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住在中央区的教会。
结束了早上的祷告之后,她挥着手对其他的修道女说「我出发了!」,然后往西区跑去。
自幼起就一直在照顾塞拉的监护人之一艾莲·恩洁娜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
「最近,那孩子经常外出呢。」
她嘟囔着,附近的同僚有了反应。
「说不定是有了恋人了?」
「别开玩笑了,她才十岁啊。」
「最近的孩子都这样。说不定还是爱德和乔尼之间的某一个……」
「要真是那样我肯定会把那两个混蛋揍飞的。」
紧握拳头的艾莲眼里燃烧着真正的杀意。
爱德和乔尼在成为教会骑士之前,一直都在中央区教会并设的孤儿院里与塞拉如同兄妹一样成长。
艾莲就是那三个人的监护人。
因为有这层关系,她至今都要定期去西区看看他们的样子。
「不过,她交到了教会外面的朋友,让我感到安心。」
「把自己关在狭窄的世界里会让自己的视野变得狭窄,艾莲你经常这么说吧。」
「嗯。在教会变成了这幅样子的现在,才更需要视野开阔的人啊。」
教会的腐败是修道女们人人皆知的。
当然,关于研究的这方面她们不知道,除开这个,最近以教皇和红衣主教为首的上层明显地执着于金钱和权力。
禁止药草,上涨医疗费,无节制地增加教会骑士的数量。
这明显成为了一般市民的负担,人民的不满每天也都在积攒着,她们作为基层的修道女,只能偷偷地减少治疗费用了。
「希望塞拉能充满活力的长大。」
就算是看不见塞拉的背影,艾莲也还是在守望着她前往的方向。
◇◇◇
「早好!」
塞拉对着站在教会门前的爱德与乔尼打招呼。
「搞什么啊,你又来了啊。像你这样老是外出的话,会被艾莲小姐发火的吧?」
「没问题。咱和爱德不一样,平时很认真的。」
「你说什么!?」
面对塞拉的挑衅,爱德走过去开始搓她的头。
「快住手!咱今天不是过来玩的!」
「我知道的,这只是像打招呼一样的东西。」
「你这打招呼也太给人添麻烦了!而且,特意的用信叫咱出来,到底是怎么了?」
昨天夜里,爱德的信经由西区教会转给了塞拉。
上面杂乱地写着『我听到了一些传闻,你过来一趟』。
「怎么说呢,我也以我的方法调查了一些……」
「爱德,别在这里说。」
「啊……说的也是。换个地方吧,塞拉。」
「欸?有必要这样吗?」
爱德和乔尼一边注意着礼拜堂,一边拉着塞拉在阴影中移动。
「你也不想被司教认为在流传什么不好的传闻吧?那个人,挺可怕的。」
「与教会有关的坏传闻咱都听习惯了。」
「这次的传闻有点不一样。可能和塞拉在询问的那个叫做茵库的孩子有关联吧……不过这就像是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
「都市传说,吗?」
一般来说,那都是看错了,或者是和别的现象搞错了而当做是什么超灵异现象,大部分都是作为流言而传开的。
在这个存在魔法与魔物的世界里,都市传说更容易产生。
不过,无风不起浪──里面或许藏着通往真相的线索。
塞拉没有轻视这些传闻,认真的听着两人的话。
「粗略地说,有人在西区目击到了幽灵……跟准确的说,是在这个教会的附近,晚上的时候好像就会出来。」
爱德的手做出了个幽灵的手势,在身体前晃来晃去。
「幽灵吗?是怎样的家伙?」
「好像是孩子。连十岁都没有,比塞拉还小的少年少女们。」
「不止一个人吧?」
「发色嘛,有金色的,白色的,茶色的,还有绿色的。」
「还真是色彩丰富的幽灵呢。但是,这和教会有关系吗?」
塞拉觉得有点奇怪。
在治安不好的西区,孩子在深夜里徘徊也不是那么稀奇。
乔尼用手撑着下巴,神秘地继续说道。
「接下来就是这个都市传说奇怪的地方,那些孩子好像是『教会实验的被实验者』。」
「那种设定是从哪里出来的啊。」
塞拉知道教会有研究。
所以她才会觉得『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她觉得这份传言实在是太过于具体了。
简直就像是在暗中调查教会的某个人带着某种意图故意将这个消息流放出来一样。
「不知道啊。不过因为那种设定,因为实验的影响,他们的脸都是那种转来转去……脸上就像是塞满了回旋的肠子一样的东西。」
「……那个是……」
塞拉想起的当然是那个食人魔的样子。
她不觉得这是偶然的一致。
不过,经过了十年,教会的研究已经推进到能将那股力量赋予人类的阶段了吗?
