城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样……”

菲尼希丝一脸快哭的表情,就仿佛在说自己昨晚看到幽灵了。

不过库斯拉并没取笑菲尼希丝,他隐约有点明白菲尼希丝想说的话。

“这叫做兴奋。”

菲尼希丝瞪大双眼看着库斯拉。

“不过,你要理性点。”

库斯拉补充了一句,菲尼希丝俏脸瞬间通红,看来她又变回往日的菲尼希丝了。

“总之,你这回立了大功。真亏你能注意到那些错字啊。”

“……那,那是废话……”

菲尼希丝轻声抱怨道,库斯拉对此只是哼了一声。

她的这份功劳可是相当贵重。

这份签有科雷多•阿布雷亚名字的羊皮纸上如此写道:

——这片大地上沉眠着上帝遗留的知识。

——古代,上帝派圣灵前往此地。

——来自圣地的精灵们留下了这些知识。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性格问题,科雷多的笔触给人一种刚劲急速的感觉。

短短的文章中蕴含着某种强烈的意志,科雷多在最后一行如此写道:

——希望和我抱着同样目的的人看完这本书后,能来追寻我的足迹。

这明显就是留言,而且还是夹在城市年代记这种最无聊的书的书脊中。实际上,在这二十多年里,察觉到这隐藏留言的人也的确仅有库斯拉和菲尼希丝。

但最终还是落到了该拿到的人手中。

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异端审判官。

他跟异教徒寝食与共,关心异教徒的风俗,既有炼金术师的素养,又有能当场演示奇迹的技术。

他在边境罔顾他人劝说,踏上了深入异教徒腹地之旅。

他说前方或许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将自己的留言托付在了城市年代记上。

“这人……果然是……”

菲尼希丝战战兢兢地说道,仿佛害怕确认这一事实。

库斯拉拿起羊皮纸,就这么站着来回地看了起来。

根据艾卢森介绍的那位老传令官所说的科雷多的形象。

库斯拉点了点,心中暗想,肯定是了。

“科雷多确信古代民是现实存在的。”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那一页设置暗号。

找出羊皮纸后,库斯拉又仔细地看了下那页年代记,发现错字全都是后来故意添上去的。字形相似的就添几笔,不相似的就小心翼翼地削去羊皮纸上的字,重写一个。

“热衷于异教徒的习俗,成为异端审判官,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追寻古代民的足迹么。”

“刚才……你就注意到了?”

“古时候比现在要混乱得多。老传令官还说过科雷多是破落的贵族子弟吧。那他应该接触过一些本来被视作禁书封印的书籍,又或者……”

库斯拉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说道:

“他实际见过被从远东带来的人,跟他们谈过,然后确信了古代民的存在。”

有过同样遭遇,最终流落至此的菲尼希丝微微吃了一惊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是真的,那页年代记上记载的无名贤者应该也是一名古代民。”

那本残破的年代记后面还这样写道:

古代的贤者无所不知。他在第一天的白天通晓了大地之理,在第二天夜里通晓了星空之理。

在三天白天,他提炼出了知识,在第四天夜里完成了一切。

“这其中包含了万物神秘的奥义。即,操纵元素的贤者之石,万能的长生不老药(elixir),神创造人时使用的生命之书,构成天体的金刚矿(Adamantite),以及,”

库斯拉有点嘲讽地笑了笑。

“金刚矿精炼后得到的神之金属,奥里哈鲁根。”

贤者通晓万物。

人们无法理解万物之理,他们只是受贤者带来的知识与秩序指引,聚居于此,繁衍出繁荣的后世——

“不过,贤者要真的无所不知,那岂不成上帝了。”

“但是,”

菲尼希丝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强硬。

“但是……我们至少知道一点?”

