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确实美妙,若非人类就更美妙了
若被问起自己人生中最为自由的时期,零崎人识的答案想必会是从十六岁到十八岁的三年之间无误吧。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随性如他的男人在面对问题时没有一丝敷衍而坦诚回应这种巧合的前提之上——但至少通过一个没有先入为主观念的第三者客观的观察,人识最为自由奔放的乱舞的时期,正是这三年。
放浪不羁的杀人鬼零崎人识。
不同任何人结伴,不与任何人相关,不借任何人之力,独自一人如同渡鸟般随心所欲的往来于日本全国各地。
自由奔放——自由自在。
不过,他的内心此时还远没有解放到可以与如此简单的成语相配的地步——甚至说,这是零崎人识内心最不可捉摸的时代。
将杀人鬼之外的表面身份,普通中学生·汀目俊希的外壳连同与‘食人魔’匂宫出梦的友情一并丧失殆尽,失去了决不该失去的精神支柱,通俗的讲此时他的内心早已是乱七八糟,不可理喻的了。
没有人可以理解他。
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
自己根本就不试图去理解自己。
而且,根本不试图去制御自己。
随心所欲,听天由命,为所欲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零崎人识比起自由奔放——更像是自暴自弃一样。
这种看法也不无道理。
蓄起长发,染上颜色。
戴上华丽露骨的耳环。
从幼年时期起就是自身象征之一的脸部刺青在一身攻击性装饰的包围下也黯然失色——
生活的相当随意。
明明隶属于‘杀戮名’序列三位的零崎一贼,自身却几乎毫不参与符合杀人鬼身份的活动——即使在中学时代,极度不情愿的情况下明明也被牵连其中,如今却变的越加怠倦起来——丝毫看不出专业玩家的风范,随便的简直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漫无目的的过着日子。
在失去了汀目俊希这个作为正常人的名字之后反而过起了真正如同常人一样的生活,想来实在是无比讽刺的一件事情——
但就连这种讽刺此时的人识也无法体会到。
最多是戏谑的‘卡哈哈’一笑罢了。
对多余的事情不作考虑。
必要的事情也不作考虑。
不代入感情。
对任何细节都不与关心。
这就是零崎人识当时的生活方式——并非气量大这么单纯,而是连能够容纳的容器本身都不复存在。
理所当然的,人识根本不可能会对什么‘微型战争’感兴趣,最多是陪着时常突发奇想般袭击自己的旧日友人今日死敌,匂宫出梦上演一场厮杀罢了。就连这位出梦最近也因为‘断片集’的命令参与进‘微型战争’,许久没有现身了。
甚至连一贼之中最为——或者说是唯一更为恰当——关注人识的杀人鬼零崎双识,人识的兄长最近也同样因为‘微型战争’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人识。
“呵啊,真无聊”
正因为是这样的非常时期。
才造就了他自由时代中,最为自由的一段时光。
“对了。不如,去干掉大哥吧”
这种想法在零崎人识脑中闪过,可以说只是十分自然的展开。
虽说实际上讲一点也不自然,甚至恰好相反,几天之前人识还特意为了下次与双识的会面准备了一条西阵织的领带——但这种野马似的跳跃思维正是那段日子里人识的典型特征。
或许正是多亏了零崎人识在这一时代中的自由奔放——才让他得以安然无恙的(随随便便的)度过自己一生中最为险峻的这段时期。
至极客观的讲,无论在精神层面还是肉体层面上。
此时的零崎人识恐怕都毫无疑问——处在全盛期。
无论面对任何挑战都时常会在临场时发生故障出现问题的人识,在与‘诅咒名’联军·背叛同盟的成员交锋时,却例外的处于最佳状态。至少,在交锋开始时还是如此——
当然,那种事情充其量只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到底能够起到多大作用这点根本无人可以定论。
总而言之。
零崎人识——正处在十七岁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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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某政令指定都市一角,漫步在商业街中央——正打算买些当地著名甜点充当午饭时,零崎人识不经意间留意到了周围的‘奇妙’之处。
不,不对。
恰好相反。
并非是留意到了什么——而是直到刚才为止,他的意识都不在此处罢了。
明明是周日的午后,商业街最为喧嚣,没有理由不喧嚣的时间段——视野中却空无一人。
或许是墨镜起雾了吧,如此嘟囔着摘下墨镜后,发现果然还是看不到任何人——不止是前方,即使回头望去,大街上也找不到半个人影。
即便是在午夜,这里也不可能寂静如斯——何况,蹊跷之处还远远不止看不到人而已。
就连一条狗都看不到——但问题也不在这里。
没有生气。
没有现实感。
仿佛不只是现在,今后也永远不会有人造访这条街道,此处已经被宣告结束了一样的氛围——直到刚才还门庭若市的商业街仿佛突然变成了废弃街区一般。
不。
何止是未来——就连过去也一样。
仿佛从很久以前这里就一直是这幅模样,甚至说现在才是这条街的真正面目——方才看到的繁华景象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人识正体会着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
(——不对)
(记得,这种事情——)
曾经听大哥提起过。
人识如此想到。
几乎本能的摆出战斗姿态——人识展开了回忆。
“人识君。作为一个玩家来说,你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虽然作为一个杀人鬼你还差得很远。换言之,虽然你还只是一个二流的杀人者,却已经算得上是一流的战士了”
兄长——零崎双识。
自杀志愿滔滔不绝的讲着。
他那居高临下,让人不爽的视线至今还记忆犹新。
“大概是托那位最近和你形影不离的好友的福吧?你身手进步之快实在是令人吃惊——不过呢,人识君。千万不要忘记,有些敌人,战斗技术在他们身上是完全无法奏效的”
无法奏效?
