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世界没有尽头。大地是圆的,没有终点。
有人说,世界存在尽头。那里是将一切吞噬的瀑布。
有人说,世界存在尽头。那里是神明作为『世界尽头』创造出来的地方。
大地究竟是不是圆的?大海有没有连起来?还是说,尽头是将一切吞入深渊的瀑布?目前还没有人知道真相。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人实际去远航确认。但即使此刻,这三种情况中能够断定正确的,只有一种。这个世上存在着神明定义为『世界尽头』的地方,那里是由冰、雪、风与魔力所构成的清净之地。
只有获准得知其位置的人方能到达。
『有句话叫「即便走遍这个世界」。作为魔法师,都会听过这种话,但竟然能在有生之年……不,我已经死了呢。也罢,真没想到能够达到这里呢!实际站在这里一看……唔,准确地说是漂浮着呢!还真是感慨颇深啊』
「你这家伙,不停改口有意思?」
『哈哈哈,当然是心满意足啊!』
维拉德悠然地接受爱女投来的冰冷目光,不以为意地笑起来。
他以贵族式的优雅态度,一览周围的银色世界。地面冻得十分坚硬,挖下去也挖不出土。这个地方仅由蕴含魔力的冰构造而成。因此,视野中有泛着青色的浑浊光芒。大得清晰能见的雪结晶,像工艺品似地在周围层层堆叠。头上的天空是浑浊的乳白色。不可思议的是,天空整体就像覆着一层油膜,泛着五彩虹光。但是那些色彩的实质既不是云也不是日月星辰。就像被盖上了盖子似地,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因此,就连白天黑夜都非常模糊。某种意义上,这里很像恶魔的空间,但空气中并没有那样的污秽。风透明而清澈,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大气闪闪发光。
这个地方美若奇迹,但同时却什么也没用。
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地方。
在空虚的容器中,同时充斥着一切结束后的寂寥,以及对事物将要开始的期待。
这正是一个适合被叫做『世界尽头』的地方。
在这传说中的地方,濑名棹人就快冻死了。
***
「冷冷冷冷冷、冷死人啦!」
「请振作一点,棹人大人!啊,要是我的表面积再大一百倍就好了!」
「唔……余能看到棹人被压死的情景呢」
棹人被小雏紧紧地抱在怀中,还是不停地打着哆嗦。
小雏之前开始就献出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棹人,奈何她的面积不足以包裹棹人全身。除了夹在丰满胸部中的脸之外,棹人彻彻底底地败给了寒冷。伊丽莎白看着基本快死的棹人,点点头
「这里的气温,实际上不是人类不作任何准备就能承受的呢」
「『世界的尽头』乃至清净之地。也就是说,〖没可能是正常生物能活的地方呢〗」
「为、为什么你你们穿成那样还不冷啊!」
棹人忍不住叫起来。虽然正如棹人所说,但伊丽莎白和珍妮全完没事。
维拉德本身是幻影,小雏是机械人偶,他们感觉不到冷也算正常。但竟然连伊丽莎白和珍妮都视极寒为无物,这实在让棹人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两位拷问姬身上的拘束装的暴露程度已经根本不是布料的级别了。
面对棹人的提问,珍妮露出惊讶的神情,不加掩饰地耸耸肩
「先生,我反倒想问你。身为魔法师,为什么在魔力如此丰富的地方还会觉得冷?〖你丫不会还把自己当『血肉之躯』吧!你丫现在明明穿着衣服,却像个刻意选择全裸的抖M变态啊〗」
「珍妮说得没错啦。你只用更纯熟地使用魔力就行了。听好咯?你要想象丹田中点燃火的感觉。然后在自己周围展开温暖的厚空气罩……喂,等一下。你刚才是不是快冒火了?」
「是、是啊,快烧起来了啊!都说了,我不擅长细致的魔法啊,冷死了!」
棹人头顶滋滋地冒着烟,却还是哆嗦个不停。
维拉德似乎厌倦了观察景色,飘了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吾之后继者」要就此离场了呢。死因虽然窝囊,但也没办法。离别总是来得又突然又寂寞,添上几分滑稽也不失为一种韵味呢』
「你听好了,我死之前绝对会砸了你的宝珠,你可别不信」
颤抖着的棹人对维拉德怒目而视。维拉德似乎感到十分愉快,哈哈哈地笑起来。
伊丽莎白无奈地拍了拍棹人的肩膀
「先冷静一下。准确说,你根本不会冻死」
「话话话话、话是这么说,可要是动不了也很糟糕啊」
伊丽莎白说的没错,棹人的灵魂被至于人造人体内,只要不陷入无法控制的大量失血的情况,他便是不死之躯。实际上,他此刻若是常人,早已因体温过低而死亡。即便如此,若是在他体内循环的伊丽莎白的血液凝固的话,也难免陷入功能停止的境地。他现在不想被人搬运成为累赘。
小雏两手猛地攥紧。她露出坚毅的表情,将手放在女仆装上
「小雏明白了!事已至此,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为了让心爱的丈夫更加温暖,身为妻子的我就开开心心地脱掉衣服,将肉贴在一起吧,干个爽!」