库斯拉眯起眼盯着菲尼希丝,咽了口唾沫,笑了起来。

他总是给自己泼冷水,总是在脑海中告诫自己,那不过是骗人的。

这是为了在乱世中不至于身陷陷阱的处世之道,但菲尼希丝还无法做到像自己这样。

她所展现出的这份热情,令库斯拉感到怀念。

“我们至少知道一点。”

库斯拉重复了一遍菲尼希丝的话后,接着说道:

“抹大拉之地就在科雷多走过的路前方。”

那张标示着科雷多走过的线路的地图虽然留在了艾卢森房间里,但库斯拉早已偷偷将整条线路记了下来。

科雷多或许在那些城市的某处留下些什么。

库斯拉打开木窗,看向屋外。

房间里已经变得相当昏暗,往外一看,原来天空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一片红霞。

冬天的日落来得要早一些。

库斯拉眺望着天空,说道:

“传说大概就沉睡在这片天空下的某处。”

库斯拉觉得很不可思议,世界本该是无边际的,然而日常却总会突然中断。他对此似懂非懂,有如包子太大无法入嘴般令人焦急。

“抹大拉应该很遥远吧。”

库斯拉嘀咕了一句,他本无意说出如此软弱的话,但这一切是在太没现实感了。

菲尼希丝闻言,有点得意地大声说道:

“不要忘记旅行的真谛了。”

“啊?”

库斯拉转过头,只见菲尼希丝正冲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只需两只脚交替往前踏步,之后只要一路走下去,路上自会出现层出不穷的美景,我——”

话中途停了下来。

库斯拉突然走近,单手捧住她的脸颊。

“虽然我想说,别说大话了。”

库斯拉说着用手左右摇着菲尼希丝的脸,微笑起来。

“但我心情好。”

随后,他将视线从菲尼希丝身上移开,笑着继续说道:

“还有,立功的人是你。你很适合做炼金术师哦。”

“诶。”

库斯拉斜眼扫了菲尼希丝一眼,只见她的表情就如同无知的清纯少女被坏男人花言巧语蒙骗时那样。还是那个菲尼希丝么,库斯拉心中暗笑。

“因为幸运。”

“……”

又被捉弄了,菲尼希丝不禁怒从心起。但库斯拉没理会她,而是继续说道:

“这可是很重要的哦。这世上太多不合理的事了。想要避开这些不合理,抵达抹大拉之地,除了狡猾之外,还需要运气。”

菲尼希丝一脸不悦地看着库斯拉,嘟起嘴说道:

“你,坏心眼……”

“随便你怎么说。这也是炼金术师所必需的。”

“……这绝对是骗人。”

库斯拉闻言只是耸了耸肩,菲尼希丝拿他没办法似地叹了口气。

她看向库斯拉手中的那张羊皮纸,脸上泛起了自豪的笑容,仔细地欣赏起来,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功劳。

“总之,这事按部就班调查就行了。”

库斯拉说着关上了木窗。

“现在先去吃饭吧。还是说,你觉得这也是我在撒谎?”

“……你还真是像个小孩子。”

“我说了我心情好。”

菲尼希丝无奈地叹了口气,实际证明,库斯拉一旦放松下来,就会跟个小孩子一样欢闹。

不管怎么说,总算还有别的人注意到自己在喀山发现的古代民的存在。

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知道古代民的存在,库斯拉总在想,所有的猜测或许都只是自己想当然。而如今,他感觉像是得到了一个强力的后援,支持自己的猜测。

莱特里亚的大地上沉睡着些什么,这里埋藏着古时候失传的技术。而这其中肯定——

库斯拉在脑海中畅想起来,正要走出房间。

膨胀的面包往往就在这种时候破裂。

“嗯?”

菲尼希丝轻轻地发出一声疑问。

她在正要走出房间的瞬间猛然回过头去。

“怎么了?”

她没理会库斯拉,回头一动不动盯着房间。库斯拉正欲再度发问,菲尼希丝就一路小跑来到窗边,推开木窗。

这时,库斯拉也隐约听到了。

“怎么了?火灾?”

他走到菲尼希丝身后,看向窗外。外面却不见烟火,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远处传来阵阵金属敲击声,听起来就像通告火情的铜锣声。

“……果然。”

菲尼希丝嘀咕了一声。

“……敌人……”

“什么?”

