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失败为成功之母,
那么自大就是成功之女。
1
不是死亡游戏,而是逃脱游戏。
这句话等于是登淀证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可是听在运动少年空空空的耳里,他根本不太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意。
有一个名词叫做真人实境逃脱游戏,从这个名词看得出来,逃脱游戏原本的意思是电脑游戏的其中一种游戏类型。空空也和那些年轻的小孩子一样对游戏多少有点兴趣,但称不上非常精通。
所以他只能从这句话的意思去理解现在的情况。既然叫做逃脱游戏,那游戏的目的当然就是要逃出去。可是──
2
“呜──哇……”
看到眼前的同年少女‘爆炸’,地球鏖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空空空就像从椅子上滚倒似的翻了个身──不过这不是因为他吓了一大跳,惊慌之际下意识地翻身。
空空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那阵爆炸伤害才会主动把身子向后仰──为了避免被证身上喷出来的碎骨肉屑溅到。手榴弹杀伤人的方式不是利用火药爆炸,而是因为碎片会到处爆开,对周围造成破坏。经过这半年的学习,空空也知道就算是一般的炸弹多少也差不多。
因为空空从椅子上翻下来,所以背后在地上重重撞了一下,但总算没被证的爆炸给波及伤害到──虽然结果如他所愿──但空空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偶然之下的结果而已。
偶然之下。
不是偶然之下躲开这阵爆炸。
而是偶然之下,自己现在还活着。
假如此时此刻,有一条‘规则’是‘禁止从椅子上翻下来’的话,那空空也会和证一样爆炸而死。只不过──
只不过证她自己,那位魔法少女究竟触犯了什么规则才会落得爆头而亡的不幸下场?
“…………”
空空用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虽然证的头颅已经炸掉,可是她不像空空,没有就此倒下,身子还是一样坐在空空面前。一具无头尸穿着魔法少女服装的蓬松连身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这种光景看起来十分异样,可是空空的心不会因为异样就有任何波动。
不,很难想像这世上有任何事物可以让空空的心荡起一点涟漪。如果有的话就是赞岐乌龙面了。话说回来──证对这场逃脱游戏的规则很了解,也在游戏中安然活过来,可是现在竟然就这样简简单单死掉,这才更叫人难以想像……
“无头尸体……又让我想起小狼……”
空空一边沉浸在那段很难称得上浪漫的回忆之中,一边检视证的尸首。要是这时候看到女孩子的尸体会惊慌失措,那他老早就已经死了。
就算是自己的家人,死了就和一般的无机物没两样。空空空就是能够做出这种判断的人──空空空就是能够把尸体称为无机物。更何况是个见面只有几小时的女孩,当然不可能有多深的感情。
虽然证做给他吃的乌龙面当然是很美味。
可是──
“…………”
空空仔细检视脖颈的断面处……或者应该说检视爆炸的痕迹。这个行为也是一样,要是有一条规则是‘不得窥视人体爆炸的伤口’,空空就会当场命丧黄泉。
现在这个情况就游戏来说实在太不合常情,要是一般人的话可能会因为害怕触犯规则而不敢动弹。但我们的英雄空空空不是一般人。
要是有一条禁止事项叫做‘一动也不动违反规则’的话,结果同样也是死路一条──就算理论上能够想到这点,可是举止能够像他这么大胆的人可能没几个。
“…………”
爆炸的痕迹就如字面上形容的一样就是一般爆炸痕迹,没有什么异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只是一道惨不忍睹的烧焦伤口而已。因为伤口瞬间烧焦,发挥了止血的效果,所以证的尸体还有她那身魔法少女装扮似乎没有因此沾染鲜血。
可是从四周肉片的喷溅情况来看,空空的印象是炸药分量似乎正好足够炸掉一个少女的脑袋而已──其实哪有什么印象不印象,这场爆炸不可能是用火药引起。
空空不认为证的脑袋里被埋下了火药。
在四国──在整个四国各地设下的所谓‘陷阱’,应该不是这种物理性的陷阱。实际上曾经被这种爆炸追得到处跑的空空这么认为。
这应该就和‘巨声悲鸣’一样,都是基于超自然、超现实的原理造成,或者是说──
或者是说……与魔法有关的原理……
“不……真是奇怪。”
空空低声喃喃自语。
空空在跳伞降落的操场正要与外界联系时遭到爆炸破裂的攻击,而登淀证这次也是死于爆炸破裂。乍看之下两者好像一样,可是却有明显的不同。
空空遭遇的洗礼、第一道陷阱、专杀新人的爆炸,严格说起来──没有攻击空空本人。那场爆炸最先攻击的不是空空的身躯,而是攻击他的通讯器材──攻击他的手机。
一开始是手机在耳朵旁炸开。
一连串的追踪爆炸是在那之后才开始的──现象本身虽然很恐怖,但也可以说是因为这样,空空才能在之后的追踪爆炸全身而退。真要说的话,空空空没有宽裕的时间,但是却有宽限时间──有宽限时间让他能够躲避已经发动的陷阱。
虽然事发没有任何前兆。
可是照这种说法来说,却是有预告。
有预告,而且有布置。
为了让人逃跑、让人逃生的布置。
可是这次袭击证的爆炸──没有任何预告,头颅突然被炸烂,那样子根本想躲也躲不掉。证说过就算因为触犯禁止事项而引动了陷阱,之后应对得宜的话还是有机会活下来──可是像刚才那个情况,不管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躲得掉嘛。
就算有人行动起来像空空这样冷静确实,但要是遭到一发动直接爆头的攻击也是难伸手脚──不,应该说手脚可能留着,项上人头却是难伸了。
这和证告诉他的情况不一样……为什么?
“……不,应该不是‘为什么不一样’,‘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她才会死吧。应该是证先前不知道的规则、陷阱在这时候发动了。”
而且空空推测那应该是相当严厉的规矩。
要是用棒球来形容的话,证就是犯下会被立即判出场的恶劣违规行为才会突然爆头──不晓得该说幸运还是倒楣……不,如果要说幸运还是倒楣的话那当然是幸运,她过去成为玩家在四国参加这场游戏的时候,应该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严重的规则。
那是当然的。
要是之前遭遇到的话,就意味着她早就已经死了。
“…………”
就算这样姑且能够说明证为什么会死,但有一件麻烦的事情、无力的事情,那就是这个结论对空空一点帮助都没有──照一般情况来说,反而更令人绝望。
也就是说──
照这样说,虽然登淀证和空空往来的时候表现出一副资深玩家的风范──至少对初学者空空来说,她的玩家经历更久。但有些危险的规则就连老资格、老经历的登淀证都不知道。
那么空空今后要怎么样进行这场游戏才好──
之后的他将是行无所之、坐无所据。
就在现在。
虽然换个角度来看,空空和证不同,知道‘有一种陷阱只要犯了就是死路一条,绝对躲不掉’,光是这样就已经比她更有利……可是空空也认为与其知道有这么一条可怕的规则存在,倒不如像证那样一无所知,反倒更能以轻松的态度进行游戏。
也罢……
或许也可以说在所谓的一般社会里也到处暗藏着致命的危险、立即丧命的危险,只是人们都没有意识到而已……不过就算拿这种说法当理由,至少登淀证本人应该是不会接受吧。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够坦然接受死亡。
“讨论话题的顺序……真的搞错了啊。”
空空带着反省的意味想着。
他在反省,而且还是深刻反省。
就算证不知道有秒杀型陷阱存在,但她知道的陷阱肯定很多──可是空空却没先问这些规则,反而满心只急着想打听她飞天的秘密。
结果他打听出的情报也只有一知半解的程度──早知如此,干脆别理会证的飞行能力,只问她关于四国的现状就好了。
就算不问四国的事情……
“证知道‘那个人’的事情……虽然她叫我不要理会,或许还是应该问个清楚才对……”
不。
这只不过是感怀而已。
就算证知道‘那个人’的事,空空也不认为那些情报对他今后在游戏里求生有什么帮助。‘那个人’怎么想也不像是精通游戏的人……就连人生都不太精通。
空空已经知道‘那个人’和绝对和平联盟有联系──目前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够了。当然如果有人愿意告诉他更多的话也很好,他绝对不会嫌对方啰嗦。
可是真正该问的事空空却没问到。
登淀证……那位魔法少女只让空空彻底了解到乌龙面的魅力,到头来真正重要的事情却什么都没告诉他──就这样照她自己所说的‘GAME OVER’了。
不会复活。
也没有接关。
因此只能确定一件事。
接下来空空得在没有说明书、也没有秘笈的情况下,在四国进行这场逃脱游戏。
3
就如同之前描述的,空空对游戏不太熟悉……为了那些和他一样,对游戏所知不深的人,在此稍微解释一下何谓‘逃脱游戏’。那是一种以‘逃出自己所在的封闭密室’为主题的游戏。要逃离密室就必须要解开谜题或是拼图、找出提示,不断尝试错误来寻找出口或是逃脱方式──而真人实境逃脱游戏也就是在现实中进行游戏。
当然有些游戏是设有陷阱的。
不过就算空空对这些细节不熟,就他的感觉来看,也认为把整个四国当成‘密室’范围也太大了──这就好比推理小说里声称事件发生在一座绝海孤岛上,结果故事舞台却是澳大利亚那样。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大场面、大格局的确是全球级的。就这一点来看,证会一口咬定绝对是地球发动的攻击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空空在目前这个阶段对此仍持保留态度──虽然他完全采纳证的意见,同意现在发生在四国的状况是一种‘实验’也是‘游戏’。可是主导者到底是不是地球,他认为应该‘还未可知’。
不过要是有人问他如果不是地球干的好事,难不成会是火星吗?空空也只能两手一摊,回答我不知道……
可是在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像是地球所为’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不,虽然一开始毫无根据,可是现在有一件事倒也不是不能当作他这么想的依据──那就是‘地球阵’的存在。
地球派遣混杂在人类社会当中的怪人‘地球阵’。
打倒‘地球阵’就是空空平常在做的工作──那种和一般人没两样的怪人充斥人类社会,不管在四国还是哪里,应该到处都存在才对。
既然这样,对地球来说把四国的居民全都当成目标,就等于连自己家的怪人也牵扯进去──对地球而言,这么做应该拂其本意吧?