完全无法奏效?
人识当时疑惑的歪了歪头——如果没记错的话。
“不明白吗?以匂宫杂技团为首的‘杀戮名’七名,我所说的就是与之处在完全对极位置上的‘诅咒名’六名——绝非战斗集团的非战斗集团,关于这些人的事情。要说他们擅长战斗十分不妥——甚至说恰恰相反。他们所擅长的并非如何战斗,而是如何避免战斗”
‘诅咒名’——六名。
时宫医院。
罪口商会。
拭森动物园。
死吹制作所。
奇野师团。
咎凪党。
“要论本人零崎双识对于‘诅咒名’持有的率直印象——那就是‘魔法师’。或许说是超能力者更合适。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正常——属于异能。勉强的说,音使者的托奇(Boltkeep简称,不是二爷)就是与他们相似的存在——不过他们在性格上跟严谨而又带有禁欲倾向的托奇完全相反。怎么说呢,是一群相当有攻击性的人。所以人识君,即使明知是浪费口舌,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在满二十岁之前,你绝对不可以——对‘诅咒名’出手”
(咔哈哈——大哥)
(你说的话果然还是这么正确——一如既往的正确啊)
这一忠告——毫无作用。
令人无可奈何般,起不到任何效果。
(嘛,反正我的人生——不尽是这种事吗——)
可以感觉到脸颊自然的向上挑起——笑了出来。
确实,尽是些可笑的事情。
真是杰作。
不禁要怀疑自己最终的归宿是笑死一般——当然了,前提是自己能够活着挺过这次危机。
“哎呀——”
在人识向周围划出警戒圈的,前一瞬间——对手出现了。
出现这个表达也许不甚严谨。
只是——站在那里。
仿佛要永远站在那里不动一般。
仿佛很久之前就站在那里一般
在街道中央——昂首挺胸,趾高气昂,没有半点隐藏之意,堂堂正正的站着。
(可是——应该不在才对)
(直到刚才那里还没有人才对)
(就是说——并不是不在)
(而是没有看到,这种感觉吧)
逐步认清,分析着现状——零崎人识
“咔哈哈”
这样笑了出来。
“喂,我说—
—虽然不清楚你有什么打算,跟我这种——”
“且慢。且慢。且慢”
试图衡量自己与对手的距离——精神上的距离,人识决定先与对方交谈一番。然而对方却十分避讳般摇着手指,将话题匆匆打断。
(看来,是不用期待对方会有什么友好的态度了)
虽说从最初就没有这种奢望。
那是一名大概刚刚度过思春期年纪,体形瘦弱的青年。一身装扮虽然称不上堕落,不过还是略带几分颓废的印象。头发并不像是染过,而是带有一种不健康的棕黄。
戴有手套的双手之中。
握着一条一米左右的锁链。
“应该由我先自报家门才对。因为占据着此处的人是我,支配着此处的人是我,统治着此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下”
嗡嗡嗡,带有威胁意义的将锁链舞动数圈——少年报出了自己的家门。
“不才正是背叛同盟之一,奇野既知——病毒使奇野既知。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话虽如此,遗憾的是你所拥有的‘今后’却已寥寥可数了”
“……奇野”
感染血统啊,人识低喃着。
感染血统奇野师团。
在‘诅咒名’中名列第三——但是对某些人来说,他们却是‘诅咒名’中最需要提防的对象。
(所谓的,某些人)
(记得出梦那家伙就是这么说的啊——原因是什么来着——)
该死,怎么会想起他来。
脑中浮现出旧友的身影,人识慌忙扼杀住了心中萌生的感情萌芽——为了防止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余地,必须要陈早除掉隐患。
比起回忆‘奇野’的危险之处——这边的事要紧急的多。
“奇野,奇野,奇野是吧。不知这位奇野先生——找我又何贵干呢”