紧接着,锵,锵,锵,不远处清晰地传来了一阵金属敲打的声。他连忙探身窗外,一看。原来是哨兵一路敲着铜锣,拐过街角朝这边走来。

“因为教堂没钟吗……不对,你刚才说什么?”

库斯拉再度向菲尼希丝问道。

菲尼希丝缓缓说道:

“敌袭。”

库斯拉不敢置信,正想再问一遍,却发现没那个必要了。哨兵的嚷嚷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敌袭!敌袭!”

哨兵敲着铜锣大声通报,街上走动的人全都愣住了。

“敌袭。大家拿起武器到城墙下集合!敌袭啦!”

对面旅馆的窗户几乎全打开了,每个房间的人都在探头张望。

在这种时间敌袭?所有人都被吓到了,楞了一会儿后才慌忙采取行动。

人们开始涌上街道,动作迅速的佣兵早已快步跑了起来。

库斯拉顺着笔直的大街看去,看到巨大的城墙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敌人要越过那堵城墙攻进来?

他虽不敢置信,但也不认为敌袭是个恶作剧。

天空完全暗了下来,阴沉而又黑暗,仿佛不管带来怎样的灾厄都不足为奇。

库斯拉与菲尼希丝随后来到旅店一楼的酒馆,与其他佣兵,骑士一起等待后续消息。这时,传令兵来通报说,敌袭乃误报。

就在库斯拉松了一口气的瞬间,传令兵又传令说,骑士团请他们到本部。

若敌袭只是单纯的误报,肯定没必要叫他们过去。

这样做必定有理由。

“能看见吗?”

寒风萧萧,大概因为沿海,风中还带着湿气。若在晴天登上高处倒是会心旷神怡,但日落之后再来这里只勾起心中的不安。

“嗯……只能稍稍看清……不过感觉他们并不是很熟练,行动也散乱无章。”

“就是说他们只是将东西搬出来吗?”

“如果他们不是假装成这样的话。对吧?”

伊莉涅有点无趣地说道,估计她当时正不眠不休地埋头进行量产龙的工作,却突然被人强拉到了这里,所以才会心存不满。突然被人从灼热的熔炉前,带到这寒风劲吹的高台,她的心大概已经冻僵了吧。

“而且,听说这是最新设计的,或许敌人无法准确把握它的结构。”

威兰单足踏上城墙的护栏石,明明没太阳,却还是手搭凉棚,眺望着远处。不远处还有一群家伙同样在眺望着城下。

他们着装各异,但不管哪个看起来都不像城市里的良民,在这点上他们倒是出奇地一致。

他们是随军聚集到这个城市的炼金术师,如今正身处守护着尼伯龙根的巨大城墙上。

“你的耳朵能顺丰听到些什么吗?”

库斯拉扭头问道。

菲尼希丝正一脸无精打采地瘫坐在他身后。

她之所以这样并非因为寒冷或肚子不舒服,而是因为恐高。

“……”

“……我不是在逗你。别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

库斯拉根本没打算戏弄她,可她却摆出一副悲哀的表情看过来,库斯拉也不禁感到头疼。最后不悦地训了她一句。菲尼希丝被训后一脸沮丧地摇了摇头。

“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库斯拉厌恶似地说道,他的视线落到了城外一处明亮如昼的空地上。那是一片漆黑中的火把海洋,敌人正在那里忙碌地进行着组装。

“最新设计的投石机啊。”

投石机比人高出十倍不止,用只有在莱特里亚北方才能开采到的巨大木材,与在雪国寒冬历练得坚韧无比的兽筋腱,以及大量的铁材打造而成,其射程胜过以往的投石机,破坏力更是翻倍。通常投石机发射的都是铁块,一般来说是无法飞跃高高的城墙的,但那只按以前的投石机标准来说。

人类只会应付自己能想象到的事物。

“被奇袭时要带着这东西逃跑确实有点过重啊。”

库斯拉听到威兰这么说,不禁叹了口气。叹息化作白雾飘向后方,宛如幸运也随风消散。

“先回去吧。就算看着它组装完成也无济于事。”

