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奔跑的势地郎

明日梦的日常生活,再度开始了。

从屋久岛回来的翌日,明日梦和瞳他们来到学校图书室备考。

四人按照明日梦、瞳、纪子、克典的顺序,将东西放在自习区一角的四个座位上。随后,其他三人便立刻坐到座位上,摊开各自准备的教学参考书,只有明日梦一人离开座位,开始翻找起书架上的书。

——那个……屋久岛、屋久岛……

明日梦找的是屋久岛的写真集。

明日梦用借阅柜台的终端事先确认了这本书的存在后。

便来到摆放着写真集的书架前,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来回徘徊。

风景、遗迹、文化遗产、天体写真——

不愧是学校的图书馆,净是些古板的藏书。明日梦心想,管理员会不会因为审查出错,导致里面混入偶像写真集呢?当然,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才对。

“有了。”

明日梦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本大书。

“屋久岛”——还真是个直戳了当的书名。

明日梦抱着书回到座位上,眼尖的瞳立刻出声问道:

“这是啥?”

“这个?是屋久岛的写真集。”

“为啥要看这个?”

“总感觉看这个能缓解焦虑。”

明日梦翻开书。

从第一页开始,书上就印着高大挺拔的绳文杉的照片。虽然最终还是没能看到这棵大树,但在白谷云水峡邂逅的神秘绿色景观,至今仍历历在目。

“就算缓解焦虑,分数也不会上升吧。”

瞳冷静地吐槽道。

“这么说是没错……”

日复一日地盯着枯燥乏味的参考书看,再灵敏的感性也会枯竭吧。她还不清楚屋久岛大自然的美妙之处。根本没察觉到这对自己的人生来说是一大损失。

“啊嘞—?明日梦君,难道是在逃避现实吗—?”

克典离开座位,绕到明日梦身后。

“这个,是屋久岛?你周末去的就是这里吧?”

“嗯。”

“那边冷吗?周末这边可是下了场大雨啊。”

“不冷,天气很晴朗。嘛,也发生了很多事……”

明日梦有些骄傲地说道。来吧,再多问我些问题吧,毕竟我有很多事要说呢。

然而,克典立刻就失去了兴趣,和邻座的瞳搭上了话。

“记得怎么样了?日本史的年号什么的……”

“总觉得……因为正式考试即将到来,感觉记得相当遭糕啊。”

“俺也一样。”

他们将记着年号和谐音的笔记本翻得哗哗作响。

——喂—喂,就这?就没有别的想问的了吗?

明日梦很失望,但他不觉得自己就这样输了。于是,明日梦像是要引起他们注意似的一边翻看着屋久岛的写真集,一边侧耳倾听邻座的对话。

“数学的话……说实话,我的因数分解掌握得不是太好啊。”

“不过,我也有遇到这种情况哦。‘一群狼狈的北条氏’为镰仓幕府画上了句号—,‘来吧,来吧,武士政治开始了’……这都是些啥呀?”

明日梦对这两句都没印象了。到底是啥意思啊。

【注:此处是描述历史事件、方便人们记住的谐音句,类似于背化学金属活动顺序表时的“捡个大美女(钾钙钠镁铝)”,下面将逐一进行解释。

“一群狼狈的北条氏”原文:一味さんざん北条氏(ichi mi san zan hou jyou uji)。

指的是1333年,掌管镰仓幕府的北条氏家族被足利尊氏所灭。1333的日文发音就是ichi mi san zan,也符合北条氏家族被击溃这一点。

“来吧,来吧,武士政治开始了”原文:いざ、さあ、やるぞ武士の政治(i za,sa a,ya ru zo bu shi no sei ji)。

指的是1338年镰仓幕府灭亡后,足利尊氏成为征夷大将军,创立室町幕府,后醍醐天皇被迫逃离京都,以武士为中心的政治局面再度开启。1338的读音则是——13:i sa(和i za读音相近);3:sa(和sa a读音相近);8:ya(ya ru zo的第一个音)】

“完了,感觉慌得一批。”

克典回到座位上。纪子则像是顶替他一般,将椅子挪了过来。

“安达君—,你去了屋久岛对吧?”

“啊,嗯……”

明日梦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却激动不已。

来吧,什么都可以问哦。在屋久岛的那两天,我可是有一段相当了不得的经历哦。

“在那边学得还顺利吗?”

“呃,我在屋久岛的那两天并没有学习啦。毕竟那边也不适合学习。”

“诶—,这样真的不要紧吗?毕竟在咱们四个人里,安达君的状况是最糟的啊……”

纪子毫不留情地直言道。

“不是,嘛,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觉得还OK啦。相信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明日梦将响鬼教给自己的东西现学现卖起来。

“总感觉你信心十足呢。”

“是啊是啊,明日梦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瞳在一旁插嘴道。

“呃,没什么啦……”

明日梦露出开心的笑容。到底该从哪里讲起好呢——。

“但是,小绫绫说过。安达君有些过度悠闲了。毕竟安达君连志愿书都是踩着死线交的不是吗?”

“果然,咱们不是全员都得在入学考试中合格吗。要是有一个人落榜的话,我们可就很难再见面了。”

煽动着不安情绪的话语,从明日梦的左右两边朝他席卷而来。

“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可靠吗?”