即便这是一场‘实验’、是一场‘游戏’。
又或者──是一场‘虐杀’。
地球想要消灭的终究还是只有人类而已。
地球连人类以外的生物都不想杀害,实在很难想像会做出这种让自己人陷入危险的行为──其实哪有什么想像不想像,就算和地球打过照面,空空也不明白地球到底有没有什么想法。
“……来想想吧。”
空空开始思考。
思考今后该怎么办才好。
他这种打死不退的个性可是品质保证──不,如果要放弃的话,少年空空放弃事情是异常地快,可是他从来不曾放弃自己的生命。
无论游戏规则、游戏难度设定再荒唐,就算被迫不得不接受,空空也绝不会因此自暴自弃,做出结束自己生命的行为──绝不放弃。不论什么人在背后有什么企图打算,就算是这种危险的游戏,他也会朝破关努力,绝不会迷失方向。
为了那万分之一的机率,不惜赌上生命。
赌博。
如果是左在存,就会用这么一句话来形容他这种行为。而空空会为了这种行为赌上性命,根本不假思索。
虽然登淀证没有把真正关键的事情告诉空空,但她已经透露出几件重要的情报──空空在脑袋里依序整理。
要怎么做才能逃离这困境──登淀证已经把破关需要的破关条件告诉他了,简单来说就是要逃出四国这个游戏舞台。
这就是绝对条件。
虽然她只是短短说了一句,细节还不清楚。可是证已经告诉过他有些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一般的方式搭乘电车、飞机或是船只离开四国。所以要逃离四国肯定是没问题的。
已经有人破关了。
用奇幻风格的方式形容,四国并不是被强力的结界包围,也不是必须先解开结界才能离开。只要乖乖遵守规则,不要触犯禁止事项,依照步骤来进行的话──就可以离开四国到外面去。
并没有规则说‘不得离开四国’。
唯有这件事绝不可能。
问题是离开四国的人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参加过这场游戏,毫无自觉。他们就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破了关。
假使他们发现四国有异状,因为担心又跑回来的话──这次就真的会被规则所束缚,再也出不去。
“假如有人已经破关的话,就是在游戏刚开始不久之后偶然离开四国的人……可是照游戏的涵义上来看,严格说起来应该不算破关吧。他们可能打一开始就不算是游戏里的玩家……”
这应该是运气问题,换句话说就是误差范围。
照这样说,中途参加闯进游戏里的空空也只不过是误差罢了──
“虽然判断没有‘不得离开四国’这条规则,但要离开可能需要什么条件,我还是先把这些规则搞清楚之后再出去……等等。”
空空说道。
他喃喃自语整理思绪,发现了一件事。一边看着眼前证的尸首,发现了一件事──按照一般常识来想的话,他这种坐在尸体面前整理思绪的态度当然不太值得称道,可是也能说多亏他看着尸首思考才能发现这件事。
空空和证交谈不久,还来不及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战士。但至少可以确定证认为自己对这场游戏瞭若指掌……虽然最后她还是死于自己不知道的规则之下。
证一口认定是地球干的好事,多少受到偏见或是个人想法的影响──但她对这场游戏规则的理解,也是建立在某种程度的实际根据上。
所以说……虽然在空空问这件事之前证就已经死了……她是如何知道这些规则的?
空空在这场游戏是菜鸟中的菜鸟,菜到没被新人杀手的陷阱炸死根本就是奇迹──可是每个人一开始都是菜鸟,登淀证也不是最初就有说明书或是秘笈可看。她之所以能够活下来,‘能够在天上飞’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有了那种飞行能力、魔法能力的话,要逃过那阵追踪型爆炸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最初还是个菜鸟的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规则,成为资深玩家的呢?
“…………”
那还用说吗?
当然是──如同现在空空在做的事情一样。
空空看到证的头被炸掉,所以得知这场游戏有秒杀型的陷阱存在──也就是说要熟悉这场游戏,最标准的方法就是从他人的失败学习。
四国的人口有三百万人。
其中大部分的人想必都死在第一道陷阱之下──可是假设如空空料想的那样,有相当多的人活过第一道陷阱。
那么活下来的人就能够从死者的样子得知发动的规则,或是犯了什么禁止事项。
第一道陷阱之后,要是在第二道、第三道陷阱也依样画葫芦的话──那么只要躲过愈多陷阱,就能从牺牲者死亡的样貌得知新的规则。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做‘挡箭牌’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这句话原本的意思听起来就不是好事。
登淀证之前说的好像这场游戏需要玩家一起通力合作,搞不好这才是她真正的打算──她希望空空用性命替她找到自己未知的规则。
光是这点企图,空空并不会因此认为自己受骗上当或是遭到利用……他反而认为要是和证的交易成立的话,现在应该早就学到她掌握的规则了。所以没能让证利用,空空觉得真是吃了大亏。
不,如果要论感觉的话,何止是吃了大膀,简直是down到谷底了。
这么一想,空空对于现况的危机意识又更加三级跳。
就算利用挡箭牌──换句话说就是利用活人当牺牲品,从他人的死状学习规则是这场游戏标准的玩法,但中途参加、姗姗来迟的空空,之后已经没办法用这种玩法进行游戏了。
因为如果证说的话可信,现在四国已经没多少人还活着──虽然任何人一开始都是菜鸟,可是现在和证刚开始参加游戏时的状况已经不一样。
游戏进行到这个阶段,已经不会有大量的牺牲者出现。
甚至应该说游戏已经快要结束了。既然这样──
“…………”
把状况……应该说困境大致整理过一遍、了解现实有多绝望之后,空空姑且还是决定把现下未解的疑问点好好想清楚。
不是问题点,而是疑问点。
只要继续进行游戏的话,这个疑问点早晚会厘清,所以可能也算不上多重要──证的尸首坐在他的面前,这件事本身也是一个疑问点。
简单说来,这是一场会死人的游戏。
但是人死不是死了就没事──真要说清楚的话,只要有一个人死掉,就会有一具尸体。会出现尸体──会有一具尸体诞生出来。那么假设死了三百万人的话──算算就会有三百万具尸体出现。
可是四国却空荡荡的。
至少在从学校到这里的一路上,空空都没看见尸体──一具都没看见。不但没看见尸体,就连陷阱发动的痕迹(除了他自己触动的陷阱以外)都找不到。
有一种说法可以解释,证为了不想吓到空空这个游戏新手,刻意避开有尸首或是有陷阱痕迹的地方,选择比较干净正常的路径把他带到这间制面所来……可是照理来说这间制面所里应该也会有店员或是顾客的尸体才对。
证应该没有时间把尸首藏起来……
因为没有尸体,所以空空一直沿用‘失去联络’、‘失踪’这类表现方式。可是如果触动陷阱最终代表有人会死的话──在某处应该就会有尸体才对。
或许是因为空空平常有烧好香,或者单纯只是出于偶然,他的这个疑问不久之后就会获得解答──可是就算撇开这一点,关于现况的疑问实在太多了。
“不行啊……感觉真的好像在不懂规则的情况下打棒球一样。不晓得怎么用球棒和球,连守备位置的意思都不知道……”
空空以前曾经花了好大一番工夫向不懂棒球规则的同学解释棒球的乐趣──不论是哪种游戏或是竞技,某些事情对参与者来说可能很理所当然,但是不懂的人真的就是不懂。只是有一件事千万不能忘记,这场游戏和棒球不一样,所有玩家都必须自己摸索规则。
除了游戏主导者之外──前提是如果真的有游戏主导者存在的话。
“到头来,不懂规则的话什么都别提了……这样的话,现在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找到像证一样的幸存者,从那家伙口中尽可能问出他知道的所有规则……”
空空觉得这就好像大海捞针一样。
这种比喻原本多少有点夸大其词,可是空空觉得在四国这么辽阔的面积要找到可能只有少数几人……顶多只有几十人的幸存者,搞不好真的和这句话的语意相去不远。
证当时是她发现空空光明正大跳伞下来,主动来找他。虽然那时候说不定还有其他幸存者、其他玩家也看见空空跳伞下来,可是……
该怎么办?
空空认为降落伞可能还派得上用场,所以放进背包里带过来了。要不要再把降落伞穿起来,找个显眼的地方再跳一遍?
可是他之前一眼就被人发现是因为从天上下来、从直升机上下来。但他从没听说过四国有那么高的建筑物。可能要比照东京晴空塔的高度,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才能像之前那样吸睛……
这么说来,证是不是还说过什么关于地盘之类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
“不对,等一等……如果我是证的话……”
如果我是证的话。
以空空的思考想法来说,这样的假设几乎可以说是一大奇迹──绝无仅有的奇迹。空空非常不擅长体察他人的感受与心灵、缺乏感性、感受性又低,没想到他竟然会把思考转向试图与他人的想法共鸣。
在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个念头甚至可以说是空空在四国的冒险行动中最大的奇迹也不为过──总之空空在这时候转念一想。
如果空空就像证一样是四国当地人,打从一开始就参加这场游戏,成功从他人的失败、他人的牺牲当中学到规则的话,自己能够把那些规则全都只整理在脑袋里吗?
会把那些规则全都背下来吗?
那些规则每一条都攸关性命,她只会用死背的方式记下来吗?
不,如果不是记忆力好到过目不忘,应该都会写小抄记录吧──当然,如果有一条规则说‘规则只能死记’的话,自然不会有这种小抄存在。
可是按照人之常情,当禁止事项超过一定数量,为了避免触犯,就算真能够硬记,应该也会想要写成文字记录下来吧。
每个人都难免会不小心犯错,都有粗心大意的时候。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不小心、一点粗心大意就会直接要了性命──为了避免发生这种状况,任何可用的预防手段应该都会派上用场才对。
也就是说证手上很有可能会有这种小抄──就是自制的规则书。应该很有可能会有属于她自己、记录游戏攻略方法的攻略秘笈。
“…………”
可是就现在空空看来,证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
她没有像空空那样背着军事背包──恐怕就只有一身轻装简服。就连女孩子会带在身边的小包包都没有。之前两人还随意吃起乌龙面来,由此可知四国现在的情况只是没有人烟,还没到需要荒野求生的状态。所以空空也能理解为什么证以轻便为优先,什么都没带──可是‘如果空空是证的话’、如果他做了一本规则书的话应该会随身携带才对。
衣服里面。
这么说可能在衣服里面啰?
那套如魔法少女般的萝莉塔服饰看起来还挺大件的,小小一本便笺册子应该随便哪里都藏得下。
“虽然只是不会动的尸体,可是要摸索女孩子的衣物……实在有点……不对,应该说让人提不起劲啊。”
或者该说因为是一具尸体,才更让人不想动手。
可是过去空空已经干过不少不堪的勾当。
为了能够像现在这样活着,过去他已经把种种道德规范全都扔进水沟里去了──那么现在为了要保命,不去做这桩‘不堪的勾当’也说不过去。
不过有什么必要非得‘说得过去’才能动手。
像这种心态好像叫做协和式效应。
行为经济学可说是从游戏理论更进一步发展的逻辑。如果用行为经济学的说法,这就叫做沉没成本效应──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虽然已经走入死胡同,但又不甘心过去的投资血本无归,所以就算明知已经走入死胡同,还是忍不住继续投注成本的心理。
据说这种效应的名称是取自英法两国砸下大笔经费制造的协和式客机,就算经营状况不好,但也已经回不了头,结果又投入更多金钱──可是如果把这个理论用在现在这种场合,显然空空就快要走上不该走的路子了。
虽说空空过去已经干过很多不堪的勾当,但这不是理由,绝不代表今后他也得继续这么干下去──用比较不客气的说法来说,这就和那种‘都已经杀了一个人,再多杀两个、三个也没差’的粗浅思考方式没两样。
如果空空真的认为自己过去干了很多坏事,如果他真的有反省、觉得后悔的话,只要从现在开始洗心革面,改正自己的行为就好了──依照他的判断力,应该不会受到协和式效应的影响才对。
可是空空没办法迷途知返,接下来还是要做出不堪的行为,或许这就代表事实上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多深刻的反省与后悔,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堪。
或许空空是这样想的──
只要为了活命,做什么事都行。
这样的话,他还有什么立场去怪罪证想要把他当作‘挡箭牌’利用?