“也是。而且肯定没这么快能完成。你看,一群人在同样的材料前拿来换去的,也没个指挥的人。这要是工房,就算被踢出行会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伊莉涅模仿师傅腔调评论了一句,但从喀山到尼伯龙根这一路上,工匠们都没对伊莉涅出众的能力有所怨言,她的统率能力由此可见一斑。女性过于年轻有时反而是好事,这就如同菲尼希丝在战场上被视作女战神一样。

或许在工房显得太过特例,反而能震慑住那群男人。

“这话也跟艾卢森说一声吧,就说锻造与雷霆之神的化身是这么说的。”

库斯拉一脸认真地挖苦道,伊莉涅听后眯起眼,无畏地笑了起来。

“是呢。假胡子已经有了,我随时都打扮成锻造与雷霆之时去找他。”

库斯拉仿佛能看到伊莉涅在工房干活时怎样的一副形象。

“回去吧,能站起来吗?”

库斯拉抓住菲尼希丝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看到菲尼希丝真的害怕到这程度,库斯拉也没心思像往常一样捉弄她了。菲尼希丝一路上紧紧抱住库斯拉的手臂,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直到开始走下城墙里的楼梯才冷静下来。

普通城市的城墙构造就有如房子的墙壁,但换成尼伯龙根这种大城,城墙本身就有如一栋单薄的房子。楼梯的墙壁上四处都开了窗,士兵可从窗户往外放箭,泼热油。因此城墙里设还有堆放物资的仓库,烧油的灶台,吸水的井。

狭小的空间内乱七八糟地塞满了物资,这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准备的,让库斯拉情不自禁地想起炼金术师的工房,内心莫名地一阵悸动。

月光从窗户洒入到塞满物资的石造城墙中。库斯拉感觉眺望着窗外的月色思索问题的话,或许能得到什么了不得的灵感。

不过,那也是平时才能做的事。如今的尼伯龙根不需要思索,只需要实际的行动。

库斯拉一行走出城墙后,径直走向骑士团本部,来到艾卢森的房间。

艾卢森的目光出奇的锐利。

“目睹了我们优秀的技术后有何感想?”

负责回答这问题的是双手叉腰,一脸不满的伊莉涅。

“东西是不错,可组装的人太蠢了,真是糟蹋了。”

受到管理的品质就是信赖的凭证。

工匠行会这种组织虽然气氛压抑,但却能保证品质。

“组装要花很多时间吧?”

“感觉至少不会现在就组装完成。至于具体要花多少时间,由于他们不是我行会的人,所以难以估计。”

伊莉涅的语气可谓毫不客气,不知是因为太过疲劳,还是本就有此胆色。

在城外她是一个会因不安而发抖的少女,但在城内,她可是一个敢挥着大锤训斥男人的高明铁匠。

“设计图是烧掉了,可人只要能发现问题,那大部分困难都能迎刃而解。而材料又早已备齐,更重要的是那些家伙是将完成品拆解了带过来的。”

“那样的话,只要组装人员学会了配合,应该很快就能组装完成。也就是说组装最多也就拖个几天吧。”

库斯拉接着伊莉涅的话继续说道:

“我也同意伊莉涅的意见。于是,我们也要制作投石机?画设计图的家伙在部队里吧?那样的话应该能做出来。”

艾卢森郁愤难平地叹了口气。据说今天下午就有哨兵发现城外赶来了大量马车。到了傍晚他们就开始组装,哨兵看到那东西的形状就想,该不会是投石机吧。

随后消息传到本部,一个部队指挥官坦白了。

他说那投石机原本是他的部队为攻打莱特里亚而制作的。

但面对莱特里亚女王有备而来的奇袭,他们辎重也顾不上处理就仓惶逃跑了,最多也就将设计图烧掉。

简而言之,现在在城外对自己张牙舞爪的武器原本是自己人制作出来的。

从敌人的包围中逃过来的人心里会怎么想?

“这……可说不好。”

回答库斯拉的是伊莉涅。

“有什么问题?”

