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悲痛传 第四回 识破遍地陷阱!校舍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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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重要的不是胜利,

而是即使落败也能有利可得的战斗方法。

1

空空少年身为一名‘战士’的特性是什么?

应该可以举出各种不同的例子──比方说冷静的判断力、不受感情影响的精神力、对敌人不予同情、无论面对任何困境都不放弃的强烈求生意志、敢毫不犹豫赌上一把的拚搏胆识、不拘泥于别人的过去与经历等等,不胜枚举。也难怪虽然地球鏖灭军认为空空‘问题不小’,但同时又给予很高的评价。

那反过来说──

空空少年身为一名‘战士’的缺点又是什么──如果他成为不了第一流的高手,那他‘欠缺’的到底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虽然每次遇到事情都能够全身而退,但空空又是为什么动不动就遭遇危险?

在地球鏖灭军的高层、首脑层──也就是空空或‘篝火’口中所说的‘上头’当中确实存在一股抵制空空的势力。要是照他们的说法好像是这样:‘他只不过是懂得如何收拾自己闯祸捅出的篓子才会表现得那么活跃,像他这种人应该称为自导自演才对’。既然这样,那空空为什么会长久以来一直处在这种立场?用棒球来形容的话,他就像是一个‘因为起跑太慢,所以才能屡屡演出精彩接杀的外野手’。

虽然他那么渴望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平静的生活总是没办法长久?

原因当然琳琅满目,几乎无可计数──可是实际上这个问题根本用不着把原因一一列举出来,因为实际比下来,只有一个原因特别突出,影响力远超过其他因素。

再清楚不过的原因。

再明白不过的缺点。

空空空他自己有一个无可弥补的缺点──那不仅是他身为一名‘战士’的缺点,同时也是他身为一个‘人’的缺点。

因为他严重欠缺──欠缺所谓‘解释误会的能力’。

要是其他人的话,不但不会和魔法少女‘Pathos’动起手来,反而说不定还能和她携手合作。可是换作空空,这一仗却变得想不打都不行。

2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空空少年原本就读的国中已经不存在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地方。早就已经销毁、烧毁,成了废校──空空也从电视上看到学校烧成焦炭的样子。

对十三岁的空空来说,学校两个字过去就是现实生活的代名词。他认为他的现实生活早已连同那所学校一起付之一炬──所以现在这个现实……到了这时候却拔腿在一所陌生学校的走廊上奔跑……该怎么说呢……这个现实反而像是奇幻故事一样。

或许比魔法还更奇幻。

撇开这一点不谈,半夜的校舍内本来就让人感到既不可思议又兴奋,就连空空也难掩这种无法言喻的亢奋感。可是他没空好好体会这种感觉,现在他很没空。

现在他正在进行一场战斗。

而且战斗的对手还是一个‘魔法少女’。

他正在和一个边尖叫边陷入恐慌之际,还能把那把大太刀‘破坏丸’打得粉碎的高手战斗──可没空因为晚上在校舍里徘徊而感到兴奋。总之他只是心无旁骛地一个劲儿狂奔。

空空觉得自己冲得太快,两只脚好像都快打结了。但这时候他绝不会依靠自己还不习惯的魔法在校内飘浮逃跑。

他对飞行还不够熟悉。在屋外的话另当别论,他还没莽撞到在到处都是障碍物或是遮蔽物的室内飞──既然这样在室外逃跑乍看之下好像比较有利,可是那是在敌人只是一般人的情况。

他的对手是‘魔法少女’。

是会使用魔法的女孩子。

和对方在同一种领域上竞争,他绝对争不过人家。如果空空要占有优势,唯一的选项就是和她混战──只能选一个尽量让她不能轻意施放魔法的战场上打。在开放的场所战斗根本就是自找麻烦。

不管是遮蔽物或是障碍物,空空都不嫌多。

他就是看上校内有这些东西,才会逃进这里的。

“呼、呼、呼、呼──”

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与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上──就算没有经过什么特别训练的人也能把空空逃跑的路径听得一清二楚。空空虽然喘得很大声,但他的精神状态其实没有喘息声听起来那么紊乱。

反而一如往常。

‘破坏丸’被打坏的时候他确实吓了一跳──虽然生理讯号很混乱,但此时他只是按照平常的做法,用一种能够有效加快跑步速度的方法在呼吸而已。

不管那女孩有没有追上来都无所谓──可是如果真要表明他的想法、真要说的话,他甚至希望那女孩立刻就追过来。虽然空空‘逃进’学校,但他是为了和那个女孩战斗才逃进来的。

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成了别人追捕的猎物。

这是一场战斗,同时也是一个机会。

空空推测那女孩口中所说的‘Metaphor’应该是指证──登淀证。可想而知那和他的外号‘丑恶’一样不是本名,而是某种代号名称──而那女孩叫作‘Pathos’也是同样的道理。

在这场游戏里,‘Metaphor’与‘Pathos’──如果相信那女孩说的话,还有‘其他三个人’──似乎有同盟关系。

证之前说的‘地盘’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为了破解这场游戏、为了逃出四国,她们是不是互相分配负责的区域,然后各自进行现场调查?

无论如何,‘她们’手上应该有很多情报。

刚才空空一时情急动手砍了人家一刀──讽刺的是那一刀反而使得‘破坏丸’被人破坏。更讽刺的是在失去‘破坏丸’之后,如今他又多了一个选择得‘活捉Pathos’。在不杀死‘Pathos’的前提下捉住她,然后从她口中打听情报──

“原本都快要决定和证一起合作了……其实如果和‘Pathos’也能和证那样合作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不知道可不可行──”

可不可行空空当然不是不知道,他当然不是不知道这是‘最适切的选项’,但他也很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缺点──不擅长解释误会的缺点。所以他知道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去向那名少女说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他不禁心想要是一开始没有出手砍人的话──可是现在想这些也于事无补。不,应该说他连想都不愿意想。一想到那一刀说不定是因为打扮成女装被人看到,又羞又急之下的反射动作,空空就觉得懊悔无及。

“真是的,在那女孩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这件事空空也不太愿意去想。他绝对不愿意想像对方可能不是把自己视为敌人,而是一个心理不正常的变态。这太难以想像了。所以现在他应该思考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

思考要如何活捉那位少女‘Pathos’。

不,在这种情况下活不活捉只是其次──最糟糕的情况下,就算没办法活捉也无所谓。

重要的是,要如何和一个能够破坏‘破坏丸’的敌人战斗然后取胜。

“她刚才好像说万能魔杖‘Synecdoche’……因为是魔法少女的武器,所以就称呼为魔杖吗?之前听说最近的变身道具好像是类似手机的东西。”

空空的这项知识已经有点过时了。

实际上那东西应该和魔法少女服饰、魔法少女装一样,十之八九也是绝对和平联盟的配给品──总之应该也是魔法的产物没错。

“我记得‘Synecdoche’这个字好像是……”

虽然空空只有国中一年级,而且还是外向的运动少年,可是因为受到身为国文学者的父亲薰陶,他学到的词汇很丰富──相较之下他认识的外来语就比较少。

如果是专业用语,那就更别谈了。

‘Synecdoche’这个单字他还略有耳闻,所以还能从脑海里挤出来──好像是一种比喻的方式。

“‘比喻’……也就是‘Metaphor’啊……呃,那‘Pathos’的意思是……”

可惜他想不出‘Pathos’是什么意思。‘Pulse’这个字倒是知道,不过空空不认为‘Pathos’是‘Pulse’的变化型。这个字应该是没听过吧。

‘Pathos’和‘Metaphor’这两个字有什么共通点吗?不管是哪个字,当作魔法少女的代号都不怎么可爱……不过空空把自己打扮成英雄的模样取名为‘丑恶怪侠’,以他的命名品味或许也没资格说人家什么。

可是说也奇怪、说也奇妙。持有‘Synecdoche’魔杖的怎么不是‘Metaphor’而是‘Pathos’呢?

“呼…………”

爬完楼梯来到校舍的最高楼层之后,空空停下脚步。

呼吸立刻平缓下来。他回头看了看,感觉‘Pathos’好像还没追上来。

不,如果她是用飞的话就不会有脚步声或是呼吸声。

但短短几公尺也就罢了,室内这一段距离不算近,如果脑筋正常的话她应该不会用飞的才对。

反正对她来说,现在的空空早已经是袋中鼠瓮中鳖了──就如同空空所想的,‘Pathos’确实没有急着赶来追这只袋中鼠。

魔杖‘Synecdoche’打碎‘破坏丸’之后乘胜追打,空空惊险闪过这第二下猛击,然后想都不想就逃进校舍里。可是没有第一时间马上追过来。

她要追的话,应该马上就可以追上空空才对。

可是她没有追赶──以冷静的态度应对。

“听她叫得那么大声,原本以为可能是个普通女孩子……看来好像不是,她也是个战士啊。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和证一样。

不过空空和证完全没有动上手,也不清楚她的战斗技术到底到什么程度──但至少‘Pathos’很厉害。

显然她很厉害。

这么说不光是因为她把‘破坏丸’打碎。

就像空空运用科技的力量战斗,那时候她也只是运用魔法的力量战斗而已。

可是空空在之后的第二次攻击,对准他打来的第二次攻击清楚感受到了。

她下手时的凶狠。

或者应该说──熟练的感觉。

对战斗习以为常、不觉得战斗是一种极限状态,以战斗为日常生活的人才会有这种举动──地球鏖灭军也有这种类型的战士。原来持有‘破坏丸’的‘那个人’虽然外号叫做‘千刀万剐’,可是每次要上战场的时候都得服用‘精神屏蔽剂’的药物才能保持精神状态的平衡。

真要找的话,就空空直接认识的人当中,‘火球人’就是一个惯战沙场的战士。可是与其说是惯战沙场,他其实是惯于杀人的类型,而且还是上了战场就会很High的类型,所以和‘Pathos’还是不算同一类人。

“要是她被情绪冲昏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追来的话,这场仗就好打了……可是这也没办法。这下只能来真的了。”

空空放下背包。

如今他已经失去‘破坏丸’,想要战斗就必须准备其他武器。

基本上他没有能力赤手空拳战斗。虽然没料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失去‘破坏丸’,可是考虑到万一在不适合使用大太刀的场地打起来,空空当然有带其他配给品过来。

不过‘Pathos’连‘破坏丸’都不看在眼里,其他配给品恐怕也没什么用……这时候就得靠空空最擅长的应用战术了,主要的问题果然还是在那根魔杖‘Synecdoche’……

“魔杖……只要把她当成棒术高手来对付就行了吗?这样想的话,打起来会比较容易应付吗?真要说的话,那东西与其说是魔杖,看起来倒更像是萤光棒……”

可是区区萤光棒应该没办法打断大太刀。

虽然不知道原理──如果秘密就在于魔法的话,用一般的方法应该是打不赢她。照‘Pathos’所说,‘Metaphor’好像也有什么攻击手段──好像是攻击魔法?遗憾的是,空空不晓得那个攻击魔法是什么样的东西……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东西。

至少之前证手上没有带那把像萤光棒一样的魔杖……是她的武器型态不一样吗?还是说在她的尸体爆炸的时候一并消灭掉了呢?

