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07 这里一点真实都没有

「哈啊……好闲啊。」

西区公会的接待员,伊拉无聊地把手撑在桌子上,用手指转着笔。

之前还那么热闹的介绍所,现在已经没有了迪恩的身影,他的手下现在正孤孤零零地喝酒。

自她成为接待员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安静到这种程度的公会。

话虽如此,她也并不希望迪恩回来。

伊拉并没有向迪恩宣誓忠诚,只是因为利益关系才协助他的。

倒不如说,不用再去做改写文书之类乱七八糟的事了之后她还跟轻松了一些。

「那,那个……请用、茶。」

有个人从伊拉的背后递出了一个倒好了茶的马克杯。

「谢谢你,斯娄。」

「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

这个看上去有点懦弱的金发男,名为斯娄·乌拉德内斯,十八岁。

是公会最近才雇上的事务员。

他几乎只在幕后工作,所以与迪恩没什么关联,也没见过芙拉姆。

「那个,伊拉小姐,我可以问一下吗?」

「怎么了?」

「我……会不会被,突然炒鱿鱼了啊?」

伊拉看着畏首畏尾的斯娄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迪恩碰到了那种事,你是在担心公会会不会倒闭?没关系哦,这里是由国家出钱运营的。不管是热闹还是安静,说的极端一点,这都与我们没有关系的。」

「啊……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安心下来的他,回到公会的后台了。

闲的发慌的伊拉其实还更想说些废话,但他还是不擅长与人交流,没办法期待。

她喝了一口送过来的茶,再次把手肘撑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墙壁。

「好浓,而且好苦。」

看来还有继续教育斯娄的必要。

伊拉继续喝着茶,这时候——芙拉姆过来了。

「真是安静啊。」

她看向了介绍所那边,高兴地说着。

「多亏了你呢。」

「那是他自作自受吧?是迪恩那边先挑事的。」

然后他走向了柜台,把椅子搬了过来,坐在了伊拉的面前。

「你擅自的在做些什么啊?」

「我想话题拖长了的话站着会很累的。」

「我可不记得我自己有把话题拖长过。」

「那我就先问了,你知道迪恩在哪里吗?」

「不知道……虽然我想这么说,我知道的,在这里。」

芙拉姆觉得很意外。

她之前还想着,就算伊拉知道,也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就说出来。

「这样好吗?这么干脆的就说了出来。」

「我不介意。至今为止他都是扮演着一个恶人的形象,我觉得还有些看头,没想到居然会把灵魂卖给了教会,真的是看错他了。」

「卖给了教会?没有骑到教会头上,而是屈服于教会了?难道说,这里没有人,是因为他们都跑到教会里祷告了……这不太可能吧?」

「真亏你能猜到呢,就是那样的。」

她本想开个玩笑,结果还成真了。

「今天早上,他和那些关系很好的男人们一起过来说着『我们成为了虔诚的教徒』打招呼。」

「他是不是又在计划什么?」

「谁知道呢?但是,多亏如此,军队就没办法轻易地抓他了。他们没办法草率的对教会的相关人员出手。」

「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他是在巴结教会吗……」

芙拉姆看着人数变少了的介绍所,蹙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在这里喝酒的人,都被迪恩放弃了。

她本以为他又作为恶人的美学。

把同伴当做重要的资源考虑,尽可能的不要浪费。

正因为这样,他才能掌握军队,把芙拉姆逼到那种境地──但,舍弃同伴,完全不像是他的作风。

「让教会也成为我们的东西!之前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挺帅气的呢。嘛,都出了那么多的背叛者,他也会想着放弃维持这个圈子吧。」

被抛弃的不仅仅是迪恩,迪恩的手下也被他抛弃了。

「伊拉不去教会吗?」

「哈?为什么我要去参加礼拜啊?我又不信神,我相信的就只有金钱和权力。」

这倒也挺符合她行事风格,不过这不是该骄傲地说出来的事。

「大致的想一下吧。一大群男人淹没了教会,跑过去祈求胜利。再怎么说这也太恶心了吧?」

「这确实恶心得不想让人靠近呢。」

两人的意见难得的一致。

这也就说明了这个情况是多么的诡异。

就算他要讨好教会,但是真的有必要让所有人都过去吗?

