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10 MORE

芙拉姆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用懒散的动作打开了玄关的门,用着毫无霸气的声音说道「我回来了……」

小跑过来的米尔琪特带着笑脸来迎接她了。

「欢迎回来,主人。」

芙拉姆也一样地笑了起来。

只要有她的话,自己就觉得像是被拯救了一样。

「正好我想着去买点东西,主人要怎么办呢?」

芙拉姆一看,她手里提着购物的时候一直有带着的编织袋。

她在等着芙拉姆回来然后邀请她一起去购物。

「还是说,您想在家里休息吗?」

米尔琪特注意到了主人的样子不太好,她观察着芙拉姆的脸色说道。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侍从服,胸口附有红色缎带和饰品,比平时的更加可爱。

与其说她是上等住宅里的女仆,不如说她更像是女服务生。

米尔琪特就这样每天都穿上不同的衣服来治愈芙拉姆的眼睛。

「……那,就这样吧,我要在家休息一下,对不起。」

米尔琪特她肯定也是在期待着能和芙拉姆一起去。

芙拉姆也想和她一起慢慢的散步,但是她的身体却跟不上。

「我知道了,请主人好好地休息。我和艾塔娜小姐一起去吧。」

「走吧。」

艾塔娜突然出现在了起居室说道。

芙拉姆在两人出去后,进入了起居室,坐在椅子上后一下子就趴在桌上了。

「欢迎回来,芙拉姆。」

坐在她对面的茵库还在玩着拼图。

「嗯,我回来了。」

「怎么样了,有找到关于塞拉的线索吗?」

「成果几乎为零,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塞拉酱啊。而且连欧缇丽耶小姐都失踪了。哈啊……她们俩都不见了,真的很累人啊。」

「是吗……但是,我觉得一定会找到她们的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只能这么想来支撑自己了。

芙拉姆非常的疲倦,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茵库非常的担心疲劳的她,停下了手里的拼图陷入了思考——但是她注意到了自己能做的事也只有让芙拉姆好好休息。