爱德看到她脸色发青,有点担心地说道。
「怎么了?不擅长这种怪诞和恐怖的话题吗?」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轻轻地摸着她的头。
塞拉好像对于自己被当做孩子对待有些不服,把爱德的手挥开了。
「研究设施就在西区的地下,那些被用在实验里的孩子们都能使用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力量吗?」
乔尼摇了摇头。
调查的那个人,说不定在摸清楚这一点之前就被教会消除掉了。
「嘛,虽然不知道什么线索,那群家伙好像是被成为『螺旋赤子』来着的吧?」
「就这样把。那个……爱德,乔尼,谢谢你们调查了这么多。」
「什么啊,这么恭恭敬敬地低头。那只是谣言吧?别太当真哦?」
爱德露出了笑容。
但是,对于塞拉来讲,没办法不当真。
如果那个螺旋赤子真的与茵库有关系,那么这西区也就真的有人在用孩子进行试验。
「咱、咱知道……但是,你们两个不要再继续深入这件事比较好。」
「什么啊,塞拉你这说法就像是自己已经深入了一样。」
乔尼指了出来,塞拉只得「呜」含混不清。
「难道说,你被卷入了什么事件吗?」
「没有,不是的……」
她的谎言很笨拙。
面对如同家人一样的两人,这种谎言是骗不过他们的。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放着你不管了。」
「啊啊,这也是作为哥哥的职责呢。」
「但是……要是调查得太多的话,会被教会抹除掉,命也……」
「所以啊,所以我们才……嗯?」
乔尼中断乐话语,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他有种违和感。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头,还进到身体里了。
那个感觉残留到了现在,他身体内侧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怎么了,乔尼。有小虫子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痒。」
「没什么,不用在意。」
回答却有两个。
不管哪个都是乔尼的声音,而且还是同时发出的,不过话语有点不同。
「乔尼,那个是……」
「怎么了,塞拉,你这表情是怎么了?」
「你在害怕什么啊,塞拉?」
同时又出现了不同的话语。
爱德和塞拉都已经看见了。
乔尼的后脑那边──已经长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头。
「啊嘞?怎么了,总感觉有些奇怪。」
「你们俩怎么都这么害怕啊?」
「身体不太灵活了,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我的身体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啊?」
两人失声看着这异样的光景,乔尼的背后──“啪叽”地掉出了白色的球体。
表面铺着鲜红的血管,虹膜一闪一闪地捕捉他的身姿。
是眼球。
眼球毫无征兆地从教会设施的屋顶上掉了下来。
它再次接近乔尼的身体,一点一点的爬上去,再次陷入到他的脖子里。
然后,乔尼又产生了新的头部,三张口同时发声。
「怎、怎、怎么了、了了?好奇怪,奇怪,塞拉?塞拉好奇怪?」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很正常,虽然有点痛苦,不过很正常。」
「螺旋赤子。快逃、快逃……这是,血吗……啊、啊、啊、啊——」
变成这样之后,他已经无法正常的思考了。
乔尼不断地重复支离破碎的话语,嘴角漏着唾液,身体开始一抖一抖的。
「这是什么啊……快、快逃,塞拉!」
「欸?但是,乔尼他,不去救乔尼的
话他就死了!」
「已经不行了,那种状态什么都没用了!」
「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放弃呢!乔尼、乔尼!!!」
塞拉想拼命地伸手过去,爱德抓住她的手开始逃跑了。
要是能救乔尼的话,他也想救。
但是,变成那种不明所以的状态之后,要怎么才能救回去?