人识首先以言语相对。
尽量装出轻松的语气。
“单单是为了对付我这样的小混混,根本没有必要麻烦各位善良的市民们回避吧?竟然占用了整个街区,这种VIP待遇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呢。该不会是你认错人了吧”
嘴上说着,人识却同时也在逐渐完善着战斗的准备——将隐藏在身体各处的刀具,依照对方的身高,体型调整到便于使用的状态。
看样子,没必要急于亮出袖口里的武器呢。
仿佛自身就是一捆弹簧刀般,人识可以在任何时机从任何部位取出刀具。
“嗯,是了。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认错人了吧。决定了决定了,结论已经出来了。认错了认错了。没必要太自责,无论是谁都总有犯错的时候嘛,所以——”
所以。
虽然嘴上这么说,人识却根本没有认真的考虑过对手——既知认错目标的可能性。
虽然确实对遭到埋伏的理由有些不解,不过另一方面,自己有太多这样的理由而无从分辨也是不争的事实。
像自己这样的人——自己这样的鬼。
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处被人盯上都不奇怪——就算不幸丧命,想必自己也会‘是这样啊,确实没错呢’这么说着,心怀感慨的死去吧——人识不禁产生了这种想法。
此时的零崎人识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
自己面前的敌人,奇野既知——竟然真的搞错了目标。
“真是的,这种杂乱无章的语法,跟本不像传闻中讲的那般具有绅士风度嘛——零崎”
奇野如是说。
得意满面的,耸了耸肩。
“零崎双识,自杀志愿先生”
“…………”
想要用语言描述人识此刻那难以名状的表情与心情,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至今为止自己曾经历过无数的绝境。
作为鬼子也遭受着极为苛刻的对待。
本以为自己早已对意料之外的发展,悲剧和奇遇习以为常。
但是——即便如此。
(竟然把我——和那个变态弄错了?)
(和那个,困扰至极的变态?)
(变态中的变态,kingof变态搞错?)
无言的愤怒接连涌上心头。
“怎么了?自杀志愿先生。绝望了吗?自杀志愿先生。拜托给点回应好不好,自杀志愿先生。请你回句话嘛,自杀志愿先生。自杀志愿先生,你这样子沉默下去的话,不就好像你根本不是自杀志愿先生一样吗,自杀志愿先生”
“闭嘴,不许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原本还想等观察一段时间后再出手的,但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忍耐了。
将藏在双手袖口里的小型匕首唰的一声甩出,双手握紧把手——随后,像是夸耀一般将匕首相互敲击了一下。
“我再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虽然才刚刚相遇十秒,但我们已经没有交涉的余地了。我发誓一定把你杀死、解体、并排、摆放、展示来看”
“能做到的话就尽管去作好了——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想要杀死我也好、解体也罢、并排、摆放、展示来看等等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自杀志愿先生,你从与我相遇的那一刻起——”
奇野既知——将手中的锁链高高举起。
“——就已经中毒了”
投了过来。
(……)
(……啥?)
