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章 罗轰的月姬(Бердыш)

等到琉德米拉·露利叶注意到时,她已经身处在了某位贵族宅邸的接客室。

不知为何,亚斯瓦尔的公主桂妮薇亚,正隔著桌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不过也因为如此,米拉才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在作梦。

「对不起哦,若是我当时没有执意要去找那枚箭镞的话,你们明明就没必要前往萨克斯坦那种地方了。」

等到米拉回过神时,桌上已经摆放了两个银杯,而桂妮薇亚正一边泡著红茶一边向自己搭话。桂妮薇亚的表情上既有诧异的神色,也有对米拉个人的愧疚之情。

「虽然心胸宽广的人会称呼萨克斯坦为『山与森林的王国』,但有勇气说出事实的人其实都称呼那个国家为『香肠和马铃薯的王国』哦。就连父皇大人,也会在暗地里骂萨克斯坦是『被卡在亚斯瓦尔跟布琉努这两颗牙齿间的菜渣』呢。」

你们跟那个菜渣国家,到底看彼此有多么不顺眼啊。

米拉并没有发声,而是在心中默默吐槽道。不过这也令她想起来了。这段记忆是,桂妮薇亚在港口都市多尼斯说要介绍水手给他们后,自己与她一起享用红茶时所发生的事情。

虽然在讨论大海与船只的话题时,桂妮薇亚的语气都相当的平稳和谐,但一提及到萨克斯坦的事情后,她的言词却辛辣到不可置信的程度。

「总而言之,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前往那个国家的话,那最好还是在饮食方面做好心理准备比较好哦。因为除了麦酒、香肠、马铃薯外,你们可能就吃不到其他的食物了。从那个国家回来的每个人,都是这么对我说的哦。」

她那夸张的说词,究竟是打算取笑我还是吓唬我呢?

米拉一边听著她说,一边在心中想道。吉斯塔特人不也都是吃用鲑鱼和马铃薯烹调的食物吗?虽然不清楚墨吉涅人的饮食习惯是怎样的,但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对了对了,提到萨克斯坦就不能忘了人狼的传闻。听说它们会在日落西山后,从黑暗的森林深处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袭击完村庄小镇后再度潜伏回森林当中。外貌看起来就像是穿戴著兽皮的蛮族一样,甚至有人传言,其真面目是转化为野兽的人类哦……」

挺有名的童话故事呢。

在回以苦笑参半的回覆后,桂妮薇亚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不过,人狼袭击人类的传闻直到现在仍层出不穷哦。在那个满山遍野、森林环绕的国家,就算出现人狼感觉也不足为奇,不是吗?──请用茶。」

此刻摆放在米拉眼前的,是加入大量山羊奶的白色红茶。

尽管米拉打算扭头逃离这里,但不知为何,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红茶慢慢逼近她的眼前。

就在这时,米拉醒了过来。在昏暗的背景下,由木头组成的天花板与房梁印入眼帘。

──真是千钧一发……。

真是场噩梦。其实在现实中,不论是米拉还是桂妮薇亚都只泡了自己的红茶,并没有做出请对方喝自己泡的茶的举动。

在意识恢复清醒以后,一阵刺痛感顿时从全身上下袭来。身体好重。火苗在视野的角落摇曳著,木柴、土壤、烟尘的气味扑鼻而来。

──对了。我刚刚还在与丝梅战斗……。

自己被爆炸卷起的暴风给吹飞出去,沿著斜坡一路跌落到了河中。尽管自己在激烈的湍流中使劲挣扎,手脚却没能如同预想一般行动,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堤格尔正在赶来救我吧?