他想着就算是砍掉增加的头然后再让塞拉治愈,乔尼也回不来了。
乔尼已经死了。
他连自己为什么死了都不知道,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快、快逃……逃……赛……拉、爱德…………逃……快、逃、逃、逃……」
「嘎……嘎嘎,叽……平、平……平安……活着……至、少……嘎……」
「啊……啊,对不……起、我……还想……一起……活……着……呜啊……啊、啊!」
乔尼的六只眼睛一同流泪。
说不定他的大脑里只留下了感受『悲伤』的机能。
或许那只是他流出的体液而已。
但,毫无疑问,他现在正在哭泣。
用不自由的身体,拼命地对着两人的背影伸手。
就算他的理性已经消失了,自小而产生的本能,让他对自己所爱的人们感到担忧。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无数眼球,无情的淹没了乔尼的身体。
束手无策的他,变成了看不出原型的异样存在。
◇◇◇
不合理蜂拥而至。
光是蚕食乔尼还不够,眼球寻找着下个猎物,铺满道路前进。
「乔尼……怎么会,骗人的吧……乔尼……」
塞拉总算是冷静到能自己跑了,但她的悲伤也无法治愈。
她的眼泪不停地流出来。
恐怕,她这一生都忘不了乔尼的那个样子。
「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搞什么啊,真的假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爱德也十分的不甘。
他和爱德既是伙伴,也是家人。
他还想着今后作为骑士与他切磋技艺不断精进。
然而,这个未来像泡沫一样一瞬间就被刺破了。
被那个──正体不明的眼球。
「为什么……会盯上咱们啊!」
「……不知道,说出教会的谣言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王都里早就满是尸体了。
肯定有某个契机在里面。
又或者说,并没有什么契机,这只是一场偶然。
他们完全不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只能继续上演逃走剧。
穿着铠甲全力奔跑,对体力的消耗很大。
为了减轻重量,他把护手脱掉了。
而这也只是减轻了一点点而已。
从四面八方涌出的研究阻拦着两人的逃跑路线。
「是因为咱的错吗……」
「哈啊!?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是那样!」
「因为,是我说想让你调查一下!」
「别说蠢话了,塞拉!不要擅自背负起一切,不要擅自落入消沉!」
爱德大声地怒吼。
这还是塞拉第一次被爱德这么认真的斥责。
「乔尼他啊,虽然他没有打算今天去死──但是那家伙肯定觉得牺牲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你这件事真是太好了,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呜……呜呜……但是,但是!」
「他那么拼命,变成那种样子都对我们说『快逃』。提起胸膛,作为兄长保护好了妹妹,对于他来说,一定……一定很骄傲!所以说──」
爱德咬紧牙关。
他现在的内心即有害怕,也燃烧着愤怒,所以才会如此的纠葛。
冰冷与热情在他的胸腔里碰撞,这时候──有着塞拉这个应该守护的妹妹,他得出了结论。
他停了下来。
「爱德!?」
「那么──我也要,保护好塞拉!」
下定觉悟的爱德没有再跑了。
他再次拔出了剑,面对追过来的眼球。
「别这样……求你了,不要扔下咱不管了!要是连爱德都不在了,咱要怎么办才好啊!」
听到塞拉悲痛的声音后。
爱德的内心有些动摇,胸口也有些痛苦,想和她继续一起逃走。
「我啊……可是期待着你长大,然后和别人结婚,在结婚式上以家人的形式出场开个玩笑!」
但即便如此,结果还是不会变。
在这么继续逃下去,乔尼想保护的塞拉,只能和爱德一起死在这里。
但是,只要他在这里停下,成为诱饵的话。
「哈啊啊!吓啊啊啊啊啊啊!」
他挥舞的剑,切开了许多的眼球。
然而,击溃区区几十只眼球,也只是杯水车薪。
不断增加的那个东西,终于到达了爱德的脚,然后进入了他的身体。
「咕……呼……啊啊,真的是恶心啊……」
「爱德……!」
他的脚增加了。
变成那样之后,已经不可能正常的跑了──也就是说,他已经不能喝塞拉一起逃跑了。
「看着身着礼服,化上妆,可爱得一塌糊涂的你,说道『一点都不适合你啊!』然后再把你的头发搓乱,让你发火──」
爱德驱动着不自由的脚摇摇晃晃地走动。
他还想争取几秒,能与塞拉说话的时间。
「但是……啊……嘛,这种事在那个世界里也可以吧。虽然不能到场,但是只要塞拉还活着,我们就会在那个世界里守望着你。」
「不要那么擅自就……!」
「但是啊,没人去阻止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死的啊!」
「求你了,追上来吧。就算一起死也无所谓!」
「别啊。我也不是从现在开始才肆意妄为的。走吧,塞拉。然后,要记得有两个帅气的哥哥保护了你,就算扔到记忆的角落也行,给我记好了!」