并没有掉以轻心。
虽然多多少少,不,应当说因为愤怒失去了大部分自我——但是人识还并没有无知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麻痹大意。
因此,比起说是大意——此时的情形应当说是超出了人识的预料才对。
超出预料。
正中盲点。
实在是——没有想到。
设想的外范围之外。
(明明刚才还舞的那么带劲,现在却把它扔了出去——)
(这种,跟外行无异的攻击——)
如此平庸,丝毫无法期待成效的举动,说不定自己还是第一次面对——所以,人识感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疑惑。
因此。
就像是著名棒球打手却漏过正中央的直球一样——回旋着飞来的锁链,重重打在了人识身上。
“咔”
强烈的冲击贯穿全身——这样描写,或许有些小题大做。
虽然多少会造成一些瘀青,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条没有任何机关与特别之处的锁链,被人不带任何技巧的投掷过来而已。
不用说折断骨头了。
连衣服也没能破开。
(——这算什么)
(可是,这——)
踉跄了一步后,人识立即站稳了脚部。同时,像蛇一样试图缠上身体的锁链也被左右两把匕首弹了开来。
这段时间里,对手已经一口气缩短了距离。
手中握着不知从何处取出的另一条锁链。
(魔术师——)
(——不对,是魔法师来着——那个笨蛋大哥说的)
开什么玩笑。
怎么会有魔法存在。
锁链肯定是藏在这身行头的某个部分吧,或是许直接拿来当腰带使也有可能。
“喝啊啊啊”
既知——将一米多长的锁链像长鞭一样朝人识甩去。
鞭子,跟任何其它武器比起来——当然,在枪械除外的前提下——都更加难以闪避。
虽然致命性,杀伤性上略逊一筹——但是它却拥有一般刀具钝器所不具备的柔软性。
想要完全闪过伴随着对方带有破空之声的音速一击——几乎是不可能的。
换句话说防御只是徒劳。
(……不过)
(话虽如此)
原本不可能回避的攻击——却被人识用匕首拨开了。小巧的匕首与锁链撞在一起——改变了锁链的轨道。
真的没有任何技巧。
完全是外行嘛,人识这么想到。
长鞭的特性根本没有被发挥出来——简直就像是用棍棒去驱散一团雾气一样浪费力气。以柔软,曲线性见长的武器却被拿来当作坚硬的直线武器使用。
根本称不上是鞭术。
更不用提锁链术了。
正因为与拥有名为‘一口吞食’的技巧,能将自己的双手运用的比长鞭更加灵活,并且兼备超越炸药威力的匂宫出梦相熟,人识才得以轻易察觉既知动作中那份难以想象是出自专业玩家之手的笨拙。
(说到底——两次攻击之间的间隔实在是太久了。如果是内行在场,在我第一次被击中的时候下一波攻击就早该到了。竟然漏过如此明显的破绽,太离谱了——)
一边想着,人识一边将既知的攻击尽数接下。
这一现状更加深了人识的混乱。
不可思议。
实在是——太没威胁了。
被误认为是自杀志愿先生,零崎双识而涌上头来的血液,渐渐回落了下去。
最初还需要两把匕首并用才能拨开的攻击,如今只要一只左手便足够。
即使这样还是绰绰有余。
轻松到,有机会查探既
知状况的程度。
说到对面的既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喝,喝——”
即使夹杂在笑声中,激烈的喘息还是无法隐瞒,明显是一幅疲劳的样子。
“呼呵——哈,哈”
“…………”
令人反感,这是人识率直的印象。
不,与其说是反感。
倒有些诡异。
(‘诅咒名’——就只有如此而已吗?这样的话,就算是小学生时候的我也能杀死他吧)
虽然这么想,虽然留有余地——但是那种诡异的感觉却挥之不去,甚至还有加深的趋势。
仿佛一片沼泽在不断蔓延。
令人不敢轻易展开反击。
渐渐的,习惯了对方的动作,仅仅用上半身的移动就能够回避攻击——但是即便如此,人识仍旧没有贸然展开反攻。
会不会是在引诱我攻击呢,如此警戒着。
从另一方面来想,对于既知也就只有如此程度的警戒而已。
或不会是在等我麻痹大意后才‘全力’进攻呢——至今为止那蹩脚的攻击会不会只是伏笔呢。
也只有这些尚值得警戒一番。
“……你是姓奇野——没错吧”
“什么?”
“难道只是碰巧同名同姓而已吗?这么说来,你好像还提到过什么同盟来着——”
“呵”
既知,做出一个笑脸——虽然明显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勉强做出一个笑脸后——
“——是背叛同盟!但凡被我们六人盯上的猎物,还从来没有一人能够活命,自杀志愿先生。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的错误可言”
“……完全是漏洞百出嘛!”