米拉以手肘撑起身子,不自觉得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而眼前的一幕,却令她瞠目结舌。

别说衣服了,她就连内衣都没穿。裸露的肌肤上仅仅只盖著一件外套而已。

米拉一边用单手抱紧外套,一边慌张地巡视著四周的环境。在看见拉斐亚斯就在不远处的瞬间,她总算是安心地舒了口气。

这里似乎是一间猎人小屋。屋内中央用石头围成了一个简单的炉灶,篝火正在其中熊熊燃烧。虽然没看见堤格尔他们,但有个小小的身影就坐在炉灶的旁边。

「醒了吗……?」

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因为对方是说吉斯塔特语的关系,米拉可说是惊上加惊。

人影站起身子,朝她走了过来。

对方是个有著一头粉红色头发、一双犹如晴朗无云的蓝天般碧蓝双眸的娇小少女。少女在厚实的衣服上,还披著一件使用大量羊毛制成的外套,腰带上挂著一把小型的斧头。年龄目测约十三、四岁上下。尽管长著一副可爱的脸蛋,却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米拉不禁皱起了眉头。明明自己与这名少女素不相识,却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将视线转到挂在少女腰际的斧头后,米拉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把普通的斧头。

自短小的握柄延伸而出的斧刃,分别由粉红、黄金、漆黑三种颜色所组成,上面布置著的华丽装饰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艺术品。斧刃与握柄的接合处镶著耀眼的绿宝石,在给人带来稳重感的同时增添一股辉煌的感觉,散发著令见者都为之著迷的神秘色彩。

米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某段记忆。在她年幼的时候,当时还是战姬的母亲曾带著自己造访过,位在吉斯塔特的王都席雷吉亚的王宫。而自己就是在那时曾见过这把斧头。

──龙具!

如同拉斐亚斯被称作『破邪的穿角』一般,对方手上的龙具──被世人称作『崩咒之弦武』。而挥舞著这把斧头的战姬,则是被冠以『罗轰的月姬』这个别名,吉斯塔特东部地区布列斯特公国的统治者。

米拉以诧异的目光注视著少女。

「你难道就是那个,奥尔嘉·塔姆吗……?」

那个在成为战姬后不久,就留下一封写著「我暂时出去旅行了」的少女。

虽然知道名字,但米拉还是初次和她见面。

奥尔嘉微微点头,并把手上拿著的陶杯递给米拉。一股白色热气正从陶杯中冉冉升起。

「热好了。」

「谢、谢谢。」

米拉困惑地接下陶杯。在闻到山羊奶的味道后,不禁露出苦笑。

饮啜一口后,米拉舒了口气。她能清楚感受到,一股暖流正逐渐流遍整个身体。

米拉在注意不让舌头烫伤的情况下慢慢饮用热山羊奶,而回到炉灶旁的奥尔嘉则又再次走了过来。她的手上正拿著米拉的内衣。

「这个已经乾了。」

米拉羞红著脸接下内衣,一边用外套遮住身体一边悄悄地穿上。

奥尔嘉坐到米拉的面前,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望著她。

「每个战姬,都能一眼认出姆玛来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是因为之前见过才认出来的。」

在回答的同时,米拉不禁有些纳闷。这孩子又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呢?她难道是在看见拉斐亚斯后,猜出了自己战姬的身分的吗?

「都忘了做自我介绍了。我是琉德米拉·露利叶。是你救了我一命,没错吧?」

见奥尔嘉点头表示没错后,米拉再次向她表达自己的谢意。

因为奥尔嘉似乎没有主动说话的打算,所以米拉就主动提了几个问题。

根据奥尔嘉的说法,她是在半刻钟前找到米拉的。据说不省人事的米拉当时正搂著突出河面的冰柱,奥尔嘉伙同同伴好不容易才将米拉拉回岸边,并把她搬回这间猎人小屋进行简单的包扎。

──半刻钟前吗……。也就是说,现在顶多才中午左右吧。

至于那根冰柱,大概是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用拉斐亚斯制造出来的吧。

「你刚刚说的同伴是?」

米拉环顾了四周,这间猎人小屋除了自己与奥尔嘉外再无外人。是有谁在外面把手的意思吧?

「是罗威伦斯与戈尔德贝格的士兵们。」

奥尔嘉若无其事地回答道,而米拉则是对此大感震惊。为什么,战姬会与萨克斯坦的土豪们一同行动呢?

