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雅回到天瑚他们那儿后过了几个小时。
太阳早已西沉,透过房子的窗户可见到王宫点亮著火把的光明。伊娃睡在眼前的床铺上,依旧未睁开眼睛,我则坐在床铺旁的椅子上,守护著她身上的术法以免解开。
「涅雅那边不知道顺不顺利……」
我思考著找到诅咒根源后回来报告、又立刻前往天瑚他们身边的涅雅。
她露出相当阴险狡诈的脸,所以我想是没问题,但因为她总是在关键时刻出什么纰漏,所以我也有担心。
「算了,这时候才更得相信她啊。」
我也要照她的计划完成我自己的部分。
首先,如她指示先休养身体。
接著,守护伊娃,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导致她身上的抗性咒术消失。
最后,如果抗性咒术的光芒减弱的话,就带她去涅雅身边。
涅雅告诉我这三件事情时,多余地关心了一句「这么点小事,都算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能记得住吧?」所以作为回礼,我便带著治愈用力弹了她额头,弄得她感激涕零。
「变得很微弱了呢。」
守护在床上沉眠的伊娃的光芒,比起一开始变得相当微弱。
「差不多了。」
依照预定计画,我将她运到户外。
虽然这么说,但因为我必须去摧毁诅咒。所以负责搬运他的是执事·艾利先生。
虽然我想其实应该要借助卢卡斯陛下或其他骑士们的帮助,但涅雅否决了这个提议,所以变得只靠我、涅雅与艾利先生来执行摧毁诅咒的计画。
「打扰了。」
有人敲门。
嗯?是艾利先生吗?
「刚刚好,我也想说差不多该去叫您了……怎么了吗?艾利先生?」
打开房门的艾利先生露出复杂的表情。
见状,我虽然感到疑惑,但一见到艾利先生在门前侧身让出一条路来的时候,便知晓了理由。
「嗨,我来了。」
「……欸?卢卡思陛下?」
卢卡思陛下从艾利先生背后出现。
欸?为什么?
照涅雅所说,为了悄悄地进行计画,我们并有没有对卢卡思陛下说这一件事……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是听艾利说的,你们今晚要去摧毁诅咒对吧?」
我瞬间望向艾利先生,但只见他露出抱歉的神情。瞧他的样子,应该是被卢卡思陛下逼问而不得已招供的吧。
「卢卡思陛下……」
「别说了,兔里,我虽然是国王,但更是一名父亲。事情攸关宝贝女儿的性命,我怎么可能乖乖待著。」
「不过,要是卢卡思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呢!?」
「就算我发生什么意外,也有优秀的大臣能继续治理国政。他们都是几十年来辅佐我的人,我很信任他们,即使我发生什么事,也能把国政交给他们接手。」
「不是那种问题啊!」
见卢卡思陛下爽朗地笑著,我哑口无言地抱著头。
这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
「不过,兔里,没得到我的许可就在王宫中四处游荡,可不是什么值得嘉许的事情啊。要是引人疑窦的话,或许会被骑士们抓起来喔?」「……可以的话,我本来想在引起骚动前解决。」
虽然不是没想到可能会被当作可疑人物抓起来,但因为诅咒会施展强大的精神攻击,若不小心带太多人的话,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尤其是持有武器的骑士更是如此,若精神无法负荷而陷入混乱,或许会演变成自相残杀的局面。
「卢卡思陛下,您的护卫呢?」
「我带了费格尼斯和五名骑士,他们在结界外。」
「这样啊。」
费格尼斯团长啊……
希望不要变成涅雅讲的那样就好了。
不过,既然对方都已经来了,也没有办法。
「术法……请您尽量不要接近诅咒根源,要接近它的只有我,也请让骑士们保护伊娃。」
「只有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诅咒会施展强大的精神攻击,能应付的恐怕只有我而已。」
正确来说,是只有能施展『抗性咒术』的涅雅才对。
现在术法施展在伊娃身上,但因为这有只能对单一对象施展的缺点,所以摧毁术法根源时,需要解开伊娃身上的术法,改成施展在我身上。
「总之,先带著伊娃一起移动吧。」
「可以移动伊娃吗?」
「只要解除术法的话,诅咒就有办法从任何地方展开攻击。所以,让她待在我身边比较安全,我在她附近的话,也能守护她。」
如果对方再度以伊娃为媒介触发诅咒的话,她的存在便会消失。
我的内心祈祷这不会发生,并穿上披在椅子上的团服,做好准备。
「父王……兔里、先生?」
「「!?」」
做完准备后,细弱的嗓音传进我的耳里。
我与卢卡思陛下同时转过头去,发现躺在床铺上的伊娃微微睁开了眼睛。
「伊娃,你不要紧吗?」
「呃……不要紧。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不记得了?还是说记忆有些混乱?
「咦?为什么父王会在这里呢?工作不是很忙吗?」
伊娃望向靠近她的卢卡思陛下,缓缓地坐起身这么问道。
「……哈哈哈,工作早就做完了喔。」
「咦,是这样吗?那今天可以和父王在一起呢。」
伊娃喜上眉梢地露出笑容。
不过,当她用手握住自己视野中摇晃的发丝后,便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的头发变成蓝色的了!?」
话说回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发色改变了呢。
也无法突然讲出诅咒的事情让她产生动摇,便当作是有一些原因,我施展了术法改变她头发的颜色。
听完我的解释后,伊娃歪著小脑袋,把玩著蓝色的头发。
此时,她宛如想起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啊,父王的话,得赶紧准备招待的事!」
伊娃掀开棉被,坐起身来,缓缓地将脚放到地板上。
「伊娃,你不用太勉强……伊娃?」
我注意到伊娃从床上伸出脚的动作不自然地停止后,边稍微有些提防,边注视著她。「咦……」
她的视线朝向下方,我也跟著望向她视线的彼端——
「没有、影子……」
「!!」
糟了……!
