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做了个梦。
梦到了非常非要遥远的记忆。
那是比父母遇害的时候更加遥远的过去。
是对人类而言,本不不可能存在的记忆。
「劫——醒了吗?」
祸黑劫睁开双眼。
朦胧的视野中映出一张人脸。
同时一注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咦?奇怪啊」
劫歪着脑袋,伸手去碰自己的眼角。通常,劫不会流泪。在他的记忆中,不论遇到多么悲伤的事情,他都不曾流过眼泪。但此时,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没有理由的落泪,令劫感到困惑。此时,眼前那位稚气未脱的少女纳闷地向劫问道
「咦?劫,你在哭吗?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难得一见啊,劫竟然哭了。究竟是个怎样的梦啊」
少女感到不可思议地说道。那头棕色短发跟她很配,大大的栗色眼睛眨了眨。
劫清楚地看到她的全身。
少女穿着红色基调的制服,将教科书与多本研究书抱在胸口。
劫想起了她。
她是『同级生』,名叫结城朝雾。同时,劫又在回味另外一件重要且当然的事实。
(祸黑劫是全寄宿制魔导学园——『黄昏院』的一名学生)
他不自觉地沉浸在入学典礼那天的记忆中。
出于『某个理由』就读『黄昏院』,这很难算是件愉快的事。当时,很多数新生在紧张中发抖,哭泣。规规矩矩列着队的同学们,无不在绝望与混乱中失意。
唯独一个人,唯独劫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严格却不失隆重的典礼结束后,他径直去了学舍。
在宽阔的学园中,各专业的宿舍与学舍零星分布。整个院地分布又如同一只雄伟的鸟,由中部向东西两侧展翼。许多学生似乎也被那威严的景象所震慑。
但是,劫并不动摇,稀松平常地往前走。此时,有人突然喊他。
『你,不害怕啊。好羡慕你』
劫转过身去,只见身旁站着一个个头小小的少女。
一眼就能看出她在害怕,因此劫回应道
『嗯,我不怕。要是这么做能帮到你的话,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劫向少女伸出手。少女眨了眨眼,但还是握住了劫的手,说
『你好温柔啊』
『我只是觉得能帮则帮,这和温柔应该不一样』
劫回应后,少女微笑起来。然后,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朝雾,结城朝雾』
自那以后,朝雾便一直和劫关系很好。
对这一切『确认』完毕后,劫问道
「朝雾,我……睡着了吗?」
朝雾眼睛瞪得滚圆,接着嘴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真是的,劫你总爱发呆呢。刚刚你自己不还说『我是不是做了噩梦』?另外啊,睡没睡着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觉得,这可不一定。目前我不是很明白……嗯,连我自己都觉得好蠢」
劫摇了摇头。那怪梦的余韵,就像依然贴在眼球表面似的。
他揉揉眼,向周围张望。这里是个宽敞的房间,四面的窗户用黑色帘布遮住。地上铺着绯红色的地毯,椅子面朝中央摆开排列。
这是一所圆形的巨型阶梯状讲堂。
此时,一年级所有人义务接受的【基础课程】正好结束。许多学生已经离席,开始各自的下一步安排。除了劫他们所属的魔导研究科,另外还能看到战斗科、防卫科、治疗科、建筑科等其他科学生的身影。
在这个『以某个目的特化』的学园内,学习是强加于身的义务。
劫不经意地放下目光,只见笔记本上留着歪歪扭扭的字。
——历史可分为两大部分。
——以【槐兵】出现前后。
「这些话讲得也太多了吧。我耳朵都起茧了」
「的确,已经背熟的东西还反反复复地讲,挺没意思呢」
朝雾叹着气说道。劫表示认同。朝雾重重地点点头,说
「就是啊。连你都讨厌了,那就真的烦透了」
「我没觉得讨厌吧,目前还好」
「真是的,是你太悠哉了啦」
朝雾吐出舌头。接着,她纤细的手指触碰劫的笔记。笔记中【基础课程】的内容足以激起不安,但不知为什么,朝雾抚摸着这些难看的字,脸上却挂着微笑。
劫感到疑惑,又将目光转向前方。
在讲堂中央,悬浮着一张由魔导结晶制造的巨大显示体。
厚实的结晶内部依然呈现着刚才教学中使用的立体影像。
