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卷之五 奸邪无限

小早川隆景终于下定了决心倒向「西军」,引领大军走下松尾山。此举令本就胶着的战局更加混乱不堪:受浅井长政之命把援军带到山中的朽木元纲见到小早川军的异动,想当然地以为这颗定时炸弹终于要爆炸了。为了避免成为小早川军屠刀下的第一个牺牲品,朽木元纲正打算向同样隐藏在山中的石田佐吉等相良军守备队发起突袭之时——

为了救下相良良晴,将自己的命运与小早川家的未来等等一切统统牺牲掉的隆景,即将以「背叛之将」的污名永远铭刻在日本历史上之时——

不了解此刻隆景内心真实想法的山中鹿之助、石田佐吉、大谷纪之介、小西弥九郎,以及留守在如同空阵的本阵中,祈祷着弟弟平安归来的相良义阳都在心里不得不接受「战败的命运」终究到来之时——

引起乱局的松尾山,再次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态。

小早川军的先锋·宇喜多直家军的将士们在即将踏上山脚下的东山道时,居然一齐地将身体一百八十度转向,他们手中的兵刃整齐地对向了身后的小早川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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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连智将小早川隆景一时间也错愕不已。一旁的惠琼歪着脑袋:「莫非是……空便当?」

就在下一个瞬间,让军队转身的宇喜多直家用手中的采配指向位于山顶的小早川隆景,露出了阴险的笑容,随后大喊道:

「宇喜多军的混小子们!老子的算盘已经打出结果了!这场关原大战,赢家将是‘西军’!老子宇喜多直家从来是无利不起早,所以现在我们倒向‘西军’!!从现在开始,所有自称‘东军’的家伙都是宇喜多的敌人!首先咱们就把眼前的小早川军干掉!夺下这松尾山!万不可让小早川隆景把相良军的本阵给端了!!给老子杀!!!」

「宇喜多直家究竟在说些什么?!」隆景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决定倒向「西军」,并让宇喜多充当先锋下山开路的不正是自己吗?可如今的直家却让人觉得倒戈仅仅是他直家一人的判断,还把隆景标为是「东军」的敌人加以讨伐,这又是什么意思?!

对直家发誓效忠的宇喜多军士兵们一听到临阵倒戈的命令,每个人都不由得亢奋起来,登上刚刚走下的山麓,挥舞着战刀与长矛,直指尚在山上的小早川军。

「哈哈哈哈!大人果不其然在这里选择背叛了呐!呀啊啊!,尝尝宇喜多军的宝刀吧!!」

「这才是能在历史留名的天下第一的背叛大戏!!」

「这就是我们宇喜多军的战斗!受死吧!!」

以下攻上,乃兵家大忌。纵使两军数量相差无几,然而位于山顶高处的小早川军在地利上压倒性地有利,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杀,深谙兵法之妙的谋圣·宇喜多直家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除了直家突然发疯了以外找不到任何解释。

无法理解眼前局势的小早川军士兵们,也只能固守山坡,拼死抵挡住宇喜多军如潮水般的进攻。他们早就知道宇喜多直家背叛成性,在这场天下大战的面前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然而此时的景象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对于宇喜多直家那深不见底的阴谋的恐惧,萦绕在了每一个身处前线的小早川军士兵心头。而对之被直家的疯狂鼓舞的宇喜多军,所有人都在狂热战意的相互感染中争先恐后地冲入小早川阵内。至于为什么要和刚才还是「友军」的人战斗?哪有功夫去考虑那些!

备前武士的强悍名震日本,却也终究无法弥补这地势的局限。宇喜多的将士不断地被从山上射出的子弹与长枪击杀,前仆后继。阵势已经不复存在,然每个士兵都仍然发了疯似地冲入小早川军中横劈竖砍。

眼见着自己一手培育壮大的宇喜多军逐渐崩坏,宇喜多直家回身最后确认了一遍身后广阔的关原战场。军队已是岌岌可危,在前方督战的三名重臣跑回了直家面前。这三位被称之为「宇喜多三老」的武将,无一不是对直家忠心耿耿。即便是当初直家流落三备,形同乞丐,这三人至始至终也对自己的主公不离不弃。正是因为主从如此同甘共苦,才有了今天冈山五十万石的宇喜多家。这一次他们是想要劝说直家脱离战场的。

「主公!」

「小早川军在地势上完全占据优势!」

「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了多久的!」

「……抱歉啦,你们几个,一路行来陪我走到这里。如果觉得没什么指望了,赶紧从关原逃走吧。然后秀家就拜托你们了——你们几个听好了,活着逃出去,去侍奉秀家,明白了吗……我这个傻爸爸,到这里也就要当到头了么。实在是,抱歉了。你们的主子直到最后一刻,仍然还是一个懦弱的背叛者。」

「主公……」已是知命之年的三老无不因直家心中所虑跪地而泣。宇喜多直家从来也不在意关原大战的结果孰胜孰败,唯有令女儿秀家存活下去的「手段」才是他唯一考虑的事情。为此,他甚至将秀家交给弥九郎,去让相良良晴这个「敌人」来看护。如今相良良晴眼见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为了拯救自己的心上人,小早川隆景甘愿选择成为了「背叛之将」的「命运」。而直家就是为了万一可能出现的这种情况发生,才将已经占据的松尾山顶让出,令己军布设在山麓上的。

面色惨白的隆景带领着自己旗本从山顶下到了两军交战的最前沿。一开始她也被这一唐突的「背叛」惊得不知所措,但身为一名聪慧的智者,在试着用直家的思想重新审视一便战局后,隆景终于理解了宇喜多直家的意图。

「宇喜多……莫非……你是想……」

那是一个「背叛成瘾」的男人的熟虑。宇喜多直家是想替小早川隆景扛下「背叛之将」的污名,隆景不惜以性命相抵也要实现的「临阵倒戈」,将由宇喜多军代而完成。为了能守住南天满山相良军的本阵、为了给相良良晴能有时间赶回中部战场的机会、以及为了把小早川隆景从毁灭的定局中拯救出来——

因为有宇喜多军的阻挡,小早川军已经无法再从松尾山上下来,这样一来,宇喜多便可以阻止「西军」必败这一事态的发生。并且在其他人眼中,小早川隆景至始至终都是在以「东军武将」的身份战斗着,而倒戈西军,致使东军的大好形势化作泡影的卑劣之徒,乃「至奸至恶」——谋圣·宇喜多直家。如此这般,小早川隆景不仅直至最后仍然恪守着「毛利家之仪律」,还因为不计前嫌任用宇喜多直家这个彻头彻尾的奸邪之人,更显出隆景的流光德厚。即便是因为宇喜多的反叛导致东军兵败,责任也追问不到隆景头上。世人皆会同情隆景、赞服她的大义,痛斥宇喜多直家这个字面意义上的人间渣滓。

「……宇喜多……!已经够了!在这样下去的话整个宇喜多军都会毁灭的!别再继续这场闹剧了!你再重新考虑一下,选择倒戈是我自己的判断,一切责任将由我一人承担!你没有必要替我接下这骂名送死!!」

穿过层层兵士,隆景颤抖着向远处的直家大声呼喊着停战的请求。然而直家非但不为所动,还在又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后用洪亮的声音回应道:

「哈?叫我重新考虑?啊???哇哈哈哈哈!!天真!太天真了小早川大小姐!你以为本大爷·靠阴谋诡计和背叛暗杀夺得了备前美作五十万石的宇喜多直家大人会心甘情愿地去侍奉你毛利一个区区安艺国人一步登天的暴发户?!老子可是一直在瞅准着机会呢!能一口气彻底了断可恨的毛利家的气息,实现这‘最华丽的背叛’!所以我才会在东军胜利在望的瞬间倒向西军一方的啊!!看吧,大小姐!东军的胜机正要被我给一手掐灭了!!现在就看相良良晴能不能在这段时间中顺利脱险!如果成功了的话,战局就会一口气倒向西军!你是活该呀!哇哈哈哈哈!!」

正在狂笑不止的直家又从马背上掏出了一支短火铳,朝着隆景的方向射去。子弹并没有打中隆景,而是击中了隆景身后的树杈。宇喜多直家作为日本历史上第一个使用铁炮进行暗杀行为的男人,不到百步的距离是不会射偏的,直家从一开始便根本没有想取隆景性命的念头。然而这一枪却令隆景左右的旗本侍卫们纷纷怒火中烧,全员一齐备起了种子岛,誓要讨取宇喜多直家那个混账。

「自打老子将秀家和弥九郎送去相良良晴那里时你就该提防老子的!还是你单纯是以为老子只是怕两军大战万一东军战败,为了让秀家活下去才做个双重保险?!太天真了小早川大小姐!太天真了!老子可是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狠狠捅毛利一刀啊啊啊!!」

「……不要……再说了。宇喜多,求求你了,住手吧……别再继续这出闹剧了……」

「听着,小早川大小姐!所谓‘倒戈’的底牌,应该要这样用才对啊!一旦打出,就会让棋盘上无论敌我,所有棋子为之颠覆!!这便是老子宇喜多直家大人打出的最强一手!如此卑劣的手段,高风亮节的大小姐是不可能想出来的!听好了!‘关原最大的战犯’、‘日本历史上最卑鄙无耻的叛徒’,这些名号老子绝对不会让给你!这些作为战国武将来说最棒的名誉只能是

留给本大爷·背叛成性的恶徒——宇喜多直家的!!」

来吧!向我开枪,大小姐!只要扳机一响,宇喜多直家「倒戈西军」便会成为事实!