月光所映照出的影子,只有她身穿的洋装以及一半的身体。
洋装的影子看起来仿佛不自然地浮在空中。
伊娃望著我,抱著自己的身体,颤抖著肩膀,道:
「兔里、先生……啊、啊啊啊、……我、我竟然做出……」
「伊娃,你不要紧吗!?」
「请、请不要碰我!不可以、摸到、我!」
伊娃宛如爬行似的闪躲打算将手放到她肩上的卢卡思陛下,她移动到窗边,一看到我便小小声地低喃数次「对不起」。
看她的模样,被骸骨操纵时,她应该也有意识。
她被不知名的人占据身体,而且与我一样被迫听著萨玛利亚人民憎恨的怨声,会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
「兔里,怎么办……」
「卢卡思陛下,请交给我吧。」
我对新生动摇的卢卡思陛下这么说后,往前踏了一步。
虽然没有自信,但我只能让她冷静下来。
「兔里先生也、不可以靠近我,诅咒又会……」
当我走到床铺边时,她便用双手抱著头。
伊娃恐怕是因为因为我触碰到她,所以才会触发诅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恶质诅咒的错,但她却认为接触到自己会导致他人遭遇横祸。
发现我并没有更加靠近后,她便抬起了头。
「我……没有想要让你消失,我没有想要、你和我、一起消失……请、请相信我。」
「不要紧的,我相信你。」
那些骸骨该不会对她说只要消灭我的话,她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吧?
我虽然能理解他们为了获得解脱非常拼命,但还真是无法原谅啊。
我压抑著愤怒的心情,冷静地对她说:
「你当时只是被诅咒附身了而已。」
「……!」
「现在已经用术法让诅咒远离你,不用担心被操纵了。所以,你可以放心了,来。」
我将右手伸到抱著手臂蜷曲著的伊娃面前。
见到我的手与眼神,她怯生生地缓缓伸出颤抖的手。
将冰冷的手放在我的手掌之上。
「啊……」
诅咒之所以不发动,是因为持有勇者短刀的我触碰到了她的手,但在抗性咒术隔绝了诅咒的状况下,什么都不会发生……虽然说现在涅雅不在,诅咒再次发动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你看,不要紧的吧?」
「……是、的。」
伊娃呼出稍微放心的叹息,紧握著我的手。
太好了,她似乎冷静下来了……不过,这情况还真是难为情。
事到如今,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像在耍帅,充满一种想当场满地打滚的冲动。
「兔里。」
「……是?……啊。」正当我因过度羞耻而内心痛苦挣扎时,发现在一旁的卢卡思陛下目不转睛地俯瞰著我。
「欸,这是,那个。」
我的脸唰地一白。
即使是有其必要性,但我竟然握住一国公主的手,实在是太没有常识了。
身为父亲的卢卡思陛下,虽然嘴巴上开玩笑地说希望我迎娶伊娃,但在这种状况下,即使他破口大骂「你这混蛋东西干嘛碰我宝贝女儿的手啊!!」也不奇怪。
「你真没打算娶我女儿吗?」
「竟然是这一句啊!?」
见他面无表情地望著我打算要说些什么,结果竟然是这一句!?
见到因惊讶而抬起头的我与伊娃,卢卡思陛下露出正中下怀的笑容,道:
「哎呀呀,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心意呢,哎呀,我投降了。这样我也不得不点头呢,兔里,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不要说得好像您本来不情不愿似的……!」
说什么我也不得不点头……您本来就超级想把女儿嫁给我的吧。
您的言行举止原本就见不到任何顽固老爹的要素啊。
「那么,这话题等拯救完我女儿后再说吧。」
「……欸?您不打算当开玩笑就算了吗?」
拯救伊娃之后,总觉得好像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等著我啊。
「父王……拯救是指……?」
「现在兔里要去解除你的诅咒。」
「兔里、先生要……」
「总之,详细内容就边走边说吧。」
卢卡思陛下蹲在伊娃面前,将手放在她背后与膝下,抱起了伊娃。当我询问是否途中要由我来接手时……
「这任务就交给我吧,如果……不,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我知道了。那么,请跟在我的后面。」
我知道卢卡思陛下想说什么。
如果摧毁术法的计画失败,那么便代表伊娃将会消失。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我不允许这样的结局。
我要用尽全力摧毁束缚萨玛利亚人民灵魂的术法。
我打起精神,出了房门。
***
拜托艾利先生看家后,我与卢卡思陛下离开了屋子,带著伊娃与在结界外待命的费格尼斯团长与五名骑士会合。
「兔里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呢?」
「根据我使魔的报告,诅咒根源就在宝座附近,总之先移动到那附近吧。费格尼斯团长,可以请您带路吗?」
「好的,我知道了。」
我这么拜托来到我与卢卡思陛下身边的费格尼斯团长后,他便朝背后的骑士们下了指示,以自己为首,开始朝宫里走去。我们从结界庭院走向宫中,走在受魔具灯光照明的走廊上。
「兔里,虽然说我现在才问……但那诅咒到底是怎么样的模样?虽然也听艾利讲了,但过于抽象,我也搞不太懂。」
「是呢……」
听见卢卡思陛下的问题后,我边瞄著伊娃,边想起昨晚的事。
那些骸骨的模样……简单而言,就是只有上半身的骸骨,套著项圈,并从项圈处延伸出锁链。
「就是被锁链束缚的可怜灵魂……吧。」
「锁链啊,那就是术法师的术法吗?」
「大概是。它们想要伊娃的……想要萨玛利亚王族活著的肉体。它们因自私自利的理由被夺走生命,怨念非常深,同时也想从几百年间将自己灵魂束缚在萨玛利亚这块土地上的术法之中解脱。这两种愿望混杂在一起,才让伊娃呈现目前这种状态。」
当我这么说后,伊娃便露出悲伤的神情。
「真是可怜的人们呢。」
「……对啊。」
涅雅虽然也说过同样的话,但伊娃因为这些可怜人遭受到性命威胁,所以意义便不同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它们可怜,这便是她的温柔吧。
「最后还有一件事,这是我和它们交手时发现的事,它们寻求著勇者,觉得如果能够捕获勇者的话,灵魂就能得到解脱,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那样真的能自由吗?」
「我不清楚,不过,要是演变成那样的话,被误认为勇者的我被束缚在萨玛利亚,伊娃依旧会消失的可能性很高。」
「……」
卢卡思陛下露出一种不愿去想像的表情沉下脸来,并重新抱好伊娃。
「嗯?等等,你虽然拥有不寻常的力量,但却不是勇者吧?那为什么诅咒会有所反应呢?」
「那是……」
我这时候应该说出来吗?