别把塞拉卷进去就好了──芙拉姆担心到。

「话说回来真的是头疼啊……迪恩居然成为了教会的相关人员,没办法轻易地接近他了吧。」

「那边也应该有着戒律,不会再使用暴力了吧?」

「总感觉不舒服,不过最近应该比较安全吧。」

虽然这安全很快就会被打破。

到最后,猜不透迪恩的想法的芙拉姆只能维持以往同样程度的警戒。

「话说回来,之前我也问过了,有没有搜寻孩子的委托?」

「没有。」

「没看文件你就确定没有了啊。既然你是接待员,那就得做好最低限度的工作吧?」

「今天没那个心情,所以算了。」

「不不不,公会那边不会原谅你这种态度吧?」

「什么原不原谅,公会会长又不在,我想怎样就怎样咯。」

「……会长、不在?」

「只是个挂名的会长。但是我从来没与他见过面。西区公会会长这种麻烦的工作谁都不想做。随便把这个职位推给一个高等级的冒险者,然后就随意了。」

难怪不得伊拉和迪恩会在这里为所欲为。

恐怕指名这里的公会会长的正是中央区的公会本部,但那个会长也太随意了。

这也就是说,西区公会的地位很低。

「但是,要是没有工作的话,困扰的是冒险者们啊。」

「最近你也挣了那么多,偷一天懒又怎么了?再说,无论如何你都想要钱的话,那就像个奴隶一样,出去卖自己的身体啊。」

「这话你都说第几次了?我都听腻了。」

「啊啦,是吗?但是我打算永远说下去呢,比起做冒险者,你更适合做一个娼妇呢。」

「我才不想被一个穿着像娼妇一样的开胸装的人说这种话。」

「哈啊?你这家伙,说我这身装扮像娼妇?」

「对啊!」

两个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

陆续靠过来的冒险者谁都阻止不了她们。

「说不定实际上。你每晚都对迪恩他们张开大腿,啊嗯啊嗯地娇喘呢──」

「你还真会说啊!我不说话你当我是哑巴是吧?」

伊拉站了起来,双手用力往柜台上一拍,凶狠地盯着芙拉姆。

伊拉只是个接待员,却像待在迪恩身边的那群小混混一样,跨越了许多修罗场。

她的眼里寄宿着相当的魄力。

然而,经历过更加凄惨的地狱的芙拉姆,则是游刃有余地笑了起来。

「……我的身体可没那么便宜!」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卖剩的,只能半价出售的那种呢。」

「哈啊啊?我的身体可是高级品!从来都没有忘记保养!」

「呼呼……」

「你笑什么!看来你是搞错了什么,我先说好,我只会让我喜欢的男人抱我!」

「所以,那个人就是迪恩吧?哈哈,是该说你没有看男人的眼光,还是说你的品位很糟糕呢?」

「不是迪恩!」

「……啊嘞,是这样的吗?」

「对啊!我只是通融那个男人行使各种各样的公会权限,才没有把身体都献给他!」

听到这意外的事实之后,芙拉姆突然恢复了冷静。

虽然芙拉姆之前以为她每晚都被迪恩他们玩弄,但是仔细一想,迪恩一派的男人们几乎都没怎么找她说过话。

「……什、什么啊,你那个眼神。」

「哎呀,我在想你其实是不是很寂寞之类的。」

「别多管闲事!」

大概是说中了的原因,伊拉的脸染上了一点红,吼道。

「真是的,那群家伙不在你就乱来了。给,这就是王都公会的委托清单。」

「啊嘞,你肯给我看啊?」

「就算没有会长斥责我,但是后面那些等着的冒险者可能会投诉我。再和你耗下去实在是太麻烦了。」

「那你一开始就拿出来不就好了吗?」

「吵死了,闭嘴好好看。」

说不定她是因为太闲了,为了打发时间才和芙拉姆吵架的吧。

芙拉姆叹了口气,一边对这个麻烦的接待员感到头疼,一边寻找着与茵库有关的委托。

她集中注意

力查看清单的时候,公会的入口突然打开,气息混乱的男性冲到了柜台这边。

「喂,喂,伊拉,迪恩他们呢?那群家伙去哪里了!?」

男性一脸铁青地说道。

「他们去教会了,还没回来,怎么了?」

「那个,那个又出来了!」

「那个是指什么啊?」

「就是像菲尔的那个啊!今天早上,那个身体膨胀得像是怪物一样的那个菲尔!」

「那是什么?我没听说过哦?」

「总之,贫民街那里出现了好几具那种和他相似的尸体!」

芙拉姆对『怪物』这个词联想到了教会,身体震了一下。

但是,恐怕这个人也是迪恩的手下。

可以的话不太想借他之力,为了得知那个线索,多少点做些妥协。

芙拉姆转向他说道。

「这件事,能不能详细说来听听?」

当然,男人瞪着突然参加对话的芙拉姆。

「没什么不好吧。你们不也是被去了教会的那群家伙给排斥了而陷入消沉了吗?你也没道理继续帮着迪恩吧?」

不过很意外的,伊拉好像也偏袒她。

芙拉姆不禁看向了她,两人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对上了,不过伊拉马上就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

