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该不会是杀人犯吧?”
我孙子铃江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危险的话来,佑辅震惊了。就连和她一起一边听佑辅讲话一边频频反应、异常愤慨的稻叶嘉彦也顿时“哈?”地怪叫一声,惊得目瞪口呆。
“杀……”佑辅和稻叶对视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杀人犯?”
“一个态度强硬、有点像半吊子黑社会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花哨大妈对吧?”
“嗯。小原是这么描述的。”
“然后故意在电车里大声吐槽,喋喋不休地把安槻和安槻人贬得一钱不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谁大清早就喝醉了呢。”
“对。据说本地人听得都快怒发冲冠了。当然了,我孙子老师您也知道,小原虽然平时容易得意忘形,但还是个挺好强的姑娘。连她自己都说如果再晚一分钟下车的话,她一定早和那人吵起来了吧。”
“没搭理就对了。那种人就是故意那么说,正摩拳擦掌地等着有人反驳他呢。想吵架想得不得了。”
“是啊。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照小原的话来看,那人态度挑衅,很是没品。”
“问题就出在这里。有人实在无法对他的挑衅熟视无睹,上前警告,结果两人争吵起来,最后那人被杀害。”没等佑辅和稻叶两人再次对视,铃江便用异常急促的口吻继续说道,“也不知什么缘由……那个被杀的人其实就是田之内老师的儿子。”
“不……”稻叶刚惊叫了一半义咽了回去,一只手娘里娘气地捂着惊得合不拢的嘴,另一只手搭在胳膊上。佑辅则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1
三月第一个周一。佑辅第一次听说“中年男人和花哨大妈”,正是在高一A班现代语文课堂上。
这里是位于安槻市中心的私立丘阳女子学园,本周后半周开始期末考试。考试范围授课和复习都已全部结束,不用再赶课程进度。佑辅本打算一边读读教室书架上供学生借阅的口袋书,一边优哉游哉地监督学生们上自习。
可刚一进教室,班长小原理穗就“老师老师”地叫着冲上前来,那气势简直像要揪住自己前襟似的。
“怎……”佑辅上身后仰避开了小原的冲击力,后脑勺却不小心撞在教室推拉门的门框上,“啊,好疼……怎、怎么了?”
“今天是自习对吧?”
“欸?啊啊,是这么打算——”
“不上课对吧。那就把这个时间给我吧。”
“啊?怎——”
佑辅都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儿,理穗就一副已经取得老师同意的架势,大模大样地站上讲台,用手掌啪啪啪地拍着黑板,大声喊道:“大家听着!快点坐回到自己位置上,听我说,一起分享这份无处安放的愤怒吧!”
“你发的哪门子火啊,小原。”尽管大家都在一阵桌椅板凳的碰撞声中回到了座位上,但四处还是传来“还没吃早饭呢”的慵懒声音。
“早饭又不打紧。喂,同样身为安槻市民,你们就不愤怒吗!我昨晚可是哭着睡着的,实在太不甘心了。”
“理穗,”副班长笛吹久美子提醒道,“不是不让你演讲,但总该先起立给老师行礼吧——”
“起立。”理穗把佑辅赶到角落里,站在讲台上喊着口令,俨然一副老师模样,“行礼!就座!”
可能是在这所过分重视大和抚子式礼仪的中学待了将近四年的条件反射吧,虽然老师这一关键人物还在门口呆站着,全班将近五十名学生已经跟着口令恭恭敬敬地起立、敬礼、落座。
佑辅叹了口气,把讲台让给理穗,自己像个学生似的坐在她的位置上。经验告诉他,一旦这个学生鲁莽失控起来,说什么都没有用。如果理穗有话想说却不让她说的话,整个事情就一点都进行不下去。
“事情发生在昨天,”理穗下颚上扬环视了教室一周,像在半空中画了个圆似的,“我准备坐电车去邮局。”
“昨天可是周日啊。”有人打岔道。
“我去的是车站附近的中央邮局。”
“欸,特意跑那儿寄什么去了?”
“星期天哎——肯定有什么特别原因。”
“啊,该不会是写给哪个男生的信吧?”
“天啊——小原写给男生?”
“哇哈哈哈哈,太恐怖了。”
“是真的吗,理穗?真去寄情书了吗?”
“好烦哪,你们。不是我的邮件,是去跑腿了啦,跑腿。我妈打发我去的——”
“跑腿?你去跑腿?”