直家将手中已经没有子弹的短火铳抛下,向着不远处拼命阻止部下开枪、已是泣不成声的小早川隆景拍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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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宇喜多直家以「反叛」对抗小早川隆景的「倒戈」的同时,在山中留守的大谷纪之介等人的「命运」也面临一次颠覆。

高呼着「我等此刻加入东军」宣言的朽木元纲率领着数倍于守军兵力,正要由东山道朝山中展开攻击。可正当他刚要踏上山脚时,后背忽然被某种坚硬冰凉的物体抵住,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邪之感直冲元纲后颈,令他不寒而栗。这种感觉旁人恐怕无法理解,但元纲却对此再熟悉不过了。那分明是在朽木谷,与松永弹正饮茶之时——

「松松松松松松松永弹正?!!不不不不不可能!!松永弹正很久以前就因为对织田信奈谋反,和平蜘蛛一起自爆了才对……?!!」

「吾乃弹正所造之傀儡。持‘松永弹正’其名者,早已不存于世间。」

是傀儡?!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爬到我背后上去的?!而且这声音不就是松永弹正本人的吗?!那个妖妇的那可以让所有男人脑髓融化的甘美声音,怎么可能会听错?!

此时刻朽木元纲甚至连继续活下去的念头都不敢再奢望。

「吾乃弹正之傀儡,亦是弹正遗留在这片土地上‘意志’的残片也。弹正曾不断为吾等傀儡输送念力,直至弹正自爆之时刻方停止。正是其遗存之‘意志’,召吾而来。弹正谓之吾等:待其死后,仍需守护织田信奈。当日于金崎撤退战时,为扭转败局,对朽木施以猛药。此事有朝一日必为毁灭织田信奈‘因果’之孽种。汝因其药所致,内心孱弱,易被趁虚而入。弹正命吾监视汝之所为,若汝遭邪物所染、受命运所制,止之。」

「药?!是那碗茶?!可可可可是,你你你你究竟是怎么行动的?!操纵傀儡的弹正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傀儡自身还能拥有意志力、随意行动?!」

「……关原大战前,竹中半兵卫于此大路之交旁新立一座八幡神社,意在悼念将于今日殒命之人魂魄。半兵卫自睿山‘不灭法灯’熄灭起,断汇京城八方之龙脉于畿。然此番立社关原,令伊吹山系与京相接,汇成龙脉。此脉虽细,乃古已有之。此微弱之‘气’令安置于清水寺中之吾身复苏……」

「清水寺?京城的清水寺?说什么胡话!不管你是何种奇技淫巧的产物,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怎么可能会光凭意志从那么远的京城赶到关原……」

「吾并非是单凭意志而至,实乃被一旧识所寻获,载吾抵此。今龙脉之力已衰,吾之意识即当休矣。然汝所身负之物,吾可卸之。」

「……身负之物……身负之物是指什么?!我、我现在背的不就是你吗?!」

「汝所负之物,乃‘场之力’,乃‘命运’者也。汝若携兵戈如山中,定将受‘命运’所摆布。朽木信浓守,汝当再救织田信奈于危难,是为善者。若汝执迷不悟,竖起反旗,亦得东军诸将不快。轻则减封受过,重则家名不存。反之,汝所期望之立世出身,吾亦可相助之。此为解毒之药。」

「解、解毒……?」

傀儡用手搂住朽木元纲的头,在他的耳畔「呼」地吹出一口气。元纲方才因为恐惧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忽然一惊,重新睁开了。霎时间,他感觉长期以来都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澄澈起来……

傀儡在吹完气后,又开始唱起歌来。

「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落霞坤转星斗逆,唯留关原牡丹芳……」

歌声到此停止。

傀儡的手脚再无力气抓住元纲,从马上掉了下去。

「朽木元纲。施毒操纵你心智的亏欠,这就算是两清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朽木元纲已经无法再用常理去理解刚才发生的种种奇事。傀儡又变回了普通的傀儡,以难以言喻的姿态倒在草丛中。正如傀儡所讲,彻底醒目了的元纲浑身充斥着一股将所有背负着的东西全部卸下的畅快感。

「……为何,我会下令加入东军背叛西军、去进攻山中?!现在我突然去斩杀相良殿下的妹妹与家臣,然后又该如何?!被浅井长政复仇灭口吗?!太、太危险了……差一点儿就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全军听令!停止进攻!刚才说的倒戈都是戏言!!」

朽木元纲急忙叫停了部下们的攻势。朽木的兵士有半数受过长政的厚待,突然反叛于心不安。然而另一半直属于元纲的部将,如果没有下令停止,定会不由分说地彻底将山中营阵摧毁。

大谷纪之介等人的危机暂时解除,然而朽木元纲这里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诱使元纲倒戈的契机是他看见松尾山小早川三万大军正要攻下山来,布阵在小早川军前进方向上的自己将会首当其冲,遭到攻击。不选择即刻倒戈的元纲马上又会迎来一场恶战。

然而当元纲再度回首遥望松尾山,却惊讶地发现小早川隆景的部队被堵在了山麓上,无法进入东山道。原因竟是小早川的前军宇喜多直家似乎选择背叛东军,与小早川隆景本队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啊,没错!是宇喜多!我刚才是说宇喜多倒戈了!!刚刚太兴奋了不小心没把话说全,让大家误会了!我现在道歉!哈、哈、哈……!」

「哦哦,真如朽木大人所言,宇喜多直家的确是倒向了西军!那个背叛成瘾的谋将,在这古今未有之大战中也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吗!如此一来南天满山的相良本阵就有救了!」几名被浅井长政派来协助朽木元纲的浅井家臣也察觉到了松尾山的异动。

「两军兵力相差无几,而宇喜多军的士气异常高涨!可这样一来,宇喜多直家也同时失去了在日本的立足之地了……虽然很想感谢他救了我们一命,可毕竟小早川大人有无数次可以肃清宇喜多大人的机会,却仍然对其委以重任,甚至将先锋之职交托与他。此等背叛之行径乃是对武士道最大的侮辱,只有堕于饿鬼畜生道的大恶之人才会做出的行为。宇喜多大人莫非是想就此了结一生吗?」

「说、说的是呐。在这种决定天下走势的大战中背叛什么的,只有最卑劣的人才会去做啊。哈、哈、哈。」朽木元纲额头上冷汗直流,调整步伐后缓缓率军上山。

「奉、奉浅井长政大人之命,作为先头部队赶来救援的朽木信浓守!刚、刚才所喊的倒戈什么的,那是看见宇喜多直家反叛东军后兴奋得一不留神说错了话。绝、绝、绝没有任何想背叛西军的意思!我带来了七千名士兵,这样一来南天满山的兵力就增加了三倍喽!」

「这男人总感觉很可疑……」石田佐吉一脸狐疑地盯着朽木元纲还在打颤的身体,但眼下他们的到来的确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一万的兵力了!而且小早川军此刻也无法下山!在宇喜多军战线崩溃之前还有充足的时间!兄长大人一定可以得救!纪之介,要抓住‘大吉’!全军听令!立刻进入东山道,然后直接向德川家康的本阵突袭!我们和军师大人一起,在德川旗本的人墙上凿出个口子,像岛津那样破开他们,把被封锁在伊势街道上的兄长大人给救回来!」

石田佐吉已经忘记了腹痛。将「大一大万大吉」的旗印高举阵列前端,一万守军浩浩荡荡地从山中倾泻而下。

「山中鹿之助!先锋就交给你了!德川方猛将虽多,但随着刚才岛津军的进攻,被子弹击伤者甚众!三河兵士多已经疲惫不堪!成败在此一举!你们一定可以做到的!这是最大也是最后的七难八苦!」

「得令!尼子十勇士,跟上!此刻便是吾等回报相良殿下大恩之时!宇喜多直家大人,您的觉悟,鹿之助绝不会白费的……!」

「老哥,再坚持一下。我们相良妹妹军团一定会给老哥开出一条生路……!」

「呀……啊啊。宇喜多殿下……点解会……伊、伊势街嗰一唔系仲有虎之助小姐同市松小姐喺吗?佢两个要即刻返嚟汇合嘅话相良殿下都实可以顺利撤回到中部战场!可嗰两个造成而家呢种局面嘅罪魁祸首依旧我行我素噉前进住,等打埋咗恃使唔使要畀相良殿下好好教训佢哋一番先得」(啊……啊啊。宇喜多殿下……怎么会……伊、伊势街道那一边不是还有虎之助小姐和市松小姐在吗?她们两个要是赶紧回来的话相良殿下也肯定能顺利撤回到中部战场!可那两个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依旧我行我素地前进着,等打完了仗必须要让相良殿下好好教训她们一番才行!)