涅雅吩咐说在前往摧毁法术前不要把事情闹大……不对,正好相反,这时候才不得不说。
一不小心,或许会背离可能是伙伴的人。
我下定决心,拿出插在要带上的短刀让卢卡思陛下看。
「原因就是它。」
「……兔里,你为什么拿著这个?」
卢卡思陛下露出惊讶的神情。
见到他这反应后,我朝走在前方的费格尼斯团长说道:
「费格尼斯团长,您之前说过吧?说这好像不是这世界的东西。」
「……是的,我的确说过。」
「哈哈哈,喂喂喂,费格尼斯,是你给兔里的吗?就算兔里是值得信赖的客人,但也不是这国家的人,而且在王宫内归还武器是前所未闻的啊。」
卢卡思陛下笑著对费格尼斯团长这么说,但他依旧没有转向我们。
我再度朝卢卡思陛下的方向,说道:
「卢卡思陛下,我向您确认一下。这是您允许归还给我的吗?」
「不,不是……」
「那么,这是没得到许可就可以归还给我的东西吗?」
「虽然我们很信任你,但毕竟你就待在伊娃身边,不可能没有我的许可就还给你武器啊。」
意即,这是出自费格尼斯团长的个人判断。
应该要提防他比较好呢,周围的骑士若也是费格尼斯团长的部下,便无法信赖。
「卢卡思陛下,请您退后。」
我用手制止卢卡思陛下,并停下脚步。
视线紧紧跟著与我同样停下脚步的费格尼斯团长。
「状况有变,卢卡思陛下,场面或许会变得很难看,请您紧紧抱著伊娃。」
我边警戒著,边原理费格尼斯团长与骑士们。
骑士们看起来似乎有所动摇,但无法判断那是针对我的行为,抑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也请各位不要接近我,如果你们接近我的话,我会二话不说地攻击你们。」
我并没有摆好架式,只是口头威胁。我还未向骑士们释出敌意,目前,有明确的嫌疑的只有尚未转过身来的费格尼斯团长。
「兔里先生,不要紧……吗?」
位于身后的伊娃不安地对我这么说。
我没有转头并尽量温柔地回答道:
「嗯,你不需要担心,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保护你和卢卡思陛下的。」
「……好的!」
如果真的只是涅雅误会的话就好了。
然而,如果费格尼斯团长真的做了涅雅所说的事情,我便绝对无法把背后交给他。
正因为如此,现在必须分辨他到底是伙伴还是敌人。
「现在我对您所抱持的疑惑或许只是误会,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是这样……但听见卢卡思陛下刚才的话,您的嫌疑更深了。费格尼斯团长,您为什么要把短刀还给我呢?」
「……」
「您对诅咒的瞭解是不是比卢卡思陛下更深呢?」
「……」
「假设您知情且把短刀还给我的话……就表示您知道伊娃将会身陷危险对吗?」
「……」
他对我所有的问题都保持沉默。
退到后方的卢卡思陛下与伊娃似乎也终于掌握状况了,边低喃道「难以置信」,边诧异得屏住呼吸。
「这是您抱持某种意图还给我的,还是出于单纯好心还给我的,现在不在这里说个清楚明白的话……我是无法信任您的。」
我义正辞严地说完后,费格尼斯团长便用手掐著眼头,说:
「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是什么?」
「那是『真品』吗?」
「……」
已经可以确定了。
费格尼斯团长口中说出的并非证实自己清白的话,而是执拗地想弄清短刀的真实来历,便表示这把短刀拥有一问的理由与价值。我拿著手中短刀往前一伸,开口道:
「这是货真价实勇者所用过的刀。」
「……呵、呵呵呵。」
背对著我们的费格尼斯团长肩膀大幅震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啊、是这样啊!我果然没有弄错!」
见到他一改之前冷静有礼,发出喜悦之声狂笑的模样,令我不禁脊背窜过一阵寒意。
「一开始还只是猜测而已,还真是那位大人所用过的剑!真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找到那把数百年来下落不明的剑!」
「兔里,我……我是在做梦吗?」
卢卡思陛下望著性情大变的费格尼斯团长,明显受到打击。
即使是造访这个国家才没几天的我,也能看得出卢卡思陛下与费格尼斯团长之间,有著深厚的信赖关系。
深得自己信赖的费格尼斯团长发出失去平日冷静的笑声,这画面对卢卡思陛下而言,一定相当诡异吧。
「不,卢卡思陛下,这不是梦。」
我们现在所见证的,是连卢卡思陛下都不认识的费格尼斯团长。
在他显露出这一面时——
「费格尼斯团长刻意造成触发伊娃诅咒的局面……他是我们的敌人。」
我紧握拳头,狠狠瞪著在我们面前依旧情绪激昂的他。费格尼斯团长因狂喜而颤抖,似乎毫不在意我们的动摇。
「太好了……!我们家族的宿愿终于要实现了!而且竟然选上与勇者来自同样故乡的人!还是在我这一代!没有比这更加幸运的事了!!」
并非是……试图将勇者束缚在这个国家的国王吧。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您是试图向勇者施加术法的术法师子孙吧?」
「没错,答对了。真不愧是应成为勇者的人,洞察力敏锐呢。」
在启动术法后遭到处刑的术法师。
根据卢卡思陛下的话,只有当时的国王受到勇者力量所迷惑,但那个启动需要活人祭品术法的术法师,也并非精神正常的人。还有另一人受到勇者力量所迷惑。
「什么,你……该不会……」
「我并没有骗您,我只是他的子孙,并没有学习过术法……硬要说的话,只有从年幼时期便一直听父亲述说勇者的伟大之处而已。」
朝诧异的卢卡思陛下这么说后,费格尼斯团长转过身来。
他那瞪大眼睛,露出牙齿的笑容,是一种从他平日冷静形象根本无法想像的模样。
「我们家族尊敬著勇者,正因为尊敬他,所以期盼他成为萨玛利亚的希望,为了这份希望,我们世世代代守护著祖先所创造的术法。然后,在我这一代时,您就出现了。」
费格尼斯团长用手指著我。
「兔里大人,您是这个国家不可或缺的人,您拥有勇者之剑,以及面对亡灵时的神勇英姿,都在符合著勇者的称号。」
「……我不是勇者。」
「但您拥有那资质,被术法束缚的亡灵有反应的的确是您所拥有的剑,但能打倒那些亡灵,而且还强制它们离开公主,这些都是您的力量。」
他看到我与骸骨们的战斗了吗?幸好他并不知道我与涅雅的谈话内容,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最糟的情况。
「接著,亡灵们肯定了您是勇者,如果您是轻易就会被囚禁的凡人,我也只好等待下一位勇者出现了。但您英勇奋战了!为了拯救公主!这若不是高尚,还有什么是高尚呢!?于是我确认了,您对这国家是绝对需要的人!」
听见他愈讲愈慷慨激昂,我冒出了冷汗。
真是盲目,不考虑对周遭的伤害,只追求自己的目的。
这就是费格尼斯团长的本性吗?真是的,涅雅说我容易被骗,现在也未必能够否定她了呢。
如果出现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坏人倒还好,但费格尼斯团长却不认为自己是坏人,这才真的麻烦。
「为什么、为什么啊……费格尼斯。」
卢卡思陛下受到打击,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询问费格尼斯。
闻言,费格尼斯团长压抑高昂的情绪,露出柔和笑容,道:
「陛下,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是萨玛利亚所需要的人,为了这个国家,我判断应该将他束缚在这里。」
「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事!」
卢卡思陛下气急败坏地怒骂费格尼斯团长。
信赖的费格尼斯团长背叛了自己让他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无法保持冷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一直都知道施加在王族身上的诅咒和术法的事吗?」
「没错!我们家族的使命就是守护它。」
「……!」
卢卡思陛下显得有些踌躇,并继续询问道:
「你当时可以救伊丽莎吗?你知道连王族都不知道的诅咒真相……你知道解除诅咒的方法吧?」
闻言,费格尼斯团长并无反驳,仅露出沉痛的神情。
「伊丽莎王后的事我也深表遗憾。」
……这是怎样?