影像中是一只可怕的异形。其外观看起来十分坚硬,却兼具富有肉感的丑陋,形状即有有机感又具备无机感,看起来又像虫子又像野兽,却又与虫子野兽都不像。
那异形的存在,俨然是机械与野兽的融合体。
劫的眼睛眯了起来。对那东西是何物,他做出了确认。
(——【槐兵】的【乙型】)
【槐兵】Kihei是鬼兵,也可写作机兵,怎样表述都无妨。
它们一味地袭击人。不为进食,是只为不断执行纯粹杀戮的存在。
简而言之,它们是人类的公敌。
劫回忆关于【槐兵】的讲座内容。
(【侵蚀期前】——、帝国历BE二十五年)
【槐兵】突然出现,袭击帝国。人类陷入混乱。据说当时的死者超过总人口的六成。帝国领土遭到无数【槐兵】侵犯,外交断绝,孤立无援。从此以后,看不到尽头的孤军奋战便被迫开始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遥远的过去)
当下,据说曾经存在的『他国』被遗忘已久。帝国通过发展独到的魔导技术,构筑起坚固的防卫设施。然后时至今日,短暂的和平得以建立。
这所学园也是其策略的一部分。
这里的学舍,云集了大量的学生。
包括祸黑劫在内的所有学生,都是【学徒】。
他们是学徒,也是士兵。是学习知识的人,为国效力之徒。
【学徒】们为了与【槐兵】战斗而存在。
(——可是、)
此时,劫意识的焦点重回现实。
讲堂中,磨损严重椅子成排成排地排列着。天花板上,炎魔法在结构复杂的银质灯罩中飘摇。身边,朝雾将研究书抱在胸口。
乍看上去,学园的日常生活中并没有透出骇人的战斗氛围。
继续沉浸于对现状的思绪,恐怕也并无裨益。
「好了……我也准备走吧」
劫慢慢把课本塞进皮包,然后一手拎着包站了起来。他留下一声「走了」便迈出脚步,结果朝雾慌慌张张地来到他身边,兴奋地说道
「听我说啊,我从朋友那里听到一件事。在广场上可以参观到下次典礼的演习!劫,你也要去研究科的学舍对吧?所以,咱们一起绕个路去看看,好不好?」
「啊,原来是这样……那就赶紧动身吧。你应该想尽量从头看吧?」
对于典礼的演习,劫没什么兴趣,但朝雾似乎想参观。
既然如此,就应该奉陪她吧。劫如此判断,并加快步调。
朝雾轻轻握住拳头,就像拿下一局似地点点头。劫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但还是点头回应。
尽管不是很明白,但有精神是好事。
朝雾有时言行幼稚。说不出为什么,劫在平日里总会去关照她。
为什么呢?她不时出现的幼稚举动,总让劫觉得很像某个人——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似的。
(究竟像谁呢,一直都弄不明白)
劫的心头萌生出不可思议的空虚感。那是一股强烈的,近似于『寂寞』的『空隙』。但他摇了摇头甩开那种感觉,继续前行。
那股空虚感,目前无法填补。
两人踏在绯红色的地毯上一路往前走,但中途发现一位还在坐着的同学。
他正死死盯着魔道结晶中放映出的敌人。
劫靠近他背后。朝雾轻声建议劫不要去管他。但是,那位同学身上释放的戾气实在太重,让劫觉得不管不行。劫将手放在他肩上,用尽量平静的口吻对他说
「和泉,该去研究科了。你还是别太钻牛角尖……」
「要你管!反正什么也不明吧,你这【白面】!」
劫被回以学园特有的辱骂。他的手也被挥开,在空中无意义地摆动。
在这所学园内,面具具有特殊定位。每逢典礼,人要佩戴狐狸或猫等面具,以此模仿帝都的祭典。那么,【白面】又指什么呢——那即是指未经加工的面具毛坯。
没有添加任何色彩与雕琢,白净平坦的面具。
空有整面白色的面具——【白面】。
其所代表的既不是动物也不是人,而是『来路不明之物』。
换而言之,和泉是在对劫说『你是个没有表情没有感情,来路不明的家伙』。
劫点点头,觉得
他此言不无道理。劫的感情波动的确比常人来的平淡。
用朝雾的话来说就是『总在发呆』,以和泉来看则是『来路不明』吧。和泉的思维才是多数派。但是,朝雾生气了。
她就像只尾巴被踩到的猫,大声嚷嚷
「和泉你太过分了,干嘛冲人家劫撒气!既然那么恨【槐兵】,你倒是别选研究科,选战斗科去呀!」
「朝雾,你这跟我选择一样的家伙可没资格说我。劫就是【白面】,大家都那么说!那种被流星砸到的幸运儿反正也不会理解咱们对【槐兵】的愤怒和仇恨,就会满嘴大道理」
「什么意思啊,真差劲!退一百步吧,劫要是『共存派』倒也罢了。毕竟是帮嚷嚷着『要跟【槐兵】和解』,让人不爽的家伙呢。但是啊,劫根本没那个意思,你怎么还针对他」