「弥九郎你这是想和虎之助她们结仇吗?算了。要打架也得等等。跟紧了!」由佐吉亲自击鼓指挥,部队一齐押入战场。

「相良妹妹军团!尼子十勇士!堺佣兵团!浅井先锋部队!前进!!!去和军师大人汇合,突破德川军!我们要跨越的对手,是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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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从南宫山下山的吉川元春同样也注意到了对面松尾

山上的异动。

「怎么,宇喜多直家……!」元春睁大了眼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熟悉元春暴脾气的左右侧近都以为她会接着破口大骂,并数落妹妹隆景的天真。然而元春这时也已经察觉到了宇喜多直家的本意。直家这个背叛成性的枭雄的确可恶,然而唯独那个放弃了数次处死他的机会、甚至用毛利家重臣规格以礼相待的隆景,直家是绝不会倒戈的。

曾经在那艘为了搜集磁石而从严岛神社起航,一路经过博多、长崎、琉球的帆船上,旅途漫漫,宇喜多直家与相良良晴情投意合,俨然是一对忘年交。感觉他已经完全成为了毛利的伙伴、甚至是家人。三代目辉元、年幼将军足利义昭以及直家的独女秀家。三人彼此亲密无间,形同姐妹。几人间有时也会因为谁的卡斯特拉蛋糕比较大这种小孩子的理由吵架,每每此时,看着秀家的玩闹的宇喜多直家脸上浮现出的温柔面孔,让人感觉那其实才是一个经历了无数次背叛与杀戮、在绝境中摸爬滚打后再以背叛报复这个乱世的男人、真正的容貌。

「……宇喜多……你……明明比谁都珍惜着毛利家……甚至把我妹妹……隆景的‘命运’、隆景的罪孽……也一并独自承担了……请原谅我们……原谅我们……你女儿……宇喜多秀家,宇喜多的家名,永生永世都将由毛利家来守护……对不起……对不起……」

元春终究没能压住哭泣的声音。吉川元春军下山的步伐也因此迟缓了片刻。

就是因为这片刻的迟缓。令被堵死在伊势街道上的相良良晴军有了能逃出生天的一线机会。

一万德川军主力以人海战术牢牢封死了进入伊势街道的入口,目的是要与吉川元春长宗我部元亲等友军合围,将被困在中间的相良良晴部一口吃掉。但黑田官兵卫将留守本阵的一万人马几乎全部调出,并与大友修罗队合流,兵力陡然增至两万有余。官兵卫这招孤注一掷,纵使三河武士以坚韧见长,人墙也渐渐支撑不下去了。

更棘手的是,不远处又有一只举着「大一大万大吉」旗印、拥有相当规模的西军部队从南天满山杀下,不时也将抵达。本多正信万万没料到西军已是空巢的本阵居然还能继续派出援军,不禁发出悲鸣。

「敌势由东山道自西而来,想必是西方邻国·近江派来的援军。将他们集结起来的人,十有八九是浅井长政。」德川家康咬着指甲说道。南天满山的守军敢在这时发兵的缘由一目了然。松尾山上宇喜多直家倒向「西军」,带领部下转而袭击正准备下山行动的小早川部队,这等于在一段时间内可能攻击南天满山的敌人消失了。虽说为将者应当机立断,但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毫不犹豫指挥全部人马扑向德川军的那个叫石田佐吉的姬武将,究竟是何方神圣?德川军的胜利、德川家康的天下、东军的战场压制,眼看这所有的一切都因为那个原本籍籍无名的年幼少女而即将化为泡影。

「……那是相良良晴的义妹。和加藤虎之助她们一起被称作相良妹妹军团。」完全融于背景中的服部半藏在一旁向家康汇报着,「恐怕她就是在原本的‘历史’中,与公主在关原争夺‘天下’的‘命运’姬武将。」

「……原来如此。冥冥之中我也有那种预感。要是让她得逞的话,德川的胜利也就无从谈起了,对吧,半藏。」

石田佐吉自身手无缚鸡之力,却在统帅方面有着杰出的才能。而且身旁还有被誉为「山阴麒麟儿」的山中鹿之助率领着尼子十勇士,用长戟在德川军的将勇之间杀出一条血路。在鹿之助她们身后防守的是那个与上杉谦信同样身裹白袍的大谷纪之介。她所带领的士兵步伐沉稳,坚若磐石。家康惊讶到,除加藤、福岛、石田三人外,相良良晴居然还雪藏了一位不世出的帅才。家康感同身受,此等良材统帅士卒越多,越为强大。若大谷纪之介能指挥百万雄师,荡平世间不在话下。

「弥八郎,我德川已不足万人,彼方黑田、相良却有三万之众!先前的几番激战已经让三河将士们疲惫不堪,这样下去的话防线迟早会被攻破!身后的伊势街道怎么样了?!吉川元春呢?!」

「吉川元春军下山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迟缓。南宫山并没有险峻的地势让他们放缓速度,只可能是……」本多正信仰天长叹。相良良晴如果从伊势街道撤回中部战场,连己方现在所拥有的「地利」优势也将回到他的手里。或许,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都早就已经被相良良晴掌握住了。连年四处奔波、战斗,终于一切都被他自己握在手中。那个跨越时间来到乱世,又以全速穿越整个战国的未来人,他的存在是那么巨大。而相对于大器晚成类的公主来说,留给她成长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胜负的关键在于松尾山。可由于宇喜多直家的倒戈,那一部分的战力可以说已经被抵消掉了。如果我们没能继续困住相良良晴,笹尾山和北天满山那边就危险了。这‘地利’一项,绝对不能再拱手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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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尾山战线上的混战即将分出结果。

在亲眼确认了得到支援后的南天满山守军下山与黑田官兵卫合流、猛攻德川军防线后的宇喜多直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哎呀哎呀,相良良晴。这‘地利’老子就送你了,秀家你可要帮老子照顾好啊。」

说完,直家从怀中掏出了第二只短火铳,朝着山上小早川隆景的方向骑马奔去。隆景拼命阻止手下不要射击,然而直家却在马背上用短火铳对准了她,并大声喊道:

「大小姐!开枪啊啊!!开枪杀了老子这个‘东军的叛徒’!!!把你的‘命运’让给老子!!别犹豫,快开枪!!!不要在这里哭!!你要把眼泪留给和相良良晴重逢那时再流啊啊!!!」

「宇喜多,我……」

「保护公主大人!不能再让那个奸贼靠近一步!」

不等落泪潸然的隆景抬起头做出回应,感受到巨大威胁的旗本火枪手们一齐向宇喜多直家的方向扣动扳机。

「看到了吗?!!老子就是那个恶贯满盈、背叛成性的天下巨恶——宇喜多直家啊啊啊啊……唔!」

一朵朵血花从胸甲前喷出,终于在离隆景不远的地方宇喜多直家重重地摔下了马。

仰倒在松尾山的山坡上,身边是一片洁白的野花田,这些花朵们并不关心发生在周围的厮杀与争斗,仅仅一个劲儿地朝天空展示着自己无瑕的美。

直家看着那一个个纯洁的生命,耳畔传来小早川隆景的哭声。

「……宇喜多军还能接着战斗……大小姐,你看到的这个我只是个影武者……嘿、嘿……在相良良晴获得最后的胜利之前……你是下不去松尾山了。大小姐……你仍然是一名称职的东军姬武将……不曾行过任何不义之举……毛利家直到最后……仍然恪守仪律,对吧?」

宇喜多直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旁战马身上的行囊【注】扯了下来,攥在手中。行囊里装着的是秀家她们毛利家的孩子们最喜欢的长崎特产——卡斯特拉蛋糕。这大概是他从由堺町出发赶来参战的小西弥九郎那里得来的。

「……替我……交给秀家。」

在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直家看见了一双温暖而小巧的手,与自己满是血污的手重合在了一起。

「哈哈哈!我们的主公可是最卑鄙!无耻!把身为人的一切道德统统抛弃的毒士啊!怎么可能会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上?!」

「说的没错!宇喜多直家怎么会死得这么壮烈?!」

「肯定又是一个影武者假扮的冒牌货!」

「我们主公肯定还留有一大堆阴谋诡计没用出来呐!!小早川军呦!要想分出胜负还早得很呢!!」

「那个善良的小早川丫头,怎么可能敌得过我们主公的卑劣?!哈哈哈哈!!」

唉。那帮傻小子们离那么远的乱叫都能把旁边大小姐的哭泣声给盖过了。搞什么嘛,结果连一个也不跑吗?还想继续拖延时间让相良良晴回到中部战场夺回「地利」吗?一帮傻瓜,就那么不怕死吗?你们要是全灭了,谁来辅佐秀家啊……唉,算了,随你们便吧。我这一辈子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过来的,你们也那样做吧。战国乱世必将在今日的关原结束。相良良晴和小早川大小姐一定会在日后好好守护住秀家的。

快啊,相良良晴。

不过啊——像我这种畜生不如的邪门歪道,能被鲜花环绕着死去……真是不相称的幸福啊……

宇喜多直家的意识完全被黑暗所吞没,身旁洁白的花朵依然骄傲地绽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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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文中直家是被射成马蜂窝(原话!)后坠马,然后从怀里掏出了蛋糕。不过仔细一想,且不说有没有正常人会在打仗冲锋的时候还在胸前放一块蛋糕挡子弹,就说原文中已经是从正面被命中无数枪,结果怀中的蛋糕居然还是好好的,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所以在这里译者略微改动了一下,将蛋糕由怀中改放在战马的行囊里(不容易被打中,而且倒在地上后躺着也够得着)。另外再说一句,卡斯特拉蛋糕的保质期其实挺短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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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原大战的分晓之时逐渐逼近。