看来,她不是想成为芙拉姆的同伴,而是对迪恩的反抗心才是驱使她行动的动力。

「虽然也是这样啦……」

男人来回盯着两人的脸陷入沉思。

然后用芙拉姆也能听见的声音咂了下舌头后,无可奈何地说道。

「……菲尔他,一开始是被迪恩哥交与了威胁教会相关人员的工作。」

「果然一开始是打算这么做的呢。」

「当然啊!就算是以教会为对手,迪恩哥也敢勇敢的站出来!」

这是不是美化过头了——芙拉姆呆呆地想到。

这个人居然敢在差点因为迪恩的那份勇敢而死掉的人面前说这种话。

「结果失败了,如今变成了信徒呢。没有比这个更蠢的事了。」

伊拉像是叹气一样说道。

「我也能明白伊拉的心情,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刚才你说的那个像怪物一样的样子是?」

「啊啊,虽然我没有直接见过,但我听说他的手脚和头都多了好几个,身体也膨胀了——我甚至还听说,里面有大量的眼球。」

「大量的眼球,增加的手脚……」

这与研究所里那些脸上变成了旋涡的怪物是不一样的异形。

但是,既然是威胁了教会的相关人员的人会变成这样,那果然还是与教会有关吧,而且可能是同一种研究的后续延长。

都经过十年了,外表会改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刚听说的时候还怀疑对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但是迪恩哥现在也变得奇怪了,贫民街也发现了类似的尸体,现在已经……只能相信这个了。」

「果然那群家伙的研究所,就在王都中的某个地方……」

「别说这吓人的话了,芙拉姆。还是说,你知道什么吗?」

「还好吧。你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说说哦?」

「不要。我不想被卷入这种事情。」

明智的判断。

芙拉姆也不想扯上这档子事。

「但是,那个叫做菲尔的人,如果真的是早上就被人发现了的话,现在早就起了骚动吧?」

「说不定是消息被教会给抹消了?」

「那为什么,这次又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啊?在贫民街找到的尸体,也就是说,有很多的目击者咯?」