他的态度与表情,简直就像在说伊娃妈妈会消失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卢卡思陛下想的似乎也跟我一样,他颤抖著抱著伊娃的手,破口大骂道:
「……只有这样?你当时就在我身边,你也看著伊莉莎的生命消失呀!你明明知道一切实情却还眼睁睁看著事情发生!别开玩笑了!费格尼斯!伊丽莎是被勇者力量冲昏头的人给杀了吗!?这孩子是被他们夺走了母亲吗!?」
「亡灵们并不邪恶,他们只是想得到解脱。只要兔里大人被束缚在这国家的话,被囚禁的灵魂也会得到解脱吧。然后,它们就会原谅萨玛利亚的王族,诅咒也会消失,一切都会圆满落幕。」
「那种鬼话怎样都好!我女儿……伊娃会怎样!?」
「很遗憾,公主没有救了。」
闻言,伊娃揪著卢卡思陛下衣服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绝对无法和这个人互相谅解。
我充满想狠揍在眼前露出奸笑的这张脸的冲动。
「……」
我不可以任凭情绪施展暴力。
没有战斗的必要。
我用力握紧拳头,拼命地压抑情绪——
「陛下,请您放弃摧毁术法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只要为萨玛利亚的未来著想,公主就是必要的牺牲。」
「嗄?」
然而,这句话使我无法再压抑我的情绪。
这人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必要的牺牲?
他偏偏打算用这种自私自利的理由舍弃伊娃吗?
「如果会让她觉得更难过,还不如在幸福的时候——」
此时,我默不吭声地揍了石壁一拳。
墙壁发出「碰!」的一声并出现裂缝。光是这样,便让费格尼斯团长闭上了嘴,并伸手放在腰际的剑柄上。
「在幸福的时候,怎样?」
「……」
「你说在她幸福的时候怎么样啊,喂。」
听见我发出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低沉声音,费格尼斯团长与周遭的骑士们纷纷害怕似地退了开来。
管你是骑士团长还是什么。
我原本打算要说服你帮忙,但是算了。
说出「必要的牺牲」这种话的蠢货,不狠狠痛殴一顿的话,他是不会恢复正常的。
那么就由我来矫正他那低劣的本性。
我现在一定露出怒气冲天的模样吧,即使没有人说,我也能知道自己气到理智断线。
「兔里,等等。」
正当我紧握拳头不发一语地打算上前痛揍费格尼斯团长时,背后传来一道嗓音使我停下脚步。
我转头一看,见到极其冷静地卢卡思陛下,
「谢谢你为伊娃生气,不过这必须由我来做出回应。」
「……对不起,我无法保持冷静。」
「哈哈哈,没关系。老实说,我也差点气疯,但因为你比我还气,所以我才能冷静下来。像你这样温柔的人和我站在同一边真是太好了,我打从心底这么想喔。」
卢卡思陛下抱著伊娃,缓缓地走到我前方一步的位置,语气强悍地说道:「费格尼斯,我并非为了萨玛利亚而成为国王,是为了伊丽莎才成为国王的。因为有她在,所以我才成为国王,因为她爱著这个国家,所以我才能努力做好国王分内的工作。所以,当她消失后……我本应该不再是国王了。」
卢卡思陛下的视线朝向怀中的伊娃。
「不过,这孩子诞生了,虽然我知道有残酷的命运在等著她,还是觉得有她生来当我的女儿真是太好了。所以为了这孩子,我再努力了一把,努力再次当个好国王。我祈祷著她能像伊丽莎一样地欢笑,祈祷著这孩子能在这国家里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父王……」
「现在,这孩子是我还在当国王的理由,绝非为了萨玛利亚。」
这就是卢卡思陛下成为国王的理由啊。
该怎么说呢,说还真是像他的风格或许会有些失礼。但我眼中的卢卡思陛下的身影,与他认为是理想国王的洛伊德陛下重叠在了一起。
「费格尼斯,你是我的敌人。你长久
以来担任我的左右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很抱歉,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叛国贼了。」
「您不打算改变心意了吗?」
「别让我说第二次。兔里,上吧。身为国王的我允许你,收拾碍事的他之后,就去摧毁诅咒。」
卢卡思陛下这么说完后便迅速地往后退下,让我有点小失望。
不,我原本就不打算让卢卡思陛下战斗,所以也没关系啦。
「……即使如此,要摧毁术法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算兔里大人会用术法,这术法也是相当特殊的。」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
我双手环胸地这么说道。见状,费格尼斯团长便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著我。
「大部分的事情您的确都能凭一己之力完成吧,您有这样的实力与意志力。不过,只有这件事您是莫可奈何的……毕竟,您是孤身一人。」
费格尼斯团长举起手,位于他周遭的骑士们便不发一语地拔出剑来。
他们果然是与费格尼斯团长狼狈为奸的一群人啊。不过从他们对费格尼斯团长的话不感到惊讶且静观其变时,我就大概猜得出来了。
「无论您拥有多强大的力量,一个人能做的事情还是有限。」
「哈。」
啊,这样啊,他以为我要单枪匹马对付诅咒啊?