明日梦的心情逐渐变得郁闷起来。他目前的学习也确实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努力的。

“话说,安达君貌似太不把入学考试当回事了。喏,现在的你也是,搁这儿独自看这种奇怪的写真集。”

“这个是……”

“在补习班时我就说过了吧。现在的安达君只需要考虑学习相关的事。在我看来,安达君不管是落榜也好、考上也罢,结果都是既定的……谁也无法改变,不是吗?”

纪子像是要征得瞳的同意一般说道。

瞳移开视线,用指尖转动着自动铅笔。

“……嘛,就是这种感觉。”

“哪种感觉?”

迟钝的明日梦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反应。

“总之,要去城南,咱们四个就都得合格。懂了吗?”

“啊,嗯……”

无法释怀的明日梦点了点头。

——太不把入学考试当回事了……吗?

被人当面说出这番话,还是很让明日梦震惊的。

那天,因为在补习班有数学课,明日梦就告别了三人,提早离开了学校。补习班的课程是可以根据学科来进行选择的,因此明日梦特意选了自己不擅长的数学和理科来听。

这一趟不用回家,直接从学校到“上智补习班”即可。而在自行车停车处,明日梦遇见了熟人铃村。

他正迈着舞蹈般的步伐朝明日梦靠近。

“明日梦,我考上了哦!”

“平泉学园?”

“是啊,虽然只是保底院校。”

虽然话语谦逊,但可以从他的表情深处看到满溢而出的喜悦。

“但那不也挺好的嘛。”

对明日梦来说,他现在还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入学考试也好,成绩合格也罢,要实际享受到这些体验,明日梦还需要再等等。

“谢啦。不过,没能考上柳德,还是挺难受的。”

铃村一边掩面窃笑,一边说着这种完全没法让人信服的话。明日梦从这位朋友身上,感到了一种胜利者般的从容。

“嘛,也是。”

两人并排走进补习班。

“不过,明日梦也超帅的啊。只选了城南作为目标。简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呀!”

“男、男人?我是……男人?”

真的吗,明日梦摆了一个将指尖放在下巴上的姿势。难道,自己在铃村的眼中,就是位像响鬼一样帅气的男人吗?

若真是如此,明日梦就要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OK兄弟们,全体目光向我看齐嗷——我宣布个事儿,我被录取啦!”

然而铃村很快就将注意力从明日梦身上移开,和补习班门口的同学们炫耀了起来。

——那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而已。

一瞬间将其信以为真的自己就像个傻瓜。

不论是谁,都只将精力投入在入学考试上。似乎中考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面对朋友们的这种态度,明日梦感觉很别扭。

——总觉得怪怪的。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在他们尚不知晓的地方,袭击人类的怪物正在横行霸道,同时也有哪怕拼上性命也要打倒它们的人。

明明大家都同样生活在日本,为何会存在这种差别。

自己真的可以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不必考虑多余的事情,只需要一心扑在入学考试上就行了吗。

明日梦的内心,再度陷入了迷茫。

·

“虽然我嘴上不说—♪”

“可加班是真难顶—♪”

“顶、顶、顶、顶”

“抱怨也是没有用的加油吧—♪”

这是“青蛙之歌”的换词版。香须实一边接在响鬼之后唱一边吐槽道。

他们此刻所处的这辆在国道上疾驰的面包车—,正是响鬼团队的专车“不知火”。

坐在驾驶座上的响鬼搭档立花香须实握着方向盘,响鬼则坐在副驾驶座上无聊地望着窗外。

响鬼在屋久岛消灭土蜘蛛后,于一月三十一日回到了东京。

而就在其返回东京的翌日——也就是今天,接下另一个魔化魍消灭任务的二人又朝着奥多摩山进发了。

虽说猛士的人手严重不足,但都严重到这份上了,也就不难理解他们想要抱怨的心情了。

“嘛,就是这样呢。”

“就是这样呢。”

车内顿时鸦雀无声。

响鬼将后座上的帆布背包拿来放在脚边。

“嗯—,这次是幽谷响吗—?”

响鬼打开背包,准备从里面取出些什么。

然而刚从屋久岛回来的响鬼根本没时间整理行李,因此背包里有不少多余的杂物,一时很难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包里有太阳镜、牙刷、电动剃须刀、屋久杉制成的大酒杯等物品,响鬼将它们接连拿出,放在了仪表盘上。

“这畜生最近一次出现是在去年十一月的青森,当时是被凯鬼先生给打倒的。”

香须实看起来对车内乱作一团的乱象十分在意。

可响鬼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又拿出了军用手套和小刀,最后还拿出了一个大安全帽。仪表盘上堆积了满满的随身物品,几乎已经无法看到前面了。

“响鬼先生和这东西的战斗是在……”

“大概是在六年前吧。”

响鬼还打算拿更多的随身物品出来。

“等下,不要放在那边!!”

被恼怒的香须实一吼,响鬼赶紧以一副“很抱歉”的态度开始收拾起来。

然而,因为过程中手滑了,导致物品稀里哗啦地散落在了脚边。

“啊……”

响鬼的脸颊被香须实的视线刺得生疼。

“我说啊……”

“找到了找到了!”