将本阵设在关原中央「十字路」旁八幡神社的武田旗本摆出「车悬大阵」,用来对抗西军的前后夹攻。对之,为了配合奇袭队的行动,从北天满阵线引兵下山对武田军发起猛攻的明智光秀深感时间紧迫,焦躁之色浮于面容。

由于松尾山上小早川、宇喜多两军混战,对南天满山的直接威胁算是暂时消除了,然而最要紧的右翼指挥官相良良晴依旧处在德川家康、长宗我部元亲、吉川元春三路人马的围攻当中。虽说已经有黑田官兵卫、大友修罗队、石田佐吉等西军部众赶到了伊势街道的入口,正打算突破德川军的「铁壁」阻拦,然三河武士们毅力也是同样惊人,包围圈依旧久攻不破。最重要的问题是,即便黑田官兵卫成功把相良良晴从绝境中救出,也不见得可以及时支援到笹尾山战线。更不用说南宫山上那两万正准备扑入伊势街道中的吉川元春大军,随时可能将西军一切的努力付之一炬。

「笹尾山上信奈大人的本阵即将陷落,而相良前辈还困在伊势街道里动弹不得……!十兵卫深受信奈大人信任,被委以带领鹤翼阵中央之责,可非但没有阻止德川家康的南下,令相良前辈陷入危难,更没能击溃武田军本阵,使他们仍军于关原中央是也……何等失职!」光秀紧紧咬着下唇,渗出些许鲜血。

武田军的「车悬阵」是以信玄的本阵为圆心,麾下诸将似无数柄「刀刃」环绕行进,将敢于接近的任何敌人屠戮殆尽。纵使已经令东军总大将·武田信玄陷入被两军合围的境地中,然而面对此等凶险的阵仗,光秀仍然无法短时间内找到有效的手段将其歼灭。

远望笹尾山,柴田胜家等织田北陆方面军仍在与上杉谦信的越后武士们争夺北国街道的控制权。但光秀清楚地看见,就好像是在用行动支援困在中部战场的武田信玄一样,上杉谦信正亲率部众攀登笹尾山。信奈苦心构筑的「三段击野战阵」即将被撕破,届时,万事休矣。

光秀心里清楚自己必须要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找出「车悬阵」的弱点,赶在上杉谦信前扳回一局。

要破解车悬大阵,光秀就必须动用自己一切的智慧,寻找那「百密」中的「一疏」。只有靠这份智慧,才有可能挽救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于绝境。此阵,就好似武田信玄向光秀抛出的「谜题」:曾经的川中岛之战,信玄没能找出破解谦信「车悬阵」的方法,致使武田军付出了惨重的牺牲。连织田家中两位扬名海内的名军师·竹中半兵卫与黑田官兵卫联手,也仅仅是在手取川之战中互相胶着,直至停战便竭尽了全力。可如今的关原大战,唯独「胶着」是万万不能的。

明智光秀啊,阁下将如何破解此阵?若阁下无法找到对策,西军之胜也仅存于笑谈。

万智千略,悬于须臾。光秀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个「谜题」本身就是信玄的陷阱。她的目的是让光秀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破阵」上,即便武田旗本会因此毁灭、武田信玄本人会在两军搏斗中倒下,明智军也会被束缚在中部战场,直到战争结束也无法抽身去营救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任何一方。也就是说,信玄是想以自己的牺牲换取东军全局的胜利。

就因为武田信玄乃东军的总盟主,又是与织田信奈竞争「天下人」宝座的最大对手。正是这一「常识」始终在束缚着光秀的思考。

(大错特错了是也!这并非是干掉一方的总大将就能结束掉战争的普通战斗!武田信玄从一开始便没有从这关原战场活着出去的想法,为了「东军」的胜利,她不惜将自己的性命也放上赌桌是也!武田信玄的战术是想把十兵卫卷进车悬阵内然后玉石俱焚是也!十兵卫过分依赖自己的才智,一看见传说中的「车悬大阵」便不由自主地思考起破阵的方法,直到最后一刻都被这种思维牢牢束缚在关原正中央,这才是随了武田信玄的愿是也!何等失态!何等愚蠢!)

「利三!已经没有仔细研究破解车悬阵和排兵布局的时间了!信奈大人和相良前辈会在那之前就支撑不住的!」

「那么,公主以为如何?!」

光秀的先锋部队已经投入了与武田军车悬阵的恶战中,在前线指挥,与一片又一片袭来的「刀刃」展开殊死搏斗的副将斋藤利三此时已受多出箭伤。在飞弹与流矢交错的铁雨中,两人用最大的声音相互交谈着。

「不能去和车悬阵上的‘刀刃’硬碰硬!车悬阵是通过旋转不断投入新的兵力将敌人悉数绞杀的攻击特化型阵列,配合默契的武田军组成圆阵是没有死角的,无论是夹击还是迂回都不起作用!但仅有一个地方守备力量最为薄弱是也!」

「那是在哪里?!」

「和台风眼一样,利三!‘车悬’的弱点就是在圆心——武田信玄的本阵!只有信玄的本阵会保持着不动的姿态!如果本阵肆意行动,以其为中心的‘车悬’便会失去平衡,不攻自破!车悬阵的外壁看似坚不可摧、一直运动下去,但唯一不会动的‘间隙’就在信玄的本阵……!」【译者:胡说八道。你见过哪个台风是台风眼不动然后台风一直停一个地方的??还有你这是在看不起谁啊?当年在川中岛上杉谦信可是带着车悬阵一万两千人一路小跑碾死了武田信繁,越后军他乱了吗?】

曾经在上杉谦信以「毗沙门天化身」自称时,她的老对手武田信玄自号「不动明王」,并以自己稳坐军中的姿态为原型铸造了不动明王像。如今,屹立关原战场正中央的信玄才正是她用尽一生去追寻的「日本最强武将」的身姿,似不动明王,不动如山。而且助信玄达到这「日本最强」的最后一把关键钥匙,正是参考了她永远的竞争对手·上杉谦信的「车悬阵」。

明智光秀深知如果不能将这个「最强」在这里击杀,信奈的天下布武断不能成就。在想清楚了这些之后,光秀大喊道:

「破解‘车悬阵’的方法只有一个!!从现在开始十兵卫将亲率敢死队杀入信玄的本阵!从‘刃’与‘刃’之间潜行,到达圆心是也!只要成功抵达了‘台风眼’,前方便再也没有‘刀刃’阻隔了是也!!」

「可要是那样做了的话,公主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了!而且即便成功杀进本阵中,公主也不一定能战胜那个武田信玄!」斋藤利三发出悲鸣。

「说的没错。可除了在这里和武田信玄一决生死以外,也找不出破解‘车悬阵’的方法了是也!利三!明智军指挥权就交给你了!掩护十兵卫潜入进车悬阵中!这场关原之战,胜利的一定是西军!天下人一定是属于信奈大人的是也!!」

斋藤利三望着眼前的光秀。她是多么希望这个人能迎来属于自己的幸福。明明具备与「天下人」相称的气量与才干,却又一直饱受天运的欺凌、屡遭不幸。她是那样的善良,以至于经常为了帮助他人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利三好不容易止住泪水,她要再劝说一次光秀:「……已经,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吗……可是公主,真的好吗?无论是天下,还是相良殿下,一切都会成为只属于织田信奈大人的所有物……公主将无法拥有任何东西,孤单地在这里结束掉生命……那样真的好吗?」

「没有信奈大人十兵卫也会不存在了是也。已经足够了。原本十兵卫所应该走上的‘命运’只有后悔与绝望。十兵卫现在虽然将迎来死亡,可在那之后能留下的,是希望的光芒。这是十兵卫的赎罪。我希望自己并非是作为‘叛徒’了结一生,而是能以信奈大人和相良前辈,以两个人的‘朋友’的身份,为他们送上‘天下布武’实现的梦想。道三大人也一定会赞成十兵卫的……所有的心愿都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啊啊。公主那天真烂漫的笑容真是好美丽。真想永远守护那张笑颜……那么,在做挽留也没有用了。公主将要奔向的是通往希望的「路」。即便结果会是那笑容在战场上消逝,然而那道路两端充满着鲜花与希望。果然这位大人是不会同野望的火焰燃烧殆尽的,她会将「志」与「路」托付给友人,与他们相伴而行。)斋藤利三望着光秀那无垢的笑容想到。

「利三。自道三大人被从美浓流放以来,我明智家就已经没落,四处漂泊。没有利三你不离不弃的辅佐,就没有今天的明智军团。这么多年,谢谢你的照顾。家母,就拜托你来照料了……!」