米拉虽想刨根问底弄个清楚,但在接连地询问过后,她发现奥尔嘉似乎很讨厌这个话题,于是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

──仔细想想,要让别人对初次见面的人坦诚相待本来就是强人所难的要求。

而且自己也已经知道,奥尔嘉是在两个月前抵达这个国家,并在打倒袭击罗威伦斯家领地内某座村庄的盗贼团伙后,作为感谢才被迎接为客人的这个情报了。

在冷静下来后,米拉一边望著炉灶扬起的白烟一边思索道。

──虽然我个人是挺想赶快去找堤格尔他们的,不过……。

与丝梅的一战,再加上被河水冲著走好一段时间的影响,尽管还不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但米拉的身体状况绝说不上有多好。

而且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对堤格尔他们的所在地毫无线索可言。

回到与魔物交战的场所并没有什么困难。只需要前往河川,使用拉斐亚斯的力量制造冰筏就行了。但是,米拉并不觉得他们三人会待在那个地方。此时的他们,恐怕正为了寻找自己而满

山遍野东奔西跑吧。

──而且,我也很在意丝梅的事情。

那个魔物绝不会如此简单的就被消灭。说不定,她到现在仍潜藏在这座山的某处。

就在这时,一名女性开门走了进来。而此人,正是瓦尔特洛缇。

「哦,你已经醒了啊。」

从对方的衣著打扮,不难推断出其显赫的地位。奥尔嘉对其毫无防备这一点,代表对方应该是罗威伦斯家的人吧。

「很高兴认识你。」

米拉露出和蔼的笑容,亲切地向对方打招呼。瓦尔特洛缇一边卸下腰间的配剑,一边坐到奥尔嘉的身旁。以一副很高兴的模样眯著眼睛。

「好久不见了啊,琉德米拉·露利叶。」

米拉闻言后虽瞪大了双眼,但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反而从容不迫地露出微笑。

对方没有限制自己的自由,还把拉斐亚斯放在目所能及的位置上,代表她暂时还没有对自己不利的打算。虽然不能疏忽大意,但警戒过头同样没有必要。

「对不起。我有些记不起来了,请问我有在哪见过你吗?」

「一个月前的战场上。──我这样讲你有印象吗?」

瓦尔特洛缇将她的剑连同剑鞘一同取出。那是一把,从护手到剑柄都是华丽装饰的剑。而且剑上散发出的异样氛围,更是证明那不是把普通的剑。

米拉摀著嘴巴。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好几道光景。

在桂妮薇亚与杰梅因王子一决雌雄的那场阿斯托鲁加战役中,米拉所率领的部队曾迎击过萨克斯坦的骑兵队。当时,米拉曾与敌军的指挥官短兵相接过。

因为当时对方全身上下都穿著铠甲,导致米拉并没有搞清楚对方的性别,不过那名指挥官的强大以及手中的那把剑,米拉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把剑在与拉斐亚斯的交锋中没有留下任何崩口,而且还散发出与布琉努以及亚斯瓦尔的宝剑极其相似的气息。

「难怪我想不起来。毕竟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长什么样子嘛。」

在米拉夸张地耸了耸肩并回以苦笑后,瓦尔特洛缇便报上了身家姓名。并且还补充说明道,自己在战场上都以瓦伊斯自称。

「虽然是昵称,不过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可以隐藏住性别。毕竟亚斯瓦尔的男人有将近九成都是海贼之类的混混,只要听到女人的名字不管对方长怎样都会来胡乱骚扰人啊。」

对于是否该把这段话当作玩笑听听就算了,米拉感到有些迷茫。考虑到萨克斯坦人跟亚斯瓦尔人之间的险恶关系,瓦尔特洛缇也许是认真的也说不定。

「话又说回来,琉德米拉殿下。贵为吉斯塔特战姬的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呢?」

瓦尔特洛缇单刀直入地问道。米拉闻言后立刻端正好了坐姿说道:

「我目前能说的只有,我的目的地是哈诺尔,还有我当时正在下山的途中这两件事而已。其实我也有事情想请问一下,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三个旅人呢?他们是我的旅伴,其中一人有著一头暗红色的头发──」