总算是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只见响鬼高兴地将一个画有虎纹的笔记本拿在手中。

这笔记本里记载了响鬼与至今为止战过的所有魔化魍的战斗记录,名为虎之卷。

“幽谷响那畜生的话……你看,它对声音很敏感哦。”

“嗯,我有在‘TDB’里读到过。当人们大声喊叫时,听到自己的回音就说明它出现了对吧。”

“没错没错。一旦听到回音就完了。”

TDB,即为“猛士”总部开发的数据库。汇总了各位鬼至今为止战过的魔化魍的特征、出现地点以及攻略方法。描述起来就像是“怪兽图鉴”一类的东西,鬼们会以这些数据为基础来模拟与魔化魍之间的战斗,然后再奔赴现场。

“幽谷响啊……这头已经是我遇到的第四头了。但对香须实来说,还是头次见吧?”

响鬼翻看着厚厚的笔记本,说道。

“是啊。”

香须实点了点头。

“那畜生的特征……就是声音吧。要是它那叫声出现在附近,植物和动物都会当场腐烂。”

“还挺吓人的。”

“虽说变成鬼的话就没事了,但香须实你还是不要随便靠近现场比较好。”

“嗯,我会的。”

在国道旁的人行道上,一群似乎是本地中学生的人骑着自行车路过此处。学生服搭配硕大的安全帽,给人一种乡村学校的感觉。

响鬼无意间透过窗户看到了这群少年,想起了在屋久岛遇见的明日梦。

“……那个,香须实。”

“嗯—?”

“……啊,还是算了。”

响鬼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该怎么跟她说明才好呢,实在是难以说出口啊。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香须实侧目问道。

“不是,没什么。你就当没听到吧。”

响鬼的态度让香须实略微吃惊。这家伙竟敢小看自己身为女人的直觉。

“难道,你在屋久岛暴露身份了?”

“哪有,话可能不能乱说。”

响鬼的态度明显很动摇。

“一般当你是这种语气的时候,基本都是事实了吧—”

“真失礼。……偶尔才会这样啦。”

“所以说,就算是偶尔也不行!”

坐在驾驶座上的香须实拍了一下响鬼的腿。

响鬼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言不发。

二人之间的关系,简直就像年上妻子与年下丈夫一般。他们已搭档五年之久,夫妻关系也早已和最初的纯情一同成为遥远的过去。随着时间流逝,也能感觉到香须实的态度逐渐变得蛮横,但响鬼却并未对此表现出很强硬的态度,这其中或许多少存在些许缘由吧。

“话说,你怎么总在别人面前暴露身份啊?”

香须实用质问的语气问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响鬼回答的语气显得有些将错就错。

也许是这句话再次惹恼了香须实,只见她柳眉倒竖,问道:

“嗯?难道你没在反省?”

“不是,那个……对不起。”

现在就道歉是明智的选择。

“话说,目击者是什么人?难道是年轻女子一类的……”

“不是啦。是位少年,少年。不过,让我吃惊的是,他是住在柴又的。呀——还真是凑巧啊。”

“这又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香须实又拍了一下露出轻松笑容的响鬼的腿。

“那么,那位少年多大了?”

“他说他是初三。”

“初三吗。”

是个很微妙的年龄。

“好像是东柴又中学的。”

“那不就是你的学弟嘛!”

“对对对。”

像是为了讨好香须实一般,响鬼挤出一丝谄笑。

“既然是初三的话,那马上就要参加入学考试了吧。”

“啊,是啊。”

“诶,不是,明明都快该考试了,居然还让他目睹了响鬼先生你和土蜘蛛的战斗?”

再怎么心大也该有个限度。这位少年本来就处于一个高度紧张的时期,要是再遇到那种怪物,恐怕会因受到打击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过来。

“不是,那个,与其说是我让他看……应该是被他看到了才对吧?”

响鬼的立场逐渐变得岌岌可危。

“你有好好做善后工作吗?”

“姑且有吧……”

“就是说没有做咯?”

香须实感到一阵头痛。并同情起了那位少年。

“不是,没事的啦。那少年看起来状态挺好的。他是个很机灵的孩子,而且大男人的话,是不会被这种小事吓到的……”

“那孩子考试会落榜的。”

香须实断言道。

“唔诶?”

响鬼顿时大惊失色。就连近距离相处都没察觉到吗,就算再不了解少年的心理,也该有个限度啊。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不是所有人都像响鬼先生你一样坚强的。”

在香须实振聋发聩的开导下,响鬼表现出反省的态度,说道:

“……真的很对不起。那个,回去后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很好。”

香须实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后,到达了奥多摩湖的湖畔。

二人在路过的街边土特产店里一边休息,一边选定营地的扎营位置。

在香须实进店买齐东西的这段时间,响鬼在车外确认着地图。

“首先,从这附近的山谷登山的话,应该会比较容易。”

这是从奥多摩湖附近的水根村到水根泽谷的路线。响鬼以前也有来过这里,途中的登山道应该可以坐车上去。

由多个小瀑布连成一片的水根泽谷,是溯溪爱好者的圣地。根据情报,最初的受害者也是在水根泽谷附近的六石山至枝尾根一带被发现的。

“久等了。”

香须实放下购物袋,准备回到车上时,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面前经过。然后,出租车粗暴地将车体挤进了不知火旁边的停车位。

从出租车里出来的,是明日梦的母亲郁子。

她没有注意到响鬼他们的存在,就这样急匆匆地走进了土特产店内。

“好嘞,那就出发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郁子停下了脚步。

响鬼也在看到这张熟悉面孔后停下了脚步。

“啊——————!!”