“这才是真正的恐怖。”
“因为我妈说会给我零花钱的。哎呀,这都不重要。总之,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上午九点左右,我准备坐开往JR安槻站的有轨电车,就抱着母亲的邮件意志坚定地在电车站等。然后——”
据理穗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也就是周日,早上九点不到,她想坐开往JR安槻站的有轨电车,就在市中心街附近的电车站等车。
小原站得离乘车口最近,还有几位老人排在她后边。平时坐有轨电车的多是小学生,可一到周末,没有私家车的独居老人就成了乘车主流。
随着市内近几年的重新开发,再加上该站可以通往JR线,交通便利,所以附近陆续新建起不少以游客为主要消费群体的商务酒店。建设大潮热火朝天的场面仿佛在强行要求当地老人日常要“分居而栖”。
电车终于来了。理穗正要上车,却突然被人推到一旁。一名中年男性从身后挤上前来,嘴里说着:“不要慢慢吞吞、慢慢吞吞的。”又蛮横地冲司机大喊道,“这车去车站吗?”便第一个上了车。
男人一副棒球帽加墨镜的打扮,还有一个女人若无其事地紧随其后。(据理穗说)女人一头乱糟糟的茶色头发像个鸟窝,身穿豹纹紧身裤加廉价皮革外套,简直就是一个花哨大妈。两人乍看上去有点像黑社会夫妇。
“不过,现在想来,觉得说他像黑社会很蹩脚,”理穗如是说,“就好比明明是个除了老婆孩子一无所有的穷职员,却硬在夜总会吹嘘自己是总经理、惹人嫌弃的土包子大叔。女伴也超低级,不知是原配还是夜总会哄来的孽缘小三,心满意足地挎着路易威登的便宜货包包。”
单单这样的话,就只是一对毫无常识、旁若无人之徒招人嫌的故事而已,倒也很常见。但事情还有下文。那名中年男子上丁车后也毫不顾忌司机和其他乘客的存在,一直高声嚷个不停。
“安槻人怎么都这么慢慢吞吞、慢慢吞吞的,白痴吗。麻溜上车啊,麻溜的。喝了酒打起架来倒是挺快,啧。安槻这个鬼地方,安槻这个鬼地方,每次来都没什么好印象,治安也乱得很哪。”
到JR线安槻站之前,男子一直用这种语调一个人嚷嚷了五分钟左右。简而言之,他认为安槻人明明“慢慢吞吞的”,“喝了酒打起架来倒是挺快”,还补了一句“愣头青们就知道打架,治安才这么乱”,甚至以邻县县厅所在地为例,感慨万千地说了“还是M市好,又安静”之类的话。
之后他不知翻来覆去嚷嚷了多少遍“慢慢吞吞”“就知道打架”这两句话,没完没了地叫嚣着自己到底有多讨厌安槻和安槻人。电车进站停靠时,他喋喋不休的声音可以响彻整个车厢。电车发动时,他便以不亚于电车噪声的音量自暴自弃似的大嚷大骂。
“这种鬼地方,根本就不配我们这种T市出生的人。”
他口中的T市是M市所在县的邻县县厅所在地。①他这么做摆明了是向其他乘客,也就是向当地人挑衅,一看就是早盘算好了只要有人上前警告或是抱怨就跟对方大干一架。
①文中的安槻市以高知县高知市为原型,所以M市应为爱媛县松山市,T市应为德岛县德岛市。
“总觉得,”理穗的描述令人身临其境,就连本不打算插手的佑辅也不由自主地冲动起来,插话道,“这大叔是不是在安槻遇到什么很不愉快的事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应该是吧。说起来,他还抱怨过就连安槻的旅游车导游都是垃圾之类的。”
“这么说他们是游客喽,两人都挎着包。所以现在是外县游客即将返程之际过河拆桥,拿安槻普通市民撒气喽?”
“拆不拆桥我不清楚,但这也太过分了吧?”
“从他说话的口吻来看——”就连平日一向冷静、从不参与这种讨论的笛吹久美子都罕见地边歪头思考边插话,仿佛是自己被痛骂了一顿似的,“会不会是前一天晚上出去喝酒,跟当地人打了一架啊?”
“嗯,很有可能。”总为她那超乎高中生的成熟美貌所征服的佑辅下意识地转身面向久美子,“从愣头青扰乱治安这一说法来看,可能是在酒桌上和当地年轻人起了冲突,或者可能是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所以才如此愤怒不已。可这么做也未免太不成熟了吧。小原,那人的太太,虽然还不知道是否真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伴就什么都没说吗?就没有劝劝那位大叔谨言慎行之类的吗?”
“完——全没有。非但没有劝他,还时不时地帮腔赞同呢。”
“不会吧!”