说到底。
人识之所以之到现在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击,警戒云云的理由也确实存在,但更为重要——更为根本的理由就是,只要有意,自己随时都可以展开反击这一点。
正因为随时都可以反击,所以才将其时机一拖再拖。
为了彻底观察状况。
为了反复确认状况。
虽然是认错了人,但是为了对付人识一个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对手,实力绝对不止如此——这种想法作祟。
但是,虽然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怎么开脱也于事无补,但是要说大意的话,这正是人识最致命的一次。
这种预测,不过是个人的自作多情,先入为主罢了。
而与‘诅咒名’交手时,又恰恰没有什么比自作多情,先入为主更令人忌讳的了。
这类想法,这类感觉。
谁会想到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诅咒,瞄准的并非动作上的破绽而恰恰是内心中的想法呢——要知道奇野既知所使的既非鞭术亦非锁链术。
而是彻彻底底的咒术。
“真是——杰”
作。
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最后一字。
不止如此,人识终于,连反击之力都不复存在了——左右手中的匕首从手中滑落,无力的掉在地上。
(唉……)
(啊,啊啊?)
并非遭到锁链的打击。凭那种身手,就算再继续挥舞一百年也不会擦到人识丝毫——连人识的一根毛发都伤不到。
但是,人识却突然跪倒在地。
仿佛大腿之下的部分突然消失了一般,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呃,啊!”
迎头砸在了水泥路面上。
更胜锁链打击的剧痛在全身游走,仿佛神经要比平时敏锐数倍。
但是,与之相对的。
肉体却仿佛不属于自己一样——动弹不得。
连小指都无法移动分毫。
无法运作。
运动神经似乎全面故障了一般。
“啊……啊,咔,咔咔啊咔咔咔啊,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喉咙和舌头也无法正常运作——连说话都无法做到。
好像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一样。
然而——意识却无比清醒。
头脑异常的轻快。
托这的福——对于此时自己所处的状况之凶险,能够清楚认知到令人厌恶的程度。
奇野既知——低头看着被碾死的青蛙一样趴在地上的自己。
站在上方,向下看去。
唰啦——唰啦——锁链渐渐停止了摆动。
“哈,哈,哈,呼,呼——总算奏效了。明明只有这样的体格,亏你还能坚持如此之久”
逐渐调整好呼吸后——既知开口道。
他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一样,听起来格外清晰。
“——早就告诉你了不是吗?你已经——中毒了”
“虽然此类观点总是因人而异——不过,在本人匂宫出梦看来,‘诅咒名’里最为棘手的,果然还是当数奇野师团。当然——我的实战经验也没有丰富到可以对‘诅咒名’六名一概而论的程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要说我和你,匂宫杂技团和零崎一贼属于战斗集团的话,那群家伙就是不折不扣的非战斗集团——为了不战而成立的集团。如果说我们是靠战斗杀人的非人类,他们则是不靠战斗就能杀人的非人类。在这一点上,想要找出各自属名之间的差异或许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序列第一位的时宫还是序列第六位咎凪,与之交起手来应该没有多大差别——所以或许有些像玩文字游戏一样,不过在六名之中,如果一定要选出一名不愿相遇的对手,我权衡之后的最终选择就是奇野师团。要问为何——因为那群家伙竟然会使用毒素,并且,还会利用空气。空气感染。感染血统这个称号确实名不虚传——那该是何等恐怖的暗器,比手枪还要犯规的多。无论是我这个匂宫杂技团最大的失败作,所谓的怪物,还是你零崎一贼最大的例外作,所谓的鬼子,归根结底还是以人类为基准构造而成的——再怎么离谱也不可能不呼吸。人识,在不呼吸的情况下你能活动多久?一分钟至少没问题吧,两分钟如何呢。五分钟的话——凭借努力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终究也不过如此。我也有我的极限。真正能够不靠呼吸活动的玩家全世界能找出一人就不错了。