明智光秀亲自率领只有百人组成的敢死队,朝着如暴风狂舞的车悬阵突击。

被授予明智军指挥权的利三让部队分散,瞅准车悬阵中两片「刀刃」间稍转即逝的微小间隔,下令全军突击。

「我们的公主将要向着‘天下’前进!决不能让公主在路上遭遇不测!!!给我顶住!哪怕只有片刻也好!只有一丝缝隙也好!为公主打开那条路!!!」

「哇啊啊啊!!公主殿下!!!!」

「畜生!!畜生!!!!我们还能继续打下去!!!」

「不要退缩!!!公主马上就要到达本阵了!!顶住啊啊!!」

「不要小看惟任日向守!!近畿管领的军队不是浪得虚名的!!!」

已经

同武田旗本厮杀多时,早已筋疲力尽的明智的士兵们,在看到主帅明智光秀的必死决心后,纷纷再次振作起来,自动分成多路部队,各自死死卡住车悬阵一片又一片高速旋转而来的「刀刃」,与似台风前线疾风骤雨般的武田军相互搏杀。

仅仅只有片刻时间,车悬阵的回转速度果真被明智军的浴血抵挡给拖慢了些许。籍此引发了武田军整体的步调混乱,然后这个论谁与其交手都会感到绝望的车悬大阵,停止了运动。

「……诸位……谢谢你们……」

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血路,明智军已经无力再继续支撑下去。明智光秀在马上向她的部下们深鞠一躬后向着那条昙花一现的「死路」策马奔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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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牢骚】(与正文无关,纯属不吐不快,可直接跳到下个段落)这一段看得我头皮发麻,让我纠结了足足两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有关车悬阵的资料我查了很多,因为阵型图已经失传,各家言论众说纷纭。此处作者大概是采用了最被大众所熟知的一种(真伪不论),就是各部队类似电风扇似的紧紧围成一个圆,通过旋转让交战部队及时后撤休整,临队补充继续投入战斗。这样一来,如果不考虑外围部队绕圈跑造成的体力损耗(实际上损耗会相当大),不断有新投入的部队与交战点敌方那一只部队作战,对方无论是战意还是体能都将急速下降。彼竭我盈,故克之。

这相当于把车悬阵上每一支部队连起来组成的「线」,去轮番攻击敌人的一个「点」,杀伤力大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那之前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必须要使敌我态势是「点」与「线」的战斗,这样才能发挥出车悬阵(理想状态)真正的威力。所以就求此阵只能用于进攻,万不能用做防守。在进攻时,需要解决掉的只有正前方的敌人,这就保证了「点」的存在。用台风形容车悬阵一点也不为过,台风前进路线的正前方,损失往往最为惨重。是台风找上了你,而不是你找上了台风。

那你找上台风又是什么情况呢?那就是防御战的时候了。即便作者再怎么强调「信玄稳重」、

「不动如山」,我也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有很多防守型兵阵不用,偏偏要在这里使用车悬阵。各位想一想我上面说过的「点」与「线」的问题,车悬阵为何要旋转,是为了令部队得到充分休整以备下一轮战斗。这种情况下,只需要将车悬阵包围起来,令他每一点上都发生战斗就可以了(打不打得赢那是单兵素质的问题,不予考虑),光秀手握两万人马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撤下的士兵得不到休整,旋转的必要性也就丧失了,车悬阵不攻自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环形阵。此时完全可以用最普通的围歼战打法,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计谋。

信玄在这里祭出车悬阵只用于防守已经是步昏招了,万万没想到光秀更是智商下线。信玄无法移动,这本是包围的大好机会,可她居然仅仅下令下山强攻。我刚才说了,对于「点」的攻击,车悬阵还是保持着很大的杀伤力的。这真是台风不找你你去找台风,台风一动不动你还偏要一个劲儿往里硬冲。不仅害部下伤亡惨重,连斋藤利三都负伤了。亏她之前还脑补了那么久,我当时就在想,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突破口,那就趁武田旗本无法移动去抢救笹尾山啊,人家信奈家门口可就只剩一圈篱笆了。然而我们的十兵卫非但不为所动,还「机智」地想出一条让部下挡着敌人自己进敌人老巢拼刀子这看得我一脸懵逼的「妙计」。我靠,这种强行撕开个口子的硬杠要是也能称得上「妙计」,那武田信繁那些牺牲在川中岛上的人也真是死得冤。说真的你要是柴田胜家我也不多埋汰你什么了。

如果把「车悬阵」比作一辆炮管不能拐弯的坦克,上杉谦信驾驶坦克从正面冲锋可以势如破竹。武田信玄有学有样,弄来坦克只做防御却坚决不开。而对面的明智光秀更是极品。本来像这种情况,把坦克包围住,从侧面后面扔啤酒瓶子手榴弹就能完事儿的事情,这个铁头娃非要从正面强攻。被炸了之后又想出一招队友吸引火力,自己蛇皮走位依旧从正面过去的天才招数……作者这是强行降「智将」的智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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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信玄的本阵设在先前竹中半兵卫于关原正中央建立的八幡神社内。因为是本阵,亦是车悬阵的圆心,故没有旋转的必要。而信玄本人也已经下定了决心,直到东军获得最终胜利为止,绝不从这里后退一步。这是信玄的觉悟,所以才选择在神社中立下本阵。

然而即便如此,守卫在本阵周围的武田士兵还是远比预想中的要少得多。向来用兵谨慎的信玄几乎没有在「车悬阵」的中心留下多少兵力,就好像已经做好埋骨于此的觉悟,才将所有的预备队全都压在阵周围充当「刀刃」一样……如武田信玄这种名将,不可能不会察觉「车悬阵」唯一的弱点就是不随阵型转动的中心点的。【译者:她怎么可能察觉到?摆出一个冲锋阵型却用于防守她应该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了。设计师在设计战斗机时只会考虑如何让飞机飞得更高更快和如何躲避导弹,谁会去没事琢磨驾驶员万一在机场被板砖拍了该怎么办?】

尽管光秀十分纳闷坐拥两万大军的信玄为何行为如此反常,但战况迫在眉睫,她只由咬牙继续一个劲儿地往神社冲去。

「这是信奈大人最后的‘天运’是也!前进!」

在清水寺为保护今川义元与松永久秀战斗,孤立无助,看见信奈与良晴带着仅有的少数人马赶来救援时的那份惊讶于喜悦依然历历在目。而她现在也知道了那时相良良晴为了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出了那个「选择」。

知晓「未来」的相良良晴本该在那时就让明智光秀战死在清水寺。那样的话既不弄脏任何人的手,也能不对信奈抱有罪恶感,让「本能寺之变」的罪魁祸首·明智光秀提前退出历史的舞台。然而相良良晴——却选择在那时放过了有朝一日会致使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织田信奈死于非命的「叛徒」。与其说是放过,不如说是庇护。这会是一个寻常之人能做出的选项吗?那时的良晴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是信奈的「未来」还是光秀的「命运」,都不放弃任何一个。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啊。曾经决心室町幕府中央集权化的铁血将军足利义教被家臣赤松氏袭杀在宴会上;梦想再行兴幕府,并亲自拿起宝刀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遭到三好、松永等人袭击,被迫逃离日本;就连西国霸者的大内义隆【注:原文义长,应属作者笔误】也是被自己的部下兼恋人的陶晴贤所谋害。这就是乱世,上克下的谋反早已司空见惯。良晴所做的,无非只是个单纯又虚幻的梦罢了。

可无论如何,良晴在已经获知「本能寺之变」这个悲惨的「未来」后,对光秀没有一丝憎恶、一丝轻蔑,反倒无时无刻都以最信赖的友人身份相互扶持。不仅如此,甚至还打心底里尊重那些身为少女却拿起武器一心匡扶天下的姬武将们。如果在最开始,光秀先于信奈与良晴相遇,良晴也许就会和光秀成为伴侣吧。

「武田信玄!阁下身经无数次血战,终于站在所有武将顶点,成为战国最强!今日,由我惟任日向的性命相抵,让阁下辉映在天空中的星宿陨落是也!天下,乃是信奈大人所有!相良前辈的梦想,由我十兵卫来实现……!」

「公主!离本阵只剩一步了!」

「不要顾虑我等,请先行离开!」

光秀的敢死队众骑面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武田军守备队纷纷上前拍马迎战。

「各位……感激不尽!惟任日向,参上是也!!哇哦哦哦!!!」

面对向她挥枪刺来的武田士兵,光秀不想恋战。俯下身子躲过攻击后便一鼓作气冲过鸟居,在参道上奔驰着。

在冲破紧闭的大门来到神社前殿后,一群早已埋伏在殿内的弓箭手一齐发矢,箭雨直朝光秀射去。尽管光秀已有提防,但要躲开全部的箭矢还是太勉强了,有三只箭矢的箭镞穿过胸甲刺伤了她。剧烈的疼痛之后鲜血如注,然而光秀依旧头也不回地朝前方奔去。她相信身后紧随而至的敢死队男儿们一定会帮助自己挡住追兵的。

终于,单枪匹马的光秀来到了八幡神社正殿的殿前。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风林火山的军旗随伊吹山上刮下的乾风猎猎作响。一旁还有信玄十分钟爱的诹访湖之神「诹访明神」军旗——「南无诹方南宫法性上下大明神」,虽然诹访一族是因为信玄的野望而毁灭的。一名身着诹访法性盔甲的姬武将独自坐在正殿前的折椅上,她就是武田信玄仅存的亲生妹妹,信玄的影武者——武田逍遥轩信廉。