“算了……就先到这里吧。”

空空说道。

他从放下来的背包中挑选一件配给品拿出来。

那是一柄短斧,名字叫做‘切断王’。

这是过去隶属于地球鏖灭军的‘恋爱谘询’濑伐井铊美使用的武器──它的特性与‘破坏丸’相同。只要一掷出去,就算再怎么乱扔乱丢都会自动修正轨道,让命中率几乎到达百发百中的地步,是一种相当具有威胁性的武器。如果‘破坏丸’是自动杀人机器的话,那‘切断王’应该就算是自动瞄准机器了吧──

“没想到对付‘魔法少女’还得依靠‘恋爱谘询’,真是一大讽刺……就试试看吧。这可是魔法和科学大比拚。”

空空一边说,一边执起短斧。

然后他从校舍的最高楼层看向窗外──不对。

应该是看着窗户玻璃。

3

身为一名战士,事实上魔法少女‘Pathos’──本名叫做秘秘木疏──并不如空空提防的那样有那么熟练厉害的实力。从实战经验来看,在地球鏖灭军这半年的时间不断和怪人战斗的空空其实还比她更老到几分。

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更是不敢有一丝大意。

毫无可乘之机。

当她看见坐在货物箱上的空空空──也就是看见穿着登淀证那套装扮的少年之时,当然以为从哪里冒出个超级大变态,吓得尖叫起来。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把那个看起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视为普通的变态,当然也不是视为什么超级大变态。

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举刀便砍的动作流畅自然。

就像空空看到疏熟练的动作,判断她是个能征惯战的战士一样;疏也能从空空自然流畅的动作判断出他有接受过某种战斗锻炼。

不过空空的动作只是因为有自动杀人机器‘破坏丸’协助的关系──魔法手杖‘Synecdoche’的外观与实际上的手杖有很大的出入,可是‘破坏丸’却不一样,看上去就只是一柄普通的大太刀,才会让疏产生这样的误会。

可是对疏来说,这不是真正的重点。

就算动作再流畅自然、实力再不怎么自然,那把刀终究已经被她的‘Synecdoche’打碎了──这一点此时已经不值得一提。所以疏对空空怀有戒心的缘由,是在之后他闪过了‘Synecdoche’的攻击。

“…………”

闪避。

万能魔杖‘Synecdoche’不是什么出手必中的武器──没有这种特性。所以闪得过的人就是闪得过──‘Synecdoche’就像‘破坏丸’一样,打中敌人之后才能发挥它的真本事。

可是话虽如此,他应该是第一次面对‘Synecdoche’的攻击,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刀被敲碎之后,这样竟然还闪得过?他该不会从‘Metaphor’口中事先听说过‘Synecdoche’的事情了吧?应该不会──

“可是那个男孩身上穿的百分之百就是‘Metaphor’的服装,难道他把‘Metaphor’打倒,然后把那件衣服抢了过来吗……?”

误会如雪球般愈滚愈大。

可是空空根本没办法避免她的误会。

空空真正的想法是希望疏在激动之余过去追他,这是最有利的情况。可是因为诸多误会,所以最有利的情况没有发生。

空空已经逃进校舍──打破窗户玻璃,翻身跳进距离最近的校舍里。疏踩着从容的步伐前往追捕。

“他跑进室内的理由……应该是这个吧。”

疏说完,便把‘Synecdoche’收起来。

因为没有其他表现方式,所以姑且以‘收起来’记述之。大多数的人看到那个现象都会认为是‘忽地消失不见’吧。彷佛那项道具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就像魔法一般‘忽地’消失不见。

疏这个举动固然极其神奇,可是她翻手便成,行来似乎毫不费力──就像证在天上飞的时候一样,早就习惯了。

“星光都照不到的学校里乌漆抹黑,这种萤光棒般的魔杖就好像交警的指挥棒一样显眼……他肯定打算躲在某个地方,等我拿着魔杖追过去的时候,从暗处看准‘Synecdoche’的光芒偷袭我吧……在那短短一瞬间,亏他想得出这种伎俩。”

‘Pathos’把空空打破之后爬进去的玻璃仔细看了一看,可是她没有贸然就从窗子里追进去,而是移动脚步寻找校舍真正的入口。从年龄上来看疏今年十四岁,比证还大一岁,照理来说应该已经是国中生了。可是她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当然也没有在其他学校就读,所以不晓得校舍入口在哪里──不过她认为根本不用慌。

如果不赶紧追上去的话,那个少年确实可能会逃之夭夭。但要是因为操之过急而着了他的道就本末倒置了。不可以轻忽。对方不是普通的变态,而且也不是超级大变态,更不是一般的国中生。

那是一名战士。

不是因为那名少年拿着一把日本刀,疏才这么认为。也不是因为他闪过‘Synecdoche’的攻击──根本的前提是,此时还活在现在这个四国的人,根本不可能会是个‘普通人’。

最初或许还有这种平凡人──可是现在游戏已经进行一段时间,这时候还活着的人不管是什么身分,都是一群不普通的‘非凡人’。

也包括‘自己这群人’。

只要不轻忽大意,无论对手是‘什么’,自己被赋予的力量都不会落于下风。疏绝不能发生什么万一,绝不能在这里……在这种地方阴沟里翻船。

“……‘Metaphor’就是发生了什么万一才会翻船吗……那个男孩有那么厉害吗?如果他真这么难缠,这时候或许不应该穷追不舍……为求小心谨慎,或许应该和‘其他三个人’会合之后再说……”

就在疏思索的时候,人已经来到校舍出入口的大门前。

虽然已经入夜,可是校舍大门却没有上锁──肯定是因为放学之后值班人还没来得及上锁,‘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好了,该怎么办呢……”

虽然嘴上还没有个定见,可是疏的步伐不曾停下,直接闯入校舍内。这固然是她对自己深具信心的表现,但也是无奈之下的判断。

有一个理由使她不能等‘其他三个人’过来会合。这对空空来说是一大幸运──交战的对手当然是愈少愈好。要他一次对付四个未知的魔法少女也是不可能的。

再说空空的战斗技巧基本上是为了对付怪人‘地球阵’,绝不是练来打倒人类的技术。当然更不是为了用来对付魔法少女。

可是说归说──这也不代表空空对付‘Pathos’一个人就会比较有利,或是一对一就能占上风。

疏在校舍内前进──迈步往前进。她没有飞,而是用两条腿步行。步伐的速度没有改变。她虽然没有急着往前走,但也没有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怀着戒心战战兢兢地前进。

“除非那个男生喜欢打扮成女生,不然他穿着‘Metaphor’的衣服应该代表对‘魔法’多少已经有点了解……但是应该还没完全了解要怎么使用,‘Metaphor’也不可能会教他……更不可能无师自通,所以顶多只是知道如何‘飞行’吧。”

对疏来说这是很合理的推测,但同时也是多少带着她个人期望的推测。要是那个少年懂得使用‘Metaphor’魔法的精髓──坦白说这场仗就不用打了。

如果有个人怀着恶意使用‘Metaphor’特有的魔法,那现在的四国可就顾不得进行什么游戏。必须在那个少年察觉之前先收拾掉他。

不,不是收拾掉他。

必须生擒那个少年,把他的身分……如果隶属于某个组织的话就问组织背景,还有他和登淀证发生过的事情、对魔法有多少了解──把这些事情打听清楚。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生擒当然不是疏的绝对条件──如果情况让她不得不动手的话,也只好动手杀人。而且就算成功活捉到那个少年,最终恐怕还是得杀了他。

“总之不管立刻杀掉还是之后再杀,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尽量别弄伤服装……”

空空空以及秘秘木疏。

偶然之下,这两个人都想要活捉彼此、从彼此口中打探情报。在这一点上,他们双方有志一同。

4

同时间,地球鏖灭军第九机动室副室长‘篝火’,完全不知道她的上司空空空已经在四国香川县高松市的国中学校内与魔法少女打了起来。但她明白空空可能已经陷入某种危机。

那是当然的。

因为空空向她联络已经登上四国的时候,电话讲到一半突然就断讯──如果她的脑筋这么驽钝,这样都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话,恐怕在空空空底下做事也不可能活命。

可是如果因为联络断讯就立刻把这件事向‘上头’报告,做事这么死板、墨守成规的话,在空空空底下做事同样也不可能活命──有句话叫做‘看气氛办事’,可是她的说法是看‘天空’脸色办事。这或许也可以说是她对空空近乎放任的信赖,认为就算放着不管,空空应该也能自己想办法解决、有办法解决──像空空那种不稳定的少年,或许有人愿意把他捧为英雄,可是现在在地球鏖灭军内真正‘相信’他的人,实际上恐怕只有‘篝火’一个人而已。

不。

话虽如此,可是如果说她站在空空那边的话却又并非如此──事实上在她的任务当中,的的确确有一项是‘上头’交代要‘监视与管理空空空’,而且优先程度高于一切事务。过去她也好几次向‘上头’呈报不利于空空的情报。

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那就是她的任务、她的工作。

那她难道就变成空空与地球鏖灭军之间的夹心饼干了吗?其实也不然,而且她也不是中立分子。她认为自己是依据自己的价值观、世界观,用自己的方式与地球战斗。

为了打赢地球。

至少她是真的认为如果要消灭地球,少年空空空的力量不可或缺──所以不会把现在的情况全盘向‘上头’报告。

虽然靠‘篝火’自己的情报网,也查不出不明室想要使用的‘新武器’是什么东西,但她不愿意看到不明室随便动用什么新武器,把这时候还在当地孤军奋战的空空害死。

所以此时应该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话虽如此,还是有一件事令她挂心。

现在的情况就是空空打来的电话突然断讯,然后杳无音讯。事后她想打过去也联络不上。这一点确实就摆在眼前,想不承认都不行。

‘丑恶’空空空过去打败了在她之前使用‘炎血’的‘火球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但他去的地方是那个在资讯化社会中竟然往来音讯完全断绝的四国,这一点还是让‘篝火’不放心。

饶是‘篝火’再精明能干,也想像不到空空室长此时正穿着魔法少女的服装。但她也没有把空空当成无所不能的超人看待──就算是空空,会死的时候还是会死。

所以‘篝火’可能还是得在某个时机做出决定──只是她希望不要错估这个‘时机’。要是有什么万一的话,她已经打算就算不惜违反命令也要亲自跑一趟四国──但想到或许有些事情要她留在总部才方便,去与不去的判断也轻忽不得。