她卷起了袖子,注意着不发出声音,再次开始了拼图。

◇◇◇

「真的没问题吗?」

购物结束得比预想的更早,艾塔娜不禁问米尔琪特。

「没问题的,我想尽快地回到主人身边。」

「确实,芙拉姆一副落魄的样子。」

艾塔娜还想着,说不定芙拉姆那里还有什么坏消息。

「……那个,艾塔娜小姐。」

「怎么了?」

「果然,还是应该由我来拿吧?」

米尔琪特不好意思地说着。

艾塔娜的手上提着装满食材的袋子。

「没关系的。」

单纯的从状态值来看的话,米尔琪特的筋力值才11,而艾塔娜的筋力值则有668。

虽然艾塔娜的手臂非常的纤细,但她的力量远比一般人强。

「我要比米尔琪特有力得多。」

她说完,就用左手做了个肌肉疙瘩的动作。

然而她的手臂并没有什么变化。

「话说回来,净是买些芙拉姆喜欢的东西呢。」

「我想着做主人喜欢吃的东西帮她回复精神。」

「……相亲相爱」

「才不是这回事!只是……我想回报主人给予我的那么多东西而已。」

「精神可嘉。」

「因为我是主人的奴隶。」

她挺起胸膛,把手放在胸口上说。

「好像是场美好的相遇呢。不管是对于芙拉姆来说还是对于米尔琪特来说。」

「是的,毫无疑问。」

她们俩是在地狱一样的地方相遇的。

偶然活了下来,互相舔舐着伤口活着。

米尔琪特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而是如同往常一样随波逐流。

然而从结果来看,她的人生好转了,真是世事无常。

米尔琪特回想与芙拉姆度过的每一天——这个时候,前方的小巷里挡着一个纤瘦的男人。

「哦?真是少见的组合啊。如果只是一个人到是手到擒来。麻烦,啊啊真的是麻烦啊,没想到英雄艾塔娜·利恩巴乌是这个小姑娘的同伴啊。」

小巷中出现的男人张开双手,说着像是舞台演员那样的台词。

他的身高很高,身体也比较纤细,发色是明亮的茶色。

身穿包裹着肩部的皮铠,腰部挂着约20厘米长的短刀,背上背着大弩,手臂上戴着木制护盾。

米尔琪特说出了他的名字。

「迪恩·菲尼亚斯……!」

米尔琪特少见的露出了敌意,瞪着迪恩。

他是主人的敌人——只需要这一点,就足以让她露出『愤怒』的感情了。

「就是这家伙吗。」

艾塔娜毫无感情的说着,将魔力聚集在手中。

不能放松警惕。

因为不知道这个人会使出什么卑鄙的手段。

「等一下等一下,今天我们只是偶然相遇的,我完全没有战斗的想法。我也是能看清实力的差距的。」

「那为什么接近我们?」

「我有话想对你们说啊。对我们双方都有益的话呢。」

「恕我拒绝,回去吧,艾塔娜小姐。」

艾塔娜点了点头。

两人完全不理会迪恩就打算离开这里。

但是他嘴角上扬,再次开始了他的演技。

「啊啊,真是遗憾。我可是有着塞拉·安比莲的情报啊。芙拉姆在西区跑了一整天去找她吧?为什么那孩子不见了呢,她现在又怎么样了?知道了这个的话,你的主人也会高兴吧?」

「塞拉小姐……!」

米尔琪特不禁停下脚步。

「……米尔琪特,不要停下来。」

「但是!」

毕竟对于她来说,与塞拉一起度过的时光非常的开心。

她也希望能找到塞拉。

想再和她说话,玩耍,让她吃自己做的料理。

而且——芙拉姆都累成那样了都还要继续找她。

如果,自己得到了什么情报的话。

说不定能帮上忙——

「我挺喜欢聪明的奴隶。你也长得丰满了起来了啊,脸也治好了吧?现在的你能卖个差不多的好价钱了吧。」

「闭嘴,下三滥。」

艾塔娜瞪着迪恩。

那份迫力,让一幅游刃有馀的样子的他不禁吓了一跳。

不愧是能拥有英雄称号的人物。

但是,迪恩又是在哪里获得米尔琪特和塞拉的情报?

他在西区有无所不知的情报网,虽然因为上次的事件弱化了,但是好像还是健在的样子。

「呜嘿嘿,好可怕好可怕。但是现在的我不知恐惧为何物啊,我没想到被保护着是一件这么轻松的事啊。至今为止,我都是站在保护别人的立场上呢。」

「这些事随便怎样都好,告诉我关于塞拉小姐的事。」

「库嘿,嘿嘿,别这么着急嘛。我会好好告诉你的。」

迪恩脸上露出的表情比以前更加的粗俗。

米尔琪特看到他都不禁蹙起眉头,真的是不像样,一点威严都没有。

「那个小鬼,在失踪的那天,去了西区教会哦。然后去骑士那里打听叫做茵库的女孩子的情报。啊,这又是另一个自大的小鬼呢。然后她从教会骑士那里听说了教会的研究的传闻呢。」