「没错,这家伙不是『共存派』那种疯子……就算这样,他没有哪个家人死在【槐兵】手上吧!他跟我们从根本上就不是一路人,你还总护着这种慢性子……」
「我的父母,也去世了」
劫淡淡地讲出事实,现场的气氛顿时冻结。明明是顺着话题在聊,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乐呢?劫感到困惑,微微歪了歪脑袋,又觉得有些尴尬,目光左右闪烁。
他们三个人都是孤儿。被这所学园收容的孩子,有七成如此。
在这里面,有九成家人遭到【槐兵】的毒手。但,劫并不是。
他的父母丧命于人手。
可能受事件影响,劫彻底丧失了幼年时的记忆。每当他想去回想,都会有剧烈的头痛袭来。大概由于事件太过不堪回首,他自身的潜意识拒绝抵达那段记忆。劫如此心想,便放弃取回与双亲共度的回忆。
事件的详情,他也从未听任何人说过,但据说是强盗干的。
劫也没有能够依靠的亲戚,于是流落至此。
帝都的孤儿会得到衣食住的保障。但作为代价,所有孤儿要被送到学园,强制背负身为学徒的义务,要么去战斗,要么效力于这个地方的维持。但是,只要熬到了毕业年限存活下来,很多人会在帝都跟前的隔离防卫地区安家。尽管他们的孩子规定要被送往学园,大多数学生仍以取得隔离防卫地区市民权为目标。
另外,以对【槐兵】的复仇心为代表,多种多样的理由也使得很多人留在学园。
把他们的家人也算在内,这里呈现出一个小国的模样。
学园内的情景,在人们眼中基本是和平的。
然而大家全都一样,都暴露在一定程度的生命危险之下。
(正因如此,在入学当天,多数学生紧张得发抖,其中还不乏哭出来的。保持镇定的人,大概就我一个吧……如今大家都已习惯,表现出从容。即便如此,和泉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呢……真希望能帮到他)
劫心里这样想到。另一方面,和泉不知为何动摇了。他小声嘟哝了一句『抱歉』,不等劫反问便粗暴地抓起包,拔腿就跑。朝雾松了口气,垂下肩膀。
「哎,他本性不坏倒是呢」
「是啊,和泉不是坏人……我们走吧?」
「嗯」
两人继续迈步,穿过讲堂。
此时,管弦乐队华丽的演奏声从外面传来。
* * *
广场上,用砖块描绘出复杂图案的地面上,又叠加上了魔法光辉所勾勒的花纹。由志愿者组成的管弦乐队踩着金与银的光耀,以有条不紊的动作进行着表演。
游行队伍中使用着魔法。应着声音,花瓣与精灵在半空中华丽起舞。
在周围,众多学生发出欢呼声。
劫发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她们是研究科的学生,正结伴参观游行。
束起的金发随风摆动,其中一人转过身来。她是朝雾的朋友。
看到二人,她贼贼一笑,从伙伴中钻了出来,来到朝雾跟前。
「行啊朝雾!邀到劫了啊。不过实话说,我对你的品味实在不敢恭维呢……行吧,看来我的建议有成效啊」
「够啦!还不快专心去看游行!很厉害喔!」
朝雾脸变得通红,推着朋友的背往前走,边走边大声喊道
「劫,我先去一下,你等我喔!」
「嗯,我会等到回来为止……关系真好啊」
劫欣慰地目送两人离去。就在此时。
顺着她们的方向看去——建在遥远另一头的有机质墙壁映入视野。
那不祥的外观,令劫禁不住眯起了眼。
那东西的构造,仿佛是将多种多样的野兽错综复杂地糅合而成。
其本质是由无数机械翼和无数机械脚所构造,拥有自动迎击装置的高水准魔导壁。
听说它是在比【侵蚀期】更加遥远的过去——于史前时代建造的遗产之一。整个学园都在它的包围之下。
据说,帝都也有不逊于它的魔导壁。但是,魔导壁不足以保护国家全境,尤其是位于普通城墙外围沿线的贫民区,防卫十分脆弱。
贫民区很多人临时离开帝都,靠遗迹谋生,失去亲人的孩子便随之不断涌现。
在这里尽管要服兵役,但不用担心遭遇【槐兵】偷袭,身在学园也算是拥有安全保障。
(————除非发生某个『例外』)
劫一边思考着这些,目光一边从魔导壁上移开。
有的学生在咖啡厅里放松,有的学生的在逛书店或武器店(允许学生自主提高武装质量)。只见一些女孩子一边吃着用精灵合成口粮做的蛋糕一边聊的不亦乐乎。
大自然赐予的食物并不足以惠及所有人,包括学园也没有那个余力。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没尝过合成口粮之外的食物是什么味道。但是,校内的生活水准并不低。
要说证据,眼前便有一个。那就是管弦乐队正进行着悠扬的演奏。