芙拉姆询问了男人,男人摇了摇头。

「这我也不知道。被害者的数量不仅变多了,而且还是在人多的地方,所以才藏不住吧。」

「那么这下子问题就变成了『为什么会在那种场所动手』了吧?呐,能带我们去那里吗?」

对于想隐藏研究的教会来讲,这种做法太草率了。

不实际去看看的话也没办法知道点什么。

虽然男人很不情愿,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准备为芙拉姆和伊拉带路。

「这下子公会就变成了无人状态了,没问题吗?」

「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斯洛乌!」

伊拉喊了一声吼,里面的房间走出来一个芙拉姆不认识的少年。

「他是斯洛乌。我们的事务员。」

「初、初次见面,我叫斯娄·乌拉德内斯!」

斯娄深深地低头。

「哈啊,你好。总感觉是西区不太会有的那种人呢。」

「说不定是这样吧。斯娄,我这会要出去了。能拜托你接待一下其他冒险者吗?」

「欸?这个,我没怎么做过这样的事……」

「肯定会有办法的。那,就拜托你咯ー」

伊拉挥了挥手手就把他抛在脑后了。

一脸困惑的斯娄,是没办法用强硬的语气回绝前辈的那种人。

虽然这明显的是在乱来——不过现在迪恩他们也不在了,问题应该不是很大吧。

放着动摇的丝娄不管,芙拉姆,伊拉还有那个男人一起离开了公会。

◇◇◇

现场正可谓贫民街的正中央。

那里有很多看热闹的人,移动到能看到事件现场的位置花了很多麻烦。

三人穿过人群前进,靠近了之后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

「呜,真臭……这不单单是贫民区的味道吧。」

伊拉用手捂住嘴和鼻子,毫不顾忌他人的目光,皱起了脸。

本来这附近的卫生状况也不是很好,但也并不只这一个理由。

三人到达了人员混杂的最前线后,气味就更加的强烈了——再加上,她们的视野里出现了难以想象的景象。

「咳……那是什么?」

伊拉的脸颊抽搐。

「那个,真的是人类吗……?」

「虽然之前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见到了之后谁都不相信吧。」

芙拉姆和男人看到那个之后都有点退缩。

好几个长着手臂、脚、头部的恶趣味肉块零零散散的躺在路上。

而且,那些东西仿佛像是活着一样蠢蠢欲动。

那些东西真的是尸体吗。

接到报案的卫兵也很为难的样子,抱着头想办法。

三人哑口无言的看着这幅情景,之后赶来的卫兵用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大布把肉块都包在一起隐藏起来。

「呜……噗……」

伊拉觉得一阵恶心,捂住了嘴。

「别在这里吐哦。」

「……你啊,为什么看到那个还能一脸平静啊?」

「毕竟我是冒险者啊。」

芙拉姆这么说完后,站在她旁边的男人也捂住了嘴。

他姑且也算是个冒险者。

「那个,能算是理由吗?呜呜呜……」

确实,芙拉姆不能算是普通的冒险者。

见过那种食人魔之后,她算是对这种事物有了一点耐性。

但是伊拉差不多要到极限了,三人又挤出了人群,远离了现场。

三人的表情因为不同的原因变得一样阴暗了。

也许是因为在一条没有灯光,连天空上的光也透不过来的昏暗的小道里,所以三个人看起来更是这样了。

「我啊,不明白啊。明明菲尔都变成那种怪物模样了,为什么迪恩哥还会站在教会一侧啊。我就这样跟随着现在的那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迪恩为了增强自己在西区的权力,一味的扩大自己的势力。

冒险者、公会、商人、甚至把手伸向了军队,差一点走到了彻底掌握的那一步了。

从他十分的聪明,知道自己不能独占各种恩惠,所以才会老道的分配各种事物。可以说他是个聪明伶俐的支配者。

因此,所以就算他做了些恶行也没有太在意。

但另一方面,如果他失败了一次,那么他做的努力就会变成空中楼阁一样。

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周围的向心力一下子就会变弱。

「我们说不定也会变成菲尔与刚才的那个怪物一样的样子——我真的是很害怕。看到了那种怪物之后,能明白他们服从于教会的想法。因为某个人的过错,没能做好准备就去教会挑事,真的是个失败的赌局呢。」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瞪着芙拉姆。

「但是啊,我们正是靠这种手段才有了现在的我们啊!?要是在这一步迪恩哥被教会拉拢了,我们的梦想之类的不就全都结束了吗!」

「不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吗?」

面对说得越来越激动的他,芙拉姆冰冷的说道。

「迪恩珍惜自己的命,所以选择了明哲保身的道路。跟着他的其他家伙也是一样的。不管怎么说梦想、未来什么的,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一般来讲,无论是谁都是这样。

但是,正是因为迪恩不普通,所以他们才会跟着迪恩。

虽然外人说他卑鄙,但他那份不由得让人憧景的豪胆,正是他最大的魅力。

虽然芙拉姆无法认同迪恩的做法,但她也不得不认可迪恩『做得完美』。

「要是你还是很犹豫的话,就暂时不要在西区闲荡了。那个眼球,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