实际上,虽然空空嘴巴上说不想动手,可是他动起手来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也就是说,他把衣服从登淀证的尸体上脱下来的时候,丝毫不见任何踌躇。
不,说丝毫没有可能也言过其实。
可是如果他在这时候有一点犹疑的话,那只是因为他从没看过萝莉塔风格的女装,不晓得该怎么脱下来而已。
其实不管是不是萝莉塔风格的服饰,十三岁的空空少年怎么可能知道如何脱下异性的衣衫──话虽如此无论样式如何,衣服就是衣服。
只要仔细找到拉炼或钮扣在哪里,用不了多久就能脱下来,也不可能花上多少时间。
空空心想要是有一条规则说‘不得脱女孩子的衣服’的话,我现在立刻完蛋了。可是想归想,他解开扣子的手还是抖都没抖一下。
精神面不畏惧死亡。
才不是,他非常怕死。
可是就算怕死──不,就是因为怕死,所以只要能够活命,不管风险再高的事情他都不会犹豫。空空认为证肯定也是这样活下来的。
只不过她终究还是没能撑到最后。
你的路就让我继续走下去吧──就算证听到这句话,恐怕也不会觉得欣慰。反正空空也不认为这么做就能吊唁证的在天之灵。
“我记得脱死人的衣服好像在……对了,在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里,也有一个脱死人衣服的老太婆……”
是在课本上看到的吗?
还是在图书馆看到的?
空空知道〈罗生门〉的最后一段有两种版本。有这个知识就代表应该是有人教过,所以学校上课有教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事后修改小说故事的最后一段文章──也就是改写结局。该怎么说好呢,对于空空这种并非爱书人士的读者来说,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种不道德、亵渎的行为。不过对于现在身处此境的空空而言,这段轶闻或许会让他心里好过点。
就连那位大文豪都做过这种事。
那么空空把这段发生在四国,怎么想都只有悲剧性结局的故事最后一段──只有最后一段改写掉,应该也不算什么亵渎、不是什么杀头大罪吧?
空空把魔法少女的服装完全脱下来,把登淀证的尸身脱成半裸──虽然外面那件衣服很华丽,可是证的贴身内衣样式倒是很朴素,的确很符合她的个性。光看她挑选内衣的品味,空空强烈认为这件魔法少女服装果然是组织分配给她穿上的,而不是个人的兴趣。
为了方便脱下那套衣服,空空让证的身躯躺在刚才摆放乌龙面碗的桌子上。不过这样一摆感觉好像在手术室一样,整个气氛变得更诡谲了。
为了避免尸首在他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倒在地上,空空一开始就把证的身体放在桌上。这或许也算是空空的一点心意,可是……
因为这是一具无头尸体,残忍的感觉有增无减。
如果是空空的话,就算尸体还有头颅、就算证的双眼还瞪着他看,他手边的动作也不会稍有停滞──可是就在空空的手指搭上证的内衣然后又打消主意的时候,他的手才终于停下来。
就算是空空,难免也觉得脱内衣实在太超过了。在他的内心里多少也还保有一点青春期少年特有的感觉,并不是完全欠缺──虽然这和绅不绅士是两回事,不过他觉得就算要脱内衣,等到确定魔法少女服装里一无所获之后再脱也不迟。到时候他就有个理由说因为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动手。
毫不犹豫地动手。
可是空空这时候展现自我意识说不定是一种错误──搞不好证真的把记录规则的便笺册子藏在内衣里也说不定。虽然拿取不易,可是如果以‘随身携带’这一点来说,贴身衣物就是藏东西最让人放心、最不容易遗失的地方。
但是空空这时候却让青春期的心理影响了他。
空空先检视那件魔法少女的服装──对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光是这个行为就已经充满情色感。而且手上这件衣服才刚从一个死后没多久的女孩子身上脱下来,还留有一点体温。
“……这件衣服到底是什么构造。怎么……连个口袋都没有……”
他原本还想像──原本还抱着希望,认为衣服里面会有内袋,可是把衣服内侧摸过一遍也找不到任何像是口袋的地方。虽然有缝制的痕迹,可是乍看之下会让人以为这件衣服好像是连身式,可能打从裁剪布料的时候,就是依照这个形状剪下一整块布做成衣服。
照这种构造来看,要说是魔法服装的话还真说得过去。
脑筋动得快的人或许会说不是魔法服装,而是魔法缝装。可是现在的空空可没有多余的心力开玩笑──这半年来他从来没有这种多余的心力。
“可是如果真要说的话,这与其说是衣服……感觉也像是韵律服一样……看起来好像轻飘飘、蓬松松,可是穿起来好像还满贴身的?”
贴身。
那么比起韵律服,或许更像是潜水衣吧──要是这样的话,就更像空空平常使用的打怪人专用战斗服‘丑恶怪侠’了。
可是这两者之间有绝对性的差异。
‘丑恶怪侠’看起来虽然神奇,但实际使用的空空知道那是科学技术研发出来的产物──该怎么说明才好,虽然不清楚构造细节,可是他敢拍胸腩保证,‘丑恶怪侠’绝对是在缝制的时候把电子回路一起组装进去。
虽然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不觉得神秘难解。
可是这件魔法少女服装──如果硬要奇幻风格的用语形容,应该叫做魔法衣吧──就空空看到、摸到,衣服上没有任何机关。
就只是普通的衣服而已。
就只是普通的可爱衣服而已。
空空很难从这件衣服感应到什么魔法──可是话说回来,要把这件衣服当成高科技的产物,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更是难上加难。
“…………”
无论如何这件衣服没有内袋,外侧当然也没有口袋,也找不到能够把便笺纸缝在里面的缝隙。所以空空推测登淀证身上没有携带记录游戏规则的便笺册子或是类似重点整理的纸条,当初的想法完全猜错了。
他的行为只是把一个女孩子给剥光而已。
如果真要说的话,或许可能藏在衣服的外层与内里之间,可是空空几乎没看到这样的缝线痕迹,而且规则书应该会常常拿出来使用,不太可能藏在那么隐密费事的地方。
相较之下,藏在贴身内衣里面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吧──空空的目光往桌面上证的尸首看去。如果用‘砧板上的鱼’形容证的尸身多少有欠拘谨,可是一具同年龄少女的身躯就横躺在他的面前。就算空空伸手去脱内衣,对方也不会抵抗。
“……这个嘛……可是也不对,也有可能藏在鞋子里。”
空空之所以会想到这一点,终究还是因为内心仍在踌躇。
他想把翻看女孩子贴身衣物这种行为拖到最后的最后──所以决定先查看还没脱下来的鞋子。把人家的鞋子脱下来看其实也是十足变态的行为,可是好在空空没有那种嗜好,对女孩子的鞋子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之前空空只顾着注意衣服,其实证穿的鞋子样式也满夸张……或者该说是俏丽又优美。就是那种小孩子可能会很喜欢,但不会真的去穿的那种。
空空往鞋内看了看,还把鞋垫给拆下来,可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他本来以为就算没有便笺,可能证会把自己知道的规则直接抄写在鞋垫底下,可是也没有。
空空也想到或许有可能像间谍电影演得那样,把鞋底的橡皮垫拆下来之后里面藏有东西──可是这就和把便笺缝在衣服布料里头一样缺乏便利性。如果发现新规则或是想要确认已知规则的时候,每次都得把鞋底拆下来。空空不认为证的个性会愿意忍受这么麻烦的事。
要是空空的话,如果有必要他就会这么做。可是换作是证,就算有必要应该也不愿意吧。
她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小孩子。
“既然这样,最后就是……”
空空把左右脚的鞋子都检查过,还像执行某种事前仪式般把袜子也翻过来看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这时候必须下定决心的时刻终于到了──就算不提什么沉没成本效应,都到这个地步了,空空也不打算因为伦理道德的理由打退堂鼓。可是到了这个‘最后’阶段,他还是深深呼吸一口气。这或许也算是空空稍稍流露出人性的表现。
然而即便只是错觉,这个流露人性的举动却救了空空一命──就是因为彻底缺乏人性才导致空空现在的处境,这样想或许很讽刺,但要不是他现在正处于青春期,只是顺其自然不假思索直接动手从少女的尸身褪去内衣的话──没错。
他可能已经被炸死了。
“!”
登淀证放在桌上的尸体竟然──爆炸了。
4
这次爆炸的规模和刚才头部炸裂的时候不一样──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空空还是被爆炸的热流冲到。他就像后滚翻似的整个人被震翻,重重撞在制面所的墙壁上。
一时之间空空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不,他晓得发生什么事。
也只是晓得而已。
能够掌握现实状况,这就是空空空的本事──刚才发生的事情就是登淀证的无头尸体爆炸、破裂了。可是这完全出乎空空的意料之外、出乎他的想像之外,所以就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不由得感到莫名其妙。
违反规则。
空空已经明白要是触犯禁止事项的话,就会发生‘这种状况’──而且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发生‘这种状况’。可是他的设想、他的心理准备都是假设自己可能遭遇‘这种状况’──压根没想到竟然是登淀证的尸体会变成‘这种状况’。
证曾经用‘结束’来形容游戏通关。
如果照这个意思来看的话,无法逃出四国、触犯某种规则而GAME OVER的证虽然已经不能‘结束’游戏,但应该也已经‘退出’游戏了。
难道是空空误会了吗?
即使在死后,只要触犯了规则──还是会受到惩罚。
天底下有这种事吗──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场游戏的规则也未免太严格,而且又太残酷了。
就连死人都不放过。
也就是说在这场游戏的世界观里,死刑并非极刑。
游戏规则彻底到不惜毁坏尸体──这种程度就连空空都不由得感到恐怖。
“…………”
实际上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违反规则’的是空空,就像先前他想要和外界联系,最先爆掉的是手机一样。假如陷阱的发动条件是‘脱下别人的袜子’,先是登淀证的身体炸掉,然后接下来就会有追踪型的爆炸接连发生。空空本来以为会不会是这样,还绷紧了身子准备应对──可是不管他等多久……不,他当然没有在等爆炸上门……总之第二次爆裂并没有发生。
就和证爆头的时候一样。
只有一次爆炸就结束了。
“……先前的爆炸,还有在国中学校那次爆炸的时候还没想这么多……”
空空一边扶着墙壁站起来,一边自言自语说道:
“完全没有闻到一点火药味──这场爆炸肯定不是单纯的燃烧而已……虽然是陷阱,但绝不是什么小把戏……是这个意思吗?”