“啊——————!!”

两人同时回过头来,发出惊讶的呼声。

·

参考书和笔记被摊开放置在书桌上。

完全没有想学习的打算。

距离城南高中的入学考试已经时日无多了,如今状况实在是危急。

明日梦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呆呆地盯着着从响鬼那里得到的罗盘。

——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当然,罗盘是无法给出答案的。

眼下,明日梦面临的首要问题毫无疑问就是中考。

在以城南高中为目标的四人组中,明日梦的成绩是最差的,考试能否合格真的很悬。瞳和纪子也知道这点,所以才会那样训他。

纪子说过,他们所有人都要合格。

明日梦当然希望能合格。

不,是必须要合格。由于明日梦没有报考任何的保底院校,要是考城南落榜的话,就只能回初中复读了。

然而,即使明白这件事,却不知为何还是提不起干劲。

学习本身并没有那么痛苦。

在初中三年间,明日梦姑且也是在认真学习的,更取得过足以进入城南高中的成绩。

明日梦所在的班级,还是除了理科和数学之外的三门科目的高等班。

【注:在日本,升入高中需要经历的考试不止一门,高中入学考试会考五门科目:语文、数学、英语、社会、理科】

就算问明日梦学不进去的原因——他也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就当他变得更加烦恼。

若是将头脑重置思考的话,明日梦就会感觉自己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如果进入城南高中,自己又想做些什么呢?

要设定怎样的目标,来度过未来的学园生活呢?

因为没有考虑清楚这方面,所以不管怎样学习也无法投入。明日梦实在感觉不到高中生活的魅力所在。

在屋久岛与响鬼相遇后,明日梦就憧憬着响鬼那种自信满满的生活方式。

他也想成为响鬼那样的人。

然而,像他如今的这种生活方式,和他未来将要度过的高中生活,彼此之间真的存在联系吗。

在当下,不是还有许多明日梦不得不去做的事吗。

如果自己一直随波逐流地生存下去,就永远无法触及像响鬼那般的存在了吧。

——是我走错了方向吗。

明日梦从床上坐起身来。

书桌正面的墙上贴着写有“城南合格”的纸张,以及二月份的日历。

日历上画有表示剩余天数的叉号,十四号和二十三号的位置则被画上了红色圆圈。十四号的圆圈下方标着“三个目标”的文字,二十三号圆圈下方的文字则是“城南入学考试日”。三个目标这一段文字之所以如此之粗,都是因为郁子擅自描粗导致的。

明日梦拿起毛巾,走到书桌前,用毛巾将日历给盖了起来。

然后,明日梦长叹一口气,再次躺到床上。

“我回来了—”

玄关传来开门声。似乎是郁子回来了。

母亲打开厨房的灯,隔着明日梦的房门喊道:

“在吗—?”

“啊,我在。回来这么早?”

明日梦躺在床上应答道。

“因为好几单都是长途单,所以结束得早,Lucky—”

郁子放下手中的袋子,走进房间。

“我带了土特产回来,要吃魔芋刺身吗?”

“……不用了。”

明日梦闷闷不乐地回答道。他现在想一个人待着。

“干—嘛,没精打采的。怎么了?”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都已经快中考了哦?”

然而郁子并没有考虑儿子的心情,而是上前摇晃着躺在床上的明日梦。

虽然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但当他希望别人不要管自己时,这类近距离接触是最让人火大的。明日梦郁闷地拨开母亲的手,说道:

“我没事!”

“……没事就好。”

郁子发出不满的哼声,往厨房走去。

“今天我遇到响鬼先生了哦。”

“诶!?”

一听这话,明日梦一下子从床上坐起。

明日梦跑到房间门口,向厨房里的母亲问道:

“在哪里遇到的!?”

“奥多摩那边。”

“奥多摩……”

“嗯,偶然遇到的。因为跑完长途单回来时想买点土特产,所以就去了土特产店里,而响鬼先生正好也在那里。”

“那么,他有说什么吗?”

“嗯,稍微聊了会儿。虽然他说是在去工作的路上,但那绝对是在约会。他当时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在一起,而且还莫名地坐立不安……”

郁子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撸起袖子点着煤气灶。

“总感觉和在屋久岛见到他时不一样了。你看,当时我们之间就像好邻居一样对吧?但今天就觉得他似乎不想跟我说话。”

“有提到我的事吗?”

明日梦兴奋地问道。

“也没有刻意提到啦。你不是说你在屋久岛受过响鬼先生的帮助吗。我正想跟他道谢,但他却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是不是不想让我提起这事呢?”

郁子猜测道。

“嘛……一定是因为那个。响鬼先生他,是和另外的女友一起去了屋久岛旅行。他一定是怕暴露,所以才会采取那种态度。”

“就这些吗?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吗?”

明日梦再度问道。

就连明日梦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或许,他只是想听到一句能够消除他内心郁结的话而已。

“其他的……?应该是没说吧。说起来,我正想跟他提及你,结果他就一溜烟不知跑哪儿去了。他们跑得飞快,会不会是你做了什么让响鬼先生讨厌的事情呢?”