‘篝火’认为自己现在的工作就是想办法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空空有联络的时候──就算没有联络的时候也一样──可以立即行动。所以她在今天晚上──‘巨声悲鸣’发声之后刚好过了一整年的这个晚上、地球人类死去三分之一的那一夜之后整整一年的这个晚上,打算一如往常,按照平常的时间上床睡觉。

从旁人眼里看来,‘篝火’就只是要睡觉而已,可是为了她的名誉还是得说清楚。这绝不代表她不在乎空空或是怠忽职守──并非只是因为要保养肌肤才早睡。证据就是她睡觉的时候把插在充电座上的手机放在枕边,而且当电话在刚睡着没多久响起的时候,她也没有置之不理,还是按下了接听纽。

深夜的来电。

这通电话当然不是空空室长打来的。

虽然‘篝火’不得而知,但空空带去四国的通讯器材,这时候早已被控制当地的‘规则’炸成碎片,之后还消灭得无影无踪──不过就算不晓得这些事,看来电显示也知道打来的不是自己的上司。虽然电话不是空空打的,她还是得强忍睡意去接听这通电话。也就是说明知空空可能会有联络过来,而自己可能会因此错过,但这个人打来的电话她还是不得不接。

“你好,我是‘篝火’。”

‘嗨,并生。’

也不管‘篝火’报上自己的代号名称,对方还是特意、故意用本名来叫她──这个人一直让她感到很头痛。应该说恐怕没有人对这个人不感到头痛吧──她反倒觉得自己还算是应付得不错了。

‘篝火’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

“我是‘篝火’。”

又重复了一遍。

“请问有何贵干?不明室室长──左右左危博士。”

‘嗯,当然是有贵干么──是关于你的上司。’

这抹声音听起来好像已经对一切瞭若指掌了。

‘篝火’心想这个人还是老样子。

就像当初让‘篝火’继承‘火球人’进行过的人体改造时一样,这个人还是让人感觉她彷佛无所不能──那是一种对自己以及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怀疑的性格。

这种人格特质就表现在她的言词当中。

她明知这样多惹人厌恶──可是左博士……这个女人似乎还是不愿意改掉这种言行举止。不过当初她的前夫与女儿丧生的时候,别说是人格了,她连一根眉毛都没动过,又怎么可能因为他人的反应改变什么?

‘依照我的猜想,现在他应该已经失去联络了吧。情况如何?’

“我没有这个权限,恕我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如果您想知道的话,可以请您经由‘上头’询问吗?左博士。”

‘篝火’用很官腔的方式回答这个试探性的问题。可是左博士何等人物,当然不会没头没脑就跑来试探──她应该掌握到某种程度的事实根据了。

尽管左博士和‘篝火’过去就有交情,但两人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多好。站在她的立场,这样不经由‘上头’直接打电话给‘篝火’的风险很高。只要想想就知道绝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可是她现在‘这么做’,就代表手上掌握了什么东西,让她认为打这通电话比较明智。

难道她从送空空到四国去的直升机驾驶口中问到什么吗?还是说那个驾驶老早和不明室有勾结?不,应该不可能──虽然空空直到最后都不相信那位驾驶,可是当初‘篝火’挑选驾驶员的时候可是经过精挑细选。因为是‘篝火’亲自挑选,人选绝对万无一失──简单来说就是空空对‘篝火’也不信任,不过撇开这一点不谈,那个驾驶员绝不会和不明室有任何勾结。

不明室是地球鏖灭军当中的地下部门,在空空的‘优异表现’揭发他们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是一个充满谜团的部门。不明室确实是一个黑暗的组织,就连曾经接受他们改造的‘篝火’也认为不明室既神秘又诡异──不过要说不明室在地球鏖灭军里的权力──换句话说就是影响力是不是很大,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组织常常把一些不干不净的差事或者烫手山芋扔给不明室。就‘上头’来说,不明室扮演的角色反而可以说就像‘蜥蜴尾巴’一样,要弃的话随时都可以舍弃──也因为这样,不明室才会毫不犹豫热中于那些不合理的人体改造以及违背伦常的行为。

知道不明室这个部门的人虽然惧怕他们的存在,但绝不会平白无故对他们唯命是从──如果不是遭到暴力手段对待,‘篝火’认为那个驾驶员应该不会把空空的情报说出来。

先不提驾驶员的操守问题,就‘篝火’听闻所知,不管是‘接下来的计画’或是其他事情,空空对那名驾驶员似乎丝毫根本没有透露一点口风……

‘篝火’对自己上司这种凡事保密到家的作风虽然很崇拜,但有时候也觉得挺烦的。

就是这种感觉。

‘我不经由“上头”来问也是为了你好喔,并生。’

“为了我好?”

‘篝火’深知每当有人说‘为你好’的时候,通常真正的意思都和字面上不同,更别说这句话是从左博士口中说出来的。

明知此话不可信,但‘篝火’还是回问了一句。这是因为她心里疑念未生,先涌起一阵厌恶感──不过电话另一头那个完全不把厌恶感当一回事、令人心生不快的人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我们的利害关系应该一致。’

她这么说道。

‘我希望你不要受到无聊的个人情感影响,从综观角度去判断。这是我对你的期望。’

虽然世界茫茫无垠、地球鏖灭军人才济济,可是会建议篝火‘不要感情用事’的人恐怕也只有左博士了。

‘篝火’这时候蓦地感到好奇,到底左博士的代号名称是什么?既然属于地球鏖灭军的一分子,不管地位高低应该都会取一个代号名称才对──这么一想,‘篝火’才发现自己从没听说左博士的代号名称,也没听过有谁用代号名称称呼她。

不管是谁都一律这么称呼她。

左博士。

“一方面说我们两人利害关系相同,另一方面又说要我别受个人情感影响──您做事还是一样双重标准呢。我应该听从哪一项忠告才好呢?”

‘能够同时完成两种矛盾课题的技术才能带来进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有这份能力。不过你现在似乎已经这么做了,也不需要我来说。’

“这是什么意思?”

‘嗯?我判断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和空空室长往来,难道是我搞错了吗?对你来说,空空室长不仅仅是令人尊敬的上司,同时也是──可恨的仇敌不是吗?’

“……我完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篝火’的脸上面不改色,第一时间这么回答道──虽然在讲电话的时候面不改色也没有什么意义。

事实上她是真的认为左博士说的话不正确才会这么说。

可是虽然心里这么想,‘篝火’还是表现出超乎一般的坚定态度。这是因为她认为左博士独特又自以为是的说话技巧,可能会在她内心当中凭空捏造出原本根本不存在的情绪。

在这世上有些煽动与带头行动的高手,擅长在他人内心里种下原本根本不存在的恶意种子。让人意外的是这种人还不少,而左博士更是当中的佼佼者。‘篝火’与左博士因缘匪浅,这是她个人的看法。

确实没错。

说到因缘匪浅,‘篝火’不光和左博士,和空空室长也有一段因缘──可是她绝不会让人见缝插针。

‘唔,你的心灵还是那么强韧。不过要不是这样的话,恐怕也没有能力照顾那位大英雄。还是说像你这样的人也会觉得小孩子可爱吗?’

“小孩子是很可爱没错。”

这一点‘篝火’就老实回答了。

反正这件事也没什么必要打马虎眼,再说她也不希望因为刻意隐瞒,让左博士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左博士,如果有什么事要找我或者是空空室长的话,可以请您明说吗──如果是我能回答的问题,‘篝火’一定诚实相告。”

‘嘴上这么说,企图单方面把情报钓出来,你这种盘算我不讨厌喔。就是因为你是这种人,所以我才会直接来找你交涉……’

“我很愿意听听您要谈的交涉,但请长话短说。我已经很困了。”

这句很困也是说真的。

‘篝火’的态度之所以这么冷漠,除了厌恶感之外,另一个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想睡了。

“可是如果我判断有必要的话,还是会把您的交涉内容向‘上头’通报。这一点还请见谅。”

‘真是死板耶。你这毛病我就不喜欢啰。’

听别人说不喜欢自己还会觉得高兴,这种经验也算世间少有。可是想到这种情绪起伏可能也是左博士刻意操作,‘篝火’就觉得轻忽不得。

无论是感情或是其他任何事物都加以数据化之后任意操控,就这方面来说左博士可是专家。

‘不过你不会向“上头”报告的,绝对不会。’

左博士这话说得莫名肯定。

‘可是这件事不能在电话里谈──总之你只要听我说就好,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顿早餐?那时候我再告诉你。’

“吃早餐吗?”

‘篝火’心想如果那件事、那件交易真的那么要紧,是不是应该现在立刻和左博士见个面,听听她要说什么。可是一想到自己此时的情绪波动可能正中她下怀,‘篝火’也就不好随便开口提议了。

电话另一头是个不晓得会不会在对话之中暗藏陷阱的人。

“我明白了──明天的话我有空。地点就在……”

‘篝火’心想至少地点该由自己掌握,于是建议了一个地方。

她自认选了安全无虞的地方,就算遭到埋伏应该也不会有事──反过来说就是选了一个对左博士不利、于她有害的见面场所。可是左博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她这么干脆反而启人疑窦。

这种情况就像两人忖度对方要出剪刀、石头还是布一样,没办法百分之百预测,想愈多只是让自己愈疑神疑鬼而已──‘篝火’觉得左博士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变得疑神疑鬼,可是站在‘篝火’的立场,她还是必须尽可能务求万全。

这份工作的压力本来就不小,这次的约会更是令人郁卒。

可是‘篝火’心想,去听听左博士要说什么总比现在对四国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痴等空空联络或者事情进展来得好──强迫自己这么想。要是不这么想的话,她根本不想和左博士那个人打交道。

“……可是有件事我得先说清楚,左博士。”

最后为了谨慎起见──‘篝火’还是特地提出一点声明。

“如果您是要讨论对四国动用‘新武器’的事,恕我无法奉陪。”

‘哦,情报很灵通喔。你已经听说‘新武器’的事情了啊?’

左博士说道,语气中似乎不感到讶异。

她在回答的时候,当然没有错把‘新武器’的名字透露给‘篝火’知道──不过‘篝火’本来也没期待左博士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可是这样让她感到更好奇了。

‘不明室’想要测试的‘新武器’到底是什么──如果那项武器有可能让四国沉入海底的话,‘篝火’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动用。

如果明天的会谈提到这件事的话,‘篝火’不但得去,而且还必须积极行动,使出浑身解数阻止才行。

‘放心吧。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并生──真要说的话,我还预料接下来的发展应该会让你如愿以偿呢。’

“……是这样吗?”