所以他才会从刚才口气就很强硬呢。
他低估我无法摧毁诅咒,打算之后只要集中攻击卢卡思陛下与伊娃,再打倒露出破绽的我就好了——太天真了。
「哈哈哈哈……」
「兔、兔里先生?」
「兔里,你气过头脑子坏掉了吗?」
「不,我不是脑子坏掉,只是这真的很好笑……」
我朝一脸困惑的伊娃与卢卡思陛下挥了挥手表示不必担心,并转向前方。
的确,我并非什么事都能一个人独力完成。
在快要输的时候,也会借用别人的力量。
在这次对抗诅咒时也是。
只靠我一人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与伊娃共同被诅咒束缚住了才对。
而事情之所以没有演变成那样,是因为我还有伙伴。
「有什么好笑的?」
「你还问我有什么好笑的?鬼扯完一堆屁话后,就要使用暴力?还真是好了不起的家族呢,不愧是一直守护著恶质诅咒的家伙。说什么为了萨玛利亚,但其实全部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嘛,这叫我怎么能不笑?」
「……!」
说什么勇者。
说什么家族的使命。
说什么为了萨玛利亚。
为了这目的,你们打算牺牲最为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费格尼斯团长,你搞错了三件事。」
「……」
「第一,没有所谓必要的牺牲这种事。」
会令人感到悲伤的牺牲就不是必要。我绝对不承认建立于牺牲上的和平。
「第二,我不是勇者那种伟大的存在。」
明明就有真正的勇者在,为什么我非得成为勇者不可?
我还是比较适合救命团。
「……第三呢?」
此时,一只黒色猫头鹰从我身后的黑暗之中飞出,一声不响地停在我的肩膀上。见到猫头鹰宛如打哈欠似地咕咕啼叫后,我露出了笑容,再度望向费格尼斯团长后,一脸得意地道:
「我并非孤身一人。」
下一刻,我与费格尼斯团长身旁的窗外闪耀起不同于月光的火红光芒。费格尼斯团长与骑士们惊讶地睁大双眼望向光芒传来之处,看见了位于萨马利亚髙塔上的
巨大吊钟染上鲜红火焰,被一劈为二的画面。
而看到费格尼斯团长与骑士们显得狼狈的模样,我露出残忍的笑容——
「你们的『希望』被摧毁了喔,你们还能那么老神在在吗?」
——对他们这么说道。
***
涅雅要求帮忙的那天晚上,我们偷偷离开旅馆,前往萨马利亚的高塔。
旅馆处当然有人在监视我们,但靠我的预知魔法,便轻易地躲过守卫的耳目。「布鲁林,准备好了吗?」
「嗄。」
我乘坐在前往高塔前带来的布鲁林背上,朝位于亚尔格先生身旁的涅雅望去。
「那,接下来要干嘛?」
「总之,先到上面去吧。」
「这里戒备森严呢……」
我竖起耳朵,发现塔中传来脚步声与交谈声。
面对这非比寻常的森严戒备,涅雅露出微笑,道:
「那就代表我猜想的没有错呢,不正常地巩固警备,就表示这里有不得不守护的什么东西在。」
「这可不是一句误会就能解决的事啊……」
「为了摧毁术法,这是必要的事啊。」
闻言,我叹了口气。
亚尔格先生望著我,苦笑著从腰际鞘中拔出长剑。
「打晕所有负责警备的骑士就可以了吗?」
「对。」
看见涅雅点了点头,我们便潜入高塔之中。
通往塔顶的阶梯前有一间露岀烛光的房间,从中能听见两名男子的声音,
我活用兽人特有的嗅觉与听觉掌握房内况后,压低声音传达给亚尔格先生。
「里面有两人,大概是警卫?他们好像在喝酒。」
「你说什么?明明负责警备却在喝酒……?」
亚尔格先生的表情倏地一沉。他这是在生气吗?亚尔格先生是林格尔王国的骑士,所以无法原谅这种违反纪律的举动吗?
无论如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气。
「如果被发现的话,他们就会敲响警钟。可以的话,希望能瞬间剥夺他们的意识。」
「我知道了。」
闻言,我对亚尔格先生点了点头,发动预知魔法预测几秒之后的未来。
我见到的是一名脚勾到门而跌倒的男子。房内侧有另一名背对著我们喝酒的男子。
……好。
「布鲁林,门内会滚出来一个骑士,等我的暗号去撞他,亚尔格先生和布鲁林一起进入房间,再打晕另一个人。那个人会背对著我们,所以只要去打他脖子就可以了。」
「嗄。」
「我知道了。」
「喂,那我呢?」
「你会碍事,所以在那儿乖乖待著。」
「好过分!?」
实际上就是这样啊。
我无视涅雅的抱怨,准备送出暗号。
房内有一道黑影朝门逼近。
我算好时机,小声地道:
「布鲁林,就是现在。」
「嘎呜!」
布鲁林以惊人力道冲撞过去,而亚尔格先生也以不输给它的气势踏步冲出,首先布鲁林撞上因勾到门板差点跌倒的骑士,让他晕倒。
「抱歉!」
「哇啊!?」
接著,亚尔格先生也凌厉地打晕了另一人。
很好,用我的预知魔法不仅能掌握对方行动,也能成功偷袭。
「早预知魔法果然是一种犯规的魔法呢,可说是异端呀。」
「那种事我自己也知道。」
我冷冰冰地回答显得有些敬而远之的涅雅,仰望著通往上方的阶梯。
「就照这样也收拾上面楼层的守卫吧。」
「嘎——」
亚尔格先生点点头,布鲁林也叫了一声回应我。
对现在的我们而言,负责看守的骑士根本不构成威胁。毕竟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们可是战胜了邪龙这可怕的存在呢。
与之相比,这些骑士们根本是小菜一碟。
我们打晕所有看守的骑士来到塔顶后,在眼前的便是闪耀著银色光芒的巨大吊钟。涅雅见到吊钟后,安心地拍拍胸口,道:
「我的预测并没有错呢,那亚尔格,之后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那你要怎么办?」
听见亚尔格先生的问题,变身为猫头鹰的涅雅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还有事要做,那家伙真的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的人,我得去看好他。」
那家伙的是兔里吧。
虽非我意,但我也同意涅雅的话。
「兔里就拜托你啰。」
「……好,那我去去就回。」
涅雅轻轻点头后,便「唰」地张开翅膀,往王宫方向飞去。
目送她飞走的亚尔格先生缓缓深呼吸后,便拔出腰际的长剑,正举到身体中心线上。