金属乐器高高扬起,指着半空。魔法勾勒的花瓣一齐绚烂绽放,在卷起金色的漩涡,在空中散开消逝。
现场一时寂静,观众们等待着下一曲演奏。就在此时,朝雾赶了回来。
她似乎和朋友争论了什么,只见她气喘吁吁。
「久等了。我、我们走吧!」
「游行还没完,你可以继续看啊。机会难得,你还是和朋友们一起」
「行啦!我和你一起走!说走就走啦!」
「是吗?嗯,那就一起走吧」
朝雾留下了游行队伍,和劫一起前往研究科。
学生的校舍和宿舍以按专业划分。
劫他们所属的研究科,外观以沉稳的绀蓝色为基调,是将黑夜破晓的那瞬间天空的颜色。研究科的设施质量,远远不及战斗科、治疗科与探索科。因这里床铺太硬,下水道会定期堵塞的问题需要改善,全体学生都写了请愿书。
另一方面,据说战斗科的设备无懈可击,其中唯有一线者才准许进入的中央总部尤为特别。在那里,坐拥着通往帝都的唯一的传送装置,还有各种集魔导技术之大成的设备。其构造本身也是,外观看起来犹如城堡般威严。但所谓的一线学生,听说也仅仅只有享誉最强之名的教师——【神乐】麾下的直属部队。
进入那里是莫高的奢望。对研究科的生活,劫也并没有什么不满。
「床也是,我觉得也没那么硬」
「嗯,劫,你说什么?研究科的床可是超硬的啊」
「有吗?只是我过于适应了吗?」
「没错!肯定是的!哎,好想早点拿到特许资格啊。只要为研究多多做出贡献,不止能存到钱,还能重新买张床把原来的换了,最重要的……」
「朝雾,你说过想养幻兽来着?」
「就是这个!我想从事关于幻兽和遗迹矿物的研究呢」
朝雾神采奕奕地作出回应。学生修完各专业课程,完成战斗训练,取得一定程度的资质,并从事研究或战斗任务的话,就能够获得工作对应的报酬。
朝雾一直期待着购入并饲育幻兽。
要参加哪个学科也基本是自由选择。乍一看,学园也处在和平当中。
但是,祸黑劫非常清楚。
(志愿加入战斗科的学生,绝大多数是对【槐兵】怀有强烈复仇心的人)
不然就是迫切需要钱,或者想取得隔离防卫地区优先居住权。而且,军队由学生对正规兵八比二的比例混合编制,经历定期的战斗后,最终约四成将战死。
(另外,当『例外』发生之际————、)
朝雾似乎从劫的紫色双眸中感受到了忧虑,她用娇小的身体跳到劫的身边。
「我们也有研究采集的任务呢」
「嗯,是啊。基本上也习惯了,大家配合得十分默契」
劫这样回答想让她放心。朝雾松了口气,卸掉肩头的力量,露出微笑。但那微笑,似是有些虚无缥缈。朝雾十指相扣,以执著的口吻说道
「我啊,想至少能为对【槐兵】作战提供后方支援,所以才选择了【研究科】。我并不后悔……我知道没什么意义,但我总在祈祷。当然,不光是为我自己,也有为劫祈祷喔?保
佑一定不要遇到危险」
「谢谢你,朝雾……可你说的危险是?」
「比方说啊,遇到【甲型】或者【特殊型】而全灭,什么的——……」
此时,祸黑劫的视野涣散扭曲。
恍然地,眼前被染黑。
一切风景被逐步置换。
这个变化,就如同翻到早已腻味的故事,将书页飞快翻过一般。
* * *
『劫——你醒着吗?』
祸黑劫睁开眼睛。
朝雾的呼喊回荡在耳朵里头。
整个视野被绿色所包裹。
在他跟前,是一面由高纯度魔导结晶构造的『窗』。
藤蔓植物在『窗』的另一头摇摆。但是,他全身上下被魔导甲胄所包裹,感知不到空气的流动。劫感到呼吸不畅,本想揉揉眼睛,却发觉全身被甲胄包裹着,手臂无法直接触碰到脸。于是他便作罢,摇了摇头。
「不,我没有睡着……大概,没说谎」
说出这话,他自己都不太确定,下意识皱紧眉头。的确,应该没有睡着。在『外面』睡觉等于自杀。而且,『探索中』根本不可能打盹儿。
(没错,我现在不在学园内)
劫终于察觉到这个事实。
现在,他们正在『外面』执行研究采集任务,证据便是包覆身体的魔导甲胄与充满绿色的情景。他不可能睡着,但意识的确莫名其妙地中断了。
总觉得,仿佛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一段漫长的,令人怀念的梦。
『真的?你说你醒着,可你的应答很不及时啊』
『他小子肯定打瞌睡了。【白面】根本不懂什么叫恐惧』
『和泉,你适可而止!』
『行了行了,打住。怀疑也无济于事。真敢在外面睡着也算胆大包天了……不过,要保持清醒,别再发呆咯?咱们早点完事早点回去——走错一步,都会丧命……罢了,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明白。非常抱歉」
学长在朝雾跟和泉后面提醒道。劫简短地作出回应。
透过结晶的通信魔法,排除了杂音、甲胄驱动音与震动,将通信传到耳中。