郁子冷淡地回答道。

明日梦听到这回答,紧咬嘴唇。

“妈妈的确稍微有点受打击。嘛,不过他既然长得那么帅,有女朋友什么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觉得脚踏两条船咋说也不合适啦……”

明日梦无力地垂下双肩,轻轻关上了房门。门的对面,母亲仍在喋喋不休,那些内容一字不差地传入了明日梦耳中。

他打开书桌的抽屉,将响鬼给他的罗盘放入抽屉深处。

明日梦无法掩盖那副比母亲更受打击的表情,就这样倒在了床上。

响鬼这种态度明日梦倒能接受。在从事那种危险工作的情况下,得尽量不和普通人扯上关系。这也是为了不会轻易将他们卷入其中,导致平添牺牲。

——但是……

明日梦还以为只有自己是特别的。他认为,自己和响鬼已是共享秘密的关系,所以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响鬼在屋久岛最后一次解除变身时对他露出的笑容——明日梦以为,那个笑容是响鬼接受了自己的证明。正因如此,响鬼才会在他面前解除变身——

不过现在看来,这不过是明日梦的一厢情愿罢了。

——响鬼先生在回避我……

这对于现在的明日梦来说,是最痛苦的现实。

·

“听说有一本不错的问题集,等回去的时候上书店看看吧。”

瞳邀请明日梦一起。

虽然明日梦对此提不起什么干劲,但在瞳的强烈请求下,明日梦只好无可奈何地与她同行。

这家书店在新柴又站附近的桥下。骑自行车从学校出发的话只需要五分钟。

“啊嚏!”

推着自行车走的明日梦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

“嗯—感觉不是吧。”

在这个时期打喷嚏,也不知道究竟是感冒还是花粉症,所以很让人困扰。虽然明日梦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得花粉症,但可能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症状,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得多注意身体才行哦。万一在考试前一天感冒的话可就玩儿完了。”

“我知道……”

聊天的气氛并不活跃,毕竟明日梦的情绪很有问题。

这种感觉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伴随着明日梦。

虽然明日梦平时也不是那么开朗,但今天的他实在是太阴沉了。不管和明日梦说什么,他也只会重复毫无情绪波动的回答。

看来他应该是经历了什么特别失落的事吧,瞳猜想道。

“话说日本史……”

“嗯。”

“城南的特有问题,不是很少提及飞鸟或者奈良之类的嘛?但我听沼尾亲说,这说法根本不可靠。”

“嗯。”

“所以说胡乱猜测真的很危险。总之,即使是那些已经背到朗朗上口的内容,也还是仔细记一下比较好。”

“这样啊……”

不管瞳再怎么白费力气。最终也只能得到细如蚊鸣的回应。

铁路前的围栏放了下来,两人只得停下。

明日梦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凝视着闪烁的红色箭头。

好,这次就由我来唤醒他吧。

瞳露出坚定的神情,猛地伸出右手,用力拍了下明日梦的后背。

“安达亲—怎么这么没精神—!”

啪。

明日梦被拍得身体前倾,险些越过围栏。

“好险……!!你、你突然发什么癫啊……!!”

“总算肯大声回应了?”

“当然会大声啊,呼……还以为要死了……”

明日梦依旧心有余悸。

“毕竟你脸上一直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嘛。到底咋了?”

瞳质问道。

“没什么……我的表情就那么奇怪吗?”

“看起来相当糟糕哦。”

“这样吗……嘛—毕竟发生了很多事。”

“我可以跟你聊聊哦?”

“不用了。都说了我没事。”

【就这还抱怨自己没有女朋友,你小子就活该单身一辈子啊(恼)】

对此完全没有自觉。或许,“没有感到自觉的余地”才是真正原因所在。

电车通过铁路后,瞳骑上了自行车。当确认明日梦的神情比刚才缓和了些后,瞳便用力踩了下踏板。

“走吧。”

“嗯。”

又骑了三分钟后,二人到达了“柴又图书城”。

这里是东柴又中学的学生们经常光顾的书店。

白色的二层楼房内,除了书籍之外,还贩卖各式各样的杂货。

“听说这里有卖那种问题集……”

二人将自行车并排停放在书店门前,正要进入店内时,明日梦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收到邮件的提示音。

“啊,抱歉。你先进去吧。”

“我知道了。”

让瞳先离开后,明日梦看向手机。

“千寿姐?”

邮件是身在屋久岛的千寿发来的。

“近来可好~?我这边也康复了哦。要是你有遇到响鬼先生,还请代我向他问好哦。”

和混杂着颜文字的文本信息一起发来的,还有明日梦和响鬼的合影。

明日梦将照片放大后,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

——响鬼先生……

明日梦关掉手机。他现在不想再回忆起屋久岛上的事。

“妈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孩子跑出书店,冲到了马路上。

而另一边,一个胖胖的大婶骑着妈妈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靠近女孩。虽然大婶注意到了前方的女孩并打算刹车,但自行车还是像被吸引了一样,继续接近女孩。

【注:妈妈自行车(ママチャリ)是一种车头处安有车篮、车尾处装着儿童椅的自行车,可以让妈妈们放置买来的东西以及载自家孩子出行,因此得名】

“让开!让开!”