迪恩说完,暂时停了下来,看着两人的表情。

为什么他嘴里会出来茵库的名字?——看来他是打算看看她们两人的反应。

不能让他看到一点可疑的反应。

不能让这个男人察觉到茵库就住在她们家。

艾塔娜从理性上得出来了这个结论,米尔琪特凭直觉得出来了这个结论。

恐怕,他是在寻找茵库。

所以刚才他是在试探。

两人抑制住自己的表情,摆出了扑克脸。

迪恩没能得到期待的反应而感到不爽,「嘁」地砸了一下嘴继续说道。

「但是,那些传闻,可不仅仅只是传闻。而是误打误撞与真相十分接近了的呢。不过正是因为这一点,最终还是变成导火索了。」

「导火索?什么意思?」

「啊啊,应该说是过度自我防御吧。那个很温柔啊,它的那份温柔就是表现在过度保护同伴上吧。判断条件是这边和是那边吧。」

迪恩说着抽象的话,两人完全不能理解。

他说着「真是没办法啊」,露出了无畏的笑容,说起了具体的话。

不过在那之前,艾塔娜的手指跳了一下。

「……?」

觉得耳朵有些违和感的米尔琪特歪了歪头。

但是,迪恩继续推进着话题。

「判断条件是教会的人,还

是教会之外的人,不。是赤子们的人还是他们以外的人。除了他们之外的人要是知道了真相之后,会被追杀。而我成为了赤子们的伙伴,不得不成为他们的伙伴。所以,我现在被他们保护着啊。」

「赤子?难道说,是教会的人体实验吗?」

「对,就是那个!什么啊,你知道的啊。不,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条件应该是满足了。啊……也就是说,你说的是赤子之外的其他组织吧。」

「其他的研究组织……」

「没错,螺旋赤子(SpiralChildren),把天生的心脏换成了那个叫核心的东西?总之就是把那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埋进去了的怪物的总称啊。是教会里好几个研究组织中的一个,其中也有上交了巨大成果的优秀的家伙呢。他们还在王都地下的某个地方建立了研究所呢——」

为什么迪恩不停地对自己透露这么重要的情报?

她刚才就觉得有一些违和感,这时,她已经确信这里面有诈了。

「……啊,啊嘞?」

米尔琪特再次歪了歪头。

因为她听不见迪恩在说些什么。

艾塔娜用水魔法做出了耳塞,塞住了米尔琪特的耳朵。

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迪恩本人回答出来了。

「……嘛,为什么我要说这些事呢?我啊,脑子还算挺好使的,我突然想起来,就算你们没有像那个修道女小鬼那样直接听说过,没有探明真相。只要我把情报给你们,条件就满足了啊。」

他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头。

然后,房顶上大量的落下来了什么东西。

扑通,扑通扑通地——看到那个东西之后艾塔娜绷紧了脸颊。

是眼球。

它们从各种各样的地方钻了出来,翻滚着靠近艾塔娜。

从地面,从小巷,从住宅的创物理,不断地涌出来,接近着她。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都聚过来了呢?不快点逃的话——你们就会变成散发着恶臭的身体去死了哦?」

迪恩说完,发出了今天最恶心的坏笑。

她们从芙拉姆那里听说了西区那些散发恶臭,令人不适的尸体的事。

如果迪恩说的话都是真的,触碰那个的话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咿……咿……艾塔娜小姐,那个是!」

「不会让你们接近米尔琪特的——水灵嘉尔姆(Aqua Garam)!」

艾塔娜的前方浮起了水球。

然后突然扭曲,变成了比人大好几倍的犬形。

「诶、诶!?呀啊啊!」

犬用它柔软的嘴将混乱的米尔琪特含住,然后把她抛到了自己的背上。

「走!」

然后艾塔娜对它作出了指示,它笔直的往芙拉姆的家里跑了。

一下子就跳上了建物上面,它穿梭在屋顶之间。

「嘻哈哈,就算你做这种事也是没用的!」

迪恩发出了嘲笑,而艾塔娜冷静地说道。

「不是无用的。」

「啊啊?」

「米尔琪特根本就没有听见你这家伙说的话。我用魔法堵住了她的耳朵。」

「你这家伙……注意到了吗!」

「因为我的头脑比你好呢。」

「你这个混蛋!」

迪恩满怀愤怒,架起十字弩对准了艾塔娜。

「沸点低的可怜,看得出来你也没什么余力了。」

「被逼到绝境的人是你!艾塔娜·利恩巴乌!」

艾塔娜的周围被眼球包围了。

面对失去退路的她,迪恩扣下了十字弩的扳机。

「水矛击(AquaSpear )!」

与此同时,艾塔娜也发动了魔法,地面出现了无数的水枪,射穿了靠近过来了眼球与箭。

「水之触须(AquaTentacles)!」

接着,她在自己的脚边召唤了水做的触手。

然后它们摇晃着去追捕迪恩的身体。

「哎呀!」

迪恩的身体向后飞退,同时他的小圆盾里射出了钢丝。

铁爪钩在了住宅的屋顶,然后他的钢丝开始收缩,他人就往那里飞去。

跟着他的男人们也早就跑完了。

「没能处理掉那个小奴隶有点遗憾,不过你就到此为止了。在极限来临之前尽管站扎吧,英雄大人?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操纵着钢丝,飘在天上离开了这里。