说得倒简单。‘篝火’觉得不以为然,点点头随口应付一句──可是无论左博士的人格优劣如何,这次她很难得──对于‘篝火’来说则是大感意外──说了正确的事。不过左博士毕竟是那样的人,她说的也不见得是真心话。但至少就结果来说,她的这句话──或者该说这句‘预言’确实一语成谶。

这是因为‘篝火’害怕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发生──不但如此,接下来的发展或许也可以说让她得以如愿以偿。只不过‘篝火’──冰上并生是否曾经希望她的愿望实现,那又另当别论了。

而且──

左博士所准备的‘篝火’未来的发展会不会实现──‘篝火’明天早上和左博士一起吃的这餐早点能否吃得有正面意义,可说完全取决于‘篝火’今晚为了迎接明天而安眠的同时,她的上司空空空和魔法少女这一战能不能活命──关于这件事就完全不是她可以掌握的了。

她也只能相信了。

空空是和‘火球人’──她那个原本是纵火狂的弟弟单挑之后还能取胜的战士。‘篝火’也只能相信他了。

5

魔法少女‘Pathos’终于爬完楼梯,来到校舍的顶楼──一路走来都察觉不到空空空的气息。既没有想要发动攻击的迹象,感觉好像也没有躲起来。这样一来如果在顶楼也找不到人的话,就代表他已经不晓得从屋顶或是窗口,总之已经用魔法少女服装的飞行能力逃之夭夭了──要是这样的话,对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来说真是再好不过。

当然不是说她高兴看到空空穿着‘Metaphor’的服装跑掉。而是因为如果他的个性在这种情况下不愿意对战而选择逃避的话,不久之后想必也会因为触犯禁止事项而死。

不是落魄地死在街头,而是炸死。

只是如果那个穿女装的少年真的如疏所想──真的如她所想是个战士的话,那他应该会虎视眈眈,伺机生擒自己吧。

就像她也想活捉对方一样。

从某处发动攻击。

……要是被抓的话,肯定是九死无一生。

疏确实是获得配给服装、精挑细选所选出来的‘魔法少女’,可是这不代表她接受过忍耐拷打的训练──要是有人用利刃或钝器要胁的话,她一定会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全盘托出。依照‘Metaphor’那种性格──不,那种性质的话或许还能忍得住拷打──‘Pathos’可就没办法了。

而且依照‘Pathos’的看法,对手是一个如土匪般抢走‘Metaphor’服装的男生,冷酷又无情──要是被活捉的话,就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他也不见得会放人。

虽说对方有意活捉,她也不能太过乐观──被活捉实际上就等同被活活凌虐致死。少女甚至觉得干脆要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还比较好。

不过这也是她的误会。

天大的误会。

空空并没有像土匪一样抢走登淀证的服装,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姑且还算友好。虽然证打着把空空当成挡箭牌的主意,不过至少空空对她没有恶意──不管对女孩子还是对谁,空空的个性确实是冷酷无情。可是就算接下来真的成功活捉到疏,他也绝不会干出把女孩子凌虐致死的勾当。

不会干出这么没意义的勾当。

空空当然会‘努力’打听情报,但他不是杀人魔──为了游戏破关,他还会把能够使用‘魔法’的疏视为具有利用价值的伙伴,希望和她合作。或许这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原本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可是这种可能性已经消逝了。

因为接连产生的误会而消逝了──空空空与秘秘木疏,这两位英雄与魔法少女永远没有和解的一天。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不打不相识,之后彼此携手合作挑战游戏破关的发展。

人们常说人这个字要左右相互扶持才写得出来。可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那个形状其实是把一个人站立的姿势直接写成字演变出来的──到头来不只是他们两个,或许人类彼此之间根本就没有相互合作的概念。

空空没有机会和登淀证合作。

和秘秘木疏也没办法合作。

虽然空空空彻底孤独,不得不独自奋战,不过这或许也并非他特别与众不同──无论如何,等到疏踏上顶楼之后,她才感觉空空好像就在这里。

不,何止是感觉,根本就是看到形迹了。

而且还是明显到不行──根本连藏都没藏的形迹。

“……这是怎么回事,他在打什么主意?”

一整条走廊──全都撒满了玻璃。

登上楼梯之后,通往校舍另一头楼梯口的直线走廊上满是破裂的玻璃碎片。而走廊窗户玻璃与教室窗户玻璃全都被打碎,或许就是地上这些碎片吧。

现场乱七八糟,就像是用短斧敲碎的一般──没有留下一片完整的玻璃。疏一点都不认为自然的情况下玻璃会破成这样,显然是那个少年干的好事。

“…………?”

难道他放弃抵抗,在这里大闹了一场吗──但如果这是自暴自弃的结果,还是有不寻常之处。不管用的是短斧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就算他像从前的不良学生那样在走廊上边走边砸──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变成这样才对。

因为他是从校舍内进行破坏,也就是说向着校舍外砸玻璃,玻璃碎片必然会散落在校舍外头才对──教室窗户也一样,碎玻璃不应该会掉在走廊,而是掉进教室里才对。

至少应该玻璃碎片不会像这样布满整条走廊。这又不是什么简单的推理小说,碎片虽然不会只掉落在外头──可是所有碎片都落在走廊这边应该更不可能。

要是可能的话,那就是有人意图为之。就是那个女装少年显而易见的意图──

“……如果不是故意就说不过去了。看这样子他肯定费了好一番工夫,花了很大的心力砸这些玻璃吧……从教室里砸玻璃间单,还得把手伸到校舍外头去向内敲……这得花多少工夫啊。”

疏不认为那个少年惯于干这种事。

他肯定花了很久时间,砸玻璃的时候肯定也受了不少擦伤──也就代表那个穿着女装的少年不惜耗力费时也要把碎玻璃铺满这整条走廊。

“…………”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疏想知道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照一般想像,这应该是为了要迎战疏所做的准备。空空逃跑之后发现疏没有立刻追上来──发现利用魔杖的光芒进行偷袭的战略泡汤,认为应该有时间布置战场,于是立刻着手准备,结果就是校舍里的这条走廊。

“他没有逃跑……显然那个男生打算在这里和我一决胜负……”

他没有逃──疏早就知道会这样,可是那个男生似乎不肯乖乖逃跑。要是他随便在哪个地方触犯禁止事项自己死掉的话就省事多了。不,这样‘Metaphor’的服装也会跟着消灭──可是疏认为那种玩意儿,与其给别人穿去倒不如毁掉还比较好。

如果她活捉到空空,从他口中问出情报之后还是打算把那套服装处理掉──完全不想留起来备用。虽然疏很怕被活捉之后可能会被凌虐到死,可是关于这一点,她也没资格指责别人不是。她自己也不打算让空空活着离开──要处理掉的不只有‘Metaphor’的服装而已。

虽然他们两人都想要活捉对方──

可是要做的事仍然还是要取对方性命。

“其实现在根本没时间在这里瞎搅和……”

这个想法也和空空如出一辙。

‘Metaphor’认为这场游戏不是死亡游戏而是逃脱游戏。就这一点来说,疏也抱持相同的看法──既然这样,其实玩家之间互相残杀或是较劲根本毫无意义。

可是就算没有意义,因为某个原因到最后还是会演变成互相残杀的局面。这就是这场游戏的精髓所在。

“他好像是外地人……放在外面的那个货物箱,在四国也看不到类似的规格……算了,这些事情待会问明白就好了。可是──”

疏又看向脚下。

玻璃碎片铺得满满的──一般来说,这应该是当作战斗时的撒菱使用吧。

如果他们都没穿鞋子,又是满地乱滚打肉搏战也就罢了。疏脚上有穿鞋,那个女装少年当然也穿着鞋,而且穿的还是‘Metaphor’的鞋子。

他们穿的可不是廉价凉鞋,不会因为踩到玻璃就割破──直接踩上去走过走廊也毫无困难。如果跌倒的话,当然多少还是会受伤──乍看之下地上没有大到会绊倒人的玻璃碎片。

“…………”

可是要疏不理会这些碎片直接走过去又觉得心里不舒服。这些碎玻璃的目的当真这么单纯吗?就算那个男生想出来的战略果真这么低劣,在他不断砸玻璃的时候应该也会发觉不对劲吧──疏觉得或许该考虑对方可能有更深远的想法。

老实说,就算明白这些碎玻璃没有什么深远的诡计,光是知道这是敌人设下的陷阱、光是踩上去就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虽然不会觉得‘担心’,但在之后的战斗有可能必须带着某种不安的因素和那个男生交手。

“──这些想法。”

这些想法──

难道这也在那个男生的算计当中吗?

因为觉得有些不舒服、觉得有些不安,所以还是别走这条走廊──还是别继续追下去,撤退吧──难道连这些想法都是那个女装少年设下的陷阱吗?

该怎么形容呢……这是他情急之下想出来的把戏,还是他决定赌命一搏的把戏……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如果只有这样的话,疏也觉得满扫兴的──如果在日常生活,他花费这么大的劳力设下这道把戏或许还有用。可是现在的四国就不一样了。

现在的四国到处都是不合常理的陷阱,这种把戏未免太肤浅,在疏的眼里看来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个男生知不知道直到今天疏……疏和她的同伴到底经历了多少‘不舒服’与‘不安’──和那些经历比起来,在布满碎玻璃的走廊上行走只能说是小意思。

可是要比经历的话,那个女装少年应该也已经亲身经历过四国的好几种陷阱。他应该不会以为这种程度的陷阱就能够伤害到疏──难道他根本不把这陷阱当一回事,如果疏真的中招就当作自己运气好赚到吗?

“也就是说,我应该考虑他可能设下了双重、三重花招把戏吗……如果我看到这些碎玻璃感到不安而撤退的话,对他固然是好事一桩;就算我继续前进,他也有准备能够应付吗?不对……”

等等。

这时候疏终于发现空空的意图何在、那个女装少年的意图何在──至少是她自己能够接受的说法。疏已经察觉空空的企图──那个女装少年想要如何诱导疏的思考了。

“那个男孩──他想要我飞起来吗?”

那个男生穿着‘Metaphor’的服装。

如果他不是喜欢穿女装、把穿可爱衣服当成兴趣的话,那他应该是有目的才会穿上那套衣服──那个目的当然就是为了使用‘魔法’。

他已经知道必须得穿上那套衣服,才能使用最简单、‘魔法’基础中的基础‘飞行’──那么他必然也知道穿着同样服装的疏,也是‘懂得飞行的人’、也是魔法少女。

这些事疏当然早就已经知道,也是她行动的前提方针──所以她才会一边小心防范敌人‘飞也似的’冲过来,从立体角度进行攻击。可是对手发动的攻势不是这种主动的行为。

那个男生──反而想要我‘飞起来’吗?