「呼——……天瑚大人,请您离开一点。」
「嗯。」
我遵从凝聚魔力的亚尔格先生的指示,带著布鲁林往后退下。
他确认我们离开后,便一口气释放魔力,让火焰窜上手中的长剑。
这是涅雅操纵亚尔格先生时让他施展的强大火焰魔法,眼前这道亚尔格先生本人平时尽量避免使用的火焰,将他周遭照耀得满室通明。
「……哼!」
随著他的哼声,火焰宛如被长剑吸收似地凝敛,使剑身变得炽热鲜红。
「那我要上了!」
亚尔格先生挥下手中红热的长剑。
光是这样,便释放出一阵热风,使我睁不开眼睛,不禁捣住双眼。瞬间,眼前传来一道划破空气的声响,同时之间,一阵撼动脚下地板的震动传遍了整座高塔。
我感到惊讶并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挥下长剑的亚尔格先生以及方才还反射著月光的银色大钟已被他劈成两半,正熊熊地燃烧著。
「哇……」
'这就是亚尔格先生真正的实力。
虽然当时有兔里的力量加乘,但这毕竟是足以烧焦邪龙鳞片的业火。
我发出感叹的声音,对挥去火焰、将剑收回剑鞘的亚尔格先生道:
「这真的没关系吗?摧毁这国家重要高塔的钟……」
「哈哈哈,应该不行吧,哎呀〜该怎么办呢?」
见他尴尬地笑著,我垂下了肩膀。
「差不多该离开现场了……」
吊钟被摧毁一事应该会立刻被人知道吧。在增援抵达之前,我们必须赶快离开现场。虽然是晚上,但外面的卫兵不可能没发现位于王国中央的吊钟被摧毁这件事。
为准备逃跑,正当我打算对亚尔格先生说话时,见到他依然望著红烫的大钟,皱著眉头。
「亚尔格先生不太喜歓使用刚才的火焰呢……」
「是啊,虽然不是在自卖自夸,但我的火焰过于危险,这是一种经过凝聚释放后,连生物骨头都能轻易烧毁的业火。我遭到涅雅操纵畤,幸好只是四处放射火焰罢了。」
的确,见到没受到操纵的他所施展的攻击,那剑上的火焰看起来已经凝聚淬炼到极致。既
然能轻易斩断这么大的吊钟,那究竟含有多高威力更是一目了然,
我总觉得能理解温和的亚尔格先生为什么不喜歓施展出这火焰了。
「但是……」
他站起身来后,露出一如往常的温和微笑,开口道:
「如果必须使用我的能力来帮助人们的话,我会很乐于效劳的。」
「这样啊……不过,别太勉强自己喔?」
「哈哈哈,这句话请对兔里大人说呢。」
闻言,我微笑著说:「这倒也是呢。」
一定……不对,兔里他绝〜对会乱来。
与邪龙对峙时一样,他应该会贯彻自己必须做的事。
「嗄……」
「嗯,我知道,兔里一定不要紧的。」
我边抚摸小声低吼的布鲁林,边望著距离这里不远的王宫。
兔里现在就在那里。
「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到这里了。兔里,你要平安无事地回来啊。」
我朝著在一处打算帮助他人的兔里这么低喃道。
***
「你做了什么!?」
费格尼斯团长恶狠狠地瞪著我,并拔出腰际的剑,将剑尖朝向了我。
「你问我做了什么啊,就是我的伙伴摧毁了萨马利亚高塔的关键部位,看就知道了吧?」
「我不是在问这个!我的部下应该在监视你的伙伴啊!」
费格尼斯团长一改刚才谨慎有礼的口气。闻言,我便傻眼地耸了耸肩,道:
「单纯只是监视得太松散了吧?」
其实我并没有询问涅雅要怎么摧毁钟塔,所以内心有点焦虑。
我不让他们发现这一件事,刻意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对费格尼斯团长这么说后,他便露出不快的表情。
「怎么可能……!?」
「嗯?」
然而,他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望向我肩膀上的涅雅,举起腰际的剑。
接著,他反手拿著剑,将另一只手放在剑柄的球体上,道:「『剑呀!揭穿伪装!!』」
随著咏唱,剑柄的球体绽放出炫目光芒。
而照到光的猫头鹰便缓缓离开我的肩膀,随著「碰」一声,变成一名黑发红眼的吸血鬼少女。
「哎呀呀,变身解除了呢。」
「「!?」」
在场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望著著地的涅雅。
「涅、涅涅涅涅雅、变、变成人了!?」
「呵、呵呵呵,我已经不会再吓到了喔。没错,猫头鹰变成人又怎样呢……就算人变成猫头鹰也一点都不奇怪啊。」
稍后再向我身后陷入混乱的父女二人解释,现在先专注于眼前的费格尼斯团长们身上。「人类……不对,该不会是魔物!?而且那模样,不就是你伙伴之中那个叫涅雅的女孩吗!?」
「你终于发现了啊,你会不会太小看我们了啊?普通的少女有可能加入得了综合兽人、魔
物、骑士以及怪物的队伍里吗?」
嗯?我的伙伴里有怪物吗?
涅雅嘲弄似地笑著惊慌失措的费格尼斯团长等人。
费格尼斯团长一脸悔恨地摇动肩膀,将视线转到我身上。
「很少有能变成人类的魔物!你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进到宫里啊!」
「什么?如你所见,就是使魔啊,除此之外还会是什么呢?」
「拥有高度知性的魔物不可能屈服于人类!你应该不会没常识到不知道这件事吧!?」
如费格尼斯团长所说。
因为觉得麻烦,本来想随便回答就好,但涅雅在听见费格尼斯团长的话后,往前走了一步,道:
「你搞不清楚状况呢,你到底都看到他的什么地方了?听好了,兔里啊……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常识的东西呀。」
你真没礼貌。
明明是你擅自与我缔结使魔契约,为什么是我没有常识呢?
「反正你们大概自以为是地推测兔里也是一个符合你们常识范围的人,所以打算让他跳进陷阱之中吧?」
「……!」
「兔里独自一人什么都办不到?你们想说不管他到底有多强,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治愈魔法使只不过是一个小鬼,只要让他离开伙伴,他就只会横冲直撞了对吧?」
就算我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也还没那么笨。
「虽然实际上的确是如此啦。」
「喂。」
什么你要持肯定意见啊!