想呼吸就必须呼气,就必须吐气,这是作为生物的我们必须遵守的规则。而奇野师团则会干涉这一规则——在战斗之前便用毒素牵制敌人,用毒素侵袭敌人,用毒素中终结敌人——等到报出名号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从致死性的剧毒到完全无害的消毒药品,能够将无数毒素任意驱使的能力,确实十分恐怖,但是我更倾向于关注他们施毒的种类。面对防无可防的攻击,无论如何都无法抵御——那种对决既算不上战斗更算不上战争,只不过是单方面的虐杀而已。虽然他们在外面被称作病毒使——但是要我来定义的话,他们不过是一群胆小鬼而已。不懂任何美学,也没有任何节操——人识啊。虽然对你说这些大概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还是给你一个忠告好了——将来杀死你的人必须是我匂宫出梦,所以就算再怎么搞错了也不许跟奇野师团的人战斗。虽说那根本无法称作战斗就是了”
(……)
(对了——出梦那家伙,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唉。
既然早晚要回忆起来,为什么不能再早些呢——不过,和大哥一样,这些话都是在无效的前提之下说的,所以就算想起来也没有什么帮助吧。
就这样——人识的感慨到一段落。
回忆结束。
对了——非战斗集团。
虽说同为专业玩家,但是‘诅咒名’跟‘杀戮名’完全是不同的两个种族。
即使同处在暴力的世界——
他们和我们就像相隔两岸一样,完全是两种存在。
(到底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就算想明白这点现在也为时已晚了)
清醒的头脑,给出了人识这样的结论。
或许就像出梦提到过的,是空气感染——有或许是在今天早晨的早餐里悄悄下了一剂。不过所谓早餐都是丢弃在便利店后门的过期商品所以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总之,对方有无数的机会,所以手法也有无数的可能。
从逻辑角度出发,应该是在清空商业街的同时——恐怕就是靠空气感染的手法让人识以外的人群离开此处——在人识的身体上做了什么手脚。
随后,为了让感染的毒素更快的蔓延到全身——他才刻意蹩脚的舞动着锁链迫使人识加大运动量的吧。
为了加快呼吸的频率。
(也就是说——非战斗集团并不具备战斗技术是吗)
(相对的——他们拥有非战斗技术)
如果可以早点想通这一点——不。
就算在早些想通这一点,结果也是一样。
如果说人识还有什么手段可以应对奇野既知,那就是在察觉商业街空无一人的异状之后立刻逃走。
不过,既然在那一时刻人识便已经中毒,进行奔跑这样让脉搏加快的运动只会让现在的状况更快来临也说不定。
所以。
(中毒的时机已经没必要再考虑了——一
切都已经晚了。问题就在于,毒素的种类——)
虽然连小指都无法动弹分毫,但是还能像现在这样思考说明那并不是致命的剧毒。
不过并不能因此而安心。
或许中了就这样一辈子动弹不得,虽不致命却也要命的毒也不是没有可能——抛开这一切不论。
倒在敌人面前这一状况本身也就足够致命的了。
“呵呵呵——实际上我真是捏了一把汗呢。看来威名远扬的自杀志愿先生先生,对上我们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连传闻中作为称号由来的那把巨剪都没来得及取出不是吗——”
(……)
(……白痴)
人识轻蔑的想。
(这种小技俩怎么会对大哥有效——而且,大哥在取出‘自杀志愿’之后反而会变弱——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
令人火大。
没来由的感到火大。
自己会被跟那个大哥搞混这点本身就已经令人不爽,但更加不可饶恕的是——此时此刻,因为零崎人识的责任给零崎双识的名声抹了黑。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屈辱的呢。
(做大哥的累赘什么的——不如杀了我算了)
“嘛,请不用担心——自杀志愿先生。现在拘束你身体的毒素,属于镇定剂的范畴”
明明还没开口询问,既知却已经主动将人识此时最希望知道的事情讲了出来。
“具体来说是グラミタン酸トロリウム亚种——使身体强制性休眠的药品。不过种类却被划分为在剧毒,因为用药剂量不当的话也可能导致试验体永眠的情况发生。但在这一领域我可是专业人士,自然不会有任何差池。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意识还在吧?这又是另一种毒素的功劳了,通称天使之尘。正式称呼是PCP——说白了就是毒品。哈哈哈,你有看过‘城市猎人’这部漫画吗?”