只去注意『声音』便会陷入错觉,以为现在也正身处平静的教室中交谈。然而实际并非如此,所有人都非常清楚,这里乃是死地。
与此同时,大家也都明白,其实『没那么夸张』。
劫一行正走在史前时代的遗迹中。
此处乃魔导技术开发的发源之地,也是至今仍被重重谜团包围之下的,一切的元凶。
在【侵蚀期前】,帝国领土内便有遗迹零星分布。
帝国国民从遗迹带回各种物品进行研究,令魔导技术得以发展。然而某一天,大量【槐兵】从所有遗迹涌现。那些【槐兵】袭击人,漫无目的地持续着杀戮。
那一刻起,永无止尽的战斗史便揭开序幕。
遗迹的全貌尚未解明,【槐兵】总数量同样不明。但是,对于一些遗迹,【探索科】集中尝试开发出安全路径。那便是将栖息的【槐兵】连包括【培养巢】在内彻底排除掉的区域,称作【清扫完毕区域】。劫他们所在的,正是那种地方。
之前报告出现过【槐兵】,但已经被战斗科杀死。在【清扫完毕区域】几乎不会发生连续出现新【槐兵】的情况。
因此对于这种地方,不会带上繁忙的战斗科,只凭魔导研究科的学生自己前往。
『那就出发吧。别再掉队了,好好跟上』
「明白。发生任何事也不会停下脚步」
『但愿什么也别发生了』
劫对通讯做出回应。学长又用开朗的话音应了一声。
劫的目光投向前方。近处是大面积材质不明的建筑残骸。植物在那些残骸上生根,不时还有小动物闯入视野,营造出一幕平静的画面。视野再投向更前方,只见同伴们列着队向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穿着哑光的黑色魔导甲胄。
那个样子,就如同从风景中截取出点点夜色。从迷彩效果考虑,这种形象可谓十分愚蠢。然而,魔导甲胄因其性质无法改变颜色,穿上它就像穿上了一套全身盔甲,活似童话里的黑骑士。由于它冠以甲胄之名,这也不失为一个恰当的比喻。
魔导甲胄乃研究科所开发的,最伟大的成果之一。
一般学生无法以肉身同【槐兵】作战。但是,他们穿上藉由最前沿研发成果制造的魔导甲胄后,便能够与【槐兵】抗衡。但是,魔导甲胄的原理其实大部分依旧『不明』,包括研究科内部也未能解明。
魔导甲胄运用了【槐兵】的生体部件。其工作原理,仅仅建立在『这样用,就能这样动』这种过去的研究成果上,绝不代表对【槐兵】本身已完成解析。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能以魔导甲胄对抗的,只有【槐兵】的【乙型】)
一旦遭遇战斗力更强的【甲型】或【特殊型】,终将难逃一死。但是,对于【乙型】级别的【槐兵】,凭普通学生就能应付,一定程度习惯战斗的人甚至能将其歼灭。甲胄的基础部件,已通过采集【槐兵】的【培养巢】实现复制。但是,为了不断发展的需要,必须获得新【槐兵】的遗骸。
为了与敌人战斗,不可缺少敌人的存在。
这是个巨大的矛盾。
但没有素材,研究就无法推进。
因此,魔导研究科的劫一行便来到这里,亲自收集【乙型】的尸骸。
『看到了————就是那个』
听到三年级学长的声音,劫紫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视野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个圆形的大厅。这里过去应该有过屋顶,但现在已不见踪影,现场只留下了柱子,地上满是矮矮的草。
那东西,就在大厅的中央。
劫的目光投向那异形物体。
躺在那里的东西原本早已见惯,但同时,不论看上多少次都会感到不协调。
那东西十分诡异,形状既像生命体又像无机体,外观既像虫子又像野兽。这次的东西与蜘蛛尤为相似,从那八条腿和红色玻璃眼Glass eye上都看不到重新运作的倾向。
劫冷静下来,确认从先行探索部队处获得的情报。
(——【槐兵】的【乙型】)
对于祸黑劫一行,对于『学徒』们,这是一只敌人。
接下来,他们要将其解体。
* * *
学长们以干练的动作展开作业。
他们看起来早已习惯这种工作,逐渐将【槐兵】解体。他们运用炎魔法加热到极高温度的刀刃配合甲胄的握力将各关节切断,就这样将【槐兵】拆解成可以搬运的大小。
这些工作,劫他们后辈们连忙都帮不上。大约用了十分钟,全部工程结束,后辈们列成队开始接收【槐兵】的碎片。轮到劫的时候,作为代表的学长拿起一块特大的部件。看来他听到了劫他们之前的对话。
『你好像犯了迷糊,所以给你这个』
「倒也没问题。就是觉得有点刁难人」
劫嘀咕着伸出手,巨大的爪子放到了他手上。沉甸甸的冲击透过甲胄传到身上。五年级的学长轻轻一笑,然后看了看周围,发出号令。