「惟任日向殿下,阁下竟然能看破集武田上杉两家之力构筑的‘车悬阵’唯一的要害之所并亲自前来,了不起!【您过奖了,这次分明是武田把上杉的脸都丢光了。】阁下的英略就连那位上杉谦信也不遑多让,真乃万夫不当的英杰!然而……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让阁下前进一步了!」逍遥轩挥舞起了她那柄曾经在川中岛之战中向着对信玄一骑讨而来的谦信刺过去的长枪。

而此

时马上的光秀因为刚才的箭伤失血严重,已经开始目眩。为了唤回意识,光秀用发簪对大腿狠狠一扎。电光火石间,光秀出鞘的太刀抵住了逍遥轩刺来的枪尖。光秀的剑术由剑豪塚原卜传亲授。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令光秀回想起了在清水寺与操宝藏源流文十字枪的松永久秀的那次对决。回忆起来恍如昨日,那时候光秀受到弹正「言灵」迷惑,也是用发簪扎入身体唤醒神志。可现在的自己不能沉浸在回忆往事中,原本将会彻底改变日本「未来」的有史以来最大的「叛徒」,在这里将彻底扭转「命运」。从相良良晴那里无数次被守护、被庇护、被关爱,历经千难万险才抓住的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挡下逍遥轩的枪,光秀没有稍作停留,直接驱马越过逍遥轩头顶。

「姐姐……!」

逍遥轩是守卫在信玄面前最后一面「盾牌」。在绕过她后,光秀终于踏入了昏暗的正殿内部。

在那里的是要击杀的对象。

那个智勇兼备、将自己磨炼到无人能及的境界、一手缔造出让他国闻风丧胆的赤备铁骑,战国最强姬武将——

武田信玄。

然而在抵达这位强者面前后,光秀却惊讶到失语了。

那个武田信玄,此刻正在生死的边缘徘徊着。

倚躺在殿上,连起身都无法做到。

身上没有一处明显的伤口,呼吸却似虫息般。

疾病吗?

光秀如此想到。

而更令光秀感到吃惊的是,正在支撑着武田信玄上半身的,居然是本该在岐阜城沦陷时被信玄斩首的津田信澄?!

「信澄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信澄并没有回答光秀,似乎还是想在庇护信玄。

光秀当即便理解了眼前的景象。为何信玄要不惜受千夫所指也要公开宣扬自己亲手处决了开城投降的津田信澄,原因只有一个。留给她的时间不够了。长久以来良晴拼死守护、不让信奈的心堕入魔境化身成「第六天魔王」,然而信玄必须要让她下定决心与自己在关原一决雌雄。为了不让曾经「岐阜之战」时那样的城下和谈再次发生,势必要用信澄的「死」断绝一切握手言和的可能性。即便是这样,信玄也没有真的杀死信澄。

「……太郎……还没到……濑田吗……?这战场的厮杀声……又是……?」

「马上就要到了。那右手边的是琵琶湖,往前看,那是睿山。刚才的那是我们进京的先锋·小早川隆景在欢呼胜利。」信澄伏在信玄耳畔轻声低语道。

「……太郎……说谎……可不好啊……武田……东军如果获胜了的话……谦信她……怎么会不来我身边……呢……而且……小早川……也不会让她心爱的殿下……相良良晴……一个人上路的……」

信玄的头脑依旧清晰,但意识看来已经不太稳定。她将津田信澄错认成是自己的弟弟武田太郎义信了。而那个武田义信,在很久之前信玄背弃甲相骏同盟入侵今川家领骏河的时候与姐姐对立,后来因为不忍心见到家中分裂而切腹自裁。信玄她此刻,就是在现实与彼世间的夹缝中徘徊着。

「……谁来了吗……是次郎?……还是弥弥吗?……我……看不太清……」

「光秀殿下,您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特意舍命前来。请原谅我一直没有把真实情况告知你们,我在此道歉……可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眼前这位阁下的遗憾与执念,驱使着她战斗到现在……信玄殿下她……‘姐姐’她……已经时日无多了……」

信澄抱住了信玄的肩,泪水流下脸颊。

光秀无言地望着正殿中的这一幕,然后明白自己也很快就要与信玄一起被「死亡」拖进黄泉的事实。

关原战场正中央,八幡神社中的异变同时也被北侧笹尾山上的攻击部队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斋藤利三所指挥的明智军在西,西军的奇袭队在东,两军一同夹击武田旗本。然而车悬阵的北侧却空空如也,而北侧正是连接着笹尾山的东军阵地。在察觉明智军试图冲入「车悬」的内部中后,正朝着笹尾山上织田军本阵进攻的上杉谦信立刻命令同行的武田骑兵们下山营救信玄。仅存的这支武田军精锐听闻主公有难,也当即冲下笹尾山,从无人防守的北侧一举冲进车悬阵,将八幡神社团团包围到连一只蚂蚁都难以进出。在神社外包围的部队中,马场信春的「白地山道」、内藤昌丰的「白地胴赤」、山县昌景的「绛地白桔梗」和高坂昌信的「朽叶」,四天王的旗印交相辉映。难以置信,之前在经历了笹尾山阵地战中遭受重创后依然有能力集合起来进行集团行动,这起码是有四天王中的一人在指挥着这四支部队。

上杉谦信不愧为世人所敬畏的军神,在洞察到光秀打算舍命一击的瞬间就做出了营救信玄的部署。与其说是有着即便不靠武田骑兵的配合也能独立攻克山顶的自信,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少了伤亡惨重的友军拖累,更能放开手脚大战一场。这并非是因为她自负与狂妄,武田信玄是谦信在川中岛死战多年的劲敌,同时也是天下难觅的知己。现在的谦信,为了拯救信玄,决心彻底斩断与织田信奈友情的束缚,以全力开始猛攻笹尾山。

光秀望着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武田军,终于意识到这场关原之战的最终赢家将会是上杉谦信。织田信奈也将败给越后军。

耳边似乎听见了斋藤利三在嘶声叫着自己的声音。

插翅难逃说的大概就是这种境地吧。不过身为武士,就要凛然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信玄已经濒临死亡,光秀不忍心也不予许自己做出挟持她当人质逃脱的行为。投降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自己独自乞求活命与背叛信奈与良晴有何分别。然而那个「梦」终究还是破碎了。明明就只剩一步,何其哀哉。无论是武田信玄的生命,还是明智光秀与织田信奈、相良良晴所坚持的理想,全都要碎在这八幡神社中了。悔恨的泪水潸然落下。

信奈大人。这就是「命运」吗?还是说,这是上天对十兵卫的「惩罚」?

明智光秀握住手中的种子岛,只吐出一句话:

「‘是非に及ばず’——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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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关原延伸到笹尾山后的北国街道上,织田家的北陆方面军还在于越后军众将展开激斗。尽管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和前田犬千代数次打算突破北国街道上的封锁进入笹尾山救援信奈本阵,但无奈这只越后军的统帅直江兼续指挥有方,加之部下英勇奋战,就如同一堵坚墙死死封锁住北国街道,纵使有猛将柴田胜家在,也无法动其分毫。

「北条高广在此!伊达政宗现在正在北关东胡作非为,大人得再给我一份新的城代之职才行啊……还有半刻,笹尾山就会被攻克了。在那之前就由我来会会阁下吧,柴田殿下!」

「哇啊啊啊!闭嘴吧你!赶紧给我把路让开!混蛋家伙,用这种软趴趴的指挥是在瞧不起我吗?!北条!有胆子就出来和我一对一单挑!!!!」

「杀死姬武将可是会折寿的啊。在下可不愿意重蹈柿崎景家的覆辙。请见谅。」

北条高广的目的在于持续地干扰柴田胜家,让她一身武艺没有用武之地。

而一旁丹羽长秀的战况确是截然不同。对手是「扬北众」的笔头·本庄繁长,两眼赤红的他一边高喊着「不能让谦信大人腹背受敌」,一边身先士卒带头杀敌。对之丹羽长秀毫不退缩,实现信奈「天下布武」的理想只剩最后一步,重任在肩,长秀架起雉刀上前应战。然而两人实力不相伯仲,一番交手后仍难分高下。

无论是本庄繁长还是北条高广,他们都曾是对谦信竖起反旗的「叛将」。军师竹中半兵卫也曾想过以此为切入点分化锐不可当的上杉军,然而此二人无不表现出对谦信忠诚无比的态度,更加勇猛果敢,以至于让人一度怀疑他们之前是否真的有叛于谦信。而且就连一直以来奉行「速战速决」战略的越后军在直江兼续的指挥下,连原本并不擅长的防御战也打得有声有色,一支冲锋劲旅在此刻化成一座「不动之山」,坚韧而牢固。

越后军在防守战也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着实出乎了半兵卫的预料,而看到武田「赤备」从笹尾山开下进入关原中央后,半兵卫已经震惊得面无血色。