爆炸的原因当然不是证的脑袋与身体里被人埋下火药或是炸药──空空一边思考,目光往桌面上看去。受到证身躯爆炸的波及,桌子和椅子都被炸坏了。
桌椅碎片的折断面已经焦黑,可是好像没有引起延烧。刚才那么一炸,似乎还不至于让这间制面所引起火灾──看得出来爆炸只有短短一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可是比起这些考察,空空最先注意到的是登淀证。
她的尸体完全消失了。
不是烧毁。
而是──消失。
“……嗯?咦?这种事……”
这种事有可能吗?
证的身体消失无踪,彷佛刚才发生的爆炸──或者该说是燃烧现象、化学变化威力恰巧让一具人体消失一般。
刚才证的头颅炸开的时候,应该有大量皮肤肉片四处飞溅──就连那些碎皮残肉都消失得不见踪影。
无影无迹。
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彻底消失。
不,别说是一根头发,就连内衣也不见了。
地上有桌椅的碎片,可是证身上的内衣内裤却连一点碎布都没留下。
“……啊。”
空空惊叫一声。
这时候他终于了解,应该说终于察觉了。
三百万名四国居民被迫参加这场游戏,如果大半的人──或许如今几乎所有人都GAME OVER的话,照理来说就会有同样数量的尸体才对,可是空空到现在却连一具都没看到──除了死在他眼前的登淀证之外,连一具尸体都没看到的谜题终于有了解答。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这个地方──死亡这件事。
死亡这件事──是违反规则的。
所以违反这项规定的登淀证,还有之前因为‘GAME OVER’而‘退出’游戏的人们,尸体才会一具都没留下──那些人的尸体全都爆炸、破裂、消失、消灭了。
空空感到一阵寒意──不,感到一阵厌恶感。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很想大喊‘这算什么’──就侮辱往生者尊严这一点来说,空空脱去死者衣着的行为和毁坏尸体或许只是大同小异。
空空也不打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撇清责任。
证之前说这是一场‘游戏’。可是这样一来,这种形容方式就愈来愈具有真实感了──明明是游戏却有真实感。仔细想想这种形容倒也奇怪。这一点姑且不做讨论。
空空以前是个专注于运动的少年,但也不是完全没玩过游乐器。社团活动结束后回家的路上,也曾经陪朋友一起去过游乐场──虽然他不曾自己主动去玩,但以前也曾在朋友玩动作游戏的时候从旁观看。
就是那种横向卷轴型的动作游戏。
那是一款用拳打或是脚踢把接踵而来的敌人一一打倒,颇有古趣的游戏。那时候空空看过之后也没当一回事,现在倒是回想起来了──玩家打死的敌人会躺在地上,然后过了几秒之后闪烁几下便消失在萤幕上。
消失,消灭。
原因可能是为了不妨碍游戏进行,或者和CPU的处理性能有关──所以被打死的敌人闪烁几下之后就会消失。那时候空空对这件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GAME OVER之后连同身上的内衣一同消灭的登淀证,彷佛就像是游戏里的人物一样。
只不过至少就她本人的认知来说,她应该是玩家而不是敌人角色……
“这下知道为什么一具尸体都找不着了……这个原因完全能解释为什么空拍影像拍不到任何异状。可是就连监视摄影机与卫星摄影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用这个理由还是说不太过去……这么大规模的爆炸在三百万个地点发生,怎么可能什么异状都没拍到……”
不。
关于这一点,肯定也是因为某种规则造成的吧。
只是空空还不晓得那条规则而已──对了,这么说来,刚才还没来得及调查证的内衣,爆炸就已经发生,就算那本记录着证所知游戏规则的便笺册真的藏在内衣底下,也已经当作‘身上穿戴的物品’同时一起炸掉,连一点纸屑都没剩下了。
“总觉得……这次真的每件事都慢半拍……照这样子之后要怎么活下去啊……”
虽然空空口中自怨自艾,但就算慢再多拍,他也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已经走投无路。
因为证的一切并没有全部都消灭。
空空猜想‘死亡等于犯规’,这件事十之八久没猜错。而且死亡的时候会触动爆炸陷阱,‘身上穿戴的物品’也会一起消灭,这应该也如他所想那样──可是在爆炸陷阱发动之前……在爆炸发生没多久前,空空已经从证的‘身上’把那身魔法少女的衣服脱下来。
结果──魔法少女的衣服以及鞋子、袜子都没有消失、没有消灭,就这样留在空空手边。
还好好地、完好如初地留在他手边。
这些东西彷佛就是登淀证曾经活在这世上的证明。
“不……就算衣服鞋袜都留着也不代表什么……证自己也说魔法和这次的游戏本身没有关系……”
只不过──
这些衣服鞋袜却是她之前存活下来的原因之一──空空也想像得出来,证之所以能够持续进行游戏到今天,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可以在天上飞’。
既然这样的话,那至少也代表一件事──
‘在天上飞’、‘飘浮在空中’,还有──
‘使用魔法’。
这些事都不触犯规则。
“魔法啊……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让我相信魔法的存在……但现在也还不能否认,魔法或许真的能够成为某种打破现况的线索。”
空空一边说道,一边又把原本证身上穿戴──如今已经变成遗物的魔法少女风格服饰再检查一遍──就像刚才检查袜子一样,把整件衣服里外翻过来看一遍。
可是即便空空再怎么不死心,还是没找到什么秘密。
没有任何特殊结构、特殊构造或特殊机关。
空空原本希望可能像‘丑恶怪侠’那样,在衣服哪里藏有按钮──刚才他只顾着找有没有口袋,心想说不定看漏了──遗憾的是关于这一点,空空不是那么漫不经心的人。
他没有看漏什么。
不管再怎么听信证说的话──再怎么正面看待她,就空空少年的常识、知识来看,这都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衣服。
只是一件做工比较特殊的普通衣服──如果以戏法的方式来形容,那就是没有秘诀、没有机关。
“所以不是戏法,而是魔法吗……”
鞋子当然也一样。
这双鞋子现在也没什么好重新检查的了──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或者说为了让自己死心──他还是试着再看一遍,结果还是以徒劳无功收场。
收场之后,空空再也没奈何了。
虽然空空少年为了生存不惜一切努力,甚至不惜付出牺牲。但是当没有任何事可努力,没有任何牺牲可付出的时候,饶是他也只能呆在当场。
他千方百计想要从证的死亡当中找出蛛丝马迹,难道这只是自己的感伤吗──他不希望证死得毫无价值,这算是一种感伤吗?情况陷入胶着之后,空空意识到自己试图硬是从这位魔法少女的GAME OVER当中,寻找能够打破现况的契机。
这不是自己的作风。
不是空空空的作风。
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难道是因为证请他吃了一碗那样好吃的乌龙面,所以自己感念在心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像个孩子般大哭一场就好了。可是他并不是觉得伤心难过。
打击是有。
可能内心也颇为动摇。
可是随着时间分秒过去,空空的精神状况也渐趋平静──登淀证的死,只带给他如同刚跑完百米竞赛般的感觉。
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就和‘巨声悲鸣’那时候一样吧。
只有生理上的变化,内心则没有任何变动──空空忍不住心想,像他这种人为什么还活在世上。
可是他不想死。
虽然生无可恋,但他就是不想死。
“那继续留在这里也没用了,还是快点开始行动,好逃离这场逃脱游戏吧。要是在一个礼拜之内不向地球鏖灭军提出一点什么报告的话,那些现在或许还活着的其余玩家搞不好就会被歼灭。”
空空把这些根本不用特地强调的事情刻意说出来好激励自我──正确来说,应该是进行了一场名为‘激励自我’的仪式。
“就算继续待在这里,凭我又做不出乌龙面。虽然我倒是想尝试做一次用脚踩的乌龙面看看……”
空空个人认为用脚踩做乌龙面好像比一般揉面的方式更困难──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够有样学样。他可不想胡乱挑战一通,把那难得的回忆、难得的美味抹杀掉。
登淀证一死,四国当地会做赞歧乌龙面的人说不定就此绝迹──要真是这样的话,空空决定要把那种魅力、那种食感、那种乌龙面滑过喉咙的口感深深铭记在心。
背包里还有几天份的携带式粮食,再说他又不是在什么无人荒岛上遇难,不怕找不到下一餐的饮水粮食,这时候根本用不着勉强自己一次吃那么多。
要是不打算在这里过夜的话,就应该在天黑之前开始接下来的行动──而且这次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现在可不是在乌龙面店睡大觉的时候。
还是权当自己只是来这里吃个面,回头依照之前的既定路线行动吧。
“……不过在那之前,就算只是装装样子、就算只是形式上,最好还是让证入土为安吧。”
虽说要让证入土为安,但她的尸首已经完全消灭了,可以说几乎没有东西可埋。不过也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空空手上还有他从证身上剥下来的衣物。
就把这些衣服鞋子给埋了,来代替土葬吧。
因为这样能让我觉得心里交代得过去,那就这么办吧──空空打定主意,右手拿着魔法少女衣服、左手拎起鞋子。就在他打算走到店外之前──
“嗯?”
突然心中一动。
不是对于右手拿的衣服,而是对左手拎着的鞋子──
“嗯?”
觉得心有所感。
不,也不是他产生什么新的疑问、有什么新发现,或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不是这种类似有什么新进展的问题──或许是因为鞋子上那些装饰过度夸张的关系,空空这时候才觉得这双鞋子、这双俏丽的鞋子看起来还满大的。
这双鞋子是配给品,当然不是市面上贩卖的东西,所以在鞋垫或是鞋舌上没有标示尺寸大小……可是空空认为说不定就是因为证有着这么一双大脚,才能做出那么好吃的乌龙面。
他只是出于一时的好奇心,认为证的脚说不定比自己还大,所以决定套套看这双鞋子。
这时候空空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单纯只是好奇而已,换句话说也就是出于玩心而已。
可是穿了之后,空空少年发现这双鞋子完全适合他的脚,既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光是出于好奇心或是玩心而已了。
脚的大小几乎一样。
那么身高和体型又如何呢?