「小雏,你冷静点。身为机械人偶的你的确重现了人类体温,但就算脱光了紧贴在一起也没有太大差别。另外,别把心声说出来。跟余说好咯……好了,红龙已经不动了,周围也没有指示性的东西,棹人也快冻成冰了」
「别、别用那种不祥的说法」
「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办呢」
伊丽莎白挽住双臂,「唔唔唔」地沉思起来。接着,她目光犀利地转向一旁。
在那边,红龙正趴在地上,丝毫没有觉得冷的样子。她到达『世界尽头』后突然就不动了,就像来到了以前的旧窝打起盹来。
珍妮听到伊丽莎白的现状分析,再次耸了耸肩
「是啊。窝囊的先生被冻死了也挺伤脑筋,但贸然乱走实非上策,不能浪费体力。现在只能起到我的孩子们能有所收获了。顺利的话,应该还能够确立今后的行动方针。〖不成就只能放弃等死啦〗」
「真、真无情啊」
面色铁青的棹人这样感叹道,但他并不反对珍妮的提议。
『机械装置之神』具现化后分离成四个个体正在前去诊查。它们按照珍妮的指示,对这片未知的大地进行探索。现在,等待它们回来应该是最有效的手段。
(毕竟这里没有任何指示性的东西,走在上面搞不好会原地打转……既然『肉老板』将我们指引到这,那么在我们冻死前能够到达的范围内应该存在着什么)
棹人如此思考着,但老老实实将希望寄托于四具『机械装置之神』。换而言之,现在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沉默持续了许久。
身处这蒙蒙发光的天地之间,时间感会彻底丧失。棹人还能够挺住极寒,证明目前应该还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但是,对于等待的一方而言却犹如隔世。
不久,棹人惊觉地抬起头。这是因为,他听到了削割大地的嚓嚓声。
扭曲的一道银光正从远处靠近。全身由刀刃构成的野兽——『第一具〈Bandersnatch〉』正在返回,一路上浅浅地削着冰层。最后,它脚下被它凿开一个并窟窿,随之突然停止移动。
『第一具』并腿跪坐于主人面前,嘴巴唼喋着动起来,似是通过牙齿发出的声音进行报告。报告完后,珍妮以做作地捂住嘴,说道
「哎呀,真没想到」
「怎、怎、怎、怎么了珍妮?出、出、出、出什么事了?」
「牙齿哆嗦成那样还能坚持问出来,我对先生的这份毅力表示赞赏。听吧,然后惊讶吧。『我的第一具』发现前方有士兵的营地。〖『世界尽头』竟然已经有人先到了,真特么荒唐〗」
「什么?是教会人吗?是从『肉老板』嘴里撬出什么了么?」
「不,旗帜不是教会的,是我也曾见过的图案……用语言难以描述呢——画出来」
珍妮下达指示,『第一具』点点头,用刀刃之脚毫不犹豫地动起来。类似于机械输出记录图像,银色的轨迹流畅地刻出细致的图案。
它先画出动物,接着画出花,硕大的花朵被白鹿、古狼、大鹰围绕的图案完成了。棹人不禁张大双眼。他顿时忘却了寒冷,茫然地嘀咕起来
「是『森之王』他们……而且是使用不同于王族的花朵……」
「是的,我小雏也有记忆」
依偎在棹人身旁的小雏也严肃地点点头。伊丽莎白察觉到这里面定有文章,眯起眼睛。
棹人以严肃的口吻,断定旗帜的主人
「是『森之王』第三皇女,亚迪·乌拉·赫斯特拉斯的私人兵团」
***
如此一来,谜题又增加了。不管怎么说,棹人他们此刻所身处的,不是其他地方,正是『世界尽头』。除非获知位置,否则无法到达这里。
(然而,为什么兽人会在这里?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棹人百思不得其解。即便要推测,现在的信息也不够。
他板着脸苦思起来。此时,伊丽莎白挽起双臂,挺起胸膛说道
「想不通的时候就只有行动了……不论怎样,都得弄清兽人来到『世界尽头』的原因与目的」
「嗯,说的没错。不认为这是偶然,而且也不可能。既然如此,就必须弄清来龙去脉」
「嗯……也对。就先行动看看吧」
珍妮和棹人也都同意伊丽莎白的意见。而且,兽人应该不是敌人。至少在棹人的认识中『不是敌人』。他相信对方也不会将自己当敌人。
于是,后面的方针确定下来。
首先要前往兽人的营地,与他们接触。
事不宜迟,棹人一行在『第一具』的引导下开始动身,踏着雪结晶一路向前。但是,刚动身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重大的问题。
「伊、伊丽莎白,大事不妙啊」
「你指什么?哎……基本知道了,但你还是说说看吧」
「照、照这样下去,我会死的。准、准确地说,会动不了的」
「唔……于觉得你就冻在那里,等完事之后把你回收使劲煮一煮就行了吧」
「别、别把人说得像速冻食品似的,而而而、而且我不想当那么久的雕像啊」
即便棹人在说话的时候,他的体温也在持续被无情地剥夺着。他经不住产生疯狂的想法,竟想趁陷入假死状态前去抱紧『皇帝』。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唯独兽化的左臂不觉得寒冷。他觉得,紧紧抱住那猎犬的皮毛,身子就会温暖起来。但是,『皇帝』是高傲的恶魔,棹人若敢蹭它的毛皮,『皇帝』定会大发雷霆。况且,恶魔有没有提问还说不准。