「……武田骑兵纷纷从笹尾山脱离加入中部战场……这说明谦信大人终于突破了所有的防马栅,开出了直达山顶的路了!没有时间了……!」

「带人攀登伊吹山,再从伊吹山迂回至笹尾山就能进入信奈大人的本阵!黑母衣众跟我来!」

「不能输给黑母衣众,犬千代也去。」

有着「登山姬武将」之称的佐佐成政立刻开始了攀爬的准备,而旁边的前田犬千代也不甘示弱。可就在成政和犬千代即将上山的时候,一只由上杉家老将斋藤朝信率领的别动队从笹尾山山麓赶来阻止了她们。

从北陆日夜兼程赶到关原的半兵卫因为路途劳顿,体力不支。这导致了她每每出招都被对方的直江兼续力压半子。

乱世将在今日迎来终焉。曾经半兵卫无数次站在菩提山眺望

关原,构想着那宏大壮绝的战场,并为自己无法活到那一天参与进去而感到绝望和无力。可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走到了今天,身体却在最后一刻支撑不下去了。

僧繇画龙,犹未点睛。

明智光秀率队向着布阵于自己所建的八幡神社内的武田信玄展开突击的景象,半兵卫同样看在眼里。死神即将对光秀与信奈同时伸出魔爪。而此刻的相良良晴依然还没有突破德川军的封锁。其身后的吉川元春两万大军转瞬即至,虽然黑田官兵卫的攻势十分猛烈,但是德川军坚韧的防御力更加惊人,而且吉川军的步伐明显要更快一些。如此一来,相良良晴的性命也在旦夕之间。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得到能活到今天的寿命的啊?为了让我实现梦想,见证这一天,让那么多人付出了努力乃至生命的代价。然而却……!)

半兵卫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两行清泪不知不觉已汇到一处。持续的高烧令她的意识模糊不清。

「……拜托了……体温赶快降下去吧……!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哪怕用十年的寿命换着一日的健康也好。就一点时间,一点时间,让我作为一个军师……去完成这场战斗!给我的肉体、我的头脑,最后一丝力量……!拜托了……!」

半兵卫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下去,她那娇小的身体向后一歪,从折椅上倒了下去。

然而——

一双手在这时支撑在了半兵卫身后,那是放弃登山的犬千代。她在返回本阵后听到了半兵卫激烈的咳嗽声,随即上前搀扶。

「……咳……咳……」

「用这个虎皮帽盖住脑袋吧,能稍微暖和些。」

「……谢谢……咳咳……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找出直江兼续殿下布阵的空隙……明明就在眼前……再不抓紧的话……信奈大人她们就要……」

「……半兵卫能坚持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正是因为半兵卫的功劳,我们才能与最强的上杉谦信边交战边抵达关原。接下来的战斗就是要凭武力决胜的了……犬千代将会率领一支敢死队突破越后军的阻碍,开出一条通往笹尾山的血路。之后就交给胜家和长秀帮我走完那条路了。」

「犬千代小姐,你难道是打算?」

「没有时间再讨论了。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大人。胜利之后能在我坟前供上一块外郎饼我就很满意了。前田家家督的位置,就让给侄女庆次吧。」

半兵卫挣扎着起身想要阻止,然而犬千代身影已经不在本阵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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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千代的脚程很快,眨眼间她便骑上了自北陆邂逅的爱马「松风」,肩上扛着替她打出武名的「朱枪」,一路沉默着来到两军阵前。她身后并没有背着赤色母衣,而是换成一杆大旗,上书「大ふへん者」,跃马来到越后军面前。【注:「大ふへん者」。此为前田庆次著名的旗印,汉字书写有歧义,有「大不变者」、「大武边者」两种。前者是据庆次本人言,在外游侠没有家室陪伴感到不便。后者有「武艺高强之人」的含义。这里取后者意为佳。另注:松风也曾是前田庆次的爱马。】前田家郎党们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犬千代向来寡言少语,但这些侍奉前田家的男子们却都明白他们主人此刻的决心。

(战场上脱下虎皮,就是赴死的时刻……公主大人,外郎饼真的很好吃。之后就交给胜家长秀她们了。)

织田家久负盛名的「枪之右左」亲自出马,前方的越后士兵们自然一拥而上。而且偏偏她身后背的棋子上写的「大武边者」的字样,在上杉军的眼中那只能是属于他们的主公上杉谦信的称号。犬千代如此的举动等于是在挑衅着越后的士兵们。

犬千代在这一刻回忆起了童年时与还叫「吉」的年幼信奈一起结伴在那古野城下町嬉戏玩乐的那段时光。那个由捣蛋鬼和熊孩子们组成的「那古野招待不良团」。其中信奈更是个出了名的刺头,因为嫌走路太麻烦就让犬千代和勘十郎,也就是信澄两人抬着她,而她自己则坐在两人肩上边横行在大街边大口大口吃着瓜。不良团中还有一个孩子是被拐卖到那古野城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就是外号「狸猫」的松平竹千代。信奈明明不信鬼神,却一直怀疑戴着狸耳发饰的竹千代真的是妖怪,一个不留意就要把竹千代下锅炖狸猫汤。还是犬千代偷偷把吓得半死的竹千代给救了出来。胜家在还没少女怀春之前的名字叫「权六」,等到不知何时胸口的两块已经长成西瓜一样的时候,觉得「权六」这个名字太不可爱,从此就让大家改口称她「六」。犬千代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看见胜家胸前的两个,心里还是羡慕得不行。还有一个和犬千代一同担任信奈小姓的长秀,当时也还叫「万千代」,后来改名「五郎左」。那时的她还揶揄了自己一番:「从一万分降成只有五分的姬武将啦。」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也就是从那时起,长秀觉醒了无论人和事都肆意打分的癖好。不过也正由于长秀的这个毛病,本是个落落大方的美人,却迟迟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如意郎君。因此唯独信奈还在称呼她为万千代。

(说起来……我自己真正的名讳还应该是‘前田利家’呢,可公主大人总是犬千代犬千代地叫我,不知不觉把本名都给忘了呢。)想到这里的犬千代不由得笑出了声。嗯……上一次露出笑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那家伙,没有感到丝毫恐惧,居然还笑得那么开心……!真是个有胆量的家伙!一起上!」越来越多的越后兵压到面前。

(还不够瞩目,再来!再吸引过来更多的越后军……开出一条通往公主大人那里的路来!上吧,松风!)

犬千代深吸一口气,随后用响彻北国街道的声音高喊着:

「越后军们,睁大眼看看吧!我乃天下之大武边者!一杆朱枪日本无双!尾张第一倾奇者——前田利家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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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犬千代的突击居然真的起到了效果,越后军的「壁垒」似乎果真产生了动摇。

正在猛攻笹尾山的谦信虽然在明智光秀开始对车悬阵采取攻势的同时便急令高坂昌信整编幸存的武田骑兵下山增援,仅带领余下的上杉军旗本和后续部队继续进攻,奈何由于过分担心信玄的安危,此刻她的内心已经不再是完全冷静的状态。虽然织田信奈的本阵近在咫尺,但在谦信身后抵挡北陆方面军的屏障还是没能彻底撑住。直江兼续在面对有竹中半兵卫统帅,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等名将加持的织田家北陆方面军正面猛攻的情况下依然坚持了下来。但那个从手取川之战开始一直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前田犬千代在战场上突如其来的活跃,一时间打乱了兼续的部署,而此刻兼续手中已经没有像样的底牌了。两军间微妙的胶着状态就这样由一个人的奋战被彻底打破。越后军的防线即将被织田军撕开一个口子。

「再这样停留在笹尾山上的话,信玄她……奇怪……明明已经让武田的军队下山救援了,可这胸口的躁动又是怎么一回事……信玄她……还没有脱离险境……而且……感觉她像是又离死神进了一步……!」

正如谦信所料。信玄生命的烛火,此刻即将熄灭。

是现在就该奔向信玄那里吗?可是如果我现在就从笹尾山撤退,北国街道的屏障再被一打破,就等于直接把胜利让给织田信奈。究竟该怎么办?让信玄停战撤出战斗吗?从她斩杀津田信澄时开始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大对劲。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样下去信玄她一定会死的。但是在这决定天下走势的大决战中让信玄是不可能退出的,不然信玄就等于背叛了所有至今为止因她的野望先逝的武田家族人与家臣。为了这份信念,即便是死,她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那么,就由我在这里打倒织田信奈!