大婶发出悲鸣。

仿佛被大婶的声音弹射出来一般,一道身影穿过人群。

在自行车即将和女孩相撞的瞬间,那道身影双手穿过女孩的腋下,将她抱起后躲到马路边。

嘎吱—!

妈妈自行车失去平衡,翻倒在人行道上。

还真是千钧一发啊。

——响鬼先生!?

明日梦惊得目瞪口呆。

如今眼前的一连串光景,与渡轮上响鬼救下少年时的光景,在明日梦的脑海中重叠到了一起。瞬间作出的判断和矫健的身手,正是当时的那位响鬼先生。

听到骚动的女孩母亲从书店内跑出。

“对不起!不要紧吧!?”

女孩母亲和骑自行车的大婶在确定了女孩平安后,向救下了女孩的男子不停地低头致谢。

——那个人……

那位男子的年纪大约五十多岁。头发中混杂着白发,戴着一副眼镜。

男子身穿茶色和服,举止温和得体,整体上给人一种整洁端正的印象。是一位与老字号点心店老板这一头衔十分相符的人。

男子向女孩比了个再见的手势,随后便朝商店街的方向走去。

——难道,他也住在这附近吗?

明日梦对男子的存在表现出了兴趣。

柴又居然还有一位拥有和响鬼相似感觉的男子。两人之间会不会存在什么联系呢?

明日梦像是被吸引了一般,开始跟在男子身后。

·

叮、叮、叮。

挂在腰带上的音叉发出声音。

是执行完探索活动回来的绿色光盘兽“绿大猿”。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响鬼将从草丛里飞奔而出的绿大猿恢复为光盘形态,然后立刻将其装上音叉,听起了录音。

“如何?”

“……不是这个。”

响鬼嘟囔道,将光盘递给香须实。

在驻扎于奥多摩山中的营地内,两人正持续不断地搜寻着幽谷响。

昨晚,响鬼在附近的山林里遇到了幽谷响的妖姬和怪童子。妖姬被响鬼打倒,怪童子虽然受了重伤,但却在关键时刻逃走了。

姬和童子既然在这里,意味着幽谷响的本体应该就潜藏在附近。虽然情报本该没错,但在这之后过了一整天,他们也没能确定魔化魍的藏身之处。

“很遗憾。剩下的只有二十三只了吧。”

茜鹰、琉璃狼、绿大猿,共计四十五只光盘兽们都在周边区域进行了调查。

用大头针标记了坐标的地图贴在不知火的车窗上,这是凭借精密的地形调查绘制的地图,根据可通行程度和植被的不同,地图被分为了几种颜色。白色部分是可以全速前进的地带,浅绿色部分是要缓慢前进的地带,深绿色部分则是连走路都很困难的地带。

“还是做好转移阵地的准备吧。”

响鬼拔出了一根刺入地图的大头针。

“也好……”

香须实将光盘收入盒中。

“话说回来,那个,我昨天跟你聊过的事。”

“昨天……哪件事?”

“关于少年的事。”

“啊啊,屋久岛的那少年?那位……住在你家附近、念东柴又的少年?”

“对对。我也觉得果然有点不妥。”

响鬼在帐篷入口处一边叠行李一边说道。

“只是有点不妥吗?我觉得可不止是有点不妥啊。”

“嘛,你就别挖苦我了。不过,到底该怎么办呢,我自己也不是没想过这点。”

“万一想不到好的回答怎么办?”

香须实将冷掉的开水倒在地面上。

“不,倒也不是没想到……”

“那你想到什么好回答了?”

“那个……如果是香须实小姐的话,你会怎样回答?”

“干嘛问我?”

“不是,那个,果然在他面前暴露身份的话,会演变成很糟糕的事态吧。”

“嗯?”

香须实的声音中充满危险的气息。为了不让气氛变得更糟,响鬼慌忙辩解道:

“那个,抱歉。我觉得糟糕事态就是糟糕事态。毕竟规矩就是规矩嘛。”

“是吧?”

香须实以一副“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吧”的态度点了点头。

“……只不过。”

响鬼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话虽这么说,但一码归一码,我还是觉得我做的是正确的。”

“你的认错态度呢?”

“不是,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怎么说呢。那个,也许是我的诚意吧……我觉得,我必须得这么做才行……”

香须实抬起头来。

她凝视着响鬼的背影。

“我认为只有这种做法,才是最负责任的方式。”

原来如此,还真是响鬼这种人的想法。

瞒骗他人、欺诈他人、糊弄他人的做法,确实不适合响鬼。他那认真的口吻中,流露出了自己不愿伤害少年内心的想法。

香须实轻叹一口气,对响鬼微笑道:

“嘛,就根据那孩子的情况随机应变呗?”

“嗯。”

“响鬼先生能和那孩子互相理解就足够了,不是吗?”

“是啊……”

二人相互对视,一齐点了点头。

响鬼高兴地拍了下香须实的肩膀。

“你变成熟了不少啊,香须实。”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香须实瞪着响鬼,他总觉得她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叮、叮、叮。

就在这时,音叉再度振动。

只见茜鹰正盘旋在营地上空。

响鬼打了个响指,茜鹰便恢复为光盘形态落入手中。用熟悉的动作,响鬼播放起了光盘的录音。

“太棒了,有了。”

气氛突然活跃了起来。他们终于找到幽谷响了。

“在这附近吗?”