“虽然那个花哨大妈声音含混,我没太听清楚,但至少看上去不是规劝的感觉,反倒像怂恿。”
“小原,你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冲动的学生们不满道,“你应该冲那过分大叔说‘既然这么讨厌就不要再踏进安槻一步,赶紧滚出安槻’的。”
“对!”理穗不顾礼仪地冲着讲台“哐”地踢了一脚,“问题就在于此。是我失误了。怎么说呢,我当时更多地感到茫然而不是愤怒。想象一下你们当时也在现场,真的很出入意料。虽说攻击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体,但突然就被陌生人骂得一钱不值。想都没想过会遇上这种事儿,更何况是在清爽的周日早晨。被不合时宜的恶意激流震惊的感觉。”
“不合时宜的恶意激流……啊。”
佑辅眨了眨眼,理穗这学生明明语文成绩倒数第几,倒好像挺能读小说什么的,时不时说一些奇怪的“文学”措辞。这一倾向在说别人坏话时更是尤为突出
“要放在平时,司机一定会趁红灯停车之际提醒他影响到了其他乘客,请保持安静,但当时司机什么都没说。我想司机一定也被他过于旁若无人的样子震惊,才没说出口吧。所以说再晚一分钟,哪怕再晚一分钟下车我都不会再沉默下去,绝对不会。”
“喂喂,小原,”学生危险的决心重新将佑辅拉回到现实世界,“绝对不能和那种怪人有牵连,否则只会自己吃亏。听见没,懂了吗?”
“可是,老师,”理穗平时都满不在乎地称佑辅为小佑,可今天却叫他老师,这也能如实地反映出她到底有多气愤,“可能怪我描述得不够详细,但真的很火大。终点站到了,大家都要下车。这次那个大叔倒是没有插队,又在后边嚷嚷着‘喂,赶紧下啊,麻利点,别慢慢吞乔的’之类过分的话。我倒无所谓,可其他乘客部是腿脚不便的老人家。他却像威胁似的冲着老人家们大喊大叫地说什么不要慢吞吞的,安槻人都是这副德行之类的话。甚至还说什么不管到哪儿都像蛆虫一样涌出来。而且居然还——”
作为市政再开发的一环,有轨电车车站站牌到JR线安槻站之间的马路一下子拓宽成了六车道,横跨马路的过街天桥也焕然一新。从站牌到车站必须经过那架长长的天桥。岂有此理的是,方才的那对大叔大妈居然一下电车就理直气壮地横穿了那条连红绿灯都没有的六车道马路,还理所当然地徒手拦住行驶中的车辆。
‘他们直接坐火车回了胜过安槻百倍的M市了吗?可这也太……”学生们也都被惊呆了,“那大叔肯定喝醉了。”
“大清早的就醉了?”
“清早起来就开喝的也大有人在。我爷爷就是其中之一。要没醉的话,就纯粹是个危险大叔。”
“没跟这种人扯上关系才是对的,理穗。”久美子异常冷静,“我知道你不甘心,但这次就权当被狗咬了一口,趁早忘了吧。”
“竟然被和那种蠢货相比,狗也太可怜了吧。”
也许毕竟没亲身经历吧,虽说包括佑辅在内的其他人都很冲动,但毕竟程度有限,同理穗比起来还是很冷静的。可能正是这一点让她心烦意乱吧,理穗的怒气久久难以平息。
2
该日放学后。佑辅在办公室给坐在左右两边的我孙子铃江、稻叶嘉彦泡咖啡时突然想起了理穗的话,便说给二人听。于是便有了铃江说那个中年男人是杀人犯的爆炸性发言。
而且遇害者居然是同事田之内义德之子。正如铃江所说,不知什么因缘,田之内还偏偏就是高一A班班主任。
“去年——不,已经是前年了。事情发生在前年年末”铃江啜了口咖啡,小心翼翼地讲了起来,生怕被周围人听到,“好像和小原昨天的经历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是指?”
“都说了完全一样啊。那是十一月最后一个还是十二月第一个星期日,田之内老师的儿子当时高三,也是坐电车准备去JR站附近的中央邮局,给心仪的大学寄申请书。”
佑辅缓缓地瞥了稻叶一眼,只见他一脸胆怯,像听鬼故事似的。与此同时还洋溢着一脸按捺不住的好奇心。我自己现在一定也是同样,一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毫无防备、不负责任的表情,佑辅心想。
“综合电车司机、乘客等目击者的证词来看,一句话,就是那天发生的事和佑辅所描述的情形一模一样。也就是说田之内老师的儿子和小原的经历完全一样。”
“你该不会是说……他也碰上了那个戴着墨镜、态度强硬、似像非像黑社会的中年男人和他妻子模样的女伴了?”
“对,据我所知,从头到尾都一模一样。简言之就是到车站之前没完没了地嚷嚷着什么安槻人慢慢吞吞的,喝了酒打架倒是挺快,每次来都没什么好印象,治安也越来越差,M市可比这种鬼地方强多了又安静之类的粗话。女人则身穿豹纹紧身裤,手挎路易威登的便宜货包包,两人不走过街天桥而是理直气壮地拦下行驶中的车辆横穿马路。所有细节都丝毫不差,完全一致。”
“怎么会……”总觉得像一场噩梦,或者说一句玩笑,一时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怎么会,呃。”
“但有一点和小原不同,只有一点。”
“哪一点?”