(啊,好险好险。差点冒冒失失被它咬死)
棹人千钧一发地维持住理智,摸索更加现实的方法。
最终,他再次选择向伊丽莎白讨教魔法。可这样反反复复了许多次,仍看不到成功的征兆。
「……不、不行啊」
「唔……还能怎么教呢」
伊丽莎白已不知进行了多少次解说,手指敲着自己的额头。而说到棹人,他头顶上正微微地冒着烟。伊丽莎白看着眼前的惨状,皱紧眉头。
「体温调节不是以痛楚为支点的那类魔法,对你来说反而难以掌握感觉呢。但是,也不知道还能讲解什么」
「你、你要是放弃了,我的命运就是那风中残烛了」
「放心吧,已经要灭了」
「你、你让我放什么心啊」
「棹人大人!棹人大人就算动不了了,我小雏也会好好搬运的!」
「唔……现状来看,搬运可是很危险啊……欸!明明能自己创造出剑,怎么想象力变得比以前还要贫瘠了啊!都~说~了,总之就是……」
『能让我插句嘴么,「吾之爱女」』
「什么啊,被烧成灰了还装什么优雅」
『哈、哈、哈,反抗期真够长啊。不过放心吧,我可是非常宽宏大量呢』
伊丽莎白对横插进来的维拉德毫不掩饰地皱紧眉头。对于伊丽莎白的讽刺,维拉德爽快地一笑置之,结果落得脸被橛子捅穿的下场。但维拉德对此毫不在意,接着说道
『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你教发所针对的是正统魔法师。要教他,最好从根本上进行改变……「吾之后继者」,你试着在体内同时生成火与冰,不是保持那种感觉,而是真正生成出来。然后,以将自己杀死的意念同时向二者注入力量』
「……等等,你没疯吧。不,你平时就是个疯子,可这……」
『力量会相互抵消。你更擅长火焰,最终应该会收敛于体温上升的程度』
棹人听从维拉德的指示,闭上眼睛,集中意识,尝试对自己的内脏同时进行灼烧并冰冻。此前那无从下手的感觉就像假的一样,魔力开始驱动。
(啊,这样确实要轻松得多)
两种矛盾的力量在赵人体内相互冲突,尽管伴随有几分疼痛,但双方没有明确成型便安然湮灭,之后只留下体温上升的效果。
棹人缓缓睁开双眼,对满脸得意的维拉德点点头。
「原来如此,这样总比受冻要好。谢了,维拉德」
「你、你这家伙……怎么老是这个样子,那扭曲的臭毛病就不能改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丽莎白像浑身的毛倒竖起来的猫似地放声怒吼,对棹人的后背施放一记华丽的回旋踢。
这一击其实司空见惯,然而这次所在的地方却不太巧。
棹人在冲击下脚底一滑。
「——————嗯?」
「——————咦?」
由冰构成的大地,摩擦力极端的小,而且脚下的地形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平缓的隆起。看来一行人在无意识间登上了白色的小山包。
于是,脚下打滑的棹人会怎样呢?
垫在他身下的黑色长袍就像雪橇,他开始以飞快的速度滑下山丘。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伊丽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棹人!!!!!!!!!!!!!!」
「心爱的棹人大人!!!!!!!!!」
『唔,我失去了珍惜的后继者』
「完全看不出你在觉得可惜」
留下的其他人自顾自地吵闹着,而棹人毫不停息地飞驰而去。他连忙用兽之手撑向地面,但指甲没能够扎进冰面。
(唔,这该怎么办呢)
在被强烈负面感情驱策的反作用之下……其实根本不是,自己身上发生了如此滑稽的情况,让他冷静下来。他半眯着眼睛像周围张望,此时察觉到了一件事。
就在正在滑行的扎人身边,留有奇特的辙印。那痕迹切碎了雪晶,略微削掉了冰层。那应该是『第一具』从小山上滑下所留下的痕迹。
「看来我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这倒也行」
棹人本就是一行人中移动速度最慢的,他觉得就这样滑行下去也不错,便放弃抵抗。准确地说,他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于是,破罐破摔的棹人便挽起双臂,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路滑去。
不久,地面恢复水平,可棹人势头不减,继续飞驰于乳白色的天空之下。但他的飞速冲刺突然被什么扯住,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
棹人眯起眼睛。就好比有无数只透明的手将他抱着接住了。
他伸出手,想确认让自己停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摸到铁丝般极细的植物结成束缠住了他的指头。那纯白的藤蔓一根一根连接这酷似棉花的球形花朵之上。
眯着眼睛的棹人四下张望,发现这种植物遍布周围一带。
他扯住藤蔓,尽可能地活动手臂,然后那纤维被不断拉长,完全没有要断裂的迹象。纤维的长度和韧性远超乎棹人的想象。
(在这照理说生物无法生存的地方竟然有植物?怎么回事?……『第一具』没被这东西缠住么?)
