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
「当女儿挺好的嘛。」
出来迎接的母亲突然把安达都认定为了女儿。暂不论我,安达正不知所措。
我边脱鞋,感受直至刚才牵着的手上所残留的安达的温度。
「你也没问题吧?」
「诶?算怎样呢。」
敷衍应答。安达成为岛村家女儿……的话,会发生什么变化呢。首先取消女友关系……这样好吗?或是保持现状?感觉保持现状也没有不妥。虽然称姐妹为女友也挺复杂的,想晚了。
可就算妹妹和安达成了姐妹,我也想象不到两人和睦相处。哪方都给人彻头彻尾缩在巢穴似的印象。不过清楚的是,我是姐姐,安达会当妹妹吧。
「把你也当女儿。」
「从原本就是啦。」
「呀~我知道。」
足尖抵来后背。一回家,今天便漫长了三成。
「多三成,好麻烦。」
「嘛——说啥呢。」
喂,母亲向被捉着后颈的小社寻求赞同。小社在空中扑腾手脚,边确切地死盯装着甜甜圈的袋子。好懂的家伙。
「那个,打扰了。」
安达脱下鞋放齐,怯生生低下头。
甚至透着不自在的寒暄,因为夹在了莫名其妙的对话间吗。
「好,欢迎光临。要尽情享受呀。」
讲出了对安达来说相当困难的事。接着,母亲注意到安达的着装。
「哎呀,真漂亮的衣服。」
「呃这是、那个,觉得岛村看了会高兴……」
安达大惊失色地漏出了问题发言。波及向我。
母亲不客气的视线逮住我。
「噢,你好那口吗。」
「好那口、?」
「我也蛮喜欢的哦小安达!」
耶,她豪爽地竖起大拇指。安达像极度为难于该作何反应,朝我投来目光。我也不晓得。不晓得,所以就便。
「耶!」
竖起大拇指摆向安达。安达被大拇指包围,越发遭到逗弄。渐渐退后的安达,加上步步紧逼的母女以及附送品一只。把安达堵到墙边,然后也没别的好做。要咋办呢,连我的大拇指都颤悠起来。
「我去做准备。」
母亲轻抛下小社,去往厨房。貌似腻了。被丢弃的小社迅捷落地,开始在甜甜圈袋子的四周徘徊。行为像猫的狮子。避开眼看就快扑来夺物的那个,我因发现从走廊深处窥探这边的人影而顺手招呼。小家伙踟蹰着来到这。
由于情形又跟母亲不同,安达吓了一跳。
「晚、晚上好。」
安达带点犹豫地向妹妹寒暄。妹妹摆着将对外人的怕生明确饰于表面的神情,细声回话「晚上好」。
「晚上好!」
附送品那儿倒心大的很,无论对方是谁。接着目光再次落于我带回家的袋子。把袋子往右她就朝右,把袋子往左她就向左,被勾引晃来晃去。
「看这看这~」
有点好玩起来了,我让其左右横跳。每随我而动,头上的蝴蝶便翩翩跃舞,似鳞粉的东西绘出轨迹。很漂亮,不过看着司空见惯,于是我停下使坏,递过袋子。
「哇哦——」
「妹妹的份也在,要和睦地分喔。」
「好的~」
小社掀开袋子,哒哒哒跑走。妹妹来回瞧我与安达,微微迟疑地去追小社。看至结束,我感受到空气的沉静,松了一口气。走廊的空气一反喧嚣,透凉凉地安定下喉咙。
「抱歉啊,我家怪闹腾的。」
「唔、嗯。」
安达家大概没有如此多的脚步声吧。
我明知这儿没有安达所期望的氛围,却发出了邀请,对此略感歉意。
可安达的意愿不是全世界。我,有自己眼中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安达和他人,都是必要的。
我偷瞄厨房,母亲做好的各式各样的饭菜有满满一桌。皆是孩子们跟母亲自己爱吃的。
「小社,点心要饭后吃喔。」
「是那样吗?」
「不然饭就……但小社会吃个一干二净吧。」
这就难办了呀——妹妹扮成姐姐,有些好笑。两人亲密地排排坐。我和安达多半也会坐并排吧。安达在左,我在右,坐上空椅子。
要是反过来,吃饭时就会撞到胳膊,这是通过修学旅行所学。
一落座,香喷喷的气味不断扑鼻而来。其后,暖气的热度覆住了鼻子。
「……啊咧?」
算上全员也多了一把椅子。给谁的?我正要确认,父亲也来了。
「哎呀哎呀,净是女人,爸爸我要坐立不安啦。」
哈哈哈,父亲单手拿着喝空的杯子,困扰般笑道。
「那就由我当你的伙伴吧。」
小社欢快地举手。已经一手握好了塑胶餐叉。
「真是乖孩子呢你。」
「因为我是个超好的人呀。」
「……说起来,你是哪的孩子?感觉总在家里。」