“田之内老师的儿子——名叫京太,京太下电车后去了中央邮局,寄了申请书。之后,不知何故,他好像又返回了JR线安槻站。”
“这又是为何?”
“大概单纯是出于好奇心吧,觉得那对没礼貌的家伙可能还在车站里,想仔细看看他们究竟长什么样。不巧的是,那两个人在车站也不停地说安槻的坏话,招周围人嫌。”
“居然……在车站?”
“巧就巧在可能京太当时那股考试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总之他好像特别冲动地上前顶撞了二人,说他们太吵太烦,叫他们适可而止。”
“后来呢?怎么样了?”
“后来就扭打起来。据说那个中年男人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一边吼着‘臭小子别碍事’,一边摁着京太的头哐哐哐地一个劲往水泥柱子上撞,看到JR工作人员前来阻止才和女伴一起逃离了车站。”
“逃离了车站?逃到哪儿去了?”
“那就不清楚了。总之风波姑且平息,京太也暂且回到家中。黄昏时分,他突然说自己不舒服,去了医院,可三天之后还是走了。”
“死、死因是打架时受的伤……吗?”
“嗯。警方追查了二人的行踪,但最终还是没有判明其身份,尽管有电车乘客回忆起了男子说过‘安槻这鬼地方,根本就不配我们这种生于T市的人’这一台词。可毕竟T市也很大,就算出生于此也并不见得现在还住在T市。他还说了M 市又好又安静,现在定居在M市也说不定。”
“所以事情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很遗憾,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佑辅甚至有些想吐。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田之内是女校老师中不可多见的温厚高尚之人,不沦在学生中还是在同事中都颇受仰慕。佑辅本人也视其为可敬之前辈,可自己竟然刚刚才得知田之内老师的儿子居然就这么死于非命,而且就是前年刚发生的事儿。
“对了……田之内老师有几个孩子?”
“只有京太一个。”铃江冷冷地答道,随即摇了摇头,仿佛看穿了佑辅的心事一般,“这很正常。田之内老师这人绝不会跟别人提起半点私事。京太的后事也只请了几个近亲悄无声息地举办了内部葬礼,没告诉学校任何一个人。就连校长、理事长都是后来才知道,大为震惊。你不知道再正常不过了。我也是因为正好有个朋友是田之内太太的亲戚,才偶然得知的——不然的话估计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佑辅试图想象独生子的生命就这样被突然夺走该有多荒谬。当然,这是无法想象的。即便只是试图想想,都会有一种仿佛被地底深渊所吞噬的呕吐感和无力感向他袭来。换作我是田之内老师……佑辅想道。我一定没法像他那样一如既往地工作。这一点千真万确。
“……可是”最近刚做爸爸的稻叶似乎也感同身受,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就连他平日里像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的说话方式听起来都更像是温柔,“如果昨天小原看到的那两个人就是前年案件的那对男女的话,就意味着他们又来安槻了?他们不是最讨厌安槻了吗?首先,他们自己搞出了这么荒唐的案子,居然还敢不知悔改、若无其事地重新踏上这片土地。难道就不觉得危险吗?真不知该说他们厚颜无耻还是神经大条好。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说她是美食家也好什么也好,总之就连享乐主义至上的铃江也罕见地操着一副厌世的沉闷口吻说道,“他们可能误以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什么!并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京太去世这一事实。”
“欸?啊,这样啊。京太是三天后在医院去世的。原来如此。所以关键的犯人们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罪行,也有可能
。”
“啊,对、对了。我孙子老师。”突然想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佑辅慌了神,“这种时候不应该报警吗?跟警察说有两个疑似前年案件犯人的人再度来到了安槻,请尽快调查。”
“这……怎么说呢……”
“有什么问题吗?”
“小原不是说那两人去了JR站了吗。也就是说他们昨天就已经坐上火车到外县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这倒也是,不过万一他们有什么缘由定期来安槻呢?万一真是这样的话,我想还是应该先报个警。”
“可谁去报警呢?”
“嗯?”
“就算警察感兴趣,也会直接找第一目击者小原问话吧。”
“那就带着小原本人一起啊……”话说到一半,佑辅突然有些不安,“一定有什么不妥吧,这样做的话?”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还是先和田之内老师商量一下为好。毕竟他是小原的班主任,而且作为案件当事人,他也有可能不想再将儿子的死旧事重提。”
“可这毕竟是杀人案。嗯——准确来说是伤害致死案,必须要由法律裁决不是吗?”
“问题在于田之内老师怎么想。老师可能觉得儿子也有过错.而且对方也并非有意杀人也未可知。”
“怎么会,”在佑辅看来,摁着头哐哐哐地一个劲往水泥柱子上撞的行为绝对杀意满满,别无解释,“怎么可能这么想。”
“不,不见得哦。正因为不确定才要和田之内老师商量。所以报警的事还是再等等吧。”
铃江是高一A班的副班主任,和田之内接触的机会比较多。既然她都这么提议了,佑辅也就不得不按捺住心头的熊熊怒火。
3
没想到三天后的早晨,周四,佑辅一进办公室就感到异常紧张,仿佛空气马上就要爆炸似的。
……不好了,”由于太过惊慌,稻叶的眼镜耷拉了下去,鱼糕横截面似的眼睛暴露无遗,“田、田之内老师被警察……”
“欸?”