棹人对那矛盾的存在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又对冰上的痕迹确认一了遍。『第一具』的辙痕在藤蔓前面中断,从一个打过桩一般的深坑开始继续向前。估计是在撞上去之前就察觉到,跳过去避开了。再看看棹人,却完完全全被缠住了。他挽起双臂,歪着脑袋
「这藤蔓是怎么回事?唔……要说是植物,却完全没印象呢」
「还想着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过来看看……没想到『世界尽头』还有人类呢。被邀至此的果然不只有我们么……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欸?」
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棹人吃惊地睁大双眼。但是,这这样的反应并非由于对方的声音中所透出的敌意。棹人脸上没有紧张与戒备,而是浮现出蕴含亲切之情的惊讶。
「…………莫非」
棹人对那个声音有印象。他连忙向周围张望。
此时,他发现了一伙腰间佩剑的士兵正在靠近。那些士兵身着朱红色盔甲,从那由鳞片与皮革制造的装备中依旧能够感觉到他们独特的美学。但这次,他们除了护胸,还穿着(基于自古以来的传统)由同伴的毛皮制作的防寒护具。不出所料,厚厚的兜帽内侧是与异于人类的精悍面庞。
那是一位长着红毛狼头的兽人,在他身后还跟着面熟的部下们。
棹人打着滑勉强站了起来,毫无防备地向狼头兽人喊去
「琉特!」
「嗯?为何知道我的名字……阁、阁下是!」
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斯敌人兵团第一班队长——琉特惊讶地停下脚步。
棹人总算弄明白了。那些即使在寒冰世界中也不会枯萎的植物是兽人带来的。他们将藤蔓布置在周围,应该是充当警戒网的作用。兽人不擅长魔法,但他们独特的技术十分发达。他们拥有利用同伴的遗骸织作武器与魔道具,还有室内无土植物栽培等技术,开发出极强耐寒性植物不足为奇。
总而言之,能够遇见兽人中有的相识,棹人放下心来。他差点悠闲地向对方说出「别来无恙」。但是,他突然
想起不对,连忙把话咽了回去。
(不不不不不,现在可不是堂而皇之随便寒暄的状况)
棹人被珍妮强行带走后便没有再见过琉特,而后来一波三折,他身边的人物关系图已经变得非常难以解释。
最关键的是,这里是『世界尽头』。
照理说,除非被告知位置,否则不可能到达。
(琉特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不清楚)
根据他们的目的,棹人完全可能被视为敌人。就算不被当作敌人,他这样出现也太过可疑。被警戒网缠上的重逢,还能更糟么。
棹人不禁感到头疼,抱住脑袋。
(至、至少在稍微方便解释的情况重逢就好了……欸!)
「哈、哈、哈、哈、哈、哈!棹人阁下,您没事啊!」
棹人的疑虑被轰然吹散。琉特豪爽地笑道,毫不犹豫地紧紧拥抱棹人,将棹人牢牢固定在那粗壮的手臂中。琉特那力道似乎过于威猛,竟抱着棹人转起圈来,然后由衷感到开心地大声说道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啊,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再会更可喜了!真亏阁下活下来了呢!喂,大家开心起来,是棹人阁下,他平安无事!」
琉特把棹人放到地上后,亲切地重重拍了下棹人的背。头晕目眩的棹人踉踉跄跄险些向前摔倒。这时,琉特的部下们蜂拥而至。
「棹人阁下,我们好想您啊!队长说的没错,阁下真的没事」
「看上去很精神,真令人开心」
「阁下真是让我等担心死了」
「啊、啊啊,谢谢,别来无恙」
棹人在困惑中,回应了这过于诚挚的欢迎。与此同时,他也在极为冷淡地继续分析兽人的反应。但令人吃惊的是,没有任何人向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
(咦,咦……这么诚挚地欢迎,我真的可以接受么?)