艾塔娜打算追击他发动魔法,不过——

「我这边也没余力再去处理他了呢。」

眼球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就算它们的动作很迟缓,但要面对这种无限涌出,光是碰一下就GameOver的对手,并没有那么容易。

艾塔娜将魔力集中在脚部,用脚底蹬了地面,发动了魔法。

「水之庇护(AquaShelter)。」

从地面涌出的水形成墙壁将她包住。

虽然硬度不如冰,但是可以利用弹力将攻击弹开。

像艾塔娜这种程度的魔术师使用这个的话,不管找来多少普通的冒险者,都没有可能打破。

眼球还在不断地增加着。

虽然能用强力的魔法将它们一扫而空,但她的魔力量是有限的。

所以,她打算尽可能把它们吸引过来,聚在一起再一下子消灭它们——所以她才会发动水之庇护。

然而——

「它们打算穿进来……」

眼球朝着确认的猎物笔直的前进。

哪怕前面有着墙壁也是一样的。

它们像进入人的身体一样,侵蚀着水壁。

「这下子没完没了的……总之只能跑了吧。」

艾塔娜这次又用脚蹬地面。

「喷射(Splash)。」

她的脚下喷出了大量的水花,冲开了庇护所的上部,艾塔娜飞到了空中。

「水之触须。」

然后她再利用触手向屋顶移动。

落在了附近住宅的房顶后,马上又利用触手移动到隔壁的房顶。

眼球们不分场所,无论怎样都要追上她。

本以为甩掉了它们,结果又从其他的地方钻了出来,不知不觉间她又被围住了。

奔跑在夜间街道上的艾塔娜比起自己的安危,反倒是更加担心芙拉姆、米尔琪特和茵库。

她不觉得迪恩做完这些之后就乖乖收手了。

而且,驱使着眼球的人很有可能是其他人,也就是说还有着其他敌人。

艾塔娜祈祷着三人无事——然而,她长长的逃跑剧现在才正开始。

◇◇◇

「主人!」

跑进家门的米尔琪特看到主人的脸后,马上飞扑入了她的胸口。

芙拉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浑身都是湿的,购物袋也没带回来。

「米尔琪特,发生什么了吗?艾塔娜小姐呢!?」

「艾塔娜小姐她……和塞拉小姐一样,被『眼球』……给追了。」

「连艾塔娜小姐都……为什么……」

迟了一步到达玄关的茵库听到这个消息后受到了打击。

「然后,就只有米尔琪特逃掉了吗?但是为什么,明明你们只是出去买东西……!」

「迪恩出现了。那个人说了什么后,眼球就突然出现了。」

「那家伙又来!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大概,是艾塔娜小姐用魔法塞住了我的耳朵。我什么也没听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用魔法制成了一只大犬,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塞住了耳朵……也就是说,如果听到什么消息的话,就会被那些眼球追?」

仅仅调查教会是不会触发那个的。

知道了特定的情报之后,那群家伙就会马上出现。

但是,迪恩肯定也知道这个情报,但为什么那群家伙不袭击迪恩。

「因为迪恩属于教会所以没事……不对,塞拉酱也会被眼球追,说明属于教会是不够的,会不会是是研究组织的一员才不会被追……?真是那样的话,迪恩他们成为了那群家伙的手下?」

迪恩昨天说过『上司说过不许对芙拉姆出手』之类的话。

上司应该是研究组织里的人。

那么,不要对芙拉姆出手也就意味着——不能杀了芙拉姆,而是要抓住芙拉姆。

「结果还是我的错……」

「主人,不是这样的。」

「米尔琪特……」

说起来容易,实际上芙拉姆还是摆脱不了那个想法。

「啊……对了,你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总之先换身衣服吧。之后再继续想吧。」

就算暂时抛之脑后,但艾塔娜都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对手,芙拉姆真的有办法与其对抗吗?