如果现在不是战斗,只是在路上移动。因为某些事故使得路程像这样被打乱的话,疏肯定会运用服装的力量、运用魔法的力量(当然前提是没有人看到)飘浮起来,飞起来绕过这片地面。

那个男孩就是在诱使疏这么做。

这样她就了然于心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遇到这种事,疏根本不会想要在屋内飞行──‘飞行’这种行为就是这么危险,无论飞行的动力是靠引擎还是靠魔法。要是轻易加速的话,说不定只是碰到墙壁就会身受重伤。

比方说,‘Metaphor’就算在外面飞的时候也会留意要飞在马路上,而且还是马路分隔线上──当然她会挑路上没有车辆的时间,可是如果要问为什么她有这个习惯,因为这样是最安全的。

虽然她是魔法少女,但当然不是真正的魔女。

她的力量终究是来自服装。那套服装具有很高的泛用性,只要穿上服装,不管任何人──就算是像他那样的男生──也能使用魔法。可是相反的,也有可能会因为操纵失误而失控。

不只是飞行而已。

魔杖‘Synecdoche’也是一样──使用的时候必须小心再小心。不管在房舍内还是房间内,疏当然不是不会飞──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但若非必要她不会这么做。这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了。

……当然就像其他事情一样,总是有例外存在。

“换作是‘Pumpkin’的话,这时候她肯定不理会这些事,二话不说就使用么法……谁叫她的魔法隐密性高得异常──”

她已经完全看穿敌人的策略了。

不,也还称不上完全看穿──疏不知道空空‘逼她飞起来’有什么打算。

总而言之,要是他已经设下陷阱对付‘飞起来’的疏,应对起来就简单了。只要不飞就行,就这样而已。

疏稍加推测,那个男生可能想用什么方式,让在走廊上加速直线飞行的疏跌在满是玻璃碎片的地上……或者利用她飞行的气压与地面效应把玻璃卷到半空中,然后用那些碎片攻击她之类……大概不出这些步数吧。

又或者他的策略是在走廊中间附近布置钢丝线,像蜘蛛抓猎物一样捕捉飞在半空中的疏。在黑暗中这种方式也还算有效。

要是疏没有发觉的话,原本还算有效──

“…………”

不过就算发觉有异,她也不可能在这时候选择放弃,顺着刚才上来的楼梯又走下去──反过来说这里既然有陷阱,正代表那个女装少年十之八九就躲在这处顶楼的某个地方。那么现在正是大好机会,闪过陷阱之后抓住他。

为了预防万一,或者应该说明知电灯肯定打不开,但疏还是姑且一试。

她伸手在摸到走廊角落的开关按几下试试看──啪、啪、啪地反覆按了几次,电灯也没反应。就像之前的楼层一样,看来电源似乎从断路器被切断了。

那个女装少年本来就是要利用这片黑暗才会潜逃进校舍里头,电灯打不开也不奇怪……虽然疏也怀疑‘他怎么知道电源断路器在哪里’,不过现在想这也没什么意义,待会再说。

待会拷问他的时候问清楚就行了。

疏当然也可以选择去找断路器把电源打开,可是说不定那个少年心细,已经在断路器那里设下陷阱──既然这样,秘秘木疏判断就在这里决一胜负比较好。

虽然打定主意不撤退也不飞行,可是就如同疏刚才心里涌起的感觉,即便鞋底不会被玻璃刺破,她也不愿意放开胸怀在满地玻璃上行走,这步伐踏不出去。

那个少年设下了双重、三重陷阱。

既然有三重,说不定就有第四重──但要是这样想就根本没完没了,所以疏也就没再继续多想。可是她还是决定至少得想办法应付第二与第三重陷阱。

疏打开距离自己最近的教室大门。

冒着在碎玻璃上踩一步的风险──教室门就像校舍大门一样都没锁。原因和校舍大门相同,在锁上之前游戏就已经开始。或者那个女装少年就躲在教室里头?

为了防范现在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疏开门的时候小心注意,万一有人从门后突发袭击的话还能反应闪躲。

“…………”

可是门后根本没有人。

见门后没人,疏觉得自己小心成这样好像傻瓜一样──搞得自己好像很怕那个女装少年似的。

不行不行。

因为他们彼此都想要活捉对方,不知不觉之间差点搞错了──这样不对。那个女装少年只是且走且战,自己则是且追且战。

自己是猎人。

对方才是猎物。

疏不小心忘了这件事,曾几何时陷入错觉,好像自己被对方设下的陷阱或机关逼得走投无路──说不定那个少年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让疏陷入这种错觉。

“无聊透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荒谬的事了。还是快点收拾干净……不如干脆就拿这些碎玻璃来拷问他吧。”

疏一边说一边走进教室里。

或许是月亮挂在教室这边的天空吧,教室里还比走廊明亮──可能也是因为疏在校舍里步行的时候,眼睛已经适应黑暗。确认那个女装少年没有躲在桌子或是讲台后面,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放松一口气。

疏浑然不知‘这一口气’正是她追捕的对象、被她追捕追猎的对象──空空空真正的目的,就这样松了一口气。

空空用短斧‘切断王’耗费心力把碎玻璃洒在走廊上,让疏误以为可能有许多陷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不断对她施加心理压力之后再让她‘松一口气’。

不管是陷阱还是任何事情都一样。

事情结束的瞬间、对手判断事情已经结束的瞬间,就是空空的可乘之机──空空空和人对敌的时候大多都会像这样让对方认为已经取胜、坚信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之后再一举反击。

虽然空空在地球鏖灭军当中常常被人揶揄,说他是自招其祸才有这许多精采的表现──关于这件事如果要帮他辩解的话,空空只是像这样看准之后自己一定可以上演绝地大反攻,才会不以为意地用这种刻意往火坑里跳的方法。

虽然还称不上装死──他倒是很擅长装输。有时候也可以说他善加利用了自己‘不擅长解释误会’那种近乎是不治之症的缺点。但正因为如此,别人对他的误解才会愈来愈深──

“好了,来收拾收拾吧──”

秘秘木疏──魔法少女‘Pathos’一边说,一边踩着轻松的步伐走向摆放打扫用具的柜子,然后毫无戒心地把柜子打开。

如果她仍然保持警戒的话──

应该轻易就能料到空空空躲在柜子里头──即便可能没想到空空手中还握有短斧。

6

如果要问为什么疏会走进教室打开打扫用具柜,那是因为她想要‘收拾干净’──这里所说的‘收拾干净’,并不是形容她要杀掉那个叫做空空空的女装少年。

而是如字面上所说的收拾干净。

换句话说就是‘清扫走廊’。

当然她不是真的要洒扫一番──不是像当初这所学校还满是学生,放学后他们进行的大扫除那样里外彻底打扫。不是那样,她只是想拿一把扫帚……或是顶多拿两把出来,扫出一条路给自己走而已。

玻璃也不过只是玻璃。

这么点障碍物只要扫到一边去就行了──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如果自己不是魔法少女,然后又非得走这条走廊的话,她会怎么做。

对疏来说,只要脱下服装她就不再是魔法少女,所以这个问题立刻就有答案──也只好把走廊扫干净了。

如果有什么原因可能让她心生犹豫,顶多也只是用手直接拿锐利的玻璃碎片有割伤的危险。既然这样,最正常、最合理的结论当然就是使用扫帚。

虽然这是正确的做法,但扫帚不是随处都有、到处都能拿到的东西。不过别担心,这里可是学校──天底下每个人都知道每间教室都配有打扫用品。

秘秘木疏也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才会走进最近的教室里去拿扫帚──如果疏没有放松戒心,仍然像刚才她来到顶楼时放亮罩子的话。

或许就会想到──

‘那个女装少年可能躲在这个铁柜里’

反过来说,让疏放松戒心就是空空应该做的事,也是他的作战方式。单纯光论劳力的话当然很耗力,话虽如此,只是在走廊撒些碎玻璃就能让对手卸下戒心,或许也该说空空空不愧是英雄,果然有一套。

只要一个不小心,这个作战计画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空空自己跑进一个勉强只能藏身,根本连动都很难动一下的窄处,然后啥事都做不成──要是用左在存的说法,这也是一场赌局,可是空空顺利赌赢了。

如果从秘秘木疏的角度来举出她失败的原因──没错,就是她放下戒心‘松了一口气’。可是如果要说得更具体一点,原因应该是她‘识破’了在走廊上撒玻璃的伎俩。其实并不是疏想太多,也不是她自己出槌。实际上空空真的设下了两层、三层陷阱,不只是设来装模作样的。

空空设下一些会让疏露出破绽的机关。他拉了一条细钢索,还把天花板的萤光灯转松。要是疏使用魔法,想要‘飞起来’避开玻璃的话,要嘛被钢索勾住,要不就是萤光灯受到冲击之后掉下来。

可是这些陷阱不是要她触动,而是用来给她闪避的──如果疏能够想到‘识破这么多问题反而不自然’,说不定就会察觉其实这些陷阱的目的是要她避开。

可是在四国──

巧的是正如疏先前对空空的臆测,现在在四国──她已经很习惯闪躲陷阱了,所以很理所当然地做出最适切的举动来躲避空空设下的陷阱。

空空躲过第一次攻击逃进校内之后,疏没有第一时间就追过来,而且还先把可能会被当成目标、打碎‘破坏丸’的发光魔杖武器收起来,等一切都准备就绪才冷静地开始追捕。如果那个女装少年是从这一连串行为解读疏的个性、推测她的举动才想出这个办法的话,那他真的如疏所想的那样──不,更超出她所想像──是一名老练的战士。

真的──

“差一点就着了你的道,真的──”

然而另一方面。

如果从空空空的角度来举出他失败的原因──没错,就只全归咎于有一件该做的事情他没做,他事先没有试砍一下。

虽然赌博赌赢,可是和秘秘木疏的战斗──不,和魔法少女的战斗却打输了。

试砍。

空空没有拿短斧‘切断王’试砍的原因,依然表现出他对这件武器的高度信赖──不知曾几何时,他已经深信没有‘切断王’砍不了的人。

即便‘破坏丸’刚刚才被打坏。

而且他也还记忆犹新。

他应该都已经完全接受‘破坏丸’被破坏的事实。

可是──他却以为那只是非常特殊的案例,单纯只是那把魔杖‘Synecdoche’厉害而已。撇开这一点不谈,他万万也没想到──‘切断王’凶狠的锋刃竟然砍不破那套能够赋予使用者魔力的可爱服装。

他从扫除柜中猛力挥下──名副其实想要把魔法少女一只手臂切断的‘切断王’,却连衣服的布料、衣服的纤维都没有扯乱,就这样乍然停了下来。

感觉简直就像用短斧砍在一面铜墙铁壁上。

空空甚至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斧柄没有断掉──或许是因为他的腕力、握力比短斧弹回的力道还弱了几分。虽然有时常锻炼身体、虽然是个运动少年,但空空还只有十三岁而已──他的手腕一麻,短斧脱手落地。