棹人不禁翻起白眼,同时也强烈地感受到琉特曾说过的那句话。
兽人本来就是远比人类更重恩义的种族。
看来这话说的不假,确是事实。
***
不久,祝贺安然无恙的与欢迎的握手大致结束了,现场围绕在祥和的气氛中。琉特满意地点点头。但是,他此刻终于开始发觉不对劲了。
「嗯?可话说回来,棹人阁下为什么到这『世界尽头』来?」
「还有,被那不祥的金色女人带走之后,究竟怎么样了……」
琉特正式开始吐露疑问。棹人点点头,他在握手与问候的风暴中,已经在脑中整理好了情报。他准备说明来龙去脉,开口道
「琉特,你听了别吃惊。在那之后,我——」
此时,削割冰面的嚓嚓声开始从远处逼近。
这来的时机简直不能更糟。棹人感到不妙,向背后转身,却为时已晚。
纯白的山丘上出现了其他颜色。银色、黑色,尤其是金色格外刺眼。
扭曲的银色机体在前面开道,身着暴露的黑色拘束装的少女和女仆并肩飞驰紧随其后,然后身着贵族服饰的男子在稍稍拉开些距离漂浮在后面。在他身旁,穿着一身几乎只有皮带构成的白色拘束装的少女悠然地奔跑着。
(……远远看去,这班人还真是毫无统一感呢)
「棹人~,没事吧~!刚才确实是余太不小心了!你要就这么死了,余会伤脑筋的啊!睡着了梦见就算了,连醒着都要受那罪,余可受不了啊!」
「您没事吧啊啊啊啊,棹人大人————!您一定没事的吧啊啊啊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雏我马上就过去陪您————!」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男人。〖真亏你能娶到老婆,简直奇迹〗」
『我也赞同,不过等等……老婆?想来,「吾之后继者」与我制作的机械人偶互许终身了。对人偶讲情爱确实愚不可及,但以人类作对象又何尝不是?爱适合于作为一时的享乐沉浸其中,但并非足以束缚终生的错觉。不论对象是人偶还是人,都是如此。重点不在这里。那个人偶出自我的手笔,换而言之……是不是可以说,他现在已经名副其实地成为我的义子了?』
一个个都一如既往,出言无忌。他们的声音在这没有杂音的世界里格外响亮。尤其是维拉德那番话,棹人很想全力以赴地提出抗议,但现在不是顾及那种事的时候。
(————大事不妙啊)
兽人们的目光停在了身着暴露白色拘束装的少女——蜂蜜色秀发与金色饰品闪闪发光的金色『拷问姬』,珍妮·德·蕾身上。他们从大衣之下露出的尾巴,齐刷刷地猛然鼓起来。众兽人把手伸向武器,采取警戒状态。
见状,伊丽莎白突然止步,一脸严肃地伸出一只手拽住小雏的领口。发现棹人后向棹人冲刺的小雏,两脚飞快地空转着。
「这是做什么啊,伊丽莎白大人。棹人大人已近在眼前了啊,伊丽莎白大人。我要做的只有义无反顾地朝心爱的丈夫身边前进啊,伊丽莎白大人!」
「冷静点,你自己看看棹人周围。兽人们也在啊……原来如此,被营地周围常设的警戒网给挂住了么。哎,也罢……不过,汇合得虽然稍微快了些,但时机却太晚了呢」
看来伊丽莎白一眼就看穿了情况。
在地下陵墓时,棹人向伊丽莎白讲过他们逃亡的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她知道金色拷问姬将棹人带离兽人国度之时曾重伤琉特等人的事。但说到珍妮本人,此刻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
(珍妮·德·蕾。欺凌奴隶的救世圣女,也是恶女……并自称救世少女)
珍妮所说的救世,只能由人类之手来完成。她比神和恶魔更加傲慢。对于认定为『宝贵牺牲』之人,大概不会产生任何罪恶感。
实际上,珍妮就像要证明这一点似的,对兽人们温柔却又残酷地轻声说道
「哎呀,久违了呢。想不到你们如此安好,真是再好不过。〖小狗狗还挺结实〗」
「————准备战斗!」
琉特勃然大怒,大吼一声,随后纷纷刀出鞘,箭上弦。
(这样下去会打起来,真要那样就全白费了!)