芙拉姆现在的内心接近崩溃。

茵库也一直低着头。

家里充满了沉重的空气。

不过,米尔琪特还在这里。

光是这个事实,

芙拉姆就能重新振作起来了。

◇◇◇

芙拉姆回到房间取替换的衣服,然后走向更衣室交给了米尔琪特。

芙拉姆有想过要不要去外面等她,但双方都害怕孤单一个人待着,于是她就在这里等米尔琪特。

一直盯着米尔琪特也总感觉有些害羞,所以芙拉姆转了过去背对她。

「这不是主人的错,那是那家伙的错。」

米尔琪特脱掉湿了的衣服,擦着自己的身子。

「我也知道是他们的错。但是,究其原因,还是在我身上。」

「他们只是单方面的袭击主人,请您不要感到责任。」

「这……虽是这么说……」

塞拉、欧缇丽耶、艾塔娜都被牵扯进来了。

教会盯上的人也就只有芙拉姆。

那,只要自己去教会那里——芙拉姆这样想着。

米尔琪特擦完身体后,拿起了内衣。

在两人的沉默中,只能听见布与身体摩擦的声音。

「至少,关于迪恩这件事,我必须自己亲手解决掉。」

「那个人,从之前开始就没怎么变。」

「我也是这么想的。失去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变得自暴自弃了吧。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可怕了。」

米尔琪特轻车熟路地穿上侍从服。

比起一般的洋服,穿着的步骤更加的繁杂,但她每天都有船,所以不觉得麻烦。

说到底,从『这是芙拉姆给她的衣服』这个瞬间开始,米尔琪特就很喜欢这样了。

「换好了。」

听到她的声音后,芙拉姆转了回去。

——但是她并没有看见米尔琪特。

「……哈?」

什么都没有。

一无所有的空间。

她刚脱下来的衣服还在洗衣篮里。

上面还留着她的提问。

也就是说,米尔琪特知道刚才为止,毫无疑问的还在这里。

「诶……诶?……这、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却不见了。

「米、米尔琪特?呐、米尔琪特!你在哪里,呐!你只是藏在哪里了吧?对吧!?」

芙拉姆全身冒着冷汗,起了鸡皮疙瘩。

呼吸也开始混乱,没办法好好地吸入氧气。

「回答一下啊,米尔琪特!米尔琪特!」

她再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浴室里,窗户外,走廊里,客厅里,二楼——芙拉姆到处找她,但是哪里都找不到米尔琪特。

「芙拉姆,怎么了?」

注意到异变的茵库握住了芙拉姆的衣角。

「茵库……米尔琪特她、米尔琪特她不见了!明明她刚才还在换衣服的,明明她就在我的身后的,突然就不见了!」

「冷静一点,芙拉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

「就是我不知道所以我才会拼命地找她啊!」

芙拉姆已经半疯了。

在大家都失踪了的情况下,只有米尔琪特是她最后的支柱。

然而她却突然不见了,支柱突然消失了,等待着她的只有崩溃。

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不过,这股支撑她内心的魔法还没有结束,她还能再坚强一阵子。

虽然她的内心早就不正常了,但还没有完全的枯萎。

所以她才会去寻找,在魔法消失之前,想尽办法找出米尔琪特。

「米尔琪特、米尔琪特、米尔琪特、米尔琪特、米尔琪特、米尔琪特、米尔琪特!」

芙拉姆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不仅仅是家里,她也去外面找她了。

甚至都趴在地上看看在不在屋底。

但是,不在。

哪里都不在。

直到刚才都还在她身边的米尔琪特,忽然就消失了。

自那之后过了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不管她去哪里,连一丁点的线索都找不到。

芙拉姆的头脑被冰冷的夜风吹得冷静了一点,她丢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芙拉姆……没事吧?」