“…………”
不对不对。
先等一等。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5
回想起一段稍微久远的往事──那时候空空空还是个棒球小子,升上国中的时候也选了一所棒球社实力坚强的私立国中。说出来也不怕人家眼红,实际上他还是以特别待遇学生的身分入学的──那所学校的棒球社很有名,号称连想进去都很困难。虽然空空不是一加入就成为先发,但也是依循正规的方式加入。即使他的人性有问题,在社团里也还混得不错。
事情是在他在社团里混得不错之前──
刚加入棒球社的时候──那些可敬的学长给空空以及加入社团的一年级学生下了一道命令,参加棒球社的所谓传统活动──那项传统活动就是新加入的社员必须向女学生借穿制服,和二、三年级生来一场练习赛。
当时空空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懂为什么这种脑袋秀逗的行为会变成社团的传统活动。但是这确实是真正的传统,对他们下令的学长,以及学长的学长也都参加过相同的活动。
实际参加之后,空空才稍微了解‘众人一起胡闹耍白痴’是一种为了让大家彼此更加熟悉的入门仪式。那时候是怎么说的……这样比赛过一场之后,来自各地的新生彼此之间,以及学长学弟之间都会觉得彼此的情谊好像变得更深厚了。
这种思维应该是认为对于以团队合作为主的团体竞技来说,这么做有其必要性──比方空空刚加入地球鏖灭军的时候,军队立刻就交代一项任务,要他去杀掉怪人。
要一个刚加入、什么事都还搞不清楚的新人去杀怪人,空空认为这也未免太突然、太操之过急。但军队的目的应该是要他去杀掉怪人,藉此让他产生‘同侪意识’──不过空空的人格可没那么简单,当然不会因为杀掉一只怪人就对地球鏖灭军有什么‘同侪意识’或是‘归属感’。反正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因为过去那次经验,空空已经穿过女装了。
他曾经向同班的女生死求活求,借到制服之后穿上衬衫、套上裙子打过一场棒球赛──不过那次只是为了参加社团的传统活动。就算不是为了什么活动,也是因为学长命令他这么做。简单来说不是出自空空自己的判断,也不是他自己的决定。
多的是办法可以找藉口解释。
但这次他可就没办法开脱了。
因为基于空空空自己的判断、空空空自己的决定──
他把那套魔法少女服饰穿上了。
“…………”
空空有一种感觉,好像失去了某种比想像中更重要的物事。
深深的失落感让他有些头晕眼花。
要是平常的话,空空认为自己绝不会干出自尽这种事。可是现在的失落感已经严重到让他认为如果这样都还一无所获的话,自己搞不好当真会去寻短。可是就如同他穿上鞋子时料想的那样,那套魔法少女服──既然已经穿在空空少年的身上,称为魔法‘少女’的衣服倒也奇怪──穿起来果然很合身,没什么紧绷感。
登淀证的骨架虽然称不上壮硕,不过在女孩子当中似乎稍微大了点──原来如此,也难怪她能够用脚踩的方式制作乌龙面。
不过就算没有尺寸上的问题,穿上这件平常不习惯的衣服还是让空空费尽心思──毕竟这套衣服的款式设计他以前从没看过。
可是和战斗服‘丑恶怪侠’比起来,这套衣服还不算什么──因为那套英雄装的设计构造超级麻烦,一个人根本没办法穿,非得叫别人帮忙才能穿上。虽然‘丑恶怪侠’经过种种改良,已经比他第一次穿的时候好多了。但是唯独需要人家协助才能穿戴的缺点到现在还是克服不了。就像从前是‘那个人’帮他穿衣一样,现在主要也是‘篝火’协助他穿戴。
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这次个人任务,空空没有把‘丑恶怪侠’带来。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虽然不用穿英雄服,却要穿上魔法少女服。谁想得到天底下竟然会有这种事。
唯一让空空感到欣慰的是,至少穿这套魔法少女服不用先脱光光──不过照这样说的话,登淀证的内衣连同她的尸体一起消灭,对空空来说或许同样也算得上是一大安慰。
因为如果当真要验证个彻底,就必须穿上和她一样的内衣裤才行,不然实验就称不上完整──可是因为内衣裤已经消灭,就算想穿也没得穿。
真是太好了。
“穿了才知道……这衣服活动起来倒也不觉得很拘束。只是坐下来的时候要花点工夫,裙子好像很容易弄绉……”
空空抓起宽大的裙摆打量一番。一开始他还搞不清楚这件衣服到底是什么做工设计,检查的时候才发现衣服里好像装有钢丝来撑住形状,而且似乎还不是一般的钢丝……
“裙子这东西穿起来凉飕飕的,总觉得缺乏安全感……不太安稳……女孩子为什么会愿意用这种不牢靠的东西保护下半身呢……”
空空一边心想有装钢丝可能就不错了,一边把自己刚脱下来的衣服还有放在袋子里的鞋子收进背包里。现在就收起来可能稍嫌太早,可是他从生理上就无法忍受东西到处放的散乱感。话虽如此,但他也不是什么家事高手,所以只是乱折一通,然后一把塞进背包里去。
“有没有镜子……”
空空本来想找镜子,但还是打消主意。
这里是揽客进门做生意的店铺,他认为在某处──比方说洗手间──肯定有镜子。但他现在还不想照镜子看自己的模样。
这件事也是一样,如果要做到彻底的话,自然还是应该照照镜子。但空空这次总算决定先执行任务。先试试看这套衣服、试试看有没有所谓的‘魔法’。试过之后再去担心自己的扮相也不迟。
没错。
空空这时候穿上少女登淀证穿过的萝莉塔服饰不是因为自身的兴趣嗜好,不是因为自己想穿、喜欢喜好才穿的──他在这时候穿上这套衣服当然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终极目标,同时也是四国这场游戏的破关条件──也就是为了要‘逃出去’。
登淀证说她之所以能够在这场游戏里生存下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是魔法少女──无论是不是辅助因素,原因之一就是她穿着能够在天上飞的魔法装。
这点空空能够接受。
既然这样──
那就不用客气、不用留情。
虽然登淀证的一切连同她的性命已经几乎消灭殆尽,可是有一句话叫做物尽其用,只要有东西留下来,就算是裙子也该拿来使用。
魔法少女的衣服。
还有鞋子。
这些她的遗物──如果用游戏术语来说的话,就是游戏中获得的道具,应该拿来有效利用。
当然前提是用起来有效。
空空已经把那套衣服摸了个透,甚至还里外翻面之后再摸过一遍调查,结果还是不晓得‘魔法’的机关在哪里──这套衣服和‘丑恶怪侠’不一样,不是按下按钮就能发挥特性。
根本就没有任何按钮。
虽然知道用途,可是对用法却一窍不通──既然这样,也只能用最后一招了。虽然只是碰运气,空空也只好自,己穿上去看看。
把羞耻心扔到脑后去。
忘记什么青春期不青春期。
只能把这里当成一间大试衣间了。
“……好吧。”
空空这一点毕竟和一般的青少年不同,很快便看开了。
“反正又没有人看……”
现在四国几乎没有人──最糟糕的情况搞不好连一个人都没了。而且只要想想现在四国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十三岁少年穿上萝莉塔服饰,只不过是一件极不重要、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可不能忘记。
空空任务失败的话──或者任务成功也一样──可能会让地球与人类之间的对决造成很大的变化。他对这件事虽然没有什么使命感,但也不是那么不客观,不晓得事态的严重性。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最少要避免地球鏖灭军不明室动用‘新武器’──他和不明室虽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那群人并不会让人想要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所以──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谨慎仔细地去做。
空空背起装行李的背包,走到外头去。
“自行车……总不能塞进背包里去。”
如果像之前放在货物柜的时候一样把车体拆解或许也不是放不下,可是‘恋风号’都已经组装起来了,又重新拆掉总有一种挖坑自己埋的虚耗感。
反正如果使用不了‘魔法’的话,还是得依靠这台‘恋风号’──在测试能不能飞的时候,就暂时让他把车子停放在制面所前面吧。
这样摆或许是违规停车,但是应该不会有人来拖吊。
“不过至少得把‘破坏丸’拿着……”
老实说以现在四国的情况,空空不认为‘破坏丸’对他有什么帮助──如果是杀戮游戏也就算了,一把日本刀在逃脱游戏里能派得上什么用场──可是他也不愿意把刀留下。
原因不是因为这把刀是‘那个人’的遗物。
他自认不是。
空空很清楚自己不是这种人──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凭他自身的战斗能力,搞不好受到恶犬攻击就会死翘翘。遇到和游戏无关的场面时,他还是希望手边有强力的武器可用。
因为没有人或许就代表轮到野生动物称霸了──空空不晓得四国有没有熊,但是先前坐直升机从上空往下看,他已经实际体会到四国是个多山之地。
在一个没有人类──没有天敌的世界,包含昆虫在内的动物应该会相当嚣张跋扈吧……或者说现在的四国游戏‘规则’甚至还适用在动植物身上吗?
空空看不出游戏规则的影响范围多广。
“如果设下这场游戏的是地球,应该不会影响动植物……‘那家伙’想毁灭的应该只有人类而已。”
反过来说,要是连动物──连动物尸体都看不到的话,就代表设下这场游戏的不是地球了。不过如果不是地球的话,问题就变成‘谁’是幕后主导者……
思考这个问题就不是空空的工作。
应该是地球鏖灭军的‘上头’会去烦恼吧。
“就长度来说,‘破坏丸’也放不进背包里……只能用手拿了吧。这样就没必要藏起来了。”
空空解开裹剑布包,让‘破坏丸’露出来──这样比较好拿。先前一直用布裹着是考虑到登陆四国之后如果遇上什么人,手上赫然提着日本刀可能会让对方产生敌意──实际上如果空空最初没有把刀藏起来的话,登淀证可能就不见得会表现出那么友善(?)的态度了。
但如果照这么说的话,因为‘不好拿’这种理由把裹剑布扔掉或许又有点操之过急──虽说四国几乎没有人,所以也不用再藏。可是无论机率再低,接下来空空确实还是有可能遭遇其他人。
“好了,结果到底是吉还是凶呢?只希望不要是什么都没有就好了──”
就算把魔法少女的服饰穿上,也不代表就能知道如何使用这套衣服。顶多只是因为穿着女装来到太阳底下,使得心中的不道德感更加严重而已──要发动魔法应该不需要这种不道德感吧。
可是光从登淀证的说法来看,她口中的‘魔法’用起来好像非常容易,信手拈来──搞不好比开关按钮还更简单就能发动。
应该不像小说漫画里那样需要念咒之类的程序──因为先前在空空随处张望的时候,证不知何时就已经浮在空中了,所以他也说不准,至少证没有念什么咒文。要是空空听到她有念咒文的话,不可能毫无印象。
“照这样的话,是靠意志力吗……一心想飞的意志之类……或是想浮在空中的意志……”
当证帮空空骑乘的‘恋风号’带路的时候,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动作──不管是转弯或是调整速度,她都维持固定的姿势。
所以如果证那时候做了什么事让她能够飞行、能够飘浮,应该就是发生在她的头脑里──如果空空也想像证那样飞行的话,就应该依样画葫芦。
空空就这样给每件事一一编出个道理,一边来到制面所前的马路上──然后站在车道分隔线上方。虽然他感觉站在车道分隔线上没什么意义,也不认为有什么意义。但他觉得应该尽可能照证之前的做法再做一遍。
事实上要是证的内衣裤还留着的话,空空真的会穿上去──既然要做就做个彻底。对空空来说这才是标准的做事方式。
“…………”
空空把眼睛闭上,左眼右眼都闭上。
然后集中精神──这个做法是他自己想的,虽然不知道证之前是不是也有这么做,可是要集中精神的时候,把眼睛闭起来应该比较有个样子吧。
集中精神思考。
飘浮、飘浮、飘浮、飘浮、飘浮、飘浮。
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
空空就像是读经,或者说像念咒语般在心中这样念道──一直这么反覆思考。虽然他觉得这种思考劳动多少有些蠢,可是此时身上的打扮又岂是一个蠢字就能了得?