「我从旁而来。」
什么嘛,那种看着谁都接受不能的设定。
「旁边?旁边吗,唔——旁边……旁边?嗯、旁边呀。」
就这么接受了,我不由得从中感到如血脉的东西。
「那个,打扰了。」
安达见机行事,拘谨寒暄。这是她头一回跟我家父亲正面对话吧。父亲一如往常,以平和的声音与态度「嗯」地应对。
「抱月的朋友?」
「是、的。」
安达像有些许在意,却承认了。若她订正为女朋友的话,快乐的圣诞节将作何走向呢。没准就手拿火鸡地开始了家庭会议。
「嗯,哎呀……这样啊,之前在外边碰见的孩子嘛。」
看到旗袍,父亲似乎想起来了。安达轻轻点头,他思量着插话:
「年轻就是好啊,行动不受束缚。」
关于安达的穿搭,作了非常正面的解释。
「我也被人说行动失常,所以算很年轻?」
「诶、嗯。」
被父亲甩给母亲的模棱两可的回答,空虚得快变成某种模版了。
「嗯,失常呢……失常。」
小声的补充,叙出了复杂的情感。且没有特别维护谁。
「这种时候哪,至少要爽快地表现出来才……」
妈妈正说着什么时候,门铃告知访客的到来。是快递之类的吗,我追随声音般望着天花板。
「喔,来了呢来了呢。」
「来什么?」
「跟你一样。」
母亲喜悦地起身。
「我朋友来了哟。」
「诶、谁?」
谁呀谁呀,我用眼神向父亲打听。父亲也浑然不知地盯着母亲。母亲的朋友是多,但会特地叫到家过圣诞的朋友,即便家人也拿捏不准。
母亲敷衍笑着,乐乐呵呵地跑去玄关。然后。
「特别嘉宾来啦——」
「诶……」
那惊讶声,是我和安达谁发出的呢?
我家母上领来的是,安达母亲。她牢牢抓着安达母亲的胳膊,仿佛一幅将不情愿的人硬拽了来的模样。安达母亲愁眉不展,她发现到安达,表情愈是显得艰涩。是这登场过于出乎意料了吗,安达那边还没法顺畅反应。
「怎、怎么回事?」
我代替凝固的安达询问。
「都说了是朋友。」
「哪时结交的啊。」
「昨天。」
坐这,她把安达母亲招呼到自己的旁边。「好歹让我脱个外套。」安达母亲这般抱怨。
「呀,坐安达旁边比较好嘛?」
「诶、」
这次显然是安达的声音。音调变尖,貌似无法接受。
甚至在注视那声音般的,安达母亲的视线中,未有光彩之物。
她叠着脱下的大衣,轻声叹气。
「那个就,算了吧。」
「是吗?嗯,那坐对面也行啦。」
赶紧赶紧,母亲敲敲椅背,宛如小孩子一样催促。安达母亲无视地露出苦恼,「烦。」边抱怨边落座在那儿。
彼此的母亲隔桌并坐。
我在想这开的什么玩笑。
莫名知晓其中的关联。是健身房吧。过程不清楚,但像认识了。尽管至今闻所未闻。安达妈妈对父亲微微颔首。
「不好意思,叨扰了。」
「哎没有没有。那个,您是这位的母亲?」
父亲边朝安达看边确认。所缠绕的气场、神态全都相似,因此很容易判断吧。「对。」安达母亲短暂答复。要说安达,她正蜷缩着。
日常犬系的安达。
「一个健身房的哟。名字是呀——那个呢、樱来着?」
「那是女儿。」
那边,安达母亲指指女儿。安达垂下头,视线都不相交。
「没错。嗯——安达妈妈。」
「你够了。」
把「烦死了闭嘴」有品地传达。当然母亲不是靠那种程度就会闭嘴。
那事另算,我与安达母亲对视。是由于房间变暖了吗,要幻视成桑拿的墙了。
「好久不见。」
「多受关照。」
生硬地寒暄。我万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碰面。
在旁目睹那对话,「什么情况?」安达透过视线向我求解。
「之前稍微见过。」
「没什么大不了喔。」
两人一并含含糊糊,变得像找借口。实际上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安达难以接受地目光动摇。
「下次再聊吧。」
虽然也没东西好说,就那样缓办了。
可是要说明怪困难,因为也就意气用事了下,一起蒸了桑拿而已。
「我不是特别的吗?」
「小社一直都在嘛。」
「也是呢。」
哇哈哈哈,小家伙在那边热闹。父亲也微笑地看着。一方是来路不明的像外星人的生物,如果撇开这点,倒是温暖人心的光景。
「尝尝这个呀,我做的哟。」