相较之下,疏则是面不改色。

不,空空躲在一个她意料之外的地方,放松的心情一瞬间吓了一跳,当然露出大受震撼的表情──可是那终究只不过是精神上的震撼,肉体上根本文风不动。

就算穿着防御力极高的铠甲,受到攻击应该也不可能像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就像身上穿着最高科技的防弹背心,实际上真正中弹的话也只是不会被打穿,冲击力道没办法完全抵销一样。

不管魔法少女的服装在物理性质上多么坚韧,空空使尽全力──而且还是穷尽地球鏖灭军所有科技之力一击砍在肩膀上,锁骨却没有折断,就连一点撞伤都没有,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换句话说。

光凭单纯的防御力不可能这么牢固。

光凭物理性的防御力不可能这么牢固。

那种防御力是源自于魔法的力量──就和人会在天上飞一样,这种防御力无视任何理论、亵渎现代的科学技术、愚弄天底下所有人,是一种属于奇幻故事、虚构情节的防御能力。

“…………”

在这种情况下,空空脑内模拟了一番。

他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逆转现在的局面──没有放弃,继续思考。可是这样一来,为了实行策略用来藏身的扫除用品柜反而成了影响最深的枷锁。

他何止是袋中鼠,根本成了困兽。

这就好比设计害人反害了自己──检讨起来,决定性的失误、决定性的败笔果然还是在他考虑要用短斧砍的时候没有事先试砍一遍──空空自己手上就有魔法少女服装,甚至就穿在身上,他老早就该检验一下这套服装的布料切不切得断。可是就算疏忽了没有试砍,或许他应该对准服装保护不到的头部或是裸露在外的膝盖部位才对。

考虑到能够得到另一件完整无缺的服装样本,空空根本不用选择,早该这么做才对──可是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做呢?为什么会想要从衣服上砍下去呢?

原因或许是因为这把自动瞄准的短斧自己设定了攻击位置──可是假如站在第三者的立场,用一种希望性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空空少年可能有些犹豫,不愿意用利刃直接伤害同年龄小孩子的头部或是裸露的身躯──如果这种充满梦幻诗意的说法真的是事实,那大概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

因为空空难得稍微显露出他具有人性的一面,竟然成了他在这场战斗中失败的原因。

找不到。

不管空空再怎么样模拟──在脑内重复尝试错误,都找不到任何办法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活命,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魔法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取出魔杖杖‘Synecdoche’。

不。

唯有一个方法可以活命。

唯一的方法──就算用那种方法,也只能保得现在一时性命,说不准之后会怎么样。纯粹只是拖时间而已。

“我投降。”

挤在狭窄的铁柜里──

空空勉强举起双手。

“是你赢了。”

“我知道。”

魔法少女一边点头,一边举起魔杖‘Synecdoche’──那魔杖就像萤光棒一样发出美丽的光芒,为黑暗的教室带来绚烂色彩。可是空空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感受那道光芒的美丽。

他面无表情、语不带情。

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期望说出来。

“可不可以至少饶我一命?”

“对我们说这句话的人──”

魔杖挥了下来。

萤光棒的光芒划出一道弧形。

“──现在没有一个还活着。”

7

就在空空开口说了人类史上最没诚意的求饶台词之后,他的记忆就此中断──之后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善,可是也没有恶化多少。

或许在现今的四国,情况已经不可能比现在更糟了。总之自己还留着一条命,对空空来说已经是万幸。

没有变的不只是情况,连场所也一样──教室到哪里都长一个样,所以空空也不能确定,可是对方应该没有什么理由把昏厥的空空特地搬到别的地方,所以这里肯定就是空空藏在扫除用具柜里伏击疏的那间教室。他记得好像是三年一班。

空空直到现在才心想,虽说这里是别校别班,可是我竟然有胆子闯进三年级的教室里啊──光听这句话会觉得真的很有他的风格,甚至还满从容的。

的确没错。

至少一般被绑在无人教室椅子上的少年应该不会想这些事情。

“…………”

没有人。

那个打了空空一棒的戴眼镜魔法少女不晓得跑去哪里──应该不会回家去了吧。

想到这件事,空空觉得脑袋左侧有点痛──类似痛楚消退之后的余感。疼痛十分轻微,不刻意去注意的话根本没有感觉……可以推测那里应该就是魔杖‘Synecdoche’打到的部位。

他被魔杖重击之后昏厥,然后在不省人事的时候被绑在这张椅子上吗……把空空绑在椅子上的绳子看起来真是神奇,根本找不到绳结在哪里。

空空平日必定会做柔软运动,除非绳结绑在背后,否则只要扭动身子一定看得到。可是看来看去怎么样都找不到绳结──就算绑住身体的绳索结位在背后的死角,眼睛看不到,不过把他的双脚捆在椅子上的绳子确实没有绳结。

该怎么形容呢,彷佛这条绳子打一开始就是要用来把空空牢牢固定住似的──双手手掌和身体绑在一起,虽然绑的方式让他能稍微动动手指,但看来是没办法松开绳索了。

别提松不松开,因为他要解的绳结根本不存在。

“…………”

可是椅子没有固定在地板上,所以应该可以带着椅子一起活动。只不过必须一蹬一蹬往前跳,看起来很拙就是了──这种移动方式这么慢吞吞的,那个魔法少女不太可能没发现。

啊,不对。只要飞起来就──空空想到一半,立刻发现这个方法行不通──看来对方好像在他昏迷的时候把那套服装、登淀证的遗物脱掉了。

怪不得感觉这么冷。

在他发现自己被绑之前,应该先发现身上的衣服没了才对──站在那个眼镜魔法少女的角度来看,她当然会做这种处置,把空空给剥光。

看看教室里的时钟,时间已经超过深夜十二点了。

他停留在四国的日子似乎已经进入到第二天。

照现在这样子,看来要进入第三天似乎很困难了──在深夜的教室里几乎光溜溜地被人绑在椅子上。这种情况真叫人哭笑不得,这是哪门子惩罚游戏?可是反过来说,现在他只是被剥光绑在椅子上,还不算太糟糕。

光是内裤没被抢走就该谢天谢地了──何止谢天谢地,照空空之前干的好事,就算对方趁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把手臂剁掉,他也不能说什么。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手臂还手臂,他还能这样四肢健全地醒来可以说已经是奇迹了。

顶多只有头部觉得有些轻微疼痛,真的真的是一大奇迹──可是也挺奇怪的。那把‘Synecdoche’魔杖威力大到可以打碎‘破坏丸’,空空这么挨了一下竟然只有这点程度的轻伤,这可能吗?

空空本来还想难道是证的遗物、那件魔法少女服装的防御力发挥效用──可是被打的地方是头部,是裸露在衣服外的部分。就算这套服装有超凡的力量,可是他不认为防御力强到连头部都能保护到。再说这套衣服连‘切断王’的重击都不当一回事,如果防御力真的发挥效用的话,自己就应该不会昏倒才对。

这么说来,也就是那个戴眼镜的魔法少女攻击空空的时候‘手下留情’了吗──虽然嘴上说得那么凶狠,但她殴打空空的目的不是要杀他。

“…………”

当然这应该不是空空的恳求、那种没有一丝诚意的恳求讨饶说动了她的心──应该说要别人把空空那句台词当成一种恳求或是讨饶,那真是强人所难了。

那个女孩打从一开始就有意活捉空空──空空多少已经猜到了,她也和空空一样以捕捉敌人为行动第一目标。

空空也是以活捉为前提设下那些陷阱……

“可是如果那样武器能够自由调节力道,那还真是方便……一方面具有足以破坏‘破坏丸’的威力,又还能把人打昏。”

空空过去主要是使用‘破坏丸’与‘切断王’战斗。‘破坏丸’完全没办法调整出力,‘切断王’虽然多少可以调整力道,可是力量还是太大。他甚至很羡慕‘Synecdoche’魔杖在实战中这么便利好用。

不过那自然也是魔法的产物。

证也有相同的能力吗──‘Pathos’对证的‘攻击魔法’很信任,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法?要是能够知道的话,空空在进行这场逃脱游戏的时候优势就更大了吧──可是照现在这个情况,他搞不好会死在和逃脱游戏完全无关的事情上。

不。

不过他现在还活着。

空空空还活着──他这个人只要还活着,无论身处何种状况都会继续奋斗下去。就算要穿上奇幻风格的服装、就算浑身被剥光光还被五花大绑也一样。

如果那就是精神上的坚强,那空空空坚韧的精神确实是如今世间少有。

“那个女生在打开柜子前好像说什么要拷问我……她活捉我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从我口中问出情报吧……”

这是当然的。

站在她的立场,肯定有堆积如山的事想问空空──首先就是她和登淀证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一定很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事情到底怎么演变才让空空穿上证的服装。不过就算空空老老实实说出来、老老实实回答,恐怕她也不会相信吧……再说不管说真话还是说谎,到底要用什么理由才能合理解释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为什么穿着女孩子的俏丽衣服?

“…………”

可是除了证的事情、撇开证的事情不谈,她自己应该也有事情想问空空──想知道证的遭遇是出于她个人的感情,可是现在四国还有很多无关个人情感的事。

那时候因为太过惊讶,因此记得不是很清楚──当那个戴着眼镜的魔法少女出现在操场上,还把空空误认为证的时候,她的的确确说过类似‘收集规则’的事情。

收集规则。

那是不是代表说她……她和证──以及‘其他三个人’正在分头调查四国逃脱游戏的禁止事项?

把所有规则全都收集到手,确保安全绝对无虞之后再逃离这个地方──这是不是就是她们这群人的目的?

证曾经说过重要的是玩家要通力合作──其实她早就已经这么做了。这么说来,证好像的确说过她不是独自一人。

所谓的‘那个’,就是指‘那个’吗?

不,从她们两人穿着相同的服装还有眼镜魔法少女说过的话来看,应该可以认定早在游戏开始之前她们就已经认识、已经是伙伴、互相合作的关系了──这么说来,在她的眼里空空自然就成了‘危害同伴的仇人’。

“如果……”

如果要从这里……从被绑在椅子上的状态尝试解释现在已经发生的诸多误会,到底需要多少劳力,一想到这件事,空空就觉得厌烦。不,就算他拚命努力、拚死命努力,万一真的把误会都解释清楚──可是唯独空空自己动手拿刀砍她的事实怎么样也抹不去。那的确是事实,而且空空还攻击她两次,第一次是真的一心要她的命。

对方应该不会想和这种人合作。

而且如果这个人又是个穿着女装的少年,意愿可能就更低了。

“真是的,四国现在的情势真是波涛汹涌……”

关于这件事或许和四国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可是空空带着些许转移责任的意味这么低声说道──低声说道,然后开始思考。

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用将棋来形容的话,空空现在十成九已经被人将军──应该说十成十已经完全将军了。从观局者的角度,这一局的状况一定会让他们怀疑‘这孩子怎么还不投降’。可是即便大势已去,只要空空还活着,他就会继续求生,绝不放弃。

就算被人脱到半裸、就算被神秘的绳子绑在椅子上,空空不还是四肢健全,手指没有被敲烂、眼睛没被挖出来、舌头也没被拔掉,整个人健康得很不是吗?