空空张开双腿踩在分隔线左右──他想起来那时候证好像还交抱着双手,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所以也照样抱起双臂──然后脑袋里一直念着‘飘浮、飘浮、飞起来、飞起来’。最重要的应该是要百分之百集中精神吧。
他自己是这么推断的。
对其他事心无杂念。
对魔法心无疑念。
虽然这只是半吊子的知识,可是如果要让自己融入这种超自然、用物理无法证明的物事之时,心中就不能存有任何怀疑──应该吧。
比方说在不相信的人面前超能力就施展不出来,或是占卜效果只对相信的人有效之类──这种说法虽然已经是那些神棍常用的老套句,可是与其用‘半信半疑’这种否认信仰的态度去接触,那打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尝试这种超自然的事情。
空空就是这么想──
然后一股脑地继续在脑中喃喃念道──继续祈祷。
穿着从死人尸体上剥下来的衣服扮成女装、闭着眼睛在没有人车往来的马路上不断想着‘我要飞’。如果是所谓的一般人,只会觉得这种行为根本就是浪费力气。真要说起来的话,不用亲自去尝试也知道这种行为莫名其妙。空空究竟能持续这样的行为多久呢?
五分钟吗?还是十分钟呢?
如果攸关生死的话,或许能够持续一小时──办得到的人或许还可以持续到九十分钟,那也可以说是人类维持集中力的极限了。
可是像空空少年这样能够心无旁骛,完全集中精神直到太阳下山、夜幕完全降临的人,在这世上恐怕没几个──有这种能耐的人应该也不算是所谓的一般人了。
不过就算集中力再好,当身体感觉到十月份的寒意时,非常人的少年空空空也决定先把眼睛睁开──中断思考。他还没有放弃,但也不得不做下判断,认为这种做法似乎不得要领。
还是别急于速成,先骑着‘恋风号’开始移动吧──正当空空这么想,把视线转向制面所的时候,他发现有异。不,应该是比异样更奇怪的感觉。
世界看起来好像矮了一截。
远远放在店前的‘恋风号’的位置,看起来好像和刚才不太一样──可是车子明明就在自己刚才停放的位置上,根本没有移动过。
“…………”
可是这种感觉空空有印象。
在房间里遗失遥控器或是书本的时候,每个人应该都会想要改变视角去找东西,所以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视整个房间吧──空空也曾经这么做过。现在的感觉就和那时候很类似。
视角高了一段。
也就是说。
“飘浮感……”
空空看看自己的脚下。
他的身体已经从地上浮起五公分高了。
他老早就已经浮起来了。
6
虽然飘是飘起来了,但也不尽然是好事。因为这么一来空空少年、应该正值多愁善感年纪的空空少年就不能把登淀证留下的遗物,也就是这套魔法少女服饰给脱下来。
因为他真的已经‘飘起来’了。
真的‘飞起来’了──他根本没有使力也没有跳起来,可是整个人有如挂在气球底下一般,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如果这不是‘魔法’,那什么才是?
不,也不是‘有如挂在气球底下一般’──因为他要用‘飘起来’这个措词,所以才会无意间用了这种隐喻的方式形容。空空一直闭着眼睛,直到现在才睁开。从他刚才的感觉、触感来说──对了,应该比较像是‘站在椅子上’。
而且不是旋转椅。
而是固定不能动的坚硬椅子。
可是就算固定不动,考虑到脚下的稳定度不太好──只要想像站在平衡木上应该比较体会得出来有多不稳定──这种飘浮感免不了会觉得身子好像快要跌下来,可是只要不依赖视觉──只要把眼睛闭起来的话,感觉就像站在柏油路上稳稳的。
这是空空的失误。
也不对,在这种不知什么才是正确答案的情况下,也没什么失误不失误──可是以结果来看,空空闭起眼睛集中精神思考却是大大的失败。
要是他没闭上眼睛的话,应该就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飘起来的──说不定打从空空一开始思考‘飘浮、飞起来’的时候,他的身子就已经飘起来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蠢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飘起来、飞起来,就这么一直在心里念着‘飘浮、飞起来’──空空现在的情况已经够蠢了,额外再耍白痴有什么意思?
周遭已经变暗……应该说已经完全变黒了。
虽然这一带入夜后的灯火照明原本就不能和大都市比,可是一旦少了人类的日常活动,竟然会变得这么暗吗──不过只要抬起头来,就会看到夜空上众星闪耀,大都市的夜空根本远远不及。所以四周虽然黑,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楚周遭的状况。
空空觉得大自然真是美好,就算是他还是会有这点程度的感动。只不过这片美丽的大自然是地球的产物,换句话说也就是人类的敌人──不对。
树木与空气或许是地球的产物。
但是夜晚的黑暗或是天上的星星应该不属于地球吧?
“…………”
就算空空把心思转向外界,他的身体也没有落在柏油路面上──依旧还是飘浮在空中不动。这种感觉虽然很不可思议,可是习惯之后就会觉得很兴奋,好像接触到某种崭新的技术一般──还会有一种‘我果然没猜错’的喜悦感涌上心头。
魔法少女登淀证。
她使用‘魔法’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只要穿上这套衣服,似乎每个人都可以──或者说不是每个人,至少空空也可以使用‘魔法’。
这样的话,空空参加这场四国正在进行的游戏,就算触动陷阱应该也能迅速有效脱身──不过这套衣服原本的主人证都已经爆头而亡,当然算不上是百分之百安全的对策。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经占到很大的优势。
不,能不能这么肯定必须等空空接下来试飞过后才知道……可是他也觉得眼前已经看到一道希望之光。
只是这时候的空空空、这位长于生存之道的悲惨少年,确实或多或少把事情看得太过乐観──不是对于游戏的认知,而是对现在他施展出的‘魔法’太过乐观。
空空心底明白这种魔法少女的服装,与‘丑恶怪侠’的机制完全不同──但他现在已经开始认为两者之间其实大同小异了。
姑且不论魔法与科学哪里不同,单凭空空的脑袋显然无法理解何种技术在驱动‘魔法’,所以也怪不得他会这样思考──可是此时他已经完全陷入亚瑟·查理斯·克拉克法则之中那条‘任何高度发展的科学都与魔法无异’的逻辑,整个人完全深陷进去了。
‘飞起来、飘浮’。
只要心里这么想就会发动的介面。
不光是便利性,空空这时候也应该好好思考可能会有什么危险性。
无论是不是为了在这场游戏中活下来、无论是不是为了在这次任务中保住性命,这时候要是空空再多三思,想想任意使用这种自己无法理解的过度高科技会带来什么风险的话──之后的发展或许同样也会稍有改变也说不定。
终究只是稍有改变。
只是稍有一点点改变而已。
如今空空的处境已定,不会因为一、二个选择就产生什么变动。可是就因为如此,这一点点改变才更显得重要。
“……这个……该说真是神奇吗……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
虽然没有考虑到风险,不过空空还是压抑住对于‘新技术’的兴奋,把注意力转移到好奇心与探究欲望上。
“是因为感觉起来感觉不到背包以及‘破坏丸’的重量……与其说是‘在飞’,应该比较像是‘无重力’状态吧……?”
空空一边说话一边整理自己的感觉。
他当然从未体验过无重力的环境。
说到想像中的无重力状态,因为小说电影中这类场景的影响,人们总是容易想像到物体不分轻重大小,全都轻飘飘地在半空中飘浮的画面。可是实际上真正的无重力状态不会那样──‘移动的物体会持续移动,静止的物体也会维持静止’,才是无重力状态普遍不变的基本。
所以就算是无重力,静止的物体也不会自己飘起来──要是会的话,那就是有往上的重力在运作。同理可证,空空背上的背包以及手上的‘破坏丸’并没有向上运作的向量,但也感觉不到有往地面作用的力。
就是依附在背上与手上。
只是这样而已。
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感觉不到重量。在太空船那样的无重力空间里,因为不需要靠自己出力支撑自己的体重,所以不会消耗体力──可是相对的因为肌肉会退化,空空听说在船内锻炼身体是不可或缺的运动。而且回到地球之后,身体好像也会变得很脆弱之类……他觉得现在自己的状态就类似在太空船里一样。
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感觉不到重量的感觉。
这种难以言喻、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感觉就是由此而来──这也代表要是这样继续飘浮下去的话‘大事不妙’。不过从超短期间来看,这也意味着让肉体做出‘飘浮在半空中’这种不合理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消耗体力。
“只要想成是反重力衣就没错了吧……要是告诉地球鏖灭军的开发室那群人,他们可能会高兴到发疯。”
没有人纠正空空把魔法与科学混为一谈的误解,他就这样继续思考──可是这个现象‘好像违反能量守恒原则’,空空倒也不是毫无疑问。
不会消耗体力。
就算不会消耗体力是正常现象好了──要是走路还比较轻松的话,这种配给品还有谁要──可是连精神层面上都没有消耗。虽然要是真的发生的话,整个世界观就真的和电动游戏没两样了。可是使用‘魔法’的话……该怎么说呢,如果没有消耗像‘MP’之类的东西,应该于理不合。
可是空空一点都不觉得现在自己精神疲惫。
现在空空精神上似有若无的倦怠,是因为他这几个小时下来集中精神,不断思考造成──现在他已经不再沉思,虽然还浮在空中,精神反而愈来愈好。一边使用魔法,‘MP’反而慢慢恢复──这未免太奇怪了。
这就好像一边跑马拉松,可是体力却愈跑愈好一样。
这种现象颇启人疑窦。
他现在就这样飘浮在空中,没有任何付出或损失。
“绝对和平联盟声称的魔法难道是一种永动机吗……?成功开发永动机……这和长生不死一样都是人类的宿愿……不,怎么可能。”
老是假设这、假设那总不是办法。
一旦起了疑心,就连登淀证到底是否真的是绝对和平联盟的成员也说不准。她拥有这种技术,肯定是隶属于某个组织。可是现在──不对。
这样不对。
虽然空空无法确定证到底是不是绝对和平联盟的人,可是她知道‘那个人’的名字──空空没有提及‘那个人’的事,而且也没有出言试探,可是她却说出了‘剑藤犬个’这个名字。
照这样来说,某种程度上应该可以相信证和绝对和平联盟确实有关系──对了。
虽然当初证要空空别理会她的失言,但或许空空还是应该把这件事、把她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这件事给问个清楚才对──就算这件事和游戏破关没有任何关系。
但空空空就是办不到。
空空空就是这么一个心如死水的少年。
“……可是仔细一想,光只是‘飘浮’的话,严格说起来也不算‘飞起来’,对游戏破关好像也没什么帮助。重点应该是能不能真正飞行。”
依照刚才的现象与推测,只要在心中想‘维持飘浮状态往前’或是‘加速’之类的话,十之八九就可以像证之前那样‘在马路上飞行’了──这一点虽然已经没有像刚才那样碰运气、听天由命的感觉,但空空还是有些犹豫,踏不出这一步。
不,他现在浮在空中,想踏也没得踏了。
从前空空在看‘哆啦A梦’漫画的时候就曾经有过一个想法,当时年纪尚幼的他自然也对那个‘能够在空中自由飞行的秘密道具’竹蜻蜓非常向往,但也觉得要操纵竹蜻蜓好像很困难。就如同空空不知道如何驾驶那架载他到四国来的直升机一样,他也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真正‘飞起来’。
在不知道飘不飘得起来的情况下,飘不起来的话顶多只是自己耍笨而已。可是在不知道能不能控制的情况下,最糟糕的下场有可能会往上冲得半天高,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当场死亡。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当场死亡、普通的摔死,而是穿着可爱俏丽的魔法少女服装当场死亡──万一地球鏖灭军不明室的人事后拿着‘新武器’发现自己的尸体,天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嘲笑自己。
反正死都死了,人家要怎么笑都随便他们。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空空根本不想死。所以这时候他停下脚步──重复一次,他的脚步想踏也没得踏──也算是很正常的思虑与顾虑。
话虽如此,这时候他也没有选择,不可能因为怕出事就取消飞行实验。空空下定决心、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就像他第一次杀死怪人的时候一样,不带任何感情说道──
“往前飞。”
就在他内心这么想的同时,嘴上也吐出这几个字。
在此同时,他忽然被用力一扯。
空空觉得一股被人往前拉的感觉袭来──袭击而来。
“呜──呜哇!”