母亲朝她这这那那地推荐菜肴。安达母亲欲言又止地侧着眼看母亲,「我开动了。」还是接下那份善意。她和女儿一样左手拿筷。落座位置的关系,手肘跟母亲砰砰相撞。母亲看起来连这都在享受着。我母亲平时也开朗,然而今天更甚。是相当中意安达母亲吗?安达母亲的态度始终冷淡却并非拒绝,那么作陪着。……在交往……别说朋友了,就是在处女友。哈哈哈不会吧,对浮想联翩的小戏言半笑,瞟了瞟一旁的安达。哈哈哈,想想看的话,彼此的女儿正由那个「不会吧」相连着。……哈哈哈。
细思恐极,所以放弃了往下想。
「味调得好重。」
她吃到母亲做的菜,先是这个感想。
「一如你性格的味道呢。」
「融入在菜里对吧?」
「好渴。」
「水来了。」
「…………………………………………呼。」
是对会无效化任何讽刺的母亲没辙了吗,安达母亲拿起放在椅边的那个。
「想着什么都不带可能不妙,姑且是带来了。」
「什么嘛,你这家伙比想象中的要好呐。」
哈哈哈,母亲活泼地拍她的肩。安达母亲眉间的皱起度表明种种。
「准备了什么来?北京烤鸭?」
「笨蛋吗你。……啊,你先生在呢……」
安达母亲就嘴里蹦出的坦率谩骂哑口无言。接着瞄了眼父亲。
正细心拆着蛋糕包装纸的父亲察觉到视线而回笑。
「没关系啦,差不多就是那样。」
「过分。北京烤鸭多好吃。」
「问题不在那。」
「虽说没尝过。」
「你啊。」
她叹了巨长一口气的同时,拿手覆住额头。不知道当事人们如何,但是从旁看起来,就是实打实的朋友。许是因为那份熟不拘礼吗,我家母亲对于人际关系的构筑得心应手。说是得心应手呢,还是擅长于就算胡来也会硬去扯关系呢。父亲以前评价过那样的母亲还挺有人情味儿。
「结果带来了什么呀什么什么?」
「酒和一些点心。」
「就这。」
母亲瞬间清醒。
「我完全沾不了酒。」
办不到办不到,她挥手。那么一说是没见过母亲在家喝酒。父亲偶尔会打开人家送的罐装酒。我喝得来吗?
有些不情愿,但似乎像在母亲。
「嘛,这言行从平时就被怀疑是否一直醉着。」
啊哈哈哈,母亲一笑了之。我像这个吗?脸有点要僵住了。
安达那边,她母亲带酒来,没准喝的了。
当然身为冒牌不良的我们,尝过那种事的经验为零。
现在一想,不良要素也就逃课。
当然作为学生是不良的,当心点吧。
「喂,也给女儿说些什么啦。」
母亲又缠上安达母亲。语气强硬,感到犹如将那肩紧抓的压力。
甚至仿佛传至安达,她肩膀一哆嗦。
「那样的……」
这回,话语似温柔促进般饱含柔和。那份恰到好处的缓急,便是人情味的来由吗?败于反抗拐弯抹角的母亲,那么闭嘴接受的表情,像极了安达。
安达母亲把碟筷放回桌子,看正面而坐的女儿。眼端战战兢兢。
另边的安达也忽地挺直腰、肩膀成了四方,举止变得端庄。
哪方都硬梆梆的,像面试测验。
「那个,什么。」
安达母亲茫然于措辞般卡壳,清了清嗓子。随后,「诶、什么?」向自己发问。宛若话到嘴边不肯出。
「帮你拟个稿吧?」
「好吵。」
她摁住母亲的嘴。被堵着嘴的母亲朝我使来眼色。视线的意义恐怕是,要我推安达一把。怎么办呢。
她没想到要对安达说什么吧、强行让她说也会很残酷、不是那回事吧,也有这类感受。
所以这里,相信大人还为时过早。
「等等吧。」
在桌子下,我握着安达的手,所言仅此。
安达往指尖施力回应我。
接着,仍摁着母亲的安达母亲稍稍低头。
「冬天,再穿暖和些吧。」
冥思苦想后所道出的,不是温情的对白,也不是柔软的爱意。
是极其笨拙的担心。
「嗯。」
安达也只回了那句。一边将我的手紧握,一气儿地拧挤。
就结局而言,这对母女今天的交谈只有那样。
然而好似很满足得以听到那微量的对话,母亲笑了。
我又是如何呢,轻触脸颊。不由得,明白了。
到现在几乎没讲话的安达,我偷瞄她的脸。安达,凝视着遭其他人死缠烂打的自家母亲。看着除我以外之人的安达很少见,略是羞于那般认知,今后我会被这珍奇所吸引,持续注视那样的安达。
安达不知所措而含有温度的眼瞳,显现至今未有的光辉,十分漂亮。
「安达,开心吗?」
像把手指伸入喧闹的缝隙,我悄悄问道。
「不,很……」
安达不经修饰地,坦率地流露感想。
不过。
「不开心。」
她轻轻发出了要比平时温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