“只是有过设计图吧?画设计图就跟记不住差事的小伙计把差事用石灰记到石盘上一样。”

伊莉涅看书写字都不在行,但她的冶炼技术却是超一流。

工匠一辈子都生活在一座城市,跟同一群工匠一起制作同样的制品,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用文字来向他人传达什么,或是留下什么。

“年纪轻轻的,眼力可不差嘛。”

艾卢森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挖苦。

当然,这是他对伊莉涅最大的赞赏。

“深感荣幸。说回制作投石机的事,在现实上也是做不来的。除非我们停止龙的量产。”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艾卢森简洁地同赞了一句,朝伊莉涅扬了扬下巴。

“你回工房吧。龙的量产才是我们的救命稻草。”

“明白。”

伊莉涅点了点头,无奈地走出了房间。

“幸好这城里还存有大量的沥青。那些沥青前不久才刚运来,原是留着春天给船防进水用的。真是天助我也。”

在炼金术上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大都在别的方面也有用武之地。

“我已经试验过了,可以用哦。”

“那,我们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伊莉涅出去关上房门后,房间里就剩下艾卢森,库斯拉,威兰和菲尼希丝四人。门外传来阵阵人们忙乱奔走的声音,大街上熊熊燃烧的火把光芒甚至透过关着的木窗渗了进来,整个城市都骚动起来了。

“于是,你没让我们赶紧滚回工房的原因是?”

库斯拉问道。

“当然不是要你们做投石机打倒敌人。”

艾卢森用手指咯咯地敲着桌子,说道:

“再这么下去,我们会输啊。”

瞬间库斯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威兰似乎也是如此。

“这是什么比喻吧?“

“非也。”

库斯拉也明白,像艾卢森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示弱的。

那么,这应该是他冷静地分析过现状,根据长年的经验,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敌人应该会用那投石机砸毁城墙,让烧红的大铁球越过城墙砸进城里,这势必会造成人员伤亡。这投石机原本是骑士团的部队制作的东西。而且那些家伙丢掉辎重逃出来后,还对此事隐瞒不说,即便他们明知这兵器会落入敌人手中,运来这里对付自己人。”

他们估计也知道留下这东西会造成很严重的事态,但他们除了这样做之外别无他法。隐瞒不说只是不想承担责任,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结果,他们就只能做出非现实的祈祷,希望敌人没发现留在城里的巨大投石机。

“这样做后果会如何?佣兵骑士们心里大概都会想法吧,梦想着出人头地来投军的老乡,战友一路走到今天终究还是倒下了,可他们并非光荣战死,而是因同伴的过失致死,那可是本该交托后背的同伴啊。”

“他们无法压抑的憎恨与愤怒的对象并非城外的敌人,而是城里的同伴。”

“还有。因同伴的过失造成的伤根本就无法在酒馆里向别人吹嘘,佣兵们也会因此丧失战斗的热情。更不用说,这城市原本就有一个大隐患。本该用来对付敌人的最强兵器最后却瞄准了自己,这是何等绝望,在这种时候那些家伙会怎么说?”

“……根本就没什么上帝。”

而且,城里的教堂没有钟。

这里是被神遗弃的城市。

教堂没有钟,连每天早起都成了问题,在这种时候战士们还如何能抖擞精神奔赴战场。

“但我们不能在此败退,绝不能!”

曾宣言要君临莱特里亚的男人挤出一声嘶吼。

对莱特里亚异常执着的库斯拉也同样不愿就此败退,毕竟他已经看到科雷多的文书了。离开莱特里亚就意味着要远离抹大拉之地。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关键是钟。”

“没错。你们无论如何都要铸造出钟,不管用什么方法。听说你曾因将圣人的遗骨丢入熔炉而被投进大牢吧?”

库斯拉轻哼一声,耸了耸肩。

“不管你尝试什么方法都可以,不论任何手段。其他炼金术师大概也会收到类似的命令。虽然善后很麻烦,不过目的通常都会使手段正当化。只要能拿出成果,随便你们怎么做。你们——”

艾卢森的眼神中混杂着轻蔑与畏惧。

“会找到魔法的吧?”