「不〜过〜呢〜只要有我在,兔里就不会被恶质诅咒所束缚唷。反过来说,兔里没有我在
的话,就什么都无法呣唔嗯!?」
「这有点太夸张了。」
「唔〜〜〜!你不觉得弹我额头太狠一点了吗!?」
涅雅泪眼婆娑地捣著头。
我已经相当手下留情了,真是太夸张了。
费格尼斯团长愤怒地颤抖著肩膀,气势逼人地对唔〜唔〜地呻吟著的涅雅与我道:
「你知道……你知道那座吊钟是为了什么兴建的吗!?那是这个国家的希望啊!」
「那根本不是什么希望吧,那只是收集魔力并将魔力送给术法的供应装置啊,还真佩服你们能把它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在拜呢。」
「……!」
费格尼斯团长对摸著额头这么说道的涅雅感到害怕。
「等、等等……供应装置是什么意思?」
卢卡思陛下一直呆呆地在后方保持沉默,他忽然战战兢兢地询问涅雅。
闻言,涅雅耸了耸肩,道:
「就如我所说的啊,那座塔不断供应诅咒魔力,」
「该不会人民持续信奉的那座塔‘一直在折磨著王族……折磨著伊丽莎和伊娃……?,不过,那魔力是从哪里来?说是供应,那么就要从某处吸收吧?」
涅雅对思陛下的问题点了点头,无聊地回答道:
「就是祈祷呀。」
「你说祈祷?」
「只要对它献上祈祷,就会被吸取一点点魔力,并聚集在塔顶的吊钟。萨玛利亚人民为了国家的未来而不断祈祷,所以这里才称为『祈愿之国』,没想到那却会辅助侵蚀王族的诅咒…… 还真是讽刺啊。」
从献上祈祷的人民身上吸取微薄魔力,并供应给术法。
为了让束缚几百人灵魂的术法持绩运作,需要大量魔力。而为了补充魔力,才会让那座高塔成为崇拜对象,成为希望象徵,要萨玛利亚人民不断献上祈祷。
正如涅雅所说,还真是讽刺啊。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或许是没想到会被揭穿,费格尼斯团长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那种事我在兔里那儿听到你说的话时就已经发现了。第一次听到钟声时,我也强烈感受不舒服的感觉。」
所以刚来的时候,她才会说那座塔令人感到不舒服啊。
结果,几乎都是借助涅雅的力量呢。
等解决这件事再向她道谢,现在得先想办法应付眼前的费格尼斯团长。
我边让自己冷静下来,并缓缓地开口问他:
「在身为供应源的钟塔被摧毁时,术法总有一天会消失的。但是,这样伊娃被
夺走的灵魂和身体恢复原状的可能性很低。为了拯救伊娃,我们必须直接去摧毁术法,所以说——」
我无法为了无谓的战斗浪费时间与魔力。
「费格尼斯团长,这是最后的警告。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就让出一条路。」
「……」
闻言,费格尼斯团长不改其色地缓缓举起右手。随著这道指令,身为他部下的骑士们纷纷举剑摆好架式。
「不打算让我们过吗?」
如果你们要拿武器对著我们的话,那我也会采取相对应的行动。
「虑卡思陛下。」
「……不要紧,他已经不是报效国家的骑士了,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叛国贼,不必客气地击溃他吧。」我向位于身后的卢卡思陛下最后一次取得许可后,又望向我身旁的涅雅。她喜上眉梢地笑著,并再度变身为猫头鹰飞到我的肩膀上,发动了术法。
「要上了,涅雅。」
「真是一群蠢蛋,以为这种程度就能打倒我身旁的这个怪物吗?」
「不要自然而然地把我当作怪物啊。」
我也发动了治愈魔法后,双手便散发出治愈魔法的绿光,以及彷佛覆盖住它们的紫色纹路。
我休息一天后体力与魔力都全部恢复了。
现在要交手的对手是要为目前状况负一部分责任的人。
把对方加起来,将成为六打一的战斗,但既然对方要阻挠我的话,便只能靠蛮干突破困境了。
「吁……呼!」
先下手为强!在被攻击前撃垮他们!
我缓缓地深吸一口气,一口气逼近其中一名骑士。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立刻冲了过来,我与动摇的骑士四目相交。
「啥、欸!?」
「太慢了!」
「呜哇啊!?」
我的拳头朝急急忙忙打算重整态势的骑士腹部挥去。
骑士按著腹部,翻起白眼,并因为拘束咒术而无法动弹,只能在原地颤抖倒下。
拘束咒术与治愈魔法拳,合称为拘束治愈拳……不,因为很拗口,所以就叫做治愈拘束拳吧。
「首先是一人……嗯?」
「「「……」」」
费格尼斯团长以外的四名骑士停下动作,胆怯地望著我。
什么啊?那种宛如望著凶狠魔物的视线…… 这看起来虽然像是受了重伤,但其实是毫发无伤喔?反而因为治愈魔法,所以可能变得比之前还健康呢
「请大家放心吧,这不会造成生命危险,所以,还请放心被我揍吧。」-
「你的言行举止完全像是坏人啊……从之前就觉得你很像怪物了,但与人类交手时更是狠啊!」
涅雅似乎讲了什么,但因为骑士们再度举起剑来,所以我也握紧拳头。
「不要单打独斗!包围他,限制他的行动!!」
在骑士身后拿著剑的费格尼斯团长下达指示后,四名骑士便为了包围我而散开。
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包围,所以我为了回应他们而往前一跃。
「就算你拥有很凶残的肉体能力!」
「但面对这样的数量!」
两名骑士往左右用力一跳,剩下两名骑士则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从正面攻来。
我一口气逼近眼前两名骑士,抓住其中一名骑士的手肘与胸甲,使劲旋转,并趁隙卷入在一旁一脸诧异的另一名骑士,将他们砸到地板上,并施展治愈魔法与拘束咒术。
「嗄……!?」
「呜、喔!?」
「治愈过肩摔,改版为治愈拘束过肩摔……这样就三人了。」
「「喔喔喔喔喔!」」
「……」
当我放开晕倒的骑士后,这次轮到左右两名骑士攻来。
我冷静地凝聚出治愈魔法弹,丢向左边的骑士。
「哼!」
「哇啊!?什么,眼睛……唔!?」
「嗯?」
什么?治愈蒙眼弹有效,但对方却不自然地僵在原地。
「可恶,竟然打眼睛!?真是卑鄙!」
当我被在左边痛苦挣扎的骑士吸引注意力时,第五名骑士施展了凌厉的刺击。
真没想到在这种状况下还会被说卑鄙啊……
「抱歉啦,我又不是骑士。」
而且,你们六个打我一个,竟然还有脸说我卑鄙。我回过头来避开刺击,挥出治愈拘束拳进行反击。
我俯瞰著跪倒在地的骑士,又立刻转身回头。
还得打晕刚才吃了我一记治愈魔法弹的骑士……咦?