『很好,所有人都拿上了吧。那咱们就踏上愉快的归途——』
瞬间,学长的头飞了。
头部被魔导甲胄包裹着,被直接切断。
那头勾勒出漂亮的弧线,滚落在地。
几秒后,血液脱线地喷洒到空中。
接着,学长的身体转了半圈,也倒了下去。
先是几秒钟的沉默。过了许久,惨叫声爆炸式地响起来,一阵阵粗野的叫声化作漩涡。
『喂,什么情况,出什么事了?』
『学、长?不会吧……有人吗,快回答啊!』
劫暂时关闭通讯。
(不能让自己也卷进混乱中)
这种时候正应该由被称为【白面】的自己来做出冷静的判断。他对自己如此劝告,拼命保持自我。
劫在脑内确认目击到的东西。
刚才,柱子背后有透明的膜一闪而过。那东西比花瓣更柔软,比刀刃更锋利。那轻盈的样子,就像婚纱。有个好似人型的东西全身缠绕着那种膜,如滑行般走出来。
劫抵死抑制住想要否定的感情。逃避现实毫无意义。
他呼出一口气,重新打开通讯。
「————已确认,是【特殊型】」
同时劫也理解了一件事,他们正是踩到了『难得一遇的不幸』。当优先于效率的时候,人会突然被死亡所眷顾。这也是前人反反复复遭遇过的情况。
因此,答案已经得出。
面对【特殊型】,普通学生哪怕凑到上百人也无法抗衡。
小队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照这样下去,恐怕无人生还。
* * *
刀刃虚无地挥过,炮击释放出去。
安装在魔导甲胄肩头的炮台能对使用者的魔法附以指向性。雷魔法
精准射出,在短暂瞬间令【特殊型】僵直,但这就连拖延脚步都做不到。
几具魔导甲胄连同里面的肉身一并被膜抚过。
那动作就如同温柔地触碰肌肤。
瞬息间,甲胄横向滑脱,大量鲜血喷溅出来。
周围的草木被染红,惨叫声充斥大厅。
身在此处的如果是战斗科的学生,或许就能够做出合理的应对,但无法改变结局。劫对此非常清楚。哪怕凑够十几名老手,事先制定战术,付出大量的牺牲,都不知道能否击溃一只。那种情况,依旧是全灭的可能性更高。
【特殊型】——而且是当中擅长战斗的种类。遭遇过那种东西并存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同时,劫想起一个传闻。
在学园的教师中,有位享誉最强之名的【神乐】。加上那支精锐部队——他们的话,或许能够将其驱除吧。但是,如今根本不能指望他们能及时救援。
『赶快、赶快发救难信号、噶!』
『骗人的啊,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慨、咳嚯』
悲痛的临死惨叫声刺激着耳膜,后面是如同空洞般覆压一切的寂静。
死亡还在连续,混乱停不下来。
照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杀。
眼下失去了作为指针的前辈们,在惊涛骇浪般的惨叫声中,劫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要……不要……我不要啊。我还什么都没做,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啊』
『见鬼,见鬼见鬼见鬼见鬼见鬼见鬼!我、我……!』
朝雾和和泉的悲叹闯进耳朵。
劫猛烈心想。我不愿看到有人在眼前死去,那太过沉重了。
对于体会自己是多么无力的这种滋味,『早已』忍不下去。
血液、骨头、碎肉、死尸、火、泪。
无比悲伤的,某人的身影。
在眼前,某种——各种各样的情景发生闪回。
劫思考了几秒钟,对一切选项展开摸索。
出乎意料,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结论竟顺畅无比地浮现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我来做诱饵!所有人听好,三秒钟后全力逃走!」
『劫?不可以,为什么!』
『少开玩笑了,你这家伙!我才不想让你做那种事』
「和泉,你带上朝雾逃走吧。拜托了!」
劫将自己的音量调到最大,高喊出来,随即便切断了通讯。
他一瞬间感觉到朝雾和和泉说了些什么,但他连那些都没有听到。
包括两人说的话,其他人流于形式的制止,还有发自真心的叹息声,他都不再去听。
学生中,很多人对【槐兵】怀有杀意与憎恶。面对这蛮不讲理的事情,他们肯定会放声咆哮吧。但劫确信,不会有人追随自己。