当然这健康的情况不知还能维持多久──至少他已经活着从那个九死无一生的扫除用具柜里出来了。

那么之后如果顺利发展,最终他还是有可能得以活命。

虽然还看不见这条路该怎么走,可是──撑过了刚才的局面之后,空空的眼前已经不再是无处可去的死巷子。

实际的问题是空空空在柜子里的行为──举起两手求饶的行为──虽然感觉不到任何一丝身为英雄或是战士的尊严,可是这么做却已经大大地改变了胜负的走向。

用胜负走向这种说法来形容或许多少带有一点超自然感,可是如果要应付本身就是超自然现象的魔法少女,这一点或许也相形重要──当时要是他胡乱抵抗、胡乱挣扎,短斧落地之后还展现出以赤手空拳相抗的气魄,说不定秘秘木疏就会认为空空很危险,用魔杖‘Synecdoche’杀了他。

虽然空空不晓得收集情报这件事在四国到底有多重要,可是就算情报再要紧也不可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空空让对手占有绝对优势,结果就是人家因此对他手下留情。

在胜负较量当中手下留情。

让她的态度──有所保留。

反过来说,如果秘秘木疏想要让自己真正立于不败之地、万无一失的话,就应该忽略自己的优势,如同毁掉‘破坏丸’那样把躲在柜子里的空空的脑袋打个粉碎。可是无论疏的经验够不够老练,一个人在竞争较量的时候总是很难贯彻到这种地步。

如果她的‘伙伴’、她的‘同志’,也就是‘五名魔法少女’当中有谁办得到,可能也只有‘Pumpkin’而已──不过对‘Pathos’来说,是否有必要对胜负贯彻到这种地步,还得看接下来的发展才能决定。

依照接下来的发展,如果‘Pathos’能从空空空口中打听出有用的情报,还能利用这些情报帮助她们攻略游戏的话,就代表‘Pathos’比‘Pumpkin’更精明──过了一会之后──

秘秘木疏回到教室里来了。

空空以沉默迎接她的归来──他也考虑过自己虽是阶下囚,但也可以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模样,摆出架子对她说一句‘欢迎回来’。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不要随便刺激她,结果还是沉默以对。

“啊,你醒来啦?”

疏这么说道。

她手上拿着魔杖‘Synecdoche’,就像灯笼一样熠熠生光──因为已经不用藏身在黑暗中,所以她才这样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当照明用。

“我刚才去找断路器……本来想把灯打开,可是根本不晓得断路器在哪里。你是怎么把断路器切掉的?之前已经调查过这所学校了吗?”

“……我没有调查过什么。”

空空答道。

如果不要刻意说些惹人不高兴的话,反言之他也可以彻底行使缄默权。可是现在他全身上下动都不能动,只能和敌人交谈沟通,从中找出突破困境的机会。

交谈沟通。

这是空空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

“应该算偶然吧……我是半路发现的。它设计成和建筑物融为一体,所以很难发现。我以前读的学校也是用同样的机型,所以一看就知道那是断路器。不过要是没发现断路器的话,我也会把各处的灯泡全都砸碎就是了……”

“……是吗?”

魔法少女点点头,似乎接受空空的说法。

“我没有上过这种一般学校,所以看不出来──学校对我来说,就像是漫画小说里的世界一样。”

“…………”

空空很想吐槽她,魔法少女才更像漫画小说里的人物。可是对疏而言,吐槽她这件事大概也是搞错重点。就像对登淀证来说,魔法、魔法少女与飞行根本就是理所当然、只是一般常识。同样的对眼前的少女来说,她们的世界才是一般正常的世界。

“先不管我的事,你才教人意外……该怎么说呢,像你这样的人竟然也和一般人一样去过普通学校……难道你的实际年龄比外表看起来更年长吗?”

“我十三岁。”

“十三岁?”

空空十三岁好像真的让疏感到很意外。

教室当中除了空空被绑住的椅子之外,周围的桌椅全都被撤到旁边去。疏从一处有如路障般堆积如山的桌椅中拉出一把椅子──同时露出好像很惊讶的表情。

“说谎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喔,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

“我说真的。你几岁?”

“你认为自己现在的立场还有什么资格问问题吗?”

“不……可是我认为这点小事,你应该会告诉我。”

“十四岁。”

其实空空也不是真的认为‘这点小事她应该会告诉我’,所以看到对方回答得这么爽快,这次反倒是他吃了一惊──可是他没有把惊讶显露在表情上。空空平常就没什么情绪起伏,如果他要刻意面无表情的话,如果不是相当程度的专家,根本不可能从表情看出他内心的情绪。

至少这个和他较量的眼镜魔法少女看起来应该不太擅于察言观色。她只是微微调整蛋光棒的角度,然后轻碰自己的眼镜而已。

如果她打算观察空空的反应、让他心生动摇的话,那真是彻底失败了──不过此时让对方尝到挫败,对空空自己也算不上是好事。

“……我的名字──”

疏把自己拿出的椅子摆在和空空保持一段距离的位置,然后坐在椅子上──在空空的正面翘起脚来。空空不了解人们在坐着的时候翘脚有什么意义,感觉这个女孩好像在威吓他。

这么说来,登淀证也常常交抱双手,摆出一副高姿态的模样……说不定翘脚就是眼前这个女孩的习惯。

“我的名字叫做秘秘木疏,是隶属于四国绝对和平联盟的魔法少女。虽然我比你大一岁,不过算了,你就叫我疏吧。什么学年或是年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而且就算我在乎,现在的四国辈分大小根本毫无价值。”

“…………”

对方自报姓名了。

这是危险的征兆。

如果认为这女孩──疏自我介绍是为了想和空空建立友好关系,当然是一件令人相当高兴的消息。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疏是不可能想和空空打好关系的。

空空可没那么天真乐观。

怎么可能乐观得起来。

最正确的看法应该是疏表现出一副想要和空空建立友好关系的姿态,试图从他口中套出情报──按照他们俩彼此的立场、彼此的位置关系,就算疏把什么最高机密告诉空空,最后只要杀了他就能避免走漏风声。

她提供这些情报根本不需要担心会外泄。

站在空空的角度,这就像是告诉他接下来两人的‘沟通’将会多么残酷──可是空空没有把他发现问题之后的反应表现出来。

他要装出一副脑筋不灵光的样子。

要装成一个脑筋不灵光的俘虏。就算疏采取这种旁敲侧击的战略也是白费力气,或者根本用不着搞这种战略──先前都已经装了那么多陷阱害人,现在还装傻或许根本就是白费力气的挣扎。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哪种挣扎不是白费力气。

既然这样,那么所有稍微对自己有利的事情都不应该放过。

“喔,你叫疏啊。”

空空这么说道。

用名字直呼一个才刚自我介绍的女孩子让空空感到极为尴尬,但他还是努力忍住。

“我叫做空空空,是地球鏖灭军第九机动室的室长。”

“室长?你说你是室长?”

疏丝毫不掩饰她的一脸狐疑。

证之前听到空空的身分时相信他的说法,只表示‘在地球鏖灭军的话倒是不无可能’。可是疏似乎和她不一样,不相信空空的身分──虽然没有一口咬定空空说谎,但带着充满怀疑的眼光瞪着他。

“我是知道地球鏖灭军……怎么?难道你以为假装背后有个大组织当靠山,就可以躲过接下来的讨论是吗?”

“不是,我完全没有这个念头。”

感觉好像被学姐教训了一顿似的。

空空是在棒球社这种男性社会里长大,从来没有像这样被学姐责备过──如果硬要说的话,花屋……花屋潇也算是‘学姐’。可是空空和她的关系与其说是学姐学弟,更像是一对恶友。

或许是名字的读音让他有此联想吧,提到花屋潇,空空会想到登淀证,秘秘木疏和他过去的损友反而是完全相反的人──至少花屋与疏应该很难结为好友。

……不,等等喔。

话虽如此,可是性格和花屋相似的证和疏是同为魔法少女的‘伙伴’吗?要是这样的话……

“还有……你说你叫空空空?SORAKARAKUU?这是什么意思?是名字吗?还是代号名称?”

“…………”

她连空空的姓名都怀疑。

不过空空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从小听人这样说听到大,早就已经听习惯了。

这时候要是一急起来主张空空空是自己的真实姓名,那也太窝囊了。所以他只是冷冷地──

“代号名称叫做‘丑恶’。”

用这句话取而代之。

“这个名字在地球鏖灭军里还算小有名气,你没听说过吗?”

虽然很冒险,不过这时候空空还是尝试把自己的名气说得夸张一点──疏好像知道地球鏖灭军,那么说不定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怀着一丝希望说道,可是疏的反应是──

“没听过。”

一句冷淡的回答。

这么一来,虚张声势的空空却搞得自己难堪,根本可以说反而自贬了身价。

“可是代号叫‘丑恶’这一点我倒是能够体会……脱下女孩子的衣服抢走,然后穿在自己身上。有这种兴趣的人确实不怎么绅士。”

“…………”

‘丑恶’这个名称是取自我用的配给品,和喜好与兴趣一点关系都没有。空空本想这么说,可是又觉得如果争辩这一点似乎会透露太多,所以还是没有说话。

而且虽然疏的语气中带着贬意,她说的话基本上与事实相去无几。因为空空确实脱下女孩子的衣服抢走,然后穿在自己身上。

“话说回来,虽然你穿着女孩子的裙子,衣服底下的身体倒是练得很好,还挺结实的……肚子都练出好几块腹肌了。”

“嗯……”

空空回答得很模糊。

他知道与人沟通的时候最好不要用这种模糊不具体的方式说话,但还是不由得回答得不清不楚。空空原本就是棒球少年,体格确实比一般的十三岁小孩更好。在他加入地球鏖灭军之后因为不用再去学校或是社团,就把多出来不晓得该如何打发的时间全部用来锻炼身体,所以在这半年当中,他的身体变得愈加结实。而且任务也不是常常有,待命时间说多也是满多的──因为他是用汇集科学精髓所制造的配给品战斗,不需要用到肌肉,可是这么一来锻炼身体已经变成像兴趣般的行为。只是空空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容易练出肌肉,所以听到有人赞美自己的体格,他反倒觉得心情很复杂。

反正疏也不是说真的、不是真心赞美他……

“这样的话……也罢,用‘丑恶’两个字称呼同年纪的男孩子我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不管你说的是真名还是假名,我就叫你空空,好吗?”