「呜、呜呜……」
塞拉紧咬着嘴唇,塞拉哭的一塌糊涂。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容忍自己就这样跑了。
「拜托你了。哟?」
但是,爱德都已那么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呜咕呜呜呜……!」
不管她再怎么伤心,她都无法践踏他的这份想法。
这就是与他的最后一面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塞拉,大声地喊出了自己至今为止都没有传递到的真心。
「咱……咱……最喜欢爱德和乔尼了!不管过去几年,过去几十年,一直……一直,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家人!」
「……嘿嘿。」
爱德害燥地笑了。
塞拉看到他的笑容后,总算是转过身向远处逃去了。
(喂,听到了吗,乔尼。她说『最喜欢了』。你活过来听听吧,那个一点也不坦率的塞拉居然会说这种话。)
他们的想法是共有的。
虽然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但毫无疑问,他们之间结起了羁绊,每个人都明白这一点。
不过,即便如此,能亲口听到她说出来,他还是特别高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嘛……随便了。保护好那家伙的话就没什么遗憾了……不,不对,有啊。真的有啊。还有一大堆啊。话说回来,我和那个有女朋友的乔尼不一样,到现在都还是个童贞,真是笑不出来。)
爱德和乔尼都处在离死很远的年龄。
他还有许多后悔没做的事。
别说将来的梦想了,连他期待的明天都无法来到。
(但是嘛,那是能保护她而死的话,这样也不差。不然的话──被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杀死,也太空虚了吧。)
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在这最差的状况下,他做出了最妥善的处理。
那么,他明白之后自己只有一死,一切都是徒劳的,但还是想帅气地抗争到最后一刻。
「我们也爱着你啊,My Sister!」
爱德一味的挥剑。
他的身体逐渐变成了称不上是人类的东西,但他在那个瞬间之前,一直燃烧着自己的灵魂。
◇◇◇
塞拉死命的逃。
咬牙抑下涌出的感情,手背边擦眼,边不停啜泣。
没有目的的奔跑在从未行经过的路上。
亲近的家人,死了。
不──是变成比死还要凄惨的样子。
「咱……为什么,只有咱……留下来了……呜咕……爱德……乔尼……」
不管他们再怎么说『不是』,但她这份自责的念头还是不会消失。
虽然没有证据,她也不想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但这个时点未免也太巧了。
而且,塞拉看到那些眼球的时候,总觉得与在艾尼奇得的地下研究所里见过的食人魔很相似。
如果那真的是研究的成果——那就是说螺旋赤子是存在的,那真的是他们干出
来的事。
根据某人的意思,他们在教会的暗中施暴,为教会消去不稳定的家伙。
为了不让爱德和乔尼的牺牲白费,塞拉要逃出去,活着,然后将这件事告诉芙拉姆。
「哈……库……呼……哪边,该去哪边……」
塞拉完全不知道这周围的路。
不过,她看见了建筑物对面的城墙。
那边的道路应该更加宽阔——那里应该是贫民街。
既然教会想尽力隐藏那种怪物的存在,那么它应该不会追到人多的地方。
塞拉跑进了平常被反反复复教育绝对不要靠近的治安极差地带,但现在事出紧急,她没得选择。
只要到了西门与东门相连的大道的话,她就知道芙拉姆的家该怎么走了。
所以塞拉一股脑的往城墙那边跑。
噗通、噗通噗通。
在此期间,追逐塞拉的眼球变多了。
虽然爱德留在后面当做诱饵,一时之间减少了数量,不过它们过来了也就意味着——
「爱德,谢谢你……」
爱德已经不在了。
然而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悲伤。
她回过头去,地面、墙壁、屋顶上面——无数的眼瞳都在看着塞拉。
不管看几次,这幅光景都能吓得人浑身发软。
「都夺走了那两个人……这样都还不满足吗?」
就算对它们诉说怨恨,它们也是听不到的。
不,它们是以流言为导火索而起的反应,应该是能听到的。
那么,它们对塞拉悲痛的言语毫无反应,一股脑的逼近过来……肯定就是在表达着『没错,还不够』。
恶趣味,恶毒,残暴,罪大恶极,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操纵者就像是恶意的极致一样。
塞拉一边感受着背后的气息,一边一心一意的逃跑。
她在不断积累劳累,跑在这种不平整的石阶上,她差点摔倒。
现在是减速等于死亡的情况。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路可逃的愤怒转换成恐怖的呐喊宣泄而出,塞拉再次奔跑。
眼球越来越多。
从周围的屋顶,从房里,又或者从排水沟中。
所经之所都像虫一般涌出,一起埋没路面