「是啊……等到风头过了之后会比较好吧。」

「我也暂时和迪恩拉开距离好了。要是不小心惹到他,说不定会变成那种丑陋的怪物了呢。」

两人十分干脆的就与迪恩决裂了。

最近发生的事,再加上他们所见到的异形,两者带来的冲击就是这么的大。

虽然是一伙非常令人厌恶的家伙,但芙拉姆不会加害打算离开迪恩的家伙。

在那之后,芙拉姆回到公会与他们道别后,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

芙拉姆打开玄关,大声说出「我回来了」,得到了三个人『欢迎回来』的回应。

米尔琪特和茵库在起居室里,艾塔娜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

如果是平常的话,米尔琪特应该会小跑着过来接自己吧——芙拉姆觉得有些寂寞,但是看到了起居室里的情景后,芙拉姆就能接受这件事了。

茵库坐在她的膝盖上,所以她站不起来。

「欢迎回来,主人。非常抱歉不能亲自迎接您。」

「没关系没关系。话说回来,你们在干什么?」

芙拉姆指着桌上七零八落的木质零件说道。

两人面前也有着同样的木制框架,其中还装着几个零件。

「拼图——!」

茵库天真无邪的回答。

原来如此,这种拼图对于眼睛看不见的她来说,能用手感知形状,是正好能玩的东西。

但是,这个拼图是芙拉姆没见过的东西。

「这原本是这个家里的东西,艾塔娜小姐重新拿出来了。这下子茵库小姐也能享受这个了。」

「嘿欸,真亏艾塔娜小姐能找到呢。」

芙拉姆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说道。

芙拉姆知道在二楼的仓库放着以前居住人留下的道具。

但是,里面铺满了灰尘,而且都是很老的东西,所以她还没开始处理。

看来是先客的艾塔娜已经开始寻找了。

「那个是?」

芙拉姆又指着在拼图的一旁放着的金属制的玩具。

「是智慧轮。刚刚还在玩的,不过玩太久的话还是会厌倦的。」

「米尔琪特真厉害。明明我完全解不开,交给了她之后她却很轻松的就解开了!」

「嘿,手这么灵巧啊。」

「不、不是的,这种东西要是知道方法的话就很容易解开了。我以前有接触过这种东西。」

虽然她表现的很谦逊,但她的双手很灵巧是事实。

菜刀的使用方法也非常的精湛,平时端上来的料理也像是店里的水准。

而且芙拉姆教她读写她也学得非常快。

外表完美,内在也完美,而且还才华横溢——一想到这孩子至今为止都被压迫着,芙拉姆的内心就非常愤怒。

嘛,就算是生气,也没有明确的对象,也只会白白浪费了好心情。

她不久后就冷静了下来,环视着房间。

「说起来,塞拉还没有来呢。」

「她晚饭之前会来吗?」

虽然没有约定好,然而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想着,她今天会来

「但是啊,料理的份量增加了很辛苦吧?」

「虽然可能会让出伙食费的主人生气,其实我……挺高兴的。」

「是吗。我生什么气啊?」

「我喜欢看别人吃我做的料理的表情。吃得越多的话我就越感到高兴。」

简直就像是好老婆的模范回答呢。

她的绷带之下,想必浮现出的是可爱的笑容吧。

芙拉姆从心底觉得握着她的手,把她从笼子里带出来真的是太好了。

「呐呐,米尔琪特。我吃得多的话,你也会高兴吗?」

「是的,当然会感到高兴。」

米尔琪特轻快地回答道。

茵库则露出了像是被拯救了的笑容。

她的那份笑容,透露着她想留在这个家的愿望。

「……我说啊,茵库。」

正因为如此,有的话才必须说清楚。

就这样一直藏住的话,她是没办法待在这个家里的。

「那个Mother和那个叫做爸爸的人,还有和你一起生活的孩子们,他们会不会担心你呢?」

「……会、吗?我没办法与爸爸对话,也用不出大家都能使用的力量,所以一直都被当做笨蛋。虽然Mother很温柔,但她也还是觉得我很没用……」

芙拉姆听了她的话后,皱起了眉头。

没用、派不上用场——他们到底是以什么为基准来断定小孩子啊?

「嘛,我也经常被说是没用的废物,所以也不是不能明白你想逃走的心情。」

「芙拉姆也是这样的啊。」

「我的话是在自己逃走之前就被赶出去了呢。」

芙拉姆苦笑着说。

用手指触碰着脸上的奴隶印记。

「主人……」

「米尔琪特,别摆出那样的脸啊。多亏了某人说这个与她的刚好『成对』,我也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坏了哦。」