变铅为金,变金为铅,于满月之夜,将蟾蜍和壁虎烧成炭再丢进锅里煮炖后再与铁水混在一起炼制,得到不存在于世的金属。

当然,这只是迷信,库斯拉脑海中到了一些更现实的问题。

单纯只是铸造钟倒是小事,但库斯拉却嗅到了丝丝可疑的味道。

钟匠们不肯造钟是因为考虑到再次失败的严重后果。他们的工房世代经营,今后也将由子孙继承,背上污名对他们的工房来说无异于末日。

但仅仅因为这个吗?库斯拉暗自起了戒心。

艾卢森提出了一个打破常规的提案。

炼金术师都知道,幸运这种东西世间罕见。

库斯拉心中的兴奋化作雾散,他重新变回深沉多疑的炼金术师,说道:

“这可是通往异端的捷径啊。”

但回答他的却是冷酷的眼神与措辞。

“这又怎么样。我叫你们去做,你们就尽管做。”

对方是自己的上司,在骑士团中,这就意味着对方拥有对自己生杀予夺的大权。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自己的性命只能靠自己来守护。

库斯拉仿佛明悟了这一大原则,冲艾卢森低头一礼。

“……遵命。”

艾卢森没做回答,旁边威兰无奈地叹息一声。库斯拉低头看了菲尼希丝一眼,扬了扬下巴。

上司承诺的“可以用一切手段”,本是库斯拉这些炼金术师不惜玩弄权术也想得到的特权。何况,像艾卢森这样的人,在明知再无作为便会吃败仗的情况下,肯定是希望竭尽全力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是,上帝的碎片有可能就沉睡在这片土地上,库斯拉更是无论如何都想留下追寻科雷多的足迹。

但库斯拉知道钟的铸造用普通办法是行不通的,他的直觉不停发出警告,不要跟钟扯上关系。

而且,最大的问题。

不管用怎样的手段,都要铸造出钟。

库斯拉哼了一声。

正因如此他才想跟钟保持距离。

库斯拉和威兰一言不发地走出骑士团本部后,彻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再看到一片混乱的街道,两人都不禁皱起眉头。

这时,菲尼希丝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虽一脸不安,但还没失去方寸。她的语气中透着坚强,她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求安心,而是决心尽己所能去努力。

菲尼希丝看到科雷多的文书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她肯定不是对贤者之石,长生不老药之类的感兴趣。她是知道那是库斯拉的梦想,所以才会与库斯拉共鸣。

但库斯拉担心的正是此事。

“威兰,你那工房能用吗?”

“嗯?啊,能用哦。不过有一半归伊莉涅。”

“这正好。方便监视。”

“监视?”

威兰露出诧异的神色。

“艾卢森虽说过要不惜一切手段,但我们最好不要做些奇怪的事。”

库斯拉一脸不快地回答道,威兰神色愈发诧异了。

“乌儿,这家伙没吃错药吧?”

“这……”

菲尼希丝也是满心疑惑,因为在平时她总要担心库斯拉会不会做出些什么冒犯上帝的荒唐事。

“不,不过,我很不赞同偏离人道的实验。所以,那个……不做危险的事我也赞成。”

菲尼希丝说完,一脸不安地窥伺着库斯拉的表情。

“没错。”

库斯拉自然是赞同。这下菲尼希丝越发困惑了,对库斯拉的担忧尽数写在了脸上。威兰挠着头,来回看着库斯拉和菲尼希丝。

库斯拉理所当然似地说道:

“别的城市也有不少大钟,造钟肯定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术。因此,切记不要说些奇怪的话。”

库斯拉对威兰再三叮嘱,威兰心里不禁一阵发毛,感觉这比被剑指着还要可怕。

“那,那到底该怎么做啊?”

菲尼希丝看到威兰这副样子,不知为何有些生气。

“我觉得这是件好事。还有,你这么吃惊是在是太失礼了。”

“这,唔……这样,啊……?”