塞拉也已不再回头张望。
反正在看也只是一片绝望的光景。
她鞭策着不断发出悲鸣的大腿,堵住耳朵让自己听不到肺部吐出的柔弱之言,把将要崩坏的心强行缝回来,拼尽全力挥动双手向前跑。
越接近贫民街,周围空气的味道也随着改变。
废弃生杂垃圾混杂的恶心气味,却让现在的塞拉感到安心。
到那就会有人。
走出宽阔道路,毫不减速的拉出弧线右转。
身着工整白色长袍的她在这是很引人注目的,但是她现在根本不在意别人的视线。
「哈……哈……啊……哈……啊……欸?」
她大口的喘着气。
等她睁开眼睛后,她半张着小嘴看着这幅——只能称为地狱的光景。
「怎么、会……这种事,不应该啊……」
她之前只顾着拼命地逃跑,所以没听见周围的声音。
只要离开小巷,它们就不会追到有人的地方——她的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那些眼球,现在也还是没有停下,甚至把没有关系的一般人也卷了进来,并且还在继续追着塞拉。
「什么啊这恶心的……?喂、喂、别过来……别过来、哇啊啊啊啊啊啊!」
偶然在近处的路人,手臂增加了两三只。
他因为慌张而停下脚步,结果更大量的眼球扑了过来,不一会儿他连身为人的样貌都没了。
「噫噫噫噫噫!神啊、请保护我……拜托了、拜托了、神……什……喔咕、呜、噗……噗。」
跪坐在路边,女性手握起源教的象徵,身躯遭到眼球的侵入。
然后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最初还发出惊恐的声音,渐渐的无法发声、口吐白沫。
再来受到更多眼球的入侵,被塞满的「内部」从嘴里吐了。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只有这孩子、拜托了放过这孩子!」
「妈妈!妈、妈??」
「走开、快走开!!!」
「妈妈、救」「救……妈妈、救、救」「纠、纠纠、妈、妈、救……」
「噫噫噫噫!?」
母亲拼死抵抗,但这都是徒劳无用的,抱在她怀中的孩子被眼球侵入,头部变成了3个。
看到恐怖的相貌母亲反射性地将孩子放开,看到眼球逼近又立马抱住他,然后和自己的孩子合为一体一同异形化。
太过于残忍。
感觉不到丝毫想要隐藏的意思。
如果这就是教会的隐蔽工作──未免也太过于粗暴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并没有错,但她承受不住自责的念头,塞拉边跑边道歉。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牺牲者增加了,但敌人的目标也就只是掌握了情报的人物。
刚才它们只是在排除追击的障碍,现在它们的视线,毫无疑问,是朝着塞拉看去。
塞拉再次右转,拐入细小的通道。
再次听到从背后传来的牺牲者惨叫,但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又或者是,停下脚步放弃逃跑——但让一个十岁的少女为了她人而老实地接受死亡,实在是太残酷了。
现在只能,指甲嵌入手掌的握紧拳头,眼泪沾湿视线继续前进。
跑起来、跑起来、跑起来──
尽量寻找那种没有人的小道。
她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
而且早已超过体力的极限,身体发出悲鸣,完全是靠『总之先前进』的使命感驱使着没有知觉的脚移动。
「哈咻、哈咻」喉咙发出干枯的吐息,胸腔内侧更是阵痛。
但是,超越极限后真正的极限,再过不久也将要到来。
可是,那些家伙没有极限。
本以为甩掉了,结果又从哪里冒出来,不知不觉间它们将塞拉包围了。
要逃到哪才能躲掉?
不对──说到底、这场逃亡真的有终点吗。
教会的地下设施,掌握这项情报的瞬间,就已被它们盯上了,命运早已成定局。
「哈……咳哈……啊、啊啊……」
从塞拉的喉咙发出无力的声音。
啊啊,的确有终点。
不能走出去大马路,只能在没有仁德小巷子里打转。
等在尽头的则是,死胡同。
塞拉的手碰到墙壁,透过肌肤感受到触感,跌坐到地上。
在这之后,没有路了。
已经不必再跑,反而轻松点了。
「艾德、乔尼……难得你们保护了我,对不起。咱也马上、要去你们那边了。」
背靠墙壁坐下。
法袍被沙子弄葬,反正马上就要结束了,已经不用再去在意。
手脚摊开,呆滞地看着道路──眼球们,像是在动弹不得的猎物面前舔舌头一样,一点一点的缩短距离。
本来眼球的数量就已经够多了,不过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
塞拉这个时候想着眼球即会普通的滚过来,也会从上面掉下来,还有从水沟绕出来的,真是多才多艺。
「啊啊……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没能好好地逃掉……」
塞拉脑中浮现出走马灯,像家人一样一起生活中央区教会的人们、艾德、乔尼、芙拉姆他们,还有途中被波及牺牲的人们身影。
她在心中向着他们谢罪,脸朝天闭上眼。
然后她的脸颊,抚过一阵与这淤积之地不相符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