“田之内老师被警察抓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
“不是被抓走了,”铃江在旁边断定说,“只是协助调查——以犯罪重要参考人的身份。”
“重要参考人?”这对佑辅来说简直就是犯罪嫌疑人的同义词,“到、到底出什么事了?”
根据稻叶、铃江两人的轮流说明来看,案子发生在上周日傍晚,也就是小原在电车里碰到无礼中年男女的那天。
市内繁华街。一帮客人正要到某居酒屋去,却在该店后面狭窄巷子里发现一男一女头部出血、倒在地上,便报了警。男子当场死亡,女子尚存呼吸。女子目前已住院,但仍未恢复意识。
随身携带的驾照显示:男子名叫松田静,女子则是他的同居之妻,名叫千崎昌子。松田的户籍所在地为T市,昌子的户籍所在地则为安槻。两人共同在T市经营着一家宠物店。但似乎不是什么正经店,好像平常总在做些可疑生意。
“户籍所在地为T市……这两个人该不会就是那个戴俸球帽配墨镜的男人和上身穿皮革外套、下身穿豹纹紧身裤的女人吧?”
“正是,虽然被发现时他们穿的并不是那身衣服,但说是在二人的随身携带物品——路易威登廉价包中发现了墨镜、豹纹紧身裤等。也就是说他们多半就是小原在电车里遇到的那两个人。”
明明是同一天,两人的衣服为什么不一样了呢……佑辅的脑海中掠过这一疑问,可当时却没工夫刨根问底。
“可警察是怎么知道遇害者就是之前电车里的那两个人的呢?”
“说来也真是巧了,报案人中恰好有上周日这两个人坐的那班电车的司机,说总之就是当天早晨在电车里没完没了大声抱怨安槻不好的那两个家伙,长相也很好认。”
“难不成警察由此追溯,挖到了前年的案件……之类的?”
“正是你想的那个难不成。谁叫他们两人实在是太显眼了。前年好像也在电车司机间广受热议。不知是谁说了句‘这么说来,前年也有同样一对男女在电车里做了这种没规矩的事’,传到了警察耳里。然后本案同田之内京太被杀事件之间的关联立刻备受关注——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该、该不会,”过度惊愕和狼狈使佑辅觉得凝固的空气像水泥块一样堵在他喉咙中间,“警方该不会是怀疑田之内老师袭击了那两个人吧……”
“很遗憾,正是你想的那个该不会。””田之内老师有不在场证明吗?”
“据偶然听到的消息来看,好像不能确定。据说周日一天都待在家里放松。妻子勉强可以算是证人,但毕竟是自家人。”
“犯罪时间呢?已经查明了吗?”
“说是下午四点左右。当时附近好像有人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声。但并没有人在那附近目击到可疑人物。周日傍晚不过是用来放空的空白时间段罢了。尤其在这种繁华街市里。”
“等等。”问了这么多之后,佑辅也终于恢复平静,可以认真思考了,“上周周日傍晚——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小原在证词里不是说两人早上九点前还在开往安槻站方向的电车里吗。估计九点就到了车站。也就是说照平常来看他们应该上午就出了安槻县才对啊。”
“确实有包括小原在内的好多人都目击到两人早晨去了车站。但并没有人确认两人是否直接上了火车。或许他们到了车站之后没上火车又返回市内也说不定呢。”
“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仔细想想,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事儿本来就很奇怪吗——前年年末杀了田之内老师儿子的两个人居然今年又再度出现在安槻。”
“我也正纳闷呢。还说着和前年同样的坏话,且不提动不动就爆粗口,居然连服装都完全一样,真是没想到。棒球帽配墨镜、豹纹紧身裤加便宜皮草外套,外加路易威登廉价包包,仿佛在说大家要牢牢记住这个特征啊。”
“莫非……今年的这一对儿根本就不是前年的那两个人?”