“…………”
就算提出问题自己也无法回答,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既知却还是十分自豪的继续说着。
(试验体——连被害人都算不上啊。这群人的思维方式果然跟我们不同——)
“当然了,效果并不是永久性的,如果不持续用药的话很快就会失效。关于这点也请你不必多心——我并不打算现在就取你的性命,你的生命还有利用的价值,更何况”
既知说道。
像是将个人的主义主张单方面讲给人识听一般。
“——我可不想成为你们零崎一贼的众矢之的”
“…………”
“对零崎一贼所属的人和一匹杀人鬼出手,都会招致其余杀人鬼永无止境的追杀——‘杀戮名’七名,‘诅咒名’六名合计十三名之中唯一一名以复仇为动力行动的杀人工会。哈哈哈,或许是想象力太过贫乏——我完全无法想象复仇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为同伴着想的心情又能有什么意义和意图?虽然现在的状况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自杀志愿先生,就算你能反败为胜将我杀死,背叛同盟剩余的五人想必也只会嘲笑一番而已——”
“……咔咔咔”
人识口中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这是想笑却又没笑成的结果。
只是排名第三位的零崎一贼之所以被世人当作异端看待,关键原因就是其复仇心。
——换言之,就是他们的家族之情。
为爱而战,为爱而杀。
作为杀人鬼时的杀人行为虽然没有任何理由逻辑可言,但是作为家族成员时的杀人活动却总是带有明确的动机——这就是零崎一贼令人胆寒的第一特征。
如果只是针对这一点而论,既知的无法理解也并非他的个人责任——能够将这种家族爱理解透彻的,恐怕也只有一贼的杀人鬼而已。
不,说实话。
就算人识也不敢断言自己能够全然理解。
(就算如此——但是)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即使是我也能够却确信的话,那就是一旦我在这里丧命——大哥他们一定会出手为我复仇这件事)
(不过原本就是因为被误认为是大哥才落得现在的下场,所以根本体会不到半点感激之情就是了)
“所以我不会取你性命”
奇野既知如此说道。
“我并不喜欢战斗——不希望战斗,更不希望被杀。所以杀死你的工作还是交给别人去作好了——背叛同盟的职责就只是将你生擒而已。如你所见,我们可是很擅长生擒的哦,再怎么说也是回避战斗的专业人士——亲手结果你性命并成为零崎一贼之目标的诱饵工作,还是交给那位叫西条什么什么的狂战士小姐最为合适”
(西条?)
(那么……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跟那个‘策师’,‘微型战争’引发的事端吗?)
更胜寻常的灵敏意识,帮助人识从既知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现状来——虽然就算分析出现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此时的人识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想要挣扎都挣扎不了。
丝毫没有抵抗的余地。
(情况——已经结束了)
(所以——没有任何我能做的事情)
(因此,我就只有乖乖任其摆布了)
“那么,是时候该出发了。我在附近准备了汽车。虽然有些粗暴还请多多包涵,毕竟我的臂力还只是普通人的水平——”
说着,既知握住人识的衣领,硬生生的将他提了起来。
就算人识体格再怎么轻巧,在肌肉完全松弛无法支撑自重的情况下身体的重量也应该相当沉重——从只需单手就能提起来看,所谓普通人的水平还是过谦了。虽说是‘诅咒名’,作为生存在暴力世界的玩家,相应程度的锻炼还是不可或缺的——人识如此判断。
“哈哈哈,还真是轻巧呢。简直就像是一位娇小姐一样嘛”
接着,仿佛还要继续品评到手猎物的价值般,既知又揪住人识的胸襟,将他举到更高处。
能感觉到四肢离开了地面。
如同字面意思一样被当作小孩看待。
“不过,若我真的亲手结果自杀志愿独占这份功劳,想必也会遭到其他五人的嫉妒吧——就算不考虑复仇的风险,功劳这种东西也还是让出去对自己更有利。不过话说回来,第一个遇上的人是我真的算你运气好呢。如果我以外的其他成员先找到——肯定不会只受到这种程度的痛苦而已吧。地狱一般的痛苦与炼狱一般的屈辱,我敢肯定那都是自杀志愿先生未曾体验过的感觉——而我则不同,属于背叛同盟中的稳健派”
“…………”
此时的人识。
一边听着既知自顾自的长篇大论——一边吧唧吧唧的动着嘴唇。
试图移动嘴唇。
但是连嘴唇上都没有一丝知觉的他,就连以这种方式表达想法都不被允许。
因此人识的想法直到最后也没能传达给既知。
只是,如果人识真的可以开口,抑或真的可以移动嘴唇,那么它一定会对奇野既知提出这样的问题
“感染血统——奇野既知”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痛觉啊?”
再假设,奇野既知得意的对这个问题给出了答案,一定会是
“痛觉,我并没有那种东西。当然,这只是指现在”
这种感觉吧。
隶属非战斗集团的奇野既知,作为生擒隶属战斗集团的零崎人识(已经当作零崎双识看待)的对策之一,事先早已对自己下毒遮断了全身的痛觉。
为了让注入人识(双识)体内的毒素蔓延全身,亲自出手挥舞着锁链展开接近战是相当有风险的一个决策。
虽然被匂宫出梦称作是胆小鬼,但是奇野师团也决不只是躲在安全地带偷袭目标而已。
为了获取成果。
为了猎取成果——就必须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通过遮断自己的痛觉——奇野既知可以获得一种类似兴奋剂的效果,所以说人识对于他接受过锻炼的判断也只对了一半——随后才开展了这场绑架活动。
一只手,一条腿。
依照情况不同连失去性命也早已有觉悟。
“……唉?怎么?”