「等等,珍妮的确是个又胡来冷血又可疑的家伙,但不是敌人!」
「好像相当诋毁我呢。〖也罢,冷血和可疑老娘我不否认!〗」
「棹人阁下,您疯了么!阁下竟然包庇伤害过吾等,残害过我等同胞的家伙……可恶,被洗脑了么!不,还是说一开始就是一伙的吗……实在不愿这么去想」
琉特没有理会珍妮的胡话,恨得咬牙切齿。棹人很庆幸他能保持理性。若他毫无迟疑,恐怕箭已经放出去了。
棹人拼命思考,打破现状应该做什么。
最后,他选择打出他认为当碰上兽人时最合适的一张牌。
「那个金色的女孩……珍妮·德·蕾,其实不是屠村凶手!」
「————您说什么?」
效果确如棹人所料,琉特显露出动摇。棹人松了口气。在身为武者的他们看来,与自己受伤相比,要更加重视百姓所遭受的牺牲。
这样一来,应该可以看作挽回一些回旋余地了。
棹人为了让自己和对方都冷静下来,很不易地以平心静气的口吻接着说道
「请务必听我解释。我现在正在和她共同行动。这也是为了防止你们所追查的虐杀犯所图谋的最终目的……你要是同意,我很想好好细说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有没有能静下来说话的地方?」
兽人们设了营地,这件事棹人已经知道,但他硬是装作不知情,向琉特这样询问。琉特表现得很迟疑,他的部下们也都很犹豫。
(还得想办法再推一把。快思考,能凭我个人的判断所能披露的底线到底是多少……)
此前耳闻的凶恶真相纷纷闪过棹人的脑海,那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足以从根本上动摇当今人类社会的炸弹级情报,草率披露恐令国际形势造骤然巨变。但是,给棹人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即便如此,棹人还是最大限度地深思熟地。
(在这里与琉特他们决裂会非常不利)
在这『世界尽头』存在什么,尚不清楚。但既然『肉老板』将棹人一行引到这里,可以确定这个地方一定很重要。但是,他们既没有准备,没有充足的人手,也没有据点。
(兽人的协助不可或缺。最关键的是,若跟琉特恩断义绝,与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斯建立起来的联系也将自然瓦解)
现在,棹人他们正在与大权在握的教会对抗,不能缺少能够成为后盾的势力。尚不清楚能不能争取到与兽人重新交涉的机会,搞不好世界在那之前就会毁灭。
(想要避免人与兽人互相争斗,但又必须争取并维持兽人对我的同伴意识)
棹人想到这里,攥紧拳头。他下定决心,张开嘴。
然后,他从最重要的手牌中选出一张。
将这张对人类而言十分危险的这张牌,打了出来。
「我想讲讲,教会隐瞒的真相」
这句话散发着浓浓的味道,足以令人怀疑虐杀兽人事件背
后有教会的参与和阴谋。
琉特一惊,兜帽之下的耳朵摆动起来。他以审视的目光直直盯着棹人。面对那双金色眼睛的追问,棹人回以沉默。两人的立场与之前正好颠倒,如今棹人成了隐藏情报寻求协助的一方。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
(但是,我们达成目标,应该也是在为琉特他们好)
棹人心怀阻止世界终结的信念。正因如此,他没有避开琉特的目光。
两人就如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相互注视。
不久,琉特闭上眼睛,后又睁开。他做出了某种决断,将手伸向正侧方。
棹人惊得肩头一颤,但他并不打算从利箭下逃走,也没有摆出反击或防御的架势。琉特直直地盯着这样的棹人,最后轻轻地放下了手。
他的部下们也齐刷刷地放下了弓和剑,解除了警戒态势。
棹人松了口气。由于紧张感解除得太快,以至于他的双腿哆嗦起来。琉特看着棹人的样子,眯起眼睛。琉特把手贴在自己红色的胸膛之上,然后恭敬地对棹人说道
「这是第二次了呢。欢迎阁下到来,人类公敌」
***
石头砌成的炉子里燃烧着红红的火焰。
在这封闭于冰与雪中的世界里,光与热的存在甚至令人感动。
现在,火上正架着铁锅,铁锅里舀入了雪。成块的雪缓缓融化,化作几乎不含杂质的水。小雏将花瓣撕碎,逐步放入锅中。水开了,染成了鲜艳的橙色之后,她在花瓣放出涩味前将其捞出。接着,小雏将果干切薄纷纷放入。在她身旁,是琉特部下中的一名灰狼兽人摆好的器皿。
就在茶水的准备稳步进行之时,琉特、棹人还有伊丽莎白围坐在了一切。
他们现在正在兽人的营地——移动式居所中休息。
抬头能看到顶部内侧为酷似伞骨的构造。小屋的材料使用的是便于任何人建造的,事先组合好的木材与兽皮。在圆形的地面上铺着地板,上面还铺了两层用多种兽毛一起织成的毯子。伊丽莎白说,那些素材是从卓越的魔法师的遗体之上剥下的毛皮,编有抵御寒气的纹样。
可能小屋整体都进行过类似的处置,里面暖和得令人吃惊。
棹人一行不再为寒冷所烦恼,正坐在地上交谈
「于是,我们就回了趟伊丽莎白的城堡。但『肉老板』已经……」
棹人继续向琉特讲述,同时瞥了眼身旁。
在许多双眼睛的监视下,珍妮正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她消除了妨碍坐下的环腰装饰,但因此下半身变成了几乎完全赤裸的状态。对方若不是兽人,恐怕会为不知道眼睛该放哪里而困扰吧。起初本安排将她分开囚禁在另一间小屋里,但因珍妮本人的一句话而做出了变更。