茵库寻找着芙拉姆的手,找到了之后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体温,传入了芙拉姆失去热度的内心里。

而这个时候,茵库的肚子也突然响了起来。

晚饭的时间早就过了。

本来她们早就该快乐地享用完米尔琪特制作的翻完了。

大家围在餐桌旁。

但是,现在——没人。

米尔琪特、艾塔娜、说不定会过来串门的塞拉,谁都不在。

「呜……唔唔唔唔……!」

芙拉姆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地板。

她一边挠着自己的头一边发生呻吟。

自己在做些什么。

她只是想未雨绸缪而已,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难道说,上天想让她继续单方面地忍受这种不讲理的暴力呢?

如果说这是神做的话,那未免也太乱来了。

芙拉姆想着到底哪里出错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出问题了。

为什么自己不得不被剥夺。

明明自己只是互相支撑着对方活下去而已。

坠入了不幸的深渊之后,一点一点地追寻着光明往上爬而已。

难道说这就是罪吗?所以要受到罚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米尔琪特……要是我一直看着她就好了……!?但是,但是……!」

明明她就近在身边,芙拉姆甚至都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但她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消失了,只是移开了一眼,连眨一下眼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对手,芙拉姆是毫无胜算的。

无力,无力,无力。

无论芙拉姆怎么想,到最后都是变成了无力的自己的过错。

和旅行的时候比起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又落到了地狱的底部了……」

她把手放在了奴隶印记那里,像是要弄出伤痕一样的挠着。

她感觉到了疼痛,手指也被鲜血打湿了。

但是因为诅咒,伤痕马上又消失了。

「就算、就算有这种力量,也不能保护好那个孩子……!」

「芙拉姆……」

面对陷入绝望的深渊的芙拉姆,茵库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讲话才好。

就算想安慰她,茵库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她只能要紧牙关,把手放在柱子下面,紧紧地握成拳头。

就在这时,芙拉姆停止了哽咽,站了起来。

「……我、再去找找她们。」

「夜都已经这么深了,太危险了。」

「我去找她们,茵库绝对不要出去。」

「……我知道了,我就在这里等着。」

外面太黑了,想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中找人实在是太鲁莽了。

但是,不让身体动起来的话,不让自己的脑里想着『为了米尔琪特』的话,芙拉姆觉得自己都要变得奇怪了。

◇◇◇

在那之后,芙拉姆回家时,都已经是深夜了。

当然,她毫无收获。

这种强烈的无力感变成重担压在她的肩上。

「……我回来了。」

芙拉姆小声的说道。

茵库可能是睡着了,所以没有回应。

一楼的灯还亮着是考虑到芙拉姆会回来所以才没熄掉的吧。

芙拉姆肉体的疲劳已经到达了顶点。

她想着干脆就这样不换衣服就睡死在床上吧。

干脆就再也不要睁开眼睛了。

她踏着沉重的步伐上楼。

二楼一片漆黑——茵库果然是睡着了吧。

不过,她房间的门倒是半开着的。

说不定她是想等芙拉姆回来的时候,听到声音下来迎接她。

芙拉姆就这样通过了茵库的房间——这时,她听见了“咔咚”的声音。

而且还不是一次,而是连续响了好多次。

「啊嘞,起来了吗?」

她是打算吓一吓芙拉姆吗?