「你是说那个叫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的布琉努人吧。」

瓦尔特洛缇话音刚落,米拉就闭上了嘴巴。看来瓦尔特洛缇早已见过堤格尔的样子。

「另外两个人我目前只知道长相。分别是一个青年人以及年迈的男子,对吧?他们三个的话已经下山了。毕竟是我要求他们这么做的。」

「可以请问你一下,他们三人现在的情况吗?」

米拉的声音中带著些许颤抖。仅仅一瞬间,瓦尔特洛缇那大大的眼睛亮起了慈祥且温柔的光芒。

「虽然看起来挺惨的,不过从他们还能凭自己的双脚走路这点来看,算是挺有精神的吧。」

「你刚刚说要求他们下山一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米拉的表情跟声音中渗透出些许的严厉之色。堤格尔他们三个绝不会弃自己于不顾,独自下山。那眼前的这个女人又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这件事对你而言同样事关重大就是了。──奥尔嘉,可以请你帮忙热一下三人分的山羊奶吗?」

奥尔嘉默默起身,走向炉灶旁边。

一直等到她将三杯陶杯拿回来后,瓦尔特洛缇这才开始说明情况。

近几日,瓦尔特洛缇已经编成了好几支三十人上下的士兵队,以这座山为中心一带进行巡逻。根据当天的情况,她自己有时也会率领其中一个小分队。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们土豪与王族的对立与日遽增一事。而离这里最近的哈诺尔小镇以及索尔曼尼小镇,就是双方据点的最前线。除了王族的士兵们会趁著我们不注意潜入这座山里外,最近就连来自亚斯瓦尔那的残兵败将以及海贼们,还有人狼都一起偷偷跑了进来。」

「人狼?」

见米拉歪头不解的模样,瓦尔特洛缇接著说明道:

「你们一伙人在半路上也有碰到过吧,戈尔德贝格家的士兵们可是有向我报告过的哦。人狼指的就是那些看起来空洞无神、面无表情,还会一言不发袭击别人的家伙。」

原来是指那群王族的士兵们啊。即使到了现在,每当想起他们当时的面孔,米拉还是不禁会背脊发凉、寒毛直竖。虽然还不清楚他们被称作「人狼」的原因,但他们无疑是一群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

「因为上述这些原因,我们今天也巡逻了一遍这整座山。而就在我们接近山顶的时候,突然听到像是落雷一般的巨大轰鸣声。当我们赶到声音的起源地后,奥尔嘉找到了被卡在河水中的你。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哦。」

「原来是这样啊。再次感谢你救下了我。」

米拉再次向奥尔嘉表达谢意,而奥尔嘉听后,则有些害臊地低下头来,不让别人看见她的表情。

「见你没有生命危险的样子,我们判断可以把你托付给奥尔嘉一人来照顾,然后就继续巡逻的工作了。在这之后,我们就碰到了带领著少数部下的艾德礼斯王子殿下。你的同伴当时就在王子的身边。根据你同伴的说法,他们当时为了找你在山中东奔西跑,见殿下受到人狼的袭击,这才见义勇为地救下了他们的样子哦。」

「很抱歉打断你的话,不过,一国的王子为何会出现在这种深山里呢……?」

见米拉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瓦尔特洛缇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的,笑著说道:

「殿下他啊,被国王陛下任命为哈诺尔的统治者。所以会出现在这座山里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啦。不过,殿下此次前来,似乎就只是来确认那些转化为人狼的士兵们的情况就是了。」

米拉以一副有些感到意外的表情,注视著瓦尔特洛缇。

瓦尔特洛缇在谈及艾德礼斯的时候,她那双大眼睛里,满溢著亲昵与好感。根本不像是在谈及与自己处在敌方阵营的对象时,该有的表情。

「于是乎,我便拜托了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他们,一路护送殿下回到哈诺尔。与之相对的,我答应他们会好好保护你的安全。在目送他们几个离开后,我才回到了这里。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似乎挺重视你的嘛。」

觉得自己把该说的都说完后,瓦尔特洛缇把陶杯凑到嘴边。米拉听后,怔怔地望著瓦尔特洛缇。尽管堤格尔他们平安无事著实让她感到高兴,但眼下事情已经变得不好处理了。

「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当然是把你迎为我们门下的宾客啰。罗威伦斯家可没有要与吉斯塔特为敌的打算。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们。」