『徒有形式的囚禁就能让你们满意的话就请自便。不过,〖让杂鱼来监视就敢放宽心的话,那可真是蠢得没救呢。那样可活不长喔〗』
她一开口总会招惹兽人的不快,但这番话不无道理。
把珍妮关起来没有意义,唯有以毒攻毒才是正解。能对抗『拷问姬』的,恐怕只有『拷问姬』。话虽如此,也不能因此进一步惹兽人不开心。
大家悉心叮嘱珍妮什么也别说,于是她现在静静地保持着沉默。棹人见这个情况,也顺带消除了维拉德的幻影。他忽然想起维拉德消失前对自己诉苦。
『等等,「吾之后继者」。你一概而论地将我也消除,未免不太合理吧?对然我和她都很狂妄,但我们并不一样。嗯?你问我是不是忘记上次在兽人村落里说过的话?哎呀呀,连那种小小的俏皮话都不能付之一笑,那还真是太悲伤了呐。不过也罢,我终归是个已死之人,是平日里总被人随意遗忘的立场呢』
(现在想来,那并不是认同和接受,而是故意惹我讨厌?算了,不管他了)
棹人重新将精神集中在对事情经过的解释。
现在总算说到了他们到达『世界尽头』的原因。
「……也就是说,我们是飞到这里来的」
「原,来如此……哎,这种事令人一时间难以相信呢」
琉特吞吞吐吐地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太能够接受这些情报。
棹人也能理解他的困惑,毕竟这些话听起来一点都不现实。
(若非亲身经历,恐怕任谁都无法接受吧)
棹人取得伊丽莎白的首肯后,几乎将所有情报都向琉特和盘托出。
说着说着,棹人自己都觉得是在吹牛,但真相就这么滔滔不绝地从他口中讲述出来。唯独关于虐杀兽人的凶手这点,他强调教会内部的狂信派阀借戈多·迪奥斯死后的混乱掌握主导权,继而失控。棹人主张他们的意愿违背了人类总体的意向,还补充个人看法称,应该将对方与恶魔契约者一样视同为世界公敌。
(倘若兽人将那些视为『人类所为』的话,成功避免世界重塑之日便是黑暗时代降临之时。恐怕人与兽人双方都会死伤惨重)
对棹人的要求,琉特并未明确回应。考虑到他的立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即便得知真凶的身份,琉特也根本没有选择复仇的权利,一切都要交由比亚迪与皇族们决断。
(比亚迪是热爱和平,渴望百姓安宁的贤狼)
棹人愿意相信,她不会为复仇而开战。在此之前,琉特的面色渐渐变得苦涩,就像是嘴里嚼着一块用那兽人的尖牙也撕不碎的肉。
「唔,地下王陵沉眠的最初的恶魔,圣女的真相,尚在世的使徒……简直就像传说和神话呢」
「嗯,我自己来说有些不太合适,但我也这么觉得」
「若不是在这个地方听到这些,肯定会断定这些都是胡说八道吧」
「这么说……你愿意相信么?」
「嗯,不得不信。棹人阁下,不瞒你说,我们之所以能到达这个『世界尽头』,也是突然有神秘人物告知了方法」
棹人忽然想起被警戒网缠住时琉特说出的话。当时尽管对出乎意料的再会惊讶不已,但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说的话。
(那时,琉特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世界尽头」还有人类呢。被邀至此的果然不只有我们么』
「你们是『被邀请的』……对吧?」
「正是。还是先看看实物比较方便吧。请看」
琉特从堆在身后的货物中取出一张纸。棹人接过来之后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伊丽莎白也从旁边把头探过来。两人双双皱紧了眉头。
「这是……」
「……唔」
纸张左半部分用蓝墨水写着大串魔法文字,是介入转移魔法阵所用的术式。术式混乱之极,就连尚不精通魔法的棹人都能断定它的异常性。
另外,棹人想起以前『总裁』交给他的纸。
(那时,使用一次后术式就连同纸一并溶化销毁了)
而眼前这张纸在琉特他们他们完成转移后依旧保持着原型。棹人对那超出理解的机制怀着恐惧,目光移向了纸的右侧,上面罗列着没棱没角的手写文字。
『开端、过程、终结,一切握于神之掌控。
若要否定这真理,就来「世界尽头」吧。
将权利平等地赋予所有种族』
这召唤让人觉得有点诗意,在最后还附上了不合时宜的绘画。
那是个一块重磅的巨大带骨肉。
「…………唔,是『肉老板』的亲笔信呢」
「嗯,肯定是『肉老板』写的」
「凭这么点信息竟然就能断定……果然厉害」
琉特率直地称赞道。其实,棹人完全是仅凭带骨肉的图画猜的,但这里还是不要说破的好。棹人一脸严肃地将信还了回去。琉特重新看着文章,眯起眼睛
「当时看到内容的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是恶作剧。但是,我无法彻底断定。毕竟这东西送来时的情况,太不寻常了」
他说,这信送到了比亚迪的第三行宫。自从遭到珍妮的突然袭击,她便更换住处,加强警备。但不仅发现了这封信,竟然有人穿过了警备网,直接入侵到比亚迪的卧室里。
那是一只小型的龙。龙将信放在比亚迪枕边后便匆匆离开了。
纸上记录的术式通过兽人中稀少的魔法师之手立刻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上面记录着未知的坐标。