事实上,要是没有这个印记,两人就不会相遇了。

芙拉姆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能力的真正价值,只能低贱的继续着旅行吧。

而米尔琪特也只会在那个笼子里被食尸鬼给吃掉吧。

虽然那里像是地狱底层一样的地方,但正因为两人相遇了,所以她们才能像这样笑出来吧——虽然是这样,但芙拉姆并不打算原谅吉恩的所作所为。

「真好啊,芙拉姆的身边有米尔琪特。」

「嗯,如果没有和她相遇的话,我觉得我摆脱不了过去。」

「……如果我也这样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的话,我也能摆脱吗?」

茵库小声的都囔着。

芙拉姆非常能理解她的心情。

但是,被抛弃的芙拉姆和靠自己的意志逃出来的茵库,两人的立场上有决定性的不同。

「……嘛,茵库无论怎样都要住在这里的话,我也觉得没关系的哦。」

「真的吗!?」

茵库把身子探到桌子上,满面笑容的对着芙拉姆说。

「但是,要好好的把真话都说出来哦。你还隐瞒了一些事吧?」

「那是……」

「艾塔娜小姐也很担心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她一定很伤心的吧。」

因为他自己也挺亲近艾塔娜的。

虽然利用了她的良心这一点让芙拉姆觉得很心痛,但这是必要的。

「……其实啊,我们,喝了药。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喝。」

「那是因为疾病吗?」

茵库摇了摇头否定。

「Mother说不是疾病。但喝药是必要的。」

「为什么之前没说这么重要的事。」

「就是因为很重要……你看,艾塔娜对药很了解,要是被她知道了说不定会被强制送回那里。」

「虽是这么说,要是茵库的身体出了什么事的话一切都完了。不过那个药,既然不是为了治病,那又是为了什么才喝下去?」

「不知道。第二世代的子们都没喝过,因为我是第一世代的孩子,所以需要这个。」

「世代……是指的什么?」

「我不知道是怎么区分的,我是第一世代。因为我是十岁吗?」

这下子毫无疑问,茵库是从教会的研究所里跑出来的。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差别,我被他们不是在朋友之类的、家人之类的层面上而是在更深层次的地方给排挤了。所以,我才会觉得『有些不一样』。」

「更深的层面,指的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虽然能和他们一起进行普通的玩耍……但是,该怎么说呢,总感觉,大家和我,是不一样的生物……这么说没问题吧?」

茵库的感觉可能是正确的。

要是把那个食人魔相同的实验施加到人类身上的话,那么那个人就再也不是人类了吧。

完成度更高的第二世代,比起第一世代的茵库更不像人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如果说王都发生的大量眼球杀人事件是因为『第二世代』搜索行踪不明的茵库而犯下的话,很多事也能说通了。

虽然这种无差别性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但一想到是小孩子干的事就能接受了。

眼球和『被缝上的眼睛』有着某种联系,芙拉姆脑海里浮现出说不定是茵库动的手的想法,但她自从来了这个家以后,从来都没有外出过。

再怎么想,在这里杀了贫民街的人都不太可能。

而且,还有一些不能理解的事。

那就是,研究所里茵库被称为『废物』,但为什么她还能活到现在?

前为止,她都还不能像那个食人魔一样,使用因为『螺旋』而得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且,芙拉姆都在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拥有那种能力。

芙拉姆在地下设施也知道了,教会可不是那种会帮忙照料失败品的温柔的家伙。

教会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把她『废弃』掉的。

那么她是成功作品吗?

那为什么他们又会放跑这样的孩子?

「芙拉姆。」

芙拉姆陷入沉思,茵库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欸?啊啊……什么,怎么了?」

「难道说,你在怀疑我吗?」

虽然她没有具体地指出是『关于什么』,但芙拉姆还是无法否定。

「是……啊。我还没能完全相信你、吧。但是,我想相信你。」

她不想怀疑茵库,但是不得不怀疑。

「我,从来都没有从那个地方出来。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年。这里的空气,饭菜的味道,像这样坐在某人的膝上,与那个地方以外的人说话,全都是第一次!」

她张开双手,表达着自己的高兴。

芙拉姆的内心纠葛着罪恶感。

「啊,不是,我不是在责备芙拉姆哦?我只是想着,我待在这种地方,会被怀疑也是没办法的啊。」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我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原来都不是那样的。每天起来后发生的一件件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第一次……总感觉,被Mother赋予的东西,算不上是那么的『幸福』了。」

关于幸福的基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生来就不幸的人,会为了一些细小的幸福而欣喜若狂吧。

另一方面,那些身居至大幸福的人,面对那些细小的幸福,甚至都可能会觉得是不幸。

「那个啊,我就是想说,我并不是想隐瞒事实。关于药的事,我只是想着说出来会很糟糕……除此之外都没想过隐瞒。到底那些部分是正常的,那些部分是奇怪的,不说出来的话我也不知道。所以……芙拉姆,问我吧?我会全部都老实地回答出来的。然后告诉我哪些地方很奇怪。」

在封闭空间中长大的茵库,连这些东西都不明白。

「……对不起,茵库。」

芙拉姆只能坦诚地道歉。

她的考虑还是不太成熟,应该更加为茵库着想一些的。

「啊哇哇,明明不用道歉的。倒不如说,你应该对着我发火!『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不懂啊』或者『为什么不早点说啊』之类的!」