变化来得又急又猛──这种感觉不像有人在后面推,更像是整个人被往前扯。空空下意识想要踩住脚步,可是现在他脚下没有地面可踩,只能任凭这股往前扯的力量把他往前扯──在空中移动。
仔细一想不管是背包还是‘破坏丸’,空空都感觉不到重量,那么那辆空气力学自行车‘恋风号’说不定也可以扛在肩上带着走。可是没有重量,和体积占空间又是两码子事。
比方说就算棉花再轻,抱着一公斤的棉花恐怕也不能任意活动──其实也没什么,这只是试飞而已,要是必要的话之后再回来骑就好了。如果当真能安安全全、不消耗体力或精神力就能飞行的话,也不必用自行车代步。
“……照这样看来,自行车很有可能用不着了。”
空空已经想好测试飞行的路线要怎么走了。
他要沿着登淀证飞到制面所的路径逆向飞回去──终点就定在他跳伞降落的国中学校。
就算现在空空测试魔法少女服装的功能,但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来这里做什么事──只要身在四国,无时无刻得承担因为违反规则而突然爆头的风险。
现在还只是实验阶段,空空可不想因为随便开拓新路线而触犯规则──不过这个风险他迟早得冒上一回就是了。
就算是现在,也不知道他何时何地会触犯规则──讲得夸张一点,要是规定‘走过的路不得逆行’,那他就玩完了。
就和证一样──玩完了。
爆炸而死。
不过目前空空并没有炸死,他就像磁浮列车一样、就像证一样在中央分隔线上毫无窒碍地飞行──虽然有感觉到空气阻力,可是不觉得累。
随着渐渐习惯,空空也了解到只要像电视上的超级英雄两手向前伸的话,就可以降低风阻。如果再披上一件披风,就真的像英雄人物……应该说像是超级英雄了。
只不过他身上穿的是魔法少女衣,而且虽然飞是在飞,距离地面也只有一公尺高而已。
“不晓得该说是抓到诀窍还是什么的……总觉得……好像慢慢了解了。”
只要在心中想就能飞──空空的看法虽然没错,可是他觉得比起先前‘用文字思考’或是‘念想’,在脑海想像出画面或是影像的方式会更适合。不管是转弯的时候或是调整速度的时候都一样。
只要在脑海里想像,不光只是离地一公尺,他应该还可以飞得更高──可是如果要求安全的话,现在还不应该做这种尝试。
距离比高度更重要。
然后是速度与动力。
空空想先验证这些项目,然后在之后的调查行动中善加利用。
“不对……这样一来,最大的问题可能是御寒了。”
风阻虽然有办法降低,但是因为风吹而降低的体温就莫可奈何了。其实应该说就算没有风,因为穿裙子而裸露的双脚到了晚上也很冷。
背包里面应该有能够保暖的束身衣,只要穿上那件束身衣就够了吗……但要是在衣服外面再套衣服,会不会影响这件魔法少女装的效果呢?空空感觉这又是另一项实验。
“感觉好像在脑海里有一个遥控器……这样讲似乎还不够贴切,应该说头脑已经变成硬体本身吧……”
空空已经大致上习惯‘飞行’行为,尝试着把现下的理解化为言语。他已经比较有多余的心力汇整想法──关于操纵方式,他的理解或许确实没错。
可是即便空空对‘飞行’有正确的理解,可是对于‘魔法’的理解却还不够深入。只要空空少年还认为魔法与科学相同或是魔法比科学还先进──他就绝对无法挖掘出真相或是正确的事实。
无法通过这场游戏──
也无法获得胜利──
‘魔法’两个字被各式各样的虚构作品采用,变得极为生活化,众人已经不觉得这个名词有什么特别,空空用起来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所谓的魔法正如字面上所表示的,正是一种‘魔’之‘法’──只要空空没有想起这一点,他就绝对无法体会到真相。
无论如何,他一边用思考调整速度──有时候还会试着飞得比证那时候还快──飞着飞着就到达了目的地、对空空来说的起点,也就是那所国中学校。
这时候夜幕已经深沉。
因为飞行完全不消耗体力,可是体温当然也没有上升,于是空空就在刺骨的寒冷气温中落地。他原本还担心能不能降落,现在也平安无事达阵了。
虽然没有落到浮在半空中再也无法着地、着陆的下场──可是在这片黑漆漆的操场上,空空却遭遇到完全无关的另外一个问题。
这天晚上、空空登陆四国之后的第一个晚上,他遭遇到两个特别必须一提的问题,眼前这个问题就是第一个。
空空空下意识地想要去找那个在一连串爆炸中被他留在学校里的货物箱,可是在中途发现到那件事态──那件异常事态。
“咦……?”
7
就在他发现的同时,谜底也随之揭晓。
不过空空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情解开谜团──只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而已。
他用魔法飞行过来之后降落的操场。
那片操场原本──至少就空空的记忆来说──应该已经被那个第一道陷阱、追踪型的爆炸给炸得到处都是洞。
从操场的花坛开始,一路直到空空骑着‘恋风号’施展出飞天大跳跃的校门口附近,地面应该都已经被炸得坑坑疤疤了才对──可是炸出来的坑洞却不见了。
消失不见了。
消灭。
消灭无踪。
“…………?”
因为那些坑洞悄无声息地消失,空空大意之下竟然没有发现坑洞已经不见了。难道有人趁他在制面所吃乌龙面的时候把坑洞都修补起来吗?
不,那种程度的破坏应该不可能在半天之内修补完。再说那么仓促的工程也不可能把地面填补得这么平整。光是操场的话或许还有可能,可是校门口附近的地面可是混凝土啊。
地面上的大洞──
完全都消灭无踪,一个都不剩了。
彷佛就和──登淀证的身体、尸体一样,消灭得无影无踪。
“等等、等等……先好好想一下。虽然很荒唐,这是──”
空空把地面从头到尾检视过一遍,最后确认今天白天自己逃亡时被挖开的痕迹已经一个都不在了。等到他回到操场的时候,忍不住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认为穿着别人的衣服不应该直接坐在地面上,所以把货物箱当成椅子坐。
“难道是我走错路了吗……?不管是哪个地方的国中看起来都差不多,所以我自以为顺着原路回来,其实却不小心跑到完全不同的地方来吗……”
也就是说,可能单纯只是空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了路。依照一般常识来说,他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可是如果跑错地方,那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现在他屁股底下坐的货物箱又是什么。
难道说这个集合了地球鏖灭军科技能力精华打造的货物箱,在每个学校操场里都掉了一个吗?这当然说不过去。
所以这里毫无疑问就是空空跳伞降落的操场、就是那所中学校──这一点不容置疑。应该说现实不容许空空有一点怀疑。
“……可是如果这里是同一所学校,奇怪的地方还不只如此。”
空空坐在货物箱上低声自语道。
面对操场地面修复到完好如初这种令人难以相信的现实,这点异样感细微到几乎会让人不经意忽略过去──可是空空少年敏锐地发现了。这种缜密入微的心思就是他的特别之处。
让第一道陷阱发动的肇因──那支手机。
就是那支手机在空空的耳边炸开,引发了接下来一连串的追踪型爆炸──可是操场上却看不到那支最初炸开的手机碎片、粉碎的零件与机身。
就算手机被炸成碎屑,可是连一根螺丝都找不到未免太奇怪──应该说根本不可能。要真是这样,可能的原因就是那些碎片也和证的尸体一样,后来又发生爆炸而消灭了。
就像游戏中的影像一样。
那么操场修复(?)或许也是类似的现象也说不定──现在在这个叫做四国的地方,任何发生过的破坏都会自动恢复原状,或者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
这样的游戏。
空空不清楚这是规则还是禁止事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光就他从上空看下来,四国土地上才会找不到尸体,也看不到破坏痕迹。
假如空空现在立刻回到制面所去牵车,证的尸体爆炸时在店内造成的破坏,肯定也会‘恢复原状’,桌子椅子都会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吧。
现在没有恢复的东西──
就只有证的尸体而已。
……不对,要是用更精确的说法、精确到锱铢必较、钜细靡遗的说法来说,还有证原本穿的内衣以及空空吃下肚消化掉的乌龙面也没有恢复──虽然还不明确,可是空空感觉大致上已经能看出中间的区别在哪里。虽然这种现象和空空所知的知识天差地远,但他已经慢慢了解了。
但要是这样的话……
“不行啊……感觉好像知道愈多就愈搞不清楚状况……事情一件一件发生,可是谜团一个都没解开。当初刚被拉进地球鏖灭军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
不对。
空空知道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没这回事。世上还有比地球与人类互相敌对交战这档事更惊人、更莫名其妙的情况吗──怎么可能。
可是那时候有‘那个人’在,虽然参杂了相当多个人主观与偏见,但她还是把整个状况对空空做了一番说明。
可是这次没有‘说明的人’──宛如人生遭遇到的大多数状况一样,没有人来告诉空空该怎么做,游戏也直接跳过教学模式,就这样进行下去。
麻烦的是空空对这类型的游戏根本一窍不通──因为对他而言,所谓的GAME基本上就是指棒球比赛。
“可是按照我的猜想──除了玩家本身以及玩家拥有的物品、持有的道具之外,其他不管是什么东西好像都像游戏的关卡一样具有永恒不变的特性……看起来‘操场’或是‘城镇’就算因为陷阱发动遭到破坏,之后似乎都会复原。”
现在空空身上这件魔法少女的衣服虽然原本是证拥有的物品,可是游戏视为空空在允许的一定时间之内把这件衣服‘抢夺’过来,所以才没有消灭──同样的道理,空空那支被第一道陷阱炸坏的手机和操场不一样,被视为是空空持有的道具,所以炸成碎片之后就没有恢复。之后反而还再次遭到破坏而消灭了。
真正参与这个游戏的大概就只有‘玩家’……也就是只有人类而已。除了‘玩家’以外,这场游戏不打算为四国这片土地造成任何伤害。
照这样来说,游戏管理者──或者说设下这场游戏的愈来愈有可能是地球了。从游戏背景可以感觉到地球只打算杀人、毁灭人类的意图。
之前空空还在怀疑这是否真的是地球干的好事,结果是他搞错了──
“……至少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绝对会一口咬定这是地球干的。她那个人只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全都算在地球的头上──”
可是这种想法对‘那个人’绝对百害无一利。‘医生’曾经这么说过──他说把憎恨的对象只局限在地球是‘那个人’的一大悲哀。
“如果这真是地球干的,为什么他要费这么大的劲这样拐弯抹角……如果说要拿人类来做实验或是玩游戏,虽然说是说得通,但我还是不觉得地球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必要做这种事……”
使用敌方俘虏进行人体实验完全就是一种战争犯罪,可是这种理论应该不适用在地球身上。不过就算战争犯罪不适用于地球,可是这种玩弄、折磨人类的行为……
“啊……我又在想这些找不到答案的事情了。不对,一开始必须先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把禁止事项一项项确实找出来才行……”