「这种款待我可承担不起。而且,虽说事先不知情,但我确实不该擅自闯入你的领地。早点离开才比较合乎礼节,不是吗?」

「礼节……是吗?虽说这样有点施恩图报的意思,不过我们毕竟救了你一命。作为回礼,可以请你接下来都与我们一同行动吗?」

她的答覆早在米拉的意料之中。既然已经弄清楚,救下的人是他国的重要人物,那对方就更不可能轻易地放过自己。瓦尔特洛缇接著说道:

「你刚刚也说了,自己的目的地是哈诺尔。而且旅伴中还有布琉努人的存在。在外人看来不就像是,王族为了与我们土豪一战,而特地寻求了吉斯塔特与布琉努的外援吗?如同那个亚斯瓦尔的公主做的事情一样。」

米拉听罢,不禁面露苦色。尽管可以否定,但她并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过,沉默不语也相当于是肯定对方的猜想,所以米拉还是开口解释道: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哦……。我说我们是来调查一个三百年前曾造访过这个国家的人物,你会相信吗?」

「萨克斯坦还没建国的时代啊。那名人物有留下什么功绩流传到后世吗?」

「我要是说,我们就是想调查那件事呢……?」

毕竟,关于魔弹之王的事情,米拉也只知道被女神授予弓箭这一传说而已。而魔物跟堤格尔的黑弓,也都不是能对他人言明的事情。

在小心翼翼地询问过后,瓦尔特洛缇开始在脑中检索米拉的问题,并数次

歪著头纳闷不已。不久后,她带著恭维的笑容说道:

「因为荒唐无稽过头了,听起来反而不像是在撒谎啊。不过──」

只见她摇了摇头,接著说道:

「我要是王宫的书库管理员的话,一定会觉得你们心理有病,立刻把你们扫地赶出王宫。就算你有战姬的地位,要任性也得有个度吧。吉斯塔特那,日子过得可真惬意啊。」

「说得也是」,米拉也对此表示赞同。举例来说,若有人以同样的理由来奥尔米兹登门拜访的话,即便对方是个赫赫有名的大贵族,米拉也会随便找个理由把对方给轰回去吧。

「说回正题吧。老实讲,我也不觉得你是吉斯塔特派来的使者。吉斯塔特若真想与王族联手的话,根本不可能会通过我的领地前往哈诺尔。不过,我担心你有可能会被王族给利用,所以才不希望你前往哈诺尔。至少在冬天结束以前,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担任我们门下的宾客。」

「好吧。那就容我留在府上叨扰一阵子啰。」

刚刚苦恼不已的样子就像是装出来的一样,米拉痛快地接受邀请。因为她已经明白,瓦尔特洛缇并非那种无法用言语沟通的人。

提供协助来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也是个不错的方法,如果对方打算好好利用自己的话,那也只需要展示自己作为战姬的实力即可。如此一想,成为她门下宾客的只有自己一人,倒不如说是挺走运的事了。

再加上,老实地坐在瓦尔特洛缇身旁的奥尔嘉的事情,也挺令人在意的。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离开布列斯特长达两年之久的呢?自己想要当面向她问清楚。

「那就这么说定啰。对了,我们也差不多得走了。还走得动吧?若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命体力充沛的士兵抬你回去哦。」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既没有地方骨折,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走点小路是不成问题的。

奥尔嘉将挂在炉灶旁已经烘乾的军服拿了过来。米拉在向她道谢了一声后,便换上军服。瓦尔特洛缇在将剑系回腰际时,无心地问了一句:

「对了,有件事忘了问你。这也是戈尔德贝格家的士兵们告诉我的。当时与你交战的那名黑发女性究竟是何方神圣啊?我有去确认过你们两个战斗的地方,但那里就像是被龙卷风给扫过一样,看起来惨不忍睹的样子啊。」

「我要是说,我当时在与魔物战斗的话,你会信吗?」

米拉本打算向对方开个玩笑的,未曾想,瓦尔特洛缇却出乎意料地认真对待此事。

「魔物吗……。毕竟都有人狼这个先例了,有那种生物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米拉万万没想到,瓦尔特洛缇竟会苦思冥想到这种程度,并藉机问了另一件自己在意的事情。