香须实冲上前来。响鬼则看着地图确认地点。

“啊,是可以全速前进的地方。”

“那么,请小心。”

香须实从口袋中取出打火石,咔哒咔哒地敲击着。这是一种在鬼奔赴战场前的祈祷。

“好嘞,我会迅速收拾掉它的。”

响鬼气势十足地走进山中。

·

男子在商店街的副食店前停住了脚步。

店主主动跟他打招呼,看来男子是这家店的常客。和明日梦预想的一样,他确实就住在这一带没错。

“哦,欢迎光临。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啊。”

“稍微有点公事,所以出了趟远门。……还是老样子。”

男子指着玻璃柜说道。

“要一斤对吧?”

“嗯。”

店主走进店内深处后,男子从怀里取出了手机。看来是收到了谁发来的信息。

明日梦为了防止自己被注意到,装作无意地移动到刚好能听到对话的位置。

“你好……是我。已经到柴又了。……嗯,在丸阵先生这里。……别担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买的。是羊栖菜对吧……”

——响鬼!?

【注:羊栖菜发音为hijiki,和响鬼hibiki读音相近】

明日梦心里咯噔一下。从男人的口中,明日梦似乎确实听到他提起了响鬼。

——他果然,是响鬼先生的熟人吗……?

然而,明日梦很快就发现自己搞错了。

“给,一斤羊栖菜,一共一千三百日元。”

副食店的店主将袋子放在柜台上。

——啊……是羊栖菜啊……

明日梦为自己的想法苦笑道。也是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遇到——

“好嘞,谢谢惠顾。那么,替我跟响鬼他们问好哦。”

这次,自己一定没听错。

——是响鬼先生,对吧。不是羊栖菜先生,而是响鬼先生……

好难分辨。到底是哪个才对啊。总之,先继续跟踪这位男子吧。

男子提着装有羊栖菜的袋子,朝着柴又帝释天的方向走去。

明日梦保持着离男子大约五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他的身后。

这里是作为《男人好辛苦》的外景拍摄地而出名的帝释天参道。男子混在参道的观光客队列中信步而行。

【注:《男人好辛苦》是《寅次郎的故事》系列电影的第一部】

看来他的目的地似乎就是帝释天没错。

由于刚才听到男子说自己有出远门,所以他可能会有回东京后参拜庙宇的习惯。

长约两百米的帝释天参道两侧,紧密排列的木质店面鳞次栉比。团子店挨着咸菜店,江户民间工艺品店毗邻料理店,为了不破坏电影里的形象,这里四十家左右的店铺都是统一设立的。每年大约有两百万名观光客通过这条狭窄的参道前往帝释天参拜,是东京最有名的商店街之一。

男子穿过马路,通过二天门进入寺院内。

明日梦也紧随其后进了门,绕到左手边的御神水后面。

男子沿着石板路径直走向正殿。

明日梦躲在御神水的阴影处,远远地窥视着男子的动向。

啪!

突然间,明日梦的头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看去,脸颊鼓鼓的瞳正站在身后。手里还拿着装有参考书的牛皮纸袋。看来是在书店买完书后发现明日梦不见了,于是就在附近来回寻找他。

“真是的—,你上哪儿去了……”

“嘘!”

明日梦强行拉着正要抱怨的瞳蹲下。

瞳朝明日梦投去惊讶的目光。

“干嘛……”

“小声点……我现在正在跟踪人。”

明日梦将身子稍稍探出石栏,向瞳说明道。

“跟踪?”

瞳的视线锁定在那名男子的身上。

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赛钱箱前,双手合十。

“呐,那人谁啊?”

“呃……我不到啊。”

真是个愚蠢的回答。

“啊,你不知道还跟在人家后面?”

“……嗯。”

男子从正殿离开了。他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存在,直接经过了御神水。

明日梦打算再次追上去,可不知为何瞳也跟了上来。

“……你怎么也?”

“反正都上了你的贼船了。”

【这也算变相表白了吧哈哈】

瞳边说边把书店的袋子塞给明日梦。

“这是什么?”

“啊,你看……!”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和男子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

明日梦和瞳穿梭在人群间,快速离开寺院内。

三个人沿着帝释天参道返回车站方向。由于不习惯尾随他人,所以在旁人眼中,两人的举动相当可疑。

光天化日下偷摸前进的明日梦和瞳,在店铺的屋檐下穿行着。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被明日梦和瞳这种外行如此跟踪,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不知为何,男子在糖果店前停住脚步,开始和店主聊起天来。然后,他扭头瞥了一眼后面那两位目不转睛偷窥自己的少年和少女。

——糟糕了!

明日梦和瞳还以为是被发现了,赶紧藏到旁边土特产店的屋檐下。

男子一边和店主闲聊,一边注意着少年和少女的动向。

“小伙子,要买啥……?”

土特产店里走出一位老婆婆。满面笑容地要招待两位来客。

“诶,不是,那个……”

明日梦觉得不买点什么就会被责怪,于是不由自主地拿起旁边的挖耳勺。

“那,我就买这个了……”

“一共三百日元。”

“三百日元!?呃……”

明日梦刚要拿出钱包,瞳却缓缓站起身来。

“啊、啊、安达君!”