现在的空空有如走在一片平原上,也不知道哪里藏着大洞。虽然如此,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或许也能就这么不触动任何陷阱,平平安安地逃出四国也说不定。
空空到现在都还没死,或许就说明了这场游戏并非充斥着一些异常、不合常理的规则──他开始觉得应该可以假设如果只是照一般日常的方式过生活,应该就不会触动到什么禁止事项。可是实际上,证似乎就是因为某个对她来说可能极不合常规──极为严厉的规则才会被害、被杀。
她触犯的规则到底是什么──如果有那种秒杀型的陷阱存在,空空无论如何都想先把那条规则给明文化查个清楚。
应该可以推测得出来才对。
证可能是在空空的面前做出犯规行为。
……比方说制作乌龙面是禁止事项。
那香川县民可能一个都跑不掉了。
“不管怎么样,总之今天的探索先到此告一段落吧……今晚就不回制面所,在这里过夜吧。”
背包里头有睡袋。
在夜晚的中学校里一边看着满天星空一边露宿倒也不赖──空空觉得愈来愈冷,还是先把这身魔法少女服装脱掉,换上之前穿的普通衣服吧。
把便服当睡衣穿可能睡得不太舒服,但总比有钢丝的裙子好多了──应该说根本连比都不用比,他现在又没有要移动、没有要‘飞’,何必继续穿着这件裙子。
之后要花一番工夫穿回去固然费事,可是他应该不介意花这点工夫。
明天一早就要正式开始进行现场调查,虽然空空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总之先睡个觉养精蓄锐,让身体状态恢复吧。他坐飞机移动也会累,至于用魔法飞行虽然不消耗体力,可是不可否认,穿女装的确让他受到某种程度的打击。
虽然空空不认为后者的伤害靠睡觉就能复原,总之先睡吧。
有句话说,对军人来说睡觉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在地球鏖灭军里可能找不到第二个像空空这样毫无军人自觉的人,可是想起这句话,他终于就快要摆脱这件魔法少女服装了。
就快要了。
倘若空空真的脱下了这件衣服,即便只有一个晚上,对他来说也算是一段能够喘口气的空闲时间──只可惜现在大家都知道,空空空这个少年就是没这个福份能够享受‘喘口气的空闲时间’。
按照空空最真切的想法,他应该会希望如果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要发生的话,至少先等他把衣服换好再说──不过这个愿望恐怕难以实现了。
今天晚上也是一样,他的灾难──
他的受难还没结束。
“‘Metaphor’──原来你在这里啊?你没有到我们说好的教室来会合,害我找了老半天……怎么样?之后有什么发现吗?”
因为天色太暗,所以空空没能发觉。
不,天上的星光这么亮,操场的视野又辽阔。就算天色昏暗,有人从操场对面走过来也应当会发现──就算空空正在思考,正在烦恼,但也还继续保持警戒。要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靠到这么近,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从他的注意范围之外突然飞来。
只有如字面上所形容的那样飞过来──隐藏在群星当中从天上‘飞过来’。
就像证那样,或者说像空空那样。
像那样飞来就是唯一的办法──可是就算不是用飞的──就算那名‘少女’是用其他某种方法来到操场上,空空也能猜到她肯定‘会飞’。
因为那名‘少女’一样也穿着服装。
穿着和登淀证身上那件一样的魔法少女服装──或者应该说,穿着和空空现在身上那件一样的魔法少女服装比较符合事实。
虽然衣服的细部有些许差异、色调也有点不同,可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同系列──空空对衣服没什么讲究,要是让他来说的话,那名少女穿的根本就是‘同一件’衣服。
也就是说,现在空空和那个女孩是穿着情侣装,可是空空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对那女孩有任何亲切感──应该说他的神经反而瞬间进入备战状态。
依照现在这情况,即便遇到的是个五岁小孩,空空照样也会进入备战。可是──证说过这套衣服是绝对和平联盟提供的配给品,既然那女孩穿着相同的服装,那就代表她是──
“说实在的,我这边的结果差强人意──说不定能收集的规则都已经收集到了。其他三个人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报告进来。‘Metaphor’,老实说现在只能靠你了──”
可是少女却连一点防备都没有。
虽然口中措辞严肃,可是她的步伐却很轻松,彷佛走在大白天的马路上似地朝空空靠近过来。昏暗之中,空空看见那女孩好像戴着一副眼镜。是因为戴着眼镜才没看清楚空空的模样吗?不对,要是看不清楚的话,那眼镜岂不是白戴了。
她叫空空‘Metaphor’。
这是名字吗?
“嗯?怎么了?这么安静──是我‘Pathos’啊。你可别认错人出手攻击我喔,‘Metaphor’。你的‘攻击魔法’可不是闹着玩的──咦?”
等到两人相距大约五公尺的距离,保持大约五公尺左右的距离感时,那女孩才终于停下脚步。听她刚才说她好像叫做‘Pathos’──‘Pathos’走到这么近的距离,才终于发现眼前的人,也就是空空不太对劲。
与其说觉得不太对劲,应该是觉得可疑。
不对,是怀疑。
“咦……?你是……什么人──”
可是这时候,那名少女──‘Pathos’好像还很冷静──她似乎已经知道眼前的人不是‘Metaphor’,但也只有这样而已。
或者‘Pathos’把空空当成刚才她口中所说的‘其他三个人’当中的一个也说不定──就像空空见‘Pathos’穿着和证相同的衣服,所以认为她和绝对和平联盟有关一样;‘Pathos’看到眼前人穿着和证一样──和自己一样的衣服,所以没办法第一时间就把对方视为敌人。
可是这也只是在她凝目看个清楚之前的事。
在黑暗中,眯起眼睛把空空的模样看个仔细──然后接下来当然就是发声。
发什么声?那还用说吗?当然就是──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空可没有放过她发出尖叫的这段空档。
不,在他发现有人的时候就已经在伸手抽‘破坏丸’出来──抽出那把全自动杀人机器、把人类‘千刀万剐’的凶器、集合最新科技打造出来的大太刀。
说起杀人机器这句话,虽然以机器称呼,可是如今世道不彰,这句话指的大多都是人。可是关于这把‘破坏丸’,却是如假包换用来杀人的机器──杀戮机器。
‘破坏丸’是一把机械日本刀。就算持刀之人对武术一窍不通或者只是小孩子,只要刀柄不离手,这把刀就会自己运作、自动砍人。
不像空空身上这件魔法少女服饰,连在心中想像都不需要──空空拔刀便往那个发出尖叫声的少女扑过去,当头就劈。
如果光就进行游戏的战略性而言,空空此时对那个还没采取任何敌对行为的少女拔刀便砍或许很不值得赞许。这时候最恰当的举动应该是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看起来可能是登淀证的朋友──建立友好关系。
空空和证之间的往来只吃了一碗乌龙面便告终,还来不及建立合作关系。这次空空真的应该和这位他在四国遇到的第二名少女相互合作,一起进行游戏──可是空空判断那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判断可能是正确的。
虽然空空不是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可是换作他是那个女孩──是‘Pathos’的话,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一个陌生人穿着同伴的衣服,而且那个人还是个异性而不是同性。
打个简单的比方,这就好比国中女生在体育课回教室拿自己忘了的东西,结果发现男生身上正穿着朋友的制服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解释到双方和解,到底得花费多大的工夫。
既然不知道那女孩停止尖叫、重新回神之后会做出什么举动──应该说她十之八九会对空空发动攻击,想到这一点,空空马上当机立断。
他不想杀那女孩。
虽然不晓得详细情况,但是这女孩或许是如今四国屈指可数的生还者之一──而且也是空空求之不得的情报来源,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可以的话,空空不想杀害她──可是天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机会。
全自动杀人机器‘破坏丸’,其中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没办法手下留情’──一般来说这是专门对付怪人‘地球阵’的武器,所以本来就设计成务求砍人时绝不留命,和空空想不想杀人无关。
就算可能会把那女孩砍到重伤,只要她大难不死的话,就算是空空赚到了──就算空空再怎么不想杀害‘Pathos’,动手的时候最多也只能打着这种侥幸的算盘。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正确来说应该是一个痛苦的决定。
空空自己也不愿意砍杀这个才刚见面没多久的女孩。可是这一刀既然要砍,他也不会有一丝犹豫──不管是不是空空所愿,在他排除所有情绪采取最适宜行动的时候,绝不可能带有任何犹疑。
如果按照赛局理论的说法,认为‘报复’战略最具效果,而且也最恰当。‘Pathos’根本还没做什么,自己却先动刀砍她,这种情况怎么想都不太对。可是‘穿着同伴的衣服扮女装’这种行为更有挑衅的意味,几乎等于空空自己在‘Pathos’有什么动作之前就已经向她发动攻击了。
那么在‘Pathos’有任何‘报复’举动之前,自己就得进一步抢先攻击才行──
可是如同空空自己知道赛局理论不一定绝对有效,最适宜的行动也不见得总是正确的。
就结论来说。
空空应该在‘Pathos’发出尖叫的瞬间立刻下跪磕头,或者露出肚皮表示他无意引战、展现出愿意举白旗投降的诚意才对──人家会不会这样就放他一马,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早该三思才对。
早该多想想才对──想想‘破坏丸’可能伤害不了对方。
既然高度发展的科技与魔法无异──那么空空空就应该理解魔法对科技有绝对的优越性。
“咦……!?”
就结论来说。
即便空空已经下定决心在地球鏖灭军里绝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但是到四国来的时候还是没忘记要一起带来的配给品──‘那个人’身后留下的遗物大太刀‘破坏丸’──
被魔法少女‘Pathos’给‘破坏’了。
“万能魔杖──‘Synecdoche’。”
不知何时,少女已经不再尖叫。
眼镜之后的双眸露出病态的眼神──挥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泛着奇妙光芒的棒状物,把‘破坏丸’的刀刃打碎。
打得片片粉碎。
接着那把魔杖‘Synecdoche’更往空空的身上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