“也有这个可能。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两个不同的人不惜变装假扮前年出现的无礼二人组,还模仿得丝毫不差——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嗯……我也不知道。”
“警察应该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吧。”稻叶双手交叠捂在胸前,像在祈祷些什么,“如果今年这一对不是前年那两个人的话,这次的案子就和京太遇害一案毫无瓜葛了。”
“但愿如此……”
4
佑辅大口喝着杯里的冷酒,陷入沉思。这里是他常光顾的居酒屋,刚刚开门.店里只有佑辅这一位客人,坐在吧台前冥思沉吟。
上周日小原遇到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前年杀了田之内京太的那两个人——他以此为前提展开了自己的推理。
小原理穗遇到的这两个人是松田-千崎组没错。电车司机也确认了死者就是电车里的那两个人。可松田-千崎组并不一定就是前年年末杀死田之内京太的那一对儿。
为方便起见,姑且称前年的那两人为X组。X组(至少那个男的)确实在电车里说了自己来T市。但在没有搞清楚此话是真是假之前,仅凭松田也出身于T市无法判定他们和X组就是同一帮人。从现实情况来看,倒不如认为他们不是同一组人来得更合理。
松田-千崎二人出于某缘由模仿了X组。痛骂安槻时说着同样的话,在电车里穿着和之前一样的衣服,单从这一不自然现象来看就一定没错。问题在于他们模仿别人目的何在。
虽然并不情愿,但佑辅还是不得不怀疑起松田-千崎二人和田之内的关系来。简言之,松田-千崎二人的一连串无礼举动会不会都是受田之内所托?
田之内不知通过何种途径得知了X组再次来到安槻,但出于什么难言之隐无法亲自报警,便委托松田-千崎二人假扮成X组。以期前年那两个人又回到安槻这一传言在电车司机、乘客中传开,最后传到警察耳朵里去。
对田之内来说,他只想告诉世人夺走儿子生命的x组的存在,以期使其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但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合作人松田被杀,千崎也受了重伤,生死一线。
松田-千崎二人为何惨遭袭击呢?其原因就在于二人在电车里上演的无礼“把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最有可能袭击他们的便是真正的X组。得知有人模仿自己后,X组当然觉得可疑,当面逼问他们究竟有何居心也不难理解。结果真假四人组便争执起来,最后演变为杀人和杀人未遂事件。
如果这一假设成立的话,田之内虽然确实并不是袭击松田-千崎二人的犯人,但却和案件本身有着极为重要的联系。不,何止如此,甚至说整个案子皆因他的委托而起也不为过。
法律责任暂且不提,作为田之内本人来说也还是很痛苦的吧。本想为儿子昭雪,却落了个让无辜协助者白白死去的结果。
“——怎么啦,发什么呆呢?”正当佑辅苦于无法排遣胸中烦闷之时,发现
眼前有手掌轻晃,“学长?”
“嗯?”抬头一看,只见大学学弟匠千晓正满脸轻松地盯着自己,宛若幼儿园时画的扭曲简笔人像一般,“什么嘛,原来是匠仔啊。”
“出什么事儿了?一脸严肃的。”这人即便寒冬腊月也会先喝杯冰啤酒,并视其为哲学,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就先点了一大杯生啤,“又失恋了吗?”
“嗯?什么叫‘又’,什么叫‘又’。叫别人听到多不好。怎么只要我一烦恼你就总联想到失恋?”
“不是就好。学长的失恋故事太漫长,一整晚都讲不完。”
“那是自然。我可是有很多故事值得一诉衷肠呢。”
“这次又是什么样的女子?”
“都说了不是女人的问题。”
佑辅从前年年末的案子说起,将事情经过以及自己刚刚得出的假设都详细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学长现在是因体谅田之内老师内心的想法而失落的对吗?”
“正是。毕竟是位责任心极强的老师。就算不会被追究法律责任,他也可能主动承担道义上的责任,向学校提出辞职什么的——”
“我倒觉得这不可能。”
“欸?”
“因为田之内老师应该压根就没托松田-千崎二人假扮什么别人。”
“你怎么知道?”
“你想啊,田之内为何非要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方式告知警察X组的存在呢?”
“这个嘛,缘由众多。比如,前年为查明儿子之死一案的真相而纠缠不休,以至于遭警察嫌弃、没人理他之类的。”
“退一步讲,就算真有类似情况,可为什么非要将如此微妙的委托交给外县人做呢?”
“因为托当地人的话可能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会碰到认识的人吧。”
“可你不要忘了,松刚-千崎二人可是在T市经营可疑宠物店的那种不太正经的人。从你的描述来看,田之内老师可不太像是会和这种人打交道的人,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打过交道,也很难想象田之内会放心大胆地将私人之事托付给这种人去做。”
“——被你这么一说,”待千晓干掉杯里的啤酒,佑辅又给他添上冷酒,“我也越发这么觉得了……”
“虽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换作是我的话,我就赌田之内同松田-千崎二人毫无关系,也没托他们办什么事儿。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背负什么不得不承担的道义责任,也没必要从学校辞职了不是吗?”
“可如果田之内老师同此事毫无关系的话,松田-千崎二人模仿X组就一定是出于其他原因了。”
“那是自然。”
“那你小子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吗?”
“我怎么知道,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要是能推翻松田-千崎组和X组并非同一拨人这一前提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欸,什么?”
“在我看来,学长对松田-千崎组和X组并非同一拨人这一点深信不疑不是吗?”