两人望向前方,男子奔跑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诶、诶!?”

明日梦手一滑,把钱给撒进了胡同里。

“真是的—,我先走了!”

实在看不下去的瞳起身跑开。明日梦则将钱捡回来,让阿姨从里面拿了三枚一百日元硬币,然后跟在穿着连帽衫的瞳身后。

——持田怎么变得这么干劲十足了!?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全速奔跑着。

瞳的白色身影拐入岔道,跑进了住宅街。

这么一来,就不再是尾随,而是单纯的追逐了。

明日梦拐了个弯,在住宅街前进了两百米左右后,才赶上了停在原地喘着粗气的瞳。

到处都看不见男子的身影,难道他们跟丢了吗?

“他去哪里了?”

“大概是这边吧!”

两人拐进道路左侧,朝江户川方向前进。

即便如此,男子的脚步却是超乎寻常的快。虽然男子在年龄方面感觉是明日梦他们的三倍以上,但即使跑了将近一公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完全没有缩短。

这位男子的体力是何等强横啊。

两人内心的情绪已经超越了在体力方面输给老年人的不甘,只能目瞪口呆地发愣。

男子在江户川河岸边的自行车车道上轻快地奔跑着。

从男子和明日梦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来看,他似乎并没有甩掉后面两人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在戏弄拼命追逐自己的明日梦他们。

“我,已经不行了……”

“我也是……”

另一边的明日梦他们则完全处于上气不接下气的状态,双腿也开始抽筋。

对最近光顾着学习、根本没怎么运动的两人来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男子并未放慢步伐,他的背影逐渐缩小。

很快,男子再次往住宅街的方向拐了个弯,彻底不见了踪影。

“咋办?咱们,还要追吗?”

瞳问道。

“再努努力……”

明日梦也是相当讨厌放弃的性格,瞳孔内迸发出和今早截然不同的光辉。

能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男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瞳虽然对此抱有疑问,但还是以明日梦能恢复精神是好事为理由说服了自己。

“要不……还是回去吧。”

明日梦边跑边说道。

“开什么玩笑……现在才刚开始吧?”

“我记得,他是往这边跑了……”

“嗯……”

两人气喘吁吁地追逐着男人的身影。

他们现在正在柴又公园旁边的道路上。说白了,就是从帝释天开始逆时针绕町半周。

两人又重复了一次左转和右转后,往车站方向赶去。

大约跑了三百米左右,两人通过近在咫尺的柴又街道。

然而,男人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追踪下去了。

“我快……跑不动了……”

瞳已经快要放弃了。

明日梦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他们在横跨柴又街道的天桥上停下了脚步。精疲力尽地倚靠在栏杆上,仰望天空。

就在这时。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呢?”

回头看去,男子正坦然站在那里。

尽管跑了如此之久,但他却没喘一口气。头发也丝毫不乱。似乎这种程度的马拉松,对他来说就连热身都算不上。

见识到男子无穷无尽的体力,二人一屁股跌坐在混凝土地面上。

——跑不过的。这人是怪物……

两人彻底投降了。

男子走近明日梦和瞳,蹲下身来,朝他们笑了笑。

“明明这么年轻,居然都不锻炼啊。”

·

黄昏时分,在甜品店“立花”。

“我们回来了!”

店门被猛地推开,是响鬼和香须实回来了。

“啊—,欢迎回来—。辛苦二位了—。”

正在收拾桌子的日菜佳语气欢快地回应道,并出来迎接二人。

“幽谷响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嗯,还好。就是找它出来花了些工夫,不过最终还是顺其自然地解决了。”

响鬼把行李一股脑儿地放在一处座位上。本来还以为有客人光顾的香须实正要抱怨几句,而就在这时。

“回来的挺晚啊—,欢迎回来。”

势地郎从店内走了出来。

“嗯,老爹也是啊。”

响鬼笑着回应道。

随后,势地郎无言地冲响鬼招了招手。并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怎么了?”

势地郎将脸凑近响鬼,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我遇到你在屋久岛碰到的那位邻居了。”

不知为何,势地郎居然知道了这件事。可是,这事响鬼应该只当面告诉过香须实才对啊。

响鬼有些生气地瞪了香须实一眼。

香须实赶紧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那难道是日菜佳说出去的。

然而她也摆了摆手,否定了响鬼这一猜想。

正当响鬼询问势地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势地郎沉默地指向店内深处。

在立花最里面的桌位前,明日梦和一个貌似是他女朋友的少女,正畏畏缩缩地坐在那里。

“哦—哦—”

“……您好。”

响鬼一出声,两人便站起身来,郑重地向他鞠躬行礼。

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响鬼已经能明白个大概了。嘛,既然暴露了,那也就没办法了。

“哟!”

响鬼朝二人摆了个敬礼动作。

看到响鬼这一动作,明朗的笑容再次出现在明日梦的脸上。

“好嘞,那大家想听听他们在奥多摩的所见所闻吗?”

“想啊,很想啊—!”

势地郎这句带有讽刺意味的话一出口,日菜佳就举起了手。香须实见状,小声训斥起了妹妹。

在这微妙的氛围中,势地郎在桌子的斜对面坐下,朝两位年轻客人微笑道:

“尝尝这个吧。很好吃的哦—”

桌上,摆着圆圆的黄豆粉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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