「因为主人很温柔。」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受不了……就当做是我的道歉吧,尽管问吧!我也不会藏着不说了。」

◇◇◇

在那之后,茵库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芙拉姆首先问她是如何从设施里逃出来的。

「我打开了门,然后登上阶梯来到了外面。在那之后胡乱地跑着所以记得不太清,从那里离开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臭味不是很轻的场所』……不对,倒不如说是一个很干净的地方。」

──恐怕那是教会的周边地区。

西区有被正经打扫的地方估计就只有那个地方了吧,所以才不会臭。

然后,问到了关于在设施里的生活。

「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因为我和大家收到的待遇不一样,我不会被带到外面。当然,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很无聊。这个时候就会在里面探险,又或者是自己定个规制来来回回的走路。还有就是,那里的饭菜比起这里来说几乎没什么味道,还有喝药……大概就是是这样。」

之后问到了关于Mother的话题。

「Mother就只说过自己叫Mother。我不知道真名,真要说的话……身高比我高多了。Mother抱住我的话,我的脸就只够得着胸口的部分。从声音来看,年龄应该是三十岁左右。虽然很温柔,但是和其他的孩子比起来,说不定Mother对我还算是比较冷淡的。但是,现在仔细想的话,Mother也不是那么温柔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芙拉姆你们这边更加的温柔,更加的温暖……说实话,这种话说出来真的很害羞。」

茵库拍了拍脸。

芙拉姆的脸也红了,看着腼腆地坐在米尔琪特腿上的她。

然后,她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和她一起生活的『第二世代』的孩子们的话题。

「自大而且马上就会得意忘形的涅克特,还有不怎么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缪特,有点不良少年……虽然有点可怕,但是最为同伴着想的卢克,还有最亲近Mother但总是发呆的弗维斯。虽然我是姐姐……但他们根本没把我当做姐姐。」

「你和他们一起生活,感受到了与第二世代的差距了吗?」

「在这之前也和艾塔娜说过了,果然最大的差距是爸爸了吧。」

「你说过没见过他吧?那你也不知道名字吧?」

「名字……我也没有清楚地听过,大家也不肯告诉我,我只有在涅克特说话的时候偷听到过。嘛,在那之后被他们狠狠地发火了。」

就这样,茵库骄傲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他说,爸爸的名字是Origin。」

芙拉姆和米尔琪特听到这个名字后呆住了。

一直以来,芙拉姆怀疑的也仅仅是『起源(Origin)教会』这个组织而已。

这个组织的顶点也就是教皇,她根本就没想过神是实际存在的。

假设真实存在,也不能直接干涉这个世界──她之前是这么想的。

但是,茵库这边就不一样了。

和她一起生活的孩子们,能明确地听到Origin的声音,并且把它叫做『爸爸』。

「呐、呐,茵库,会不会是你听错了,他真的说是Origin?」

「没错。芙拉姆,关于Origin你知道什么吗?」

「什么知不知道──」

芙拉姆想大声的说出了,可是她的话语突然就卡住了。

恐怕,茵库连『教会』这个称呼指的是『起源教会』这件事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她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Origin就是……Origin,我只能这么说。」

芙拉姆关于教会还是多少知道一点,但关于Origin本身,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到底,她之前都没有想过Origin居然是存在的。

(能听到Origin的声音……难道说,是宣告我加入队伍的那个声音一样……)

她之前还以为魔王讨伐之旅只是教皇和红衣主教们为了自己方便而故意加上的名号而已。

但仔细想想,那扭曲的脸,会追逐人的眼球,还有增殖的身体──芙拉姆至今看到的那些怪物,如果说那是人为设计出来的话那也太扭曲了,机能也和人类的想法相去甚远。

她在研究所里见到的那个螺旋的日记,扫描确认食人魔状态值上面有着自己的名字,就算教会再怎么研究,正常来说,这种东西都不会实现吧。

如果说Origin这种超越常识的东西是存在的话,那么很多事情都能解释了。

问题是──为什么自己会被那种东西给盯上?

「芙拉姆?」

「主人,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没关系的。大概。」

虽然还不能确定。

目前还不行。

芙拉姆这么对着自己说,但她的心脏还是因为铺满脑海的各种不好的想象而快速的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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