“深信不疑?我也并没有那么——”
“假如这两组人其实都是同一拨人的话,这次案件就必然和上次的案子有关,而田之内势必会被怀疑成杀人凶手。而学长无论如何都想避开这一点。我想这种下意识抵触才是学长对此深信不疑的根本原因不是吗。”
“可、可能吧……”
“就算两组男女是同一拨人也应该先冷静分析不是吗。在这一基础上也有可能得出田之内和本次案件毫无关系的结论啊——”
“欸,真、真的吗,匠仔?”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我只是说明明也有这样发展下去的可能,可学长却一开始就忽略了对这一可能性的考虑,一点都不像你——”
可能确实如此,佑辅心想。细想起来,当时只是觉得从现有情况来看,松田-千崎组和X组不是同一拨人的假设更有可能,但并无确凿证据。
“——看来要从基本问题开始从头考虑了。”
“嗯,再好好想想。”
“我会从零开始重新考虑的,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可得告诉我啊。”
“知道了。”
如果想到什么好点子的话,这顿酒钱我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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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此话当真?”千晓的眼睛明明刚才还只像蜡笔画的圈,现在却突然变得有血有肉、光芒四射,“太好了,我也要全神贯注投入思考了。”
“啧,你小子还真够现实的。那就从X组为何对安槻如此不满这一疑问开始想起吧。X组为何偏要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旁若无人的举动呢——你怎么看?”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们停留安槻期间遇到什么不愉快之事喽。为泄心头积愤才在临别时对普通安槻市民翻脸不认人的。”
“嗯。X组多半是前一天晚上喝了点酒,跟当地人,而且应该是和年轻人起了什么冲突。甚至有可能打了一架,X组的男子被打得落花流水。这一点从他在电车里那番话的字里行间里也能充分感受到。由于实在难以抒发昨夜屈辱之愤懑,他便不由自主地在电车里拿毫无关系的普通安槻市民撒气——可这又是为什么呢?X组为何非要在电车这一公共场合宣泄不满呢?”
“可能因为听众越多越有宣泄的价值吧。有听众远好过独自一人絮絮叨叨地抱怨。而且大声嚷嚷抱怨安槻不好的话,不久就会有看不下去的当地人上前警告。这一点也有可能正是他所期待的。简言之,X组是在找碴打架,以泄昨夜之愤。”
“不……应该不是这样的。”
“欸,此话怎讲?”
“X组肯定并非想跟全体安槻市民找碴打架,反倒害怕真打起来。你再仔细想想,京太前年星期儿去中央邮局寄的申请书?”
“说是周日吧,我记得。”
“换言之,这天乘有轨电车的乘客都是自己没车、独自生活的老人们。其中大多数人腿脚都不太好。也就是说当时的情况是就算X组扯破嗓子抱怨安槻不好,当场也没有能站出来打架的人。”
“当场没有能打架的人?”
“虽然当时田之内京太这一年轻人也恰巧在场,但他们估计觉得京太一看就是那种会佯装旁观的人吧。总之,X组正是瞅准了这里没有人会被自己的谩骂激怒而有所行动,才一直骂个不停。之所以这么想是有根据的。”
“什么根据?””下电车到了车站,他还在不停地说安槻的坏话。是因为他料定这里也没人敢上前警告自己。不过X组最终还是判断失误。不知是受了考试期特有心理状态的影响,还是内心爱乡之情突然苏醒,总之同乘一趟电车的京太相当冲动地上前警告了他。还记得x组男人当时的反应吗?气得满脸通红,摁着京太的头一个劲往水泥柱子上撞。”
“确实。”
“可为什么呢?他一被京太顶撞就生气了。为什么?如果真想跟随便一个安槻市民找碴打架的话,京太的出现他反而应该再欢迎不过了不是吗。他应该边嘲笑着‘看我说得没错吧,安槻的愣头青果然动不动就打架’边高兴还来不及呢,别说发怒了。”
“也是。如果真想找碴打架的话,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台词就太奇怪了。他不是对上前顶撞自己的京太说了句‘别碍事’吗?到底是指别碍什么事呢?”
"可能是……别碍事,让自己再多骂几句的意思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说明他至少没打算找碴打架。”
“确实。这也正是我朦胧之中想说的……不过,假设X组对安槻的谴责不单是出于一时愤怒的粗话,就一定别有用心喽。”
“嗯,应该是别有用心的。”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有件事最有可能,就是X组前一天晚上和当地年轻人起冲突一事。”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在说明两者关联之前,我们先大致锁定一下那个年轻人的身份吧。”
“欸?”佑辅被酒呛了一口,“你说什么?”
“我想那个年轻人多半是商务酒店的工作人员吧。”
“那、那个,喂,”佑辅打断了千晓,那眼神简直像遇到骗子似的,“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根据还是有的。因为X组是从那一站上的电车,所以假设他们就住在那附近的酒店也不足为奇。而且对方对X组的身份一清二楚。要说旅行目的地谁对自己身份了如指掌.当数住的酒店了不是吗?”