「不能再这样迟缓下去了!兼续防线的深厚就算是竹中半兵卫也束手无策。兼续她至少还可以继续支撑半刻!立刻对笹尾山上的织田信奈本阵进行总攻,让她缴械投降!结束战斗后马上下山与信玄汇合!」

方才谦信是命令武田四天王的部队即刻赶赴中央战场,但这并不代表全部的武田军都跟着下山了。在四天王身后的真田「双子」此刻仍然带领着两千轻骑紧跟在谦信身后。

此时笹尾山上,森长可镇守的最后的防马栅阵地已经由于此前四天王的相继舍命攻击再加上此刻谦信的猛攻,即将彻底崩溃。

「混蛋!!!!!给俺守住!!!!管你是毗沙门天的化身还是什么鬼神,就不信你吃了子弹还能这样目空无人!开枪!!!!」

天空炸裂,那是数百人的铁炮阵组成的死线,即便是谦信也不可能避开所有的子弹。然而就在谦信即将被击中的瞬间,无数躯体争先恐后地挡在她的面前。

「谦信大人!胜利就在眼前!!」

「谦信大人的‘义’必将在之后重构日本!」

「上杉大人!我等先走一步!」

「战国最强的武田与上杉……」

「两者携手,天下无敌!!」

那是坚信着「上杉谦信」能给日本带去和平与希望的

东军将士们。不仅有谦信自己的旗本,许多由真田「双子」带来的武田军士兵也不惜抛弃性命,只为保谦信平安。

「……诸位……抱歉……!战国乱世,必在此战后彻底终结……从现在开始……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枉死!!」

谦信乘着放生月毛,越过了最后一道防马栅。

随着这最后一道阵地被攻克,无数越后军与真田的骑兵纷纷踏进织田本阵内。

「三段击」的战术已经彻底失去了用武之地。

「啧!果然区区铁炮奈何不了这个怪物啊!最后的手段!」森长可手持「人间无骨」,胯下骑着爱马「百段」,向着奔跑在最前方的谦信冲去。她本来就没想着活着从战场上离开,这一击就当做人生最后的战斗。

「来呀啊啊啊啊!!毗沙门天!不会让你靠近公主一步!和俺一起滚进地狱里去吧!!!」

身为织田家最疯狂的姬武将,森长可的一击可谓电光火石,甚至根本没有必要特意瞄准要害部位。一旦被「人间无骨」刺中,对方连人带甲都会因巨大的冲击力被捣得粉碎,一击毙命且无法抵挡。筋骨尽碎后的尸体就如同捣过后的年糕一样扭曲,「无骨」之名便来自于此。森长可一直以来都是以必死的心态踏上战场的。在她看来,如父亲那般马革裹尸、为主家献出生命才是最好的归宿。然而已经失去了森可成的信奈不想这一代的森家家督也因自己在战场上送命,所以一直将长可封印到现在。即便不得已将「三段击」的指挥权交给长可,信奈也坚决不允许她踏出防马栅一步。不过此刻,这一禁令也终于随着阵地的完全沦陷而解除。久违的充实感让长可狂躁的内心再次鼓动起来。

目标上杉谦信,用尽全力的一击!

谦信即便没有去看「人间无骨」的冲击时的轨道,仅凭所传来的「气」谦信便能感知到发起攻击的人——森长可,她对于乱世的愤恨,那满目疮痍的内心。即使从未有过交谈,谦信也能察觉到,这一击,带着长可的满腔的愤懑。

啊啊。简直就像是那个人——饭富兵部虎昌一样。

饭富的赤备,那炫目的赤红色,就如同她对乱世充满的怒火——生为女子却不得不以武士的身份厮杀疆场。

而那个夺目的饭富兵部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她没又在战场上被敌人割下首级,而是以一名怀揣爱恋的少女之身终此一生。

我也和她一样呢。坠入爱河,不再是毗沙门天了。

「为什么不反击?!把刀拔出来!!!」森长可怒吼道。

「……运,在天。」

「拔刀啊啊啊啊!!这里他妈不是毗沙门堂!!!你是来这里送死的吗臭婆娘!!!」

「……甲,在胸前。」

谦信依然没有拔刀,反而驭马直接向长可冲了过来,这一举动倒是让后者一惊。

「人间无骨」就这样径直朝着谦信刺去,长可还在惊讶着,谦信却在枪尖即将刺中的前一刻拍马提速,身体向着后方倾倒——

回过神来,载着谦信的放生月毛已经奔出好远。

「……被……突破了?」

不等长可想要追赶,真田「双子」引着武田骑兵即刻杀将至眼前。

「混账们,别挡路!!!!畜生!!!!公主!!!!!谦信冲过去了——!快逃啊啊啊!!!!!」

「……功名,在脚下!!」

笹尾山本阵的最深处,上杉谦信一人一骑来到了这里。

留守本阵的卫兵都已经全部被送到前线,此刻尚在本阵当中的,就只有织田信奈、由她背着的受伤昏迷的泷川一益、以及大友宗麟三人。

与当年最为惨烈的第四次川中岛之战相似,那时也是谦信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找到了破绽,一口气冲进了武田的本阵中。而当时留守在里面的就只剩下了武田信玄与其妹逍遥轩信廉。

唯一的不同,便是那时的信玄接受了决斗的邀请,拔刀应战。而织田信奈则是手中举着一支种子岛对准自己。仅此而已。以最弱之尾张兵,战胜最强的上杉与武田,实现「天下布武」。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织田信奈也没有放弃这个梦想。并且将这一切赌在了这支种子岛上。信奈用尖锐的视线透过种子岛盯着谦信。

扣下扳机,不中,信奈死。反之,自己死,信奈成为天下人。简单明了。所以才说「运在天」。一切皆由天定,非人之力可为。可是,此刻的谦信心里清楚,织田信奈的子弹,不会令自己丧命。因为她并不是一个魔王;亦或者说没有成为魔王。就差那么一点儿,如果「三段击」真的让武田四天王全部倒在笹尾山上,那么可能她就会完全堕入魔道吧。可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庇护着被枪伤击得失去意识的义妹·泷川一益的少女,谦信已经十分清楚信奈的想法了。

织田信奈,是绝对不会射杀友人的。

「——织田信奈。如果不是之前武田将士们的奋战,将防马栅破坏得七七八八,恐怕我早就在种子岛的暴雨中倒在半路上了。不过现在我已经来到了阁下面前,投降吧。胜负已定,让我们结束这场战斗吧。已经有无数的生命凋零在关原,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凭添杀戮了。而且,我也没有时间了……!」

「这样啊……可如果我回答:‘我拒绝。天下布武的理想绝对不会放手’呢?!」

「情非得已……那只好将阁下斩杀……这场决定天下走势的大战,终了的时刻如果草草收场,只会白白错过令乱世闭幕的绝好机会。战火依然永无止境……!此战,必须分出个高下!」

「同感,上杉谦信!」

话音刚落,信奈便叩响了扳机。谦信将身体微微一斜,子弹顺着头巾擦了过去。不知是不是背着泷川一益影响到了射击的重心,还是说打一开始,没当成魔王的信奈就根本没有要最后一击射中谦信的觉悟。

终于。

轮到上杉谦信了。

大步上前,让身体进入可以一刀斩下信奈首级的挥刀范围内。

信玄的生命即将燃尽。可能就在这一瞬间信玄的灵魂就要被关原大地所吸走……这份焦躁,甚至绝望驱使着上杉谦信行动着。

要挥刀吗?是像一直以来那样心无旁骛地下手吗?真的要将「义」与「慈悲」统统抛弃,只为杀死织田信奈吗?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你们这些历经越后战乱的男人们托付给我的美好未来,就是要亲手了结朋友的性命吗?

武田信玄与织田信奈,必须要让某一方献出生命才可以吗?

谦信终于在信奈的面前让刀出鞘了。

谦信与信奈两个人的「命运」就将由此刀来决定。

一路从北陆急行军而来的谦信其实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一直配在腰间的这柄太刀正是曾经武田信玄亲手相赠的「弘口太刀」。

当年今川义元败于桶狭间,信玄不顾与今川家的盟誓,毅然南下攻占骏河。信玄私自违背「甲相骏同盟」的行为令北条氏康大怒,遂与今川家留臣联手对甲斐施行「食盐制裁」。这一招釜底抽薪一时间使得武田领内苦不堪言。

人要生活不能没有盐。可偏偏甲斐、信浓都处在内陆,长期以来一直依靠从南边东海道引进食盐。盐道一断,民众的生活便无法维持下去。甲斐就是如此贫瘠,信玄出兵骏河很大的原因正是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海岸线。

北条氏康身为整个战国时代都屈指可数的顶级民政家,自然清楚民众对于领主的重要性。停止了食盐的输送,为了生存,民众理所当然地把矛头指向了罪魁祸首武田信玄。不仅领内百姓叛旗四立,就连家中也不得太平。武田太郎义信便是由于强烈反对入侵骏河才最终导致了切腹。而甲斐的一连串混乱也完全在氏康的料想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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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武田军即将因为经济战的落败毁于一旦之际。

上杉谦信亲自派人向甲斐赠送大批食盐——

「我与信玄乃宿敌,但甲斐国人无罪与我。与信玄行刀戈之事,不加祸于百姓。然北条不与信玄堂堂正正一较高下,施以拙技殃及无辜,非‘义’之所为也!」

甲斐国内的百姓因为谦信送来的这些越后盐而平安渡过了一次劫难。得以从困境中脱身的信玄在之后相赠了这柄「弘口太刀」为谢礼。这以后,此刀又被称为「盐止太刀」。

谦信出征之前只是让一旁的直江兼续随意取把佩刀系在腰上。而在刀出鞘的那一刻,谦信也意识到了,这把刀就是她与信玄友谊的见证。何其偶然。

似乎上天早已注定,让谦信杀死织田信奈选择武田信玄。

「啊啊……抱歉啦,左近。我背着你一会儿连你的脑袋也要被砍下来喽……」

信奈闭上了眼睛,一行热泪从眼角划过,双手紧紧背住背后的泷川一益。谦信的刀即将朝着信奈的脖颈砍下。而就在这时——

在一旁无声观看着这一幕的大友宗麟,悄然挡在了织田信奈与上杉谦信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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