听起来就像是窗户摇晃的声音——但是,芙拉姆不在外面。

没有打开窗户的必要。

「茵库,我回来了。」

在看她的房间之前,芙拉姆先叫了叫她的名字,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但是,里面还是传来了像是打开了窗户一样“咔咚,咔咚”的声音。

「呐,茵库,我可以进来吗?」

还是没有回应。

「我进去咯。」

虽然芙拉姆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本人,但是她还是打开了房间的门进去了。

在这样黑暗的场所里,一开始映入芙拉姆眼里的是茵库的背影。

不知为何,她把身子探出了窗户,看着家后面的小巷的地面。

「你在做什么?难道说,是在寻找米尔琪特她们——」

芙拉姆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靠近她的背后,突然芙拉姆停了下来。

——噗啾、噗啾。

她听到了之前在某个地方听到的声音。

芙拉姆全身僵硬。

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筋。

芙拉姆脸上失去了血色,感觉到了强烈的寒冷。

「茵、茵库……?」

芙拉姆鼓起勇气,往前踏出了一步。

声音变大了。

那种蠢蠢欲动的湿肉吐出什么东西一样的声音。

噗啾……啾啵……扑通,扑通扑通。

到底,发生了什么?

茵库,在做些什么?

不想知道。

不想看见。

但是——她就是移不开视线。

她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声音变得更大了。

地板嘎嘎作响,振动传到了芙拉姆的脚下。

芙拉姆吞了一口唾液。

粘稠的唾液顺着喉咙的蠕动通过食道落到胃里去了。

从太阳穴浮现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最后往地上落去。

肺像是抽搐了一样,芙拉姆半开的嘴里不断急促地「哈,哈」浅呼吸。

她所有的感官,都强烈的感受到了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心跳快得头晕目眩,芙拉姆想着干脆就这样失去了意识更好,芙拉姆——还是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碰到了她借给茵库穿的衬衫。

手按着衣服起了皱纹,摩擦着里面的肌肤,茵库终于注意到了,于是把头转向芙拉姆。

「噗啾、噗啾……噗啾……」

芙拉姆看到的是肉的旋涡。

和那个食人魔一样。

而那个还在脉动,吐出血液。

还不止这个。

吐出来的东西——还有大量的眼球。

旋涡的缝隙之间,慢慢地掉落着白色眼球。

「啊……啊啊啊……」

哪里出错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了。

那个答案——芙拉姆是知道的。

流出的血液把借给她的衬衫染红了,大量的眼球掉在了地板上。

那个光景,把芙拉姆与茵库渡过的记忆,全都给涂抹掉了。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芙拉姆的喉咙挤出呻吟。

汗水打湿了全身,泪流不止。

但是,茵库即使看见了芙拉姆这么悲壮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茵库和她对视了一会之后,像是失去了兴趣一样,再次把身子探出了窗外,向着地面吐出眼球。

「啊啊啊……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芙拉姆终于忍受不住,大叫了起来。

然后逃出了房间,粗暴的关上了门。

嘭!门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走廊与房间隔绝了。

她背靠着门坐下了。

「哈、哈、哈、哈……」

但是,房间内又传来了什么声音。

噗恰噗恰,扑通扑通,有什么蠢蠢欲动,吐出了什么东西的身影。

芙拉姆捂住了双耳。

手心流出的汗有种黏糊糊的的声音。

而且这种黏糊糊的感觉也非常恶心。

但是,她觉得这也比听到那个的声音更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直在问着。

问谁?不知道。

不管是谁都好,她想要得到答案。

现在的话,无论是怎样的恶徒给出的答案,芙拉姆都会很高兴的接受吧。

但是现在谁都不在这里。

塞拉、欧缇丽耶、米尔琪特、艾塔娜,接着连茵库也。

这个家里没有其他人了。

有的只有芙拉姆她自己,还有曾经是茵库,她也想相信那是茵库的——怪物。

「呜……呜诶……哈,啊啊啊……呜咳……呼……呼……哈……哈啊啊啊……」

就算她堵住耳朵,她也能听见一些细小的声音。

她觉得之前待的地方就是绝望的底部。

但是,那只是绝望深渊里很浅的一个地方。

是这里。

这里才是真正的绝望的底部。

汗水、眼泪、唾液、胃里的东西,甚至是胃液,芙拉姆都吐出来了。

芙拉姆就这样,在声音停止之前,一直捂着耳朵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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