「说起来,为什么戈尔德贝格家的士兵会出现在这呢?这座山不是你的领地吗?」

要是没有遇到他们的话,自己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

因为米拉这次没再提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拋出了一个现实层面的问题,让瓦尔特洛缇露出有些安心的表情。

「准确来说,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划分在戈尔德贝格的领地中的,并非全是我的领地。那个男人经常以此为由,往这座山派出士兵。当然,并不是出于善意的。那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一有机会就会想办法扩张自己的领地。」

「有个麻烦的邻居也挺累人的啊。」

米拉打从心底同情瓦尔特洛缇。同时对戈尔德贝格家的士兵们的态度多少有了些理解。恐怕是因为侍奉的主人就是那个样子,才导致他们变成了那样的人渣吧。

从猎人小屋出来后,四周是一片森林。山道由右至左沿路展开,越往左走坡度越趋于平缓。而树林间,已经有好几十名士兵正站在其中待命了。

看清来者是米拉后,一名男子自士兵中走了出来。是那名被拉夫纳格戏称为「马面」的戈尔德贝格士兵。只见他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低头致歉道:

「那个,怎么说呢,谢谢你们当时的救命之恩。」

「我没做什么值得让你们道谢的事。不过,下次你们可别在干什么向旅人索要过路费,或者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强抢妇女的事了哦。」

男子羞愧地笑了笑,再次低头表达歉意后,才回到了队列之中。

「抱歉。虽说他们并非我的直属部下,但放任他们不管确实是我的错。」

听见刚刚的谈话后,瓦尔特洛缇也向米拉致以歉意。米拉闻言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瓦尔特洛缇转身面向士兵们,传达接下来准备回去索尔曼尼小镇一事。戈尔德贝格的士兵们,则预计在下山后与他们告别。

「可以请琉德米拉殿下负责殿后吗?感觉士兵们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奥尔嘉也一起过去吧。」

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呢,总而言之,米拉跟奥尔嘉来到了队伍的最末尾,而瓦尔特洛缇则负责领头。

替士兵们整理好队列后,她们便径直走下了山道。

随著夜幕降临,繁星渐渐印入眼帘。

闪耀著耀眼光辉的太阳,沉入最西边的群山棱线,黑暗彻底垄罩了整个世界。

在这个黑夜降临的世界角落,有六个大男人正团团围坐在篝火旁。

而他们,正是堤格尔一行人。

当堤格尔一行人与瓦尔特洛缇告别,并顺利下山来到街道时,外头的天色早已是一片昏暗。在全体人员都疲惫不堪的情况下,他们在下山途中安排了几次休息,这才导致他们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走下山。

街道的四周是一片草原,散布著零星的树木,并且离森林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在决定野营之后,六人捡拾周边的树枝生火,来让疲惫的身躯好好修养生息。

「抱歉。好像处处都劳烦你们费心了。」

在简单吃了一顿肉乾搭配低浓度火酒的晚餐后,艾德礼斯一脸过意不去地向堤格尔三人低头道谢。

其实艾德礼斯三人直到与瓦尔特洛缇告别后才发现,他们三个的行囊忘在了山野的某处。与转化成人狼的士兵们生死拚搏,再加上遇到了堤格尔他们,种种因素导致他们完全将这件事拋诸脑后。

「没事的。我自己也有过把行囊忘在山里的经验。等到了哈诺尔后, 你再好好请我们喝一杯就是了。」

堤格尔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在意。

跟随艾德礼斯而来的两名青年,见王子以对等的姿态待见堤格尔三人,不禁有些眼红。他们两个是王子的侍从。而在山间行走的这段期间也不难看出,两人对年轻的主子相当的效忠,而艾德礼斯本人也相当信任著两人。

尽管他们两个正以眼神示意王子更有威严一些,但艾德礼斯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细微的小事,泰然自落地待见堤格尔他们。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一下。」

见艾德礼斯直直地注视自己,堤格尔点头示意他接著说下去。

由于在下山的那段期间,双方光是做自我介绍就耗尽全部精力的关系,他们并没有过度深究彼此的来历问题。

「瓦伊斯说自己会好好照顾的你们的同伴,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拉夫纳格跟高尔英尼闻言后,以一副不在该如何是好的表情望向自己。