研究科的学生基本都很胆小,没人不想存活下去。劫也没什么人望,唯一担心的就是朝雾一时冲动。但他知道,和泉绝不是会辜负所托的人。
劫下定决心,面对【特殊型】。
正好,【特殊型】在『玩』。
它灵巧地动着那薄薄的膜,将包在魔导甲胄中的脑袋抛起来,再接住,又抛起来,然后突然将那脑袋切成四瓣。黑色的头盔被切开,里面的东西飞撒出来,脑浆化成雨倾泻而下。
劫对准它脚下的膜,用拳头将刀刃重重击出。
【特殊型】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在刀被拔出来前,劫做好了炮击的瞄准,朝刀刃放射出雷魔法。
电击奏效,【特殊型】猛地弹开。与此同时,劫再次打开通讯。
「——散开!」
魔导甲胄群四散飞驰而去。有个小个头一时要朝劫身边赶过来,但被另一个人强行拖走。他们恐怕就是朝雾与和泉。距离顺利被拉开。劫用两人听不到的声音,低语道。
「——保重」
他轻轻挥了挥手。
一瞬间,他回想起典礼上的花瓣,以及朝雾的微笑。
学园中的平静一幕,如走马灯在脑海中流逝。但劫以毅力挥除这一切。
后面,只留下劫和【特殊型】。【特殊型】奇异地令全身的膜震动着。随即,其全身开始从浑浊的白色变成铁锈般的红色。
该开始了——劫调整呼吸。
(悲惨的,还在后面)
他也很清楚,【特殊型】在表示愤怒。
趁膜的震动平息之前,劫单手抽出刀刃,并借势倒向身后。
膜一闪拂去,在他一连串动作的轨迹上扫过。劫一边将草割断,一边向侧边翻滚,并连贯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特殊型】的膜在甲胄的背上轻轻拂过。
冲击传了进来,劫不寒而栗。但是,膜并没有触及到肉体。
劫感到不妙,不顾一切拔腿就跑,朝大家逃走的反方向奔驰。
劫逃向了遗迹深处。
只剩一路埋头奔逃。
直至死亡追上自己。
* * *
劫继续他悲壮的奔逃。他一边跑一边不时对遗迹墙壁释放炮击。
【特殊型】乍看上去处浮游状态,但那膜必定会接触地面。瓦砾能起到阻碍的效果。
但是,遗迹几乎不受魔法影响。劫寄期待于尽可能将自然崩塌的洞口扩大,或者切断植物。不出所料,他所做的这一切并没能多大程度地阻拦【特殊型】。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断拼死抵抗。
但是,直线通道已经被逼到了一半。
膜一闪而过,劫甲胄的脚部被切断。
「————啊、唔」
幸好没被削到肉身的部分,但冲击已令脚踝骨折。
他身体前倾,摔倒下去,随即忍下剧痛,确认周围的状况。在地上爬不可能逃脱,恐怕不消几秒就会被追上。他当机立断,脱掉魔导甲胄就地抛弃。
在这个阶段,祸黑劫的死亡已成定局。
从没有学生在『外面』抛弃强力的外壳还能最终生还。但这个判断眼下救了他一命。
「——————!」
身体顿时变细,劫藉此钻进了墙上的一个横向裂隙。
这个裂隙似是最近才自然崩塌形成的。而且幸运的是,裂隙一直通到很远。背后传来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劫寄期待于【特殊型】放弃追踪,自己继续向前。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他像只蠕虫继续往前爬。
就在此时。
肚子下面的触感忽然消失。
裂隙中似乎还有其他孔洞。劫什么也没能抓住,直接坠落下去。
这个坠落方式十分『异常』。
距离非常长。
劫在中途丧失意识,但最后重重撞在强化玻璃上,又被强制唤醒。
他全身骨头折断,内脏受损,吐出血来。并且,劫就这样直接从玻璃的裂口滚落下去。而此时,他不幸地被刺向半空的尖部挂到,腹部被夸张地撕裂开来,整个人掉进了玻璃制造的建筑物中。
血肉撒得到处都是。
只见白色的鸟儿振翅齐飞。
这个神奇的宁静空间,容纳了他的身体。
就这样,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不可思议地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没有悲伤。
只是扪心自问,自己完成了什么。
就这样,祸黑劫死了。
* * *
温润之物落了下来。那个将红色的一滴缓缓咽下。
重启开始————苏醒,觉醒,启动,点燃生命。
模拟神经回路试通。前所未有的庞大信息化作奔流,将『她』席卷。
喜悦。
冲动。
本能。
渴望。
欢喜。
祝福。
初次见面非常感谢久等了欢迎我的、我的,我。的?