对女人温柔的威兰虽然感觉菲尼希丝的话有点难以理解,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接受。

“没错。库斯拉终于肯接受上帝的教诲了。”

菲尼希丝挺起胸膛,冲库斯拉露出笑脸。

当然,实情完全不是这样。

库斯拉目光冰冷地瞪向菲尼希丝。

“你也是。”

菲尼希丝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就仿佛被人当头泼了桶冷水。

她楞了一会儿后,冲迈步离开的库斯拉辩白道: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说得好,好好记着你说过的话。”

库斯拉头也不回地说道,菲尼希丝气得把腮帮子鼓得跟只青蛙似的。

三人走了一会儿后。

“原来如此啊、”

威兰突然说道。

“库斯拉说得没错。”

菲尼希丝听到平时总是偏袒自己的威兰也这么说,不禁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扭头对威兰说道:

“连,连威兰你都……”

“唔。不,因为啊。”

一听威兰笑吟吟的语气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

因此,库斯拉没有回头,也没打算制止他。

“要说不惜一切手段的话,钟也确实有几种禁断的铸造手法。”

“啊?”

“是吧,库斯拉。”

威兰嬉皮笑脸地冲库斯拉说道。

库斯拉也知道话题会变成这样,但这是无法回避的。

他回头看向斜后方的菲尼希丝,说道:

“知道为什么钟的昵称总是女性的名字吗?”

“诶?”

纯白的少女碧绿的双眸滴溜溜地在两个男人身上转来转去,就如同被猫玩弄的毛球。看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能令人联想到对男人言听计从的温顺少女。但实际上,这家伙却内含一颗坚强的心,偶尔还会满不在乎地语出惊人。

库斯拉叹了口气,说道:

“因为上帝喜欢年轻的姑娘,所以在炼制铸钟的金属时,会用到女人。”

菲尼希丝满脸疑惑地看着库斯拉。

威兰苦笑一声,解释道:

“就是在炼制时,把少女丢进熔炉里。”

“啊。”

“就是所谓的活祭吧。”

虽然钟的铸造方法很明确,但还是会有铸造不顺的时候。这种时候,人总会做出些奇怪的事。例如夜观星象,出门时一定要右脚先迈出去,甚至还有人边用左手抓着右耳边挥锤炼制。众所周知,在炼制时加入骨头能增加铁或铜的柔韧性。于是就有人想,丢一个娇柔的少女进熔炉里,肯定能铸出音色优美的柔软金属。

“可,是……这……”

菲尼希丝吃惊到话都说不利索了,两条腿更是不听使唤,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威兰笑着伸手扶住菲尼希丝的后背。

“叫你别做傻事,是因为乌儿总是在些奇怪的事情上表现出奇果断。”

不事先叮嘱的话,搞不好她会自己一头跳进熔炉里。她可是有过不少前科。

若是我的性命能让你实现梦想的话——

库斯拉目光冰冷地看着菲尼希丝。

“你真是个蠢货啊。”

“我,我才不是蠢货。”

菲尼希丝反射性地出言反驳,不过声音中却没半点霸气。倒不如带着点哭腔,仿佛感到很为难一样。

库斯拉快走到十字路口时,正好前面有一辆装满物资的马车驶过,于是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菲尼希丝。

“总之,你要答应——”

库斯拉正要继续说下去时,菲尼希丝大概还没冷静下来,停不住脚地朝库斯拉撞过来。库斯拉慌忙紧紧抱住菲尼希丝,随后便发现是威兰推她过来的。

菲尼希丝靠在库斯拉怀中一动不动,威兰则嘿嘿地笑了起来。

库斯拉忍不住疲惫地叹息一声。

“……你,坏心眼。”

怀中温香软玉的少女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那声音听在库斯拉耳中就有如塞满有趣事物的柜子在嘎嘎作响,令他一阵无力。仿佛只要打开一丝缝隙,就会有什么从中溢出。

虽然炼金术师们赌上性命追求的也正是这种充满惊喜的柜子,但库斯拉总感觉这跟自己想要不一样。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对自己来说同样重要。

库斯拉轻轻地敲了敲菲尼希丝的脑袋,搂着她迈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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