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来得早,奥马猜得没错,果然是比去年更严酷的冬天。
初秋开始便降下不少雪,才进入初冬没几天,竟已开始吹雪。
季耶向来不把心事写在脸上,表面上看起来就跟平常一样平静地工作,但偶尔会出神地望着飘雪的天空。
或许是季耶的心思真的传递出去的缘故吧,阵阵风雪间,奥马他们终于平安无事回来了。
男人们回来的那个夜里,帐篷里响起久违的笑声。
驯鹿卖到的价钱还不错,奥马除了必须的粮食,还买了盐渍鲑鱼和糖渍水果等礼物回来。
鲑鱼很肥美,烤过之后,渗出盐分的皮下脂肪美味极了。
每年会在春天和晚秋举行两次驯鹿拍卖市集,一到这个时期,旧王都卡山附近的大型鉴定场,就会聚集来自各地的许多畜牧民。
除此之外,因为也有许多行商商人会聚集在此,所以驯鹿挑选和买卖结束的那天夜里,就会举行盛大宴会。
愉快的晚餐结束后,季耶和曼桠婆婆走出帐篷,要把剩下的鲑鱼拿到外面的仓库存放。奥马似乎早在等待这个机会,一等她们出去,便拉了拉凡恩的袖子。
奥马深怕吵醒坐在凡恩膝间睡着的悠娜,压低了声音说话:
「我在驯鹿市集听到不太妙的谣言。」
「不太妙的谣言?」
「对。听说现在有疫病在流行。」
一旁听着的多马插嘴:
「不算疫病啦。听说不会人传人。」
奥马看着儿子,不耐烦地咂了咂舌。
「什么叫不算?就算不会人传人,如果流行在狗之间,而被狗咬到会死人的话,还不一样是流行病。」
「……话是没错啦。」
听着两人的对话,凡恩感到胸口有股不安鼓噪着。
「是狂犬病吗?」凡恩问。
才听到这几个字,奥马便紧皱着眉。看到他的表情后,凡恩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在奥马双眼深处可看见深刻的恐惧。
「不一样。」
奥马摩擦着膝头回答。
「……说是什么黑狼热。」
换凡恩皱起眉。
「黑狼热?」
奥马盯着凡恩。
「你应该很清楚吧?原本是你故乡附近的病,对吧。」
凡恩苦笑道:
「我老家那边没有那种病……毁灭古欧塔瓦尔王国的生病黑狼,的确来自我故乡的山地;但是长老们说,当时土迦山地的居民没有人死于这种病。
「而且听说很久以前,阿卡法的士兵们就已经大举出兵、攻入山里,把它们全部杀了个精光,几乎没有黑狼残存下来。在这里活下来的黑狼还比较多吧。」
奥马用手指搔着脸颊。
「是啊,过去是有不少,现在偶尔也还能看到;但是这里也没听说过被咬伤后会生病死掉这种事啊。」
奥马叹了口气。
「这就是最棘手的部分。光是疾病的流行就已经够棘手了,但是还有更棘手的……」
话说到一半,奥马安静了下来。
多马凝视着沉默的父亲,然后看着凡恩,喃喃说着:
「大家都说,那种病不是单纯的病,是『阿卡法的诅咒』。」
多马表情扭曲。
「听说只有东乎瑠人会死。就算被咬,但阿卡法和欧基人不会死,只有东乎瑠人和移住民会死。」
「怎么可能?」
凡恩不以为然地说。
「虽然是灭了古欧塔瓦尔王国的可怕疾病,但阿卡法人却不会罹病,所以才会传出这种话吧?」
凡恩看着两人。
「人很容易一头栽进自己的成见里。这应该是对东乎瑠的恨意所衍生出的谣言。」
奥马摇摇头。
「我一开始也这样想。而且还跟热烈讨论这些话的人大吵了一架,要不是这家伙阻止我,我差点就拿柴刀砍破那家伙的头。」
看着父亲,多马露出苦笑,然而多马的嘴唇已经失去血色。
奥马表情僵硬,眨了眨眼。
「……可是他们说这是真的。有个认识了三十多年的朋友也告诉我几个病例。每个听起来都不像假的啊。」
多马看着凡恩。
「听说已死了不少人。南边犹加塔平原的移住民聚落也是,很久之前就有人被狗咬死。欧基盆地南边,还传出有移住民被咬死的事。
「那些黑狗是可怕的『诸神的猎犬』,它们渐渐接近阿卡法的旧王都,听说到了秋天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多马口沫横飞地说起在阿卡法王和王幡侯举行御前狩猎时发生的悲剧。
「迂多瑠大人也病死了。听说他就是被突然出现的黑狗咬伤,全身发疹才过世的。
「东乎瑠的贵妇也死了,但是同样被狗咬到的阿卡法王一家却平安无事。」
多马眼神阴郁。
「听了这么多例子,就算不想怀疑,也不得不怀疑啊。会不会是阿卡法的神明想要惩罚玷污阿卡法土地的东乎瑠人,所以接二连三地夺走他们的性命。这么一来,阿卡法就会再次成为阿卡法人的国度……」
「荒唐。」
奥马忿忿地说。
「就像凡恩说的,那些事只是巧合。阿卡法王族里,也有人手脚不能动的不是吗?」
「对。我也听说了。似乎是阿卡法王侄子的儿子,好像不能走了。」
「不只这样。东乎瑠王幡侯的孙子不是也活下来了吗?」
多马苦笑了一下。
「你是说绪利武少爷吧?大家都说,那就是神意的证据,因为他身上有一半是阿卡法的血,所以才能得救。」
多马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
「看不起阿卡法人的迂多瑠大人很快就死了,但是娶了阿卡法王侄女为妻的与多瑠大人,他的儿子却能活下来。应该没有人不懂这其中的意义吧?」
多马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凡恩。
「对了,之前阿卡法盐矿不是也发生所有奴隶在一夜之间全部死光的事吗?差不多就是我遇见凡恩的时候……」
「……」
「大家都说,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阿卡法盐矿明明是神明赐给阿卡法人的圣地,东乎瑠却把它变成用来使唤奴隶的地狱,玷污了这个地方,所以诸神的猎犬才会从那里开始袭击。」
多马环抱着身体,轻声说道:
「那天晚上在森林里看到的……我想应该是山犬,说不定它们就是诸神的猎犬。如果是这样,它们为什么会放过我?难道因为我是半个……」
奥马伸出手,往儿子的后脑勺一拍。
「说什么废话!你还是不是欧基人啊?神明怎么可能处罚老实工作生活的人!」
奥马的声音惊醒了悠娜,她睁大了眼东张西望,开始闹脾气。凡恩抱起悠娜,紧搂着她。
「别哭别哭。没事的。」
哄着摇着,悠娜又撒娇地哭了一会儿;不过大概真的很困吧,马上又睡着了。
悠娜这么一闹,刚刚的亢奋好像也消退了,奥马和多马都冷静了些。
等悠娜睡着后,奥马轻声叹气。
「别告诉季耶。」
凡恩看着奥马。
「但总有一天会传进她耳里的。」
奥马点点头。
「到了春天应该会吧……至少冬天这段期间,我不想让她因为这种无聊的事烦心。」
这时候,季耶她们刚好回来。
她们裹着一身清凉夜风的味道走进来,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