我的祭品,我的食粮,我的主人,我的君王,我的奴隶,我的喜悦,我的命运————我的,新郎花婿。
就这样,那个苏醒了。
以少女之姿现世的,『世界的终点』。
* * *
祸黑劫睁开眼睛。先是红色的血液流进紫色的眼睛里。
视野发红,模糊。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发现有个美丽的,【某种东西】。
形似鸟笼的空间内,站着一个洁白清新的存在。
那眼睛如天空般湛蓝,发丝像雪一样晶莹剔透。
她手脚柔美,纤细紧致的全身犹如一柄钢剑。
劫愣愣地盯着眼前之物,思考起来。
(——人、人类?女孩子、吗?)
美丽的少女伸出手来。劫也无意识地动起胳膊。顷刻间,剧痛放射到全身每个角落。即便如此,他依旧强行把手抬了起来。可是,少女还是离得好远。
少女眨了眨眼,扯断了连接在自己身上的线缆,迈出脚步。来到劫的面前后,她执起劫的手掌。她的背上有某种东西展开了,周围的植物被切除。
大量花瓣飞洒开来
,近似银色的白花飞舞在半空中。
它们在空中静止一瞬,随即轻轻落地。
在这恍如充满祝福的情景中,她单膝跪下。
然后,少女吻了劫的手指。
「从此,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的翅膀将为你所有。初次见面,我的心爱之人,我朝夕以盼的恋慕之人啊。————我的名字是『白姬』。通称【谢幕Curtain call】」
就像故事中的骑士,
又像童话里的公主,
苏醒的少女对劫宣誓
「从此,不论你残缺、溃灭抑或万劫不复,我都将永远伴君左右」
劫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但不可思议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怀念之情。
在如梦境般遥远的记忆中,劫曾目睹过这一幕。
在那时,还有一张年幼的——无比悲伤的面影。
劫的眼眶微微浮出泪花。
少女的翅膀洒下蓝色的光,令劫的损伤开始再生。在这温暖的感觉中,劫轻声说道
「我也,好像,一直等待着这一刻啊」
「是呀,这定是侥幸,定是命运的安排」
少女微笑。不似人间之物的美丽面庞上,露出充满慈爱的表情。
那就像母亲,又像姐姐。
为什么少女要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呢?劫想不明白。另外,他对自己说出口的话同样感到困惑。但是,没有时间留给他对少女逐一细问。
滋轰一声,大地颤动。又有什么东西应声掉进了鸟笼里。
酷似头纱的薄膜闯入视野。
劫瞠目结舌。那是【特殊型】的【槐兵】,没想竟会一路追到这里。劫不寒而栗。此时若被袭击,死的将不止自己一个,还会把少女牵连进来。
少女循着劫的目光转向身后,将【特殊型】看在眼中。
劫拼命试图驱策受伤的身体,但全身上下除了胳膊全都像石头一样,毫无反应。
他朝少女大喊
「危险!快逃!」
「名字?」
「什、什么」
「你的名字,请告诉我」
少女对劫的呼喊毫无反应,再次凝视着劫,静静地等待回答。【特殊型】正朝她身后逼近,铁锈般的红色不停闪烁。
见少女似乎在得到答案之前都不会动,劫连忙喊道
「祸黑劫。快、」
「祸黑劫——注册完毕。劫,伤你的就是那东西是吗?」
少女伸出手,看也不看指向【特殊型】。
在她白皙后背上展开的东西晃动起来。这时劫才总算发觉,那是不祥的机械翼。她究竟是什么?现实依旧不给劫思考疑问的时间,【特殊型】正步步紧逼。
因此,劫一心继续劝说。
「对,没错!所以你也赶紧——」
「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是我的敌人」
机械翼咻地一挥。
没有丝毫现实感,【特殊型】被纵向一分为二。与那柔软的外观截然相反,内部构造沉重且厚实。数不清的生体部件暴露出来,然而这还没完,【特殊型】又被横向一切两半。
那动作,比弄坏玩具还要轻易。
少女用机械翼捞起残骸,像丢垃圾一样朝墙壁上一摔。
【特殊型】重重地撞在强化玻璃上,彻底四分五裂。
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劫感到难以置信。
少女缓缓露出柔美的微笑。
然后,她轻声说道
「以拘束,以隶属,以信赖献予你——我发誓,劫。我会为你杀死一切」
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祸黑劫的意识暂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