“可你判定对方对X组的身份一清二楚的根据又是什么呢?”
“根据在于X组企图制造不在场证明。”
“欸……不、不在场证明?”
“是的。前年年末X组一系列行为的意义就在于制造出自己早晨乘电车到了车站,并且上午就离开了安槻这一印象。所以他们才特意在电车和车站里口吐狂言、惹人注目。二人盘算着一起完成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行为之后就在车站卫生间里换上不起眼的衣服,各自返回街市去。”
变装……佑辅觉得脑中一直生锈不动的齿轮突然飞速运转起来
。
“回到街市达到目的后,他们又再次返回车站。这次则打算尽可能表现得老实温顺,神不知鬼不觉地坐火车逃离安槻。”
“什么嘛。他们这么做目的何在?”
“都说了是想报复和自己起冲突的人——酒店丁作人员啊。具体怎么报复的就不得而知了。倒还不至于打算杀了对方,但就其特意制造不在场证明这一点来看,至少也是可能被捅到警察局去的过激报复。比如打他个落花流水或者抢走身上所有钱财之类的。”
“可这不在场伪装也太粗糙了吧。他们去了车站这一事实确实给人留下了印象。但只要没确认他们的确上了火车,所谓的不往场证明也不过是再含糊不过的东西罢了。”
“这就够了。X组认为这种程度就足够了。即便那个酒店工作人员突遇横祸,也不确定有多大可能性会怀疑到前一天晚上和他起冲突的房客头上。而且就算真被盯上了,只要没留下确凿证据,越是这种含糊暧昧的不在场证明才越是有效。他们觉得只要事先给别人留下自己昨晚被工作人员的态度所激怒一一从电车里的那番话来看估计是磨磨蹭蹭、服务怠慢吧一一边嚷嚷着再也不来安槻边返了乡的印象,即便有无尽的嫌疑也无法正式立案。可前年他们没能达成这一关键目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和田之内京太起了冲突,和他打起来之后便有JR工作人员前来阻止。X组无奈,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不得不如此引人注目地逃出车站。总之就是和原本打算的正相反,结果那天早上他们给人留下的印象全都是没上火车、没离开安槻等等。没办法,他们只好暂且放弃报复酒店职员——至少当时是这么想的。”
“至少?什么意思?”
“当然是说他们仍不甘心,今年又来挑战复仇赛的意思啊。”
“也就是说X组就是松田和千崎喽。可他们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害死了京太这一事实。说和前年一样的粗话、穿和前年一样的衣服,这样一来也许就会有人想起前年的事,自己的存在也会更加显眼。还是照搬原来的老一套。再次选了豹纹紧身裤、路易威登包包恐怕也是因为这是他们手头最显眼的东西了吧。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杀了人这一事实,应该就不会冒险模仿了。他们先假装去车站,然后又变装返回街市,以便报复那个酒店工作人员,而且报复得相当暴力。其证据就是他们复仇不成反遭对方毒害,男子被杀。”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儿吧。如果这一假说成立的话,自然就证明田之内老师是无辜的。”
“欸?怎么能证明他是无辜的?”
“杀死松田二人的凶手是他们去见的那个人——也就是说那个人并不是田之内。他们本来就不知道田之内是谁,即便真知道谁是田之内,也没道理特意去见曾被自己暴打一顿的少年的父亲。当然,主动悔改谢罪就另当别论了。”
“原来如此,确实。可是事情发生在前年年末,距今已有一年多空白期了。为何事到如今他们又重新燃起了复仇之心呢?”
“这么想可能有些牵强——”
“都现在了还卖什么关子,说来听听。”
“大概是命运弄人吧。松田他们本来已经放弃了报复那个酒店职员。但是出于某些缘由,他们必须定期到安槻来。具体是什么缘由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和千崎昌子户籍所在地为安槻有关。你觉得重回安槻之后,他们还会住原来那家酒店吗?”
“这……一般人应该会选择避开同一家酒店吧。”
“可他们好不容易选了别的酒店,却发现那个工作人员也在那里。”
“欸?喂喂,这也太巧了吧,怎么可……”佑辅刚想否定,却又转念一想,觉得也不是不可能。那个站牌附近现在已经林立着众多新建的商务酒店,“——居然和房客起冲突,就证明那个工作人员可能品行有问题。也有可能因此而频繁换工作。”
“确实,松田二人居然在安槻再次遇到他们最不想见的人。这样一来,即便多不情愿也会重新燃起复仇之心。松田一定会勃然大怒,甚至可能被妄想控制,觉得那个工作人员一直尾随着自己。据小原理穗说,松田好像是这么痛骂安槻市民的——说安槻人‘不管到哪儿都会像蛆虫一样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