在私人兵团中很多人被珍妮造成的伤势没有痊愈。因此,比亚迪挑选天生恢复力高超且忠心耿耿的琉特,对他和他的部下们进行集中治疗。同时,她向坐标地区派遣斥候,获得情报。
私人兵团主力根据所得情报,针对环境进行了准备,然后转移。
实际到达现场后,琉特等人便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究竟是哪里。兽人虽然对圣女和神明缺乏信仰,但相关传说还是有所掌握。
这个世上存在着神明定义为『世界尽头』的地方,那里是由冰、雪、风与魔力所构成的清净之地。只有获准得知其位置的人方能到达。
「文章前半部分写着『开端、过程、终结,一切握于神之掌控。若要否定这真理……』听过棹人阁下刚才的
解说后我明白了,这指的恐怕是避免世界重塑。但是,对于赋予『权利』是什么……写信的人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的没错呢……『肉老板』要对所有种族说什么?」
「其实,我们扎营设警都还好,但后面该怎么做就很迷茫了。光凭这封信,根本什么都弄不明白」
琉特挠挠头。看来他们与棹人一行遭遇,对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话一时停止,棹人和琉特挽起双臂,伊丽莎白陷入沉思,屋内被沉默填满。此时,传来明快的声音。
「大家久等了,完成了!请趁热享用吧!」
小雏跳着舞似地端来了茶。她的笑容,用棹人的世界的话来说便是一股清流。棹人与琉特道谢后接过了碗。
棹人一时间品味着那蕴含果实酸味的,如同蜂蜜般的甜味。但伊丽莎白只是拿着碗,茶一口也没碰。不久,她嘀咕起来
「『开端、过程、终结,一切握于神之掌控。若要否定这真理,就来「世界尽头」吧。将权利平等地赋予所有种族』……若相信『所有种族』这个词,那么亚人族应该也被召唤到这里来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坐标。然后,『开端、过程、终结,一切握于神之掌控。若要否定这真理』,也就是……」
「是什么?」
「很可能,这里存在着能够防止神明重塑世界的『某种东西』」
伊丽莎白似乎已经知晓答案。棹人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强烈的冲击令他差点弄掉手中的碗。在碗中的茶就快撒出来的时候,小雏从侧面敏捷地将其抓住。
「没事吧?我不会让心爱的棹人大人脚上溅到一滴水的」
「啊,啊啊,没关系。不好意思,谢谢」
棹人这样谢道,随后猛地看向珍妮那边。面无表情的金色少女,嘴唇微微一歪,点了点头对伊丽莎白的看法表示肯定。伊丽莎白低沉地接着说道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余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嗯,我也是」
棹人短促地表示同意,但他将揭晓答案的角色让给了伊丽莎白。
琉特好奇地探出身来。伊丽莎白严肃地,再次开口说道
「这个地方啊————————」
「没错,是圣女大人的所在之处」
此时响起一个转铃般楚楚可怜的声音。
是聚集于此的所有人都不认识的人物,轻轻地开口了。
***
棹人身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个小个头的人物,从头披着深红色的布坐在那里。
那布的长度垂到了地上,如玫瑰花瓣般展开着。被那布半遮住的她,身穿同样的深红色法袍。她恐怕是教会的人。
最令人惊讶的,还是衣服下面的人。
突然闯入的入侵者,竟是个不满十岁的年幼少女。
她拥有朴素的亚麻色头发,一双澄澈得令人不可思议的琥珀色眼睛。剪得整整齐齐的留海,与她端正的面容十分相称。她的容貌,充分满足美少女的定义。但总觉得有什么——
(总觉得存在着什么——————致命性的不协调)
不论怎么看,她无非是个质朴可爱的少女。但棹人自身对她产生的诡异感觉却挥之不去。其他人似乎也是一样。而且,她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就已经确定她绝非泛泛之辈。
一名少女的入侵,让现场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琉特和部下们伸手触及剑柄,但对方实在太过年幼,不论是砍过去还是逼问都感到有所顾虑,眼睛里浮现着困惑。现场唯独小雏迅速地站在了保护棹人的位置上,摆出临战态势。珍妮眨了眨蔷薇色的眼睛。
伊丽莎白把胳膊放在盘起的腿上撑起脸,不快的心情不加掩饰地流露于表情之上,说道
「猜的果然没错。所以你才会出现」
「嗯,诚如所言。好久不见,伊丽莎白·蕾·珐缪。我还记得上次见你的事情。你即便知道我的名字,也丝毫不理解我所司职务的重要性。无知的羊儿长大了啊。竟然能够到达这里,真是不容小觑」
少女开心地呵呵一笑。伊丽莎白眉头皱的更深,棹人不解地歪起了脑袋。看来两人似乎认识,但关系恐怕不能算友好。
(这个少女究竟什么来头)
就在棹人的疑问正要脱口而出时——
伊丽莎白维持着最不开心的表情,恶狠狠地接着说道
「于是,你从王都跑出来没关系么————『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