“嗯,你请便。”

“那么空空……”

疏说道。

不消说,她的语气还是和一开始一样,把空空拒于千里之外──好像丝毫不受情绪的影响。至少她和证不同,应该不会做一碗好吃的乌龙面给空空。

“话先说清楚──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因为穿着这套服装才会使用魔法,不像你把身体练得这么壮,也没受过什么特殊训练,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

“…………”

空空也不觉得自己受过什么称得上特殊的训练,可是就一般的角度来看,光是隶属于地球鏖灭军就已经等于接受过特殊训练了,所以他没有对疏说的话表示意见。

照这样说的话,疏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而且使用魔法战斗,她也完全说得上接受过特殊训练。可是空空觉得拿这种事鸡蛋里挑骨头,妨碍彼此对话也不妥当。

事情都已经演变成这样,空空不知道现在才来改善印象还有没有用。可是现在他确实没有必要特地打断疏说话,让她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疏继续说道。

“我想说的是,我完全不懂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有效率地从俘虏口中打听出情报──所以只好自己摸索自己学习,用外行人粗劣的手法笨拙又粗鲁地讯问你。”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玻璃碎片──空空在走廊上撒了满地的玻璃碎片,她好像从那些碎片当中挑了一些大小合适的来。

她确实说过,空空还记忆犹新。

确实说过要利用这些玻璃──要拷问空空。

不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疏真的打算这么做──那么她刚才离开教室,把五花大绑的空空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要挑选适合的玻璃碎片吗?

不,如果是挑碎片的话,那未免也找太久了……虽然玻璃碎片大小不一,可是空空觉得玻璃这种东西挑哪一片还不都一样,何必这么计较大小尺寸。

如果是用来拷问的话,那就更不用选了。

“不管你的肌肉再结实,总不可能比尖锐的玻璃还硬吧?”

“是啊……可比不上你身上那件服装。”

空空闻言,如此回答道。

他想要暗暗套出关于她们那套服装的情报。

“那柄短斧应该比玻璃碎片还锋利得多……而且我用的力气大到都快要把斧头给砍花了。你那件衣服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疏露出柔和的笑容。

之后她一句话也没说……似乎不想回答这种一听就知道别有所图的问题──这样的话,空空刚才的问题就等于暴露出他对那套服装所知不多。

真是失算。

空空本想找个方法转移话题,表现出自己只是假装不知道,故意装傻才问了那个问题。可是他一开始用‘切断王’从衣服外头劈在疏的肩膀上,从这个举动就已经暴露出来了。暴露出空空对魔法不了解。

这件事对疏来说已经是一切的前提了。

既然这样……那就拿一个所谓无知的问题去问她吧。

“如果你想从我口中问出情报,又何必靠什么玻璃,只要使用魔法不就好了吗?难道你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自白的魔法或是可以读心的魔法吗?”

“要是魔法有你说得那样方便,我就不会用这么粗鲁的方式了。如果你和‘Metaphor’接触过的话应该就知道吧?魔法不是无所不能的。不但不是无所不能,反而只有特定几种用途。”

“…………”

话虽如此,可是空空与证没谈到多少关于魔法的话题,恐怕还没有疏想像得那么多──这时候空空才知道原来自己对魔法的认识比疏想像得还更陌生。

空空努力思考,心想能不能善加利用这项令人高兴不太起来的误会──可是一时之间他什么都想不到,所以只好露出一副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模棱两可的表情。

“希望你能了解,我也不是很想做这种事、一点都没有兴致做这种事。老实说我真的很不愿意这么做,因为我的魔法不是拿来欺负男生用──而是应该用来保护人类、打倒地球。”

“……这一点我也一样。说实在的,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心力与时间和魔法少女打架。”

虽然嘴巴上这样说,可是空空既没有意愿与地球战斗也没有这种使命感。不过这些事情不用说给人家听。

要是节外生枝就麻烦了。

“既然你是绝对和平联盟的人,我又是地球鏖灭军的人,我认为我们应该可以建立合作关系吧?”

虽然有些操之过急,但空空还是在这时候扔下一颗炸弹。也是因为这项要求必须在拷问正式开始之前先提出来──空空不希望让疏认为他是因为挨不了痛苦才被迫求和。

当然他也知道对方不会答应……

“要不要和我一起合作打倒地球?”

“地球当然要打倒,但是不会和你一起……如果你真是地球鏖灭军的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

空空早就料到她应该会对自己提出的要求不屑一顾、狠狠泼他一桶冷水。可是之后那段话却让空空很好奇。听她这样说来,好像绝对和平联盟与地球鏖灭军彼此水火不容似的。

“为什么?既然我们都有相同的目的,应该可以一起并肩作战啊。”

空空故意装出一副天真少年的样子问道。即使个性如他的人也很清楚这世上到处都是目的相同、但却处处对立的组织。可是他还是希望听听疏亲口说明。

解释地球鏖灭军与绝对和平联盟的关系。

“你认为自己现在的立场还有什么资格问问题吗?”

疏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一遍。

“拜托你,可别说什么因为我现在坐着,所以没有‘立场’之类的话喔……我这个人最讨厌那种无聊的冷笑话了。”

“……好。”

空空没这么说、也不打算这么说,甚至连想都没想到可以这么说。可是他现在没有立场也没有一席之地能争论这种小事,于是点头回应。

结果疏还是没有深入谈到双方组织之间的关系,可是从她的态度可以知道两者之间的关系似乎算不上友好──原来如此。

‘那个人’与绝对和平联盟的关系确实也是个人私交──而且那时候他们是想要逃离地球鏖灭军的魔掌,才打算寻求关系进入绝对和平联盟。‘那件事’必须建立在业界第二的绝对和平联盟与龙头地球鏖灭军互相交恶的前提上才行。

这么一想就瞭解了。

虽然能够瞭解,可是这样一来,登淀证的态度就愈来愈让人摸不透──就算空空说自己是地球鏖灭军的人,她好像也不太在意。

难道她也和‘那个人’一样,因为私人关系知道地球鏖灭军的事,不介意以个人身分与空空合作吗──说不定这只是由于证的人格、她那种不斤斤计较……说好听一点就是直来直往的人格。

可是照这么说来,眼前的魔法少女的个性似乎就很‘计较’了──要是这样的话,空空把自己的组织说出来可能是一大失策。

他报上组织来历当然不是想威胁人家,说自己背后有大组织撑腰。因为证就是知道了空空的来历才会考虑和他一起踏上合作之途,所以空空心想或许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看来这颗骰子骰下去,却骰出了万分之九九九九的那一面。

奇迹没有发生。

“咻。”

咻的一声。

疏不疾不徐地把手中的玻璃碎片往空空扔过去──把尖锐的玻璃碎片扔了过去。她说没有受过训练似乎所言不虚,姿势真的算不上俐落好看,而且方向掌握也是乱七八糟。

那片玻璃连碰都没碰到空空的身体就掉在教室的地板上,甚至没有撞碎,就这样不知道滚去哪里。

“…………”

“可别安心得太早,我这里还有很多你敲出来的玻璃碎片。”

疏一边这么说,又拿出一块碎片。

就空空来看,把那么危险的东西放在衣服里,已经可以说明她这个人毫无危机管理意识。可是那套衣服连‘切断王’的劈砍都砍不坏,说不定把东西放在衣服里还挺安全的,就算藏一把没有刀鞘的匕首也没问题。

“刚才只是偶然丢歪了,下一次说不定就会偶然射中喔。说老实话,我认为不管用任何魔法,要是再靠近你可能就危险了……”

“你对我这么防备啊。不,应该说这么讨厌我啊。”

“我和你往来没有任何个人情绪……”

疏说着,又扔出第二块玻璃碎片。

那块玻璃飞过空空头顶上,打中他背后的墙壁,这次碰了个粉碎──这应该是她故意丢歪的吧。

“我这个人……我们这些人还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所以不认为自己有看人的眼光……但我至少还看得出来哪种人绝对不能接近。”

“哦,这世上还有这种人啊。你就说出来让我当作参考吧,是什么人?”

“……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我也讨厌。”

疏扔出第三块碎片,这次砸在空空脚边。

空空的鞋子和衣服一样都被脱掉,虽然没有打中,但是玻璃碎片掉在脚边砸个粉碎,还是会让空空接下来的行动受到限制──首先他就不能连人带椅扑上去袭击疏了。不过疏本来就是担心受到攻击,所以才会远离绑在椅子上的空空,不肯靠近……

“我想你已经见识到我个人的控球能力有多烂了……那么接下来就来谈正事吧。”

疏这么说道。

‘我个人的控球能力’这句话让空空颇为介意──听疏这样说,好像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控球能力很烂的人。不过这可能是他太拘泥于文字,想太多了。

“空空呀空空。你会不会从实招来其实我都无所谓──只是请你不要默不作声。如果我问问题而你沉默以对的话,我就会向你扔玻璃。你沉默一次,我就扔一块玻璃。”

“…………”

空空原本还默默地听着疏说话,可是突然发觉不对──

“我明白了。”

他这么回答了一句。

疏应该不会立刻就从这次沉默开始算起,不过这是为了预防万一。

“……就算你回答了,也不代表我不会扔玻璃──无论你的回答是真是假,只要我认为你在说谎,我还是会扔玻璃。你说谎一次,我就扔两块玻璃出去。”

“……这样应该不妥吧。情报的正确性反而会下降喔。我可能不会老实回答,尽说些对你有利的话……”

“如果你像那样既没有沉默,但也没有回答,多说废话的话,我就认定你在拖时间或是敷衍我,扔三块玻璃当作处罚。话说在前头,空空。现在已经是大半夜,我很困了。现在是强打起精神讯问你,所以很想尽快结束──你应该明白吧?”

“可是……就算我再怎么样从实回答,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吧?”

这个问题可能也会被疏当成是拖时间,但空空还是忍不住想问──就算骗人也好,空空希望疏告诉他要是老实回答问题的话就放他一马。他想得到疏的口头承诺。即便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空空心想只要利用她这个承诺让两人继续对话就够了──

“是啊。”

秘秘木疏想都不想就点头回答了。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会杀了你。可是呢,好歹在接受拷问的时候,你的性命可以延续下去……所以你手中有用的情报愈多,就能活得愈久喔。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接下来开始提问。

第一个问题。

疏这么说道。她好像真的很困,把前提说完之后立刻就开始问空空问题,而且手上还拿着玻璃碎片。

“‘Metaphor’──证她没事吧?”

不管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恐怕都无法善了。

8

然而这时候空空空与秘秘木疏都还没发现。

危机已经从校舍外慢慢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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