讽刺的是——
这一觉悟,却因为既知的无心之举——成为了现实。
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察觉,是因为既知封闭了痛觉的缘故。
封闭痛觉的既知,并没能及时的靠视觉发现这一事实。
抓住人识胸襟的双手——被染成一片红色。
就像将双手浸入了装满红色油漆的罐子里——又好像戴上了一双红色手套一样赤红无比。
对于既知来说,这一定是无比熟悉的颜色。
司空见惯的——血的颜色。
——并非既知口中的‘试验体’,而是身为‘试验者’的自己的血色。
“咦……咦?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手上布满了伤痕。
小指从关节外的某处折成两截。
无名指的指甲也不知何时脱落。
中指就只剩下原来一半的长度。
食指整根指头都已找不到踪影。
大拇指更是纵向断裂成了两半。
“这,这到底是,怎——”
“咔咔咔”
试图发笑的人识——再次失败了。
虽然在战斗中失手被擒,此时人识的胜利却也是一目了然。
不——虽说是胜利,但实际上人识什么也没有做。
胜负——早在战斗开始前就注定了。
(在你这家伙把奇怪毒素注入到我体内之前,结果就已经决定了啊——奇野既知)
(你从我十六岁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输给我了)
如果可以开口的话,认识一定会这么说吧。
理由很简单。
此时,人识身上的服饰各处——都设置有刀刃。正如既知用药品强化身体一样——对人识来说那些刀具也是身体的一部分,甚至说身体的全部。可以说,他的身上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衣领也好。
胸襟也好——都不例外。
若能把握好角度连金铁都可以斩断的锋利剃刀,像是装饰品一般被缝在上衣的布料夹层中——若是正常状态下的既知,根本就无法用双手接触那种衣物,更不用说用力将人识提起了。
刀刃入骨。
双手受到无可挽回之伤害的既知——若不是因为遮蔽痛觉的同时影响了神经——一定会反射性的松开手。
这对既知来说是错上加错。
但是谁又能指责这一失误呢。
毕竟人识又不是故意计划好的。
(不过,大概)
(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平日里用心与否的差距——并不能如此归结。
人识从未防备过这类情况的发生——毕竟不是‘策师’,人识还没有闲到一天到晚因为概率论和期待值等而困扰的地步。
虽说,平日里确实是闲的无所事事——不过这份差距。
(用那个白痴大哥的话来说——)
(这是为工作而杀的你们——跟为活着而杀的我们)
显而易见的,格差问题。
一边想着,人识挥下手去。
虽然本人没有任何‘挥动’这种主观的意图,但原本悬在空中的手臂突然失去支撑的话,作为至极寻常的物理结果——肌肉松弛,失去控制的手腕。
自然会反转着,向下落去。
像长鞭一样,伴随着破空之声。
掠过了奇野既知的脖颈。
“…………”
试图悲鸣的既知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这是当然了。
就算不靠什么毒素,只要割断一个人喉咙上的呼吸器官动脉,想要发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全身埋藏有利刃的零崎人识。
在手上,手指上——自然也不例外。
这一时期的零崎人识,就连十指的指甲上也全部装满了钻石刀片。
将打磨成刀刃装的微小宝石,用树脂牢固的附着在指甲上。
单是轻轻擦过——便能将人体组织像豆腐一样划开。
虽然不能做到杀死、解体、并排、摆放、展示来看这么复杂。
但只是夺人性命的话却再容易不过。
全身凶器且全身刃物。
全身狂气且全身刃者。
身处顶尖时代的零崎人识——
在再一次倒向地面的同时,将‘诅咒名’序列三位’奇野师团所属,背叛同盟成员之一——病毒使奇野既知,成功击退。
从这个世界上。
击退了。
“真是的——毒也好药也好都没派上用场不是吗,真是场无聊透顶的战斗”
再次重重摔在水泥路面上——
人识用敏锐的头脑思考着。
(不过,‘我们六人’就是说,还有五个像这样的家伙在打大哥的主意是吗)
开什么玩笑。
不去帮他一把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