「……已经昏了啊。」
他捣著脸翻白眼倒在地上,而且满脸眼泪鼻涕,非常惊人。
怎么一回事?这个人只是被治愈魔法弹打到而已,应该还能战斗啊?
该不会,连治愈魔法弹也——
「哇啊!?」
「啧!」
被昏倒的骑士吸引了注意力,我迟了一步察觉到费格尼斯团长的攻撃。我立刻往后跳并重
整态势后,肩膀上的涅雅便啪啪啪地用翅膀拍打著我的脸颊,怒道:
「兔里,你在发什么呆啊!先不说你了,我可是很弱的啊!?」
「不,我被剑砍到也是会痛的啊。」
「一般来讲不会只有痛而已啊!?你这笨蛋!」
我都躲开了,你也不必那么生气吧…… 我安抚著怒气冲冲的涅雅,转向费格尼斯团长的方向。
「就剩你了。」
「为什么……」
费格尼斯团长小声地低喃著什么。
「什么?」
「为什么!您明明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甘愿当林格尔王国的救命团团员!?您应该可以得到相应的地位,并创造辉煌的功绩!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民!」
我对拚命这么说的他叹了一口气。
他所说的人民只限于萨马利亚人,除此之外的不算在内,这种只考虑自国人民的发言听起来还真是自私自利。
「你果然不瞭解呢。」
「什么.……?」
「我之所以在救命团,是因为那里是我的家,而且跟立场没有任何关系,我行动的理由总是很单纯」
我瞄了一眼在身后的卢卡思陛下与伊娃后转回前方。边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害羞,边笑著道:
「因为我想帮助大家,不想让大家死掉,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
「兔里先生……」
学姊与一树时、天瑚那时候、纳克那时候、涅雅那时候,我都是因为一样的心情而行动的。
不需要这以上的理由了。
闻言,格尼斯团长露出一种死心似的表情,并举起了剑。
我也施展治愈魔法,并在右手凝聚治愈魔法弹。
接著,涅雅施展的拘束咒术流到手上,我终于理解为什么被治愈魔法弹砸到的骑士会晕倒了。
「一瞬间就会结束了。」
「我还没弱到会那么容易就败下阵来……!」
不,你什么都办不到就会分出胜负了。
我朝费格尼斯围长丢出治愈魔法弹的同时,往前奔出。
「我早知道你这招了!只要看清轨道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往横一挥的剑确实地斩碎治愈魔法弹。
「是没错呢。」
身为骑上团长的你应该能劈开我所投掷出的治愈魔法弹吧,而且,魔法弹本身是治愈魔法,所以反而会让你恢复体力。
不过,这情况是以『一般』的治愈魔法弹为前提。
「啥!?」
费格尼斯团长拿剑劈开治愈魔法弹的双手,受到治愈魔法光芒覆盖的同时,也遭受紫色的纹路——拘束咒术所束缚。
「我说过了吧,我并非独自一人!」
「可恶啊啊啊!」
我朝著双手无法动弾,并发出苦闷声音的费格尼斯团长挥出三发治愈拘束拳。
彻底失去行动力的费格尼斯团长维持站立姿势无法动弹。
「晕倒了啊……」
受勇者力量迷惑的王族不断遭诅咒折磨,寻求勇者的术法师子孙则为了下一名勇者而持续守护术法长达百年。
依观点的不同,这个人或许也受到萨马利亚的诅咒所囚禁呢。
「欸,兔里。」
「嗯?怎么了?」
正当我望著站立晕倒的费格尼斯团长陷入沉思时,涅雅用有些退避三舍的声音道:
「你该不会……赋予魔力弹术法的特性了吧?」
「我只是下意识地做……哎呀,结果试试看还真的办得到呢。」我做的的事情很简单,只是在治愈魔法弹上赋与了拘束咒术的效果罢了。
命中的话,便能短时间封锁对方的动作。
「这表示除了闪避以外没有其他防御方法了对吧?」
「对啊。」
不知不觉之间晕倒的那名骑士,大概是因为脸被赋与了拘束咒术的治愈魔法弹砸中,导致脸部肌肉完全无法动弹而害怕到晕倒了吧。
连我都觉得自己竟然创造出这么阴狠的招式。
「哇——我不会用魔法,所以不太清楚,但兔里还真的会做出一些异想天开的事呢,委婉地说你脑袋还真奇怪。」
「讲,讲得真难听,不、不过对方最后也没受伤不就好了吗?」
「诶诶,没这回事吧……」
对我敬而远之的涅雅让我感到一股没有天理的感觉。
算了,我已经习惯使人害怕了。总之,除了治愈拘束拳与治愈拘束过肩摔以外,我又创造出新的衍生招式了呢。必须想个新名称呢!
治愈魔法弹与拘束咒术合起来……
「就叫做治愈拘束弹吧。」
「兔里彻底没有命名的才华呢,虽然我早就隐约察觉到了。」
涅雅这无奈的吐嘈令我多少有点受伤。
不过,这么一来便终于能和那些骸骨一决胜负了。
「……对了,卢卡思陛下和伊娃没受伤吧?」
我为了确认和费格尼斯团长战时没有波及到两人,而转身向后一看,就见到他们父女时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此时,被虑卡思陛下抱著的伊娃蓦地露出回过神来的模样,立刻眼睛发亮地道:
「兔里先生真的不是正常人呢!!好厉害呀!」
「伊、伊娃!你也太直白了!?」
「……」
我现在发现了。
比起对方无奈地批评,被人用充满尊敬的眼神这么说,还更能深深捅进心窝里啊。
我轻轻戳了一下在我肩上大爆笑的涅雅,稍微垂下肩膀。
「……卢卡思陛下,该怎么处置费格尼斯团长他们呢?」
「照模样来看,他们应该暂时不会醒了,所以先放著不管就好了,毕竟时间有限。」
「我知道了。」
现在的确时间有限。
因为摧毁了供应魔力的吊钟,所以诅咒的根源也会逐渐消失。如果在我们摧毁诅咒前它就自然而然地消失的话,伊娃已经被夺走的肉体与灵魂就不会恢复了。
绝对要避开这种状况。
「那么,我们快赶路吧,在路上我也会顺便解释这家伙的事。」
我指著涅雅这么说道,卢卡思陛下便点了点头。
我们丢著晕倒的费格尼斯团长们不管,继续沿著走廊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