不过,在走下山的这段期间内,堤格尔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她是吉斯塔特王国的七位战姬之一,名叫琉德米拉·露利叶。」

篝火的四周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冷澈的夜风吹拂著野草,助长火苗的火势。

「原来如此……。也难怪瓦伊斯会用那种强硬的态度。」

见艾德礼斯长舒一口气,堤格尔笑著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信呢。」

「我只是想通罢了。若你们几个真的只是需要帮助的旅人的话,瓦伊斯一定会二话不说让你们重逢的吧。放心吧,她会遵守诺言善待你们的同伴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来到我国究竟是有何目的呢?」

「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会相信……」

堤格尔说著这样的开场白,并开始进行说明:

「魔弹之王。我们正在调查关于这名人物的事迹。现在我们唯一掌握的情报只有,他曾在三百年前从亚斯瓦尔那旅行至这个国家的事情而已。」

艾德礼斯听罢,歪头感到纳闷。

「虽然这么问有些失礼,不过,你们为什么会想调查他呢?」

「是因为,魔弹之王有可能是我的……也就是冯伦家的祖先一辈。」

这是堤格尔经过再三思考后,觉得能比较让人清晰易懂的说词。

「我所在的冯伦家与琉德米拉殿下统治的奥尔米兹素有往来,在先前亚斯瓦尔国内发生的内乱中,我曾担任了吉斯塔特军的客将一职。因为以上这些因素,琉德米拉殿下才提议要与我一同旅行。战姬苏菲亚·欧贝达斯殿下也说了,此行可以报上她的名号。」

「哦,苏菲亚殿下的话我倒是见过几次。不过,你们要以那种理由进入

王宫的书库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吧。三百年前,是我国还没建国的时代。来客毕竟是战姬,王宫那边虽不会随便应付你们,但恐怕不会让你们进入书库参观的吧。」

果然还是太过有勇无谋了吧。王子的言论相当有说服力。

见堤格尔唉声叹气的模样,旁边的拉夫纳格开口问道:

「恕在下僭越,但参观书库可不可以作为我们救下王子殿下的回礼呢?」

王子的随从们听罢,怒眼瞪视著拉夫纳格。艾德礼斯则在旁出手制止他们。

「要我帮忙美言几句也不是不行,但得到的答覆是不会变的。布琉努跟吉斯塔特那也是一样的吧,书库留下的资料钜细靡遗地进行了分类。有些资料只允许王族进行阅览,有些资料会准许诸侯们进行阅览,当然也有些可供一般民众进行阅览的资料。」

「也就是说,三百年前的资料是不可以让他国的外人进行阅览的吗?」

有些不能理解的拉夫纳格发出了自己的疑问。艾德礼斯对此点头表示同意。

「毕竟那时的资料主要都是有关建国君主格里莫瓦鲁托的父亲与其祖父的事迹。虽然也有我自己前往书库进行阅览这个做法,但我希望你们能等到我国稍加安定后再让我进行调查。」

「我们才是,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您能见谅。」

堤格尔替拉夫纳格,向对方行礼致歉。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在路途中,堤格尔他们就已经知道,现在哈诺尔是由艾德礼斯负责统治的地区。与土豪间的争斗再加上人狼的问题,艾德礼斯根本就抽不出身前往王都。光是能让他详细说明目前的情况,就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萨克斯坦的国王真的比起传闻还要无情可怕啊。

居然会派出自己的儿子,来统治与土豪们战斗的最前线据点。

又或者是说,国王本人对艾德礼斯的才干有所期待才派他来的吗?

不管如何,该做的事情已经决定好了。堤格尔向前挺出身子,注视著艾德礼斯说道:

「殿下,或许这样说会有些不知分寸,但我有个请求。可以让我们几个暂时待在殿下身边一段时间吗?当然,在此期间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殿下的。」

不管是要夺回米拉,还是要调查魔弹之王的事情,这都是最好的方法。

自己一行人的立场以及实力,都已经在刚刚展示给对方看了。唯一的问题,就是王子本人是怎么想的了。

艾德礼斯闻言后大吃了一惊,而在他左右两旁的随从则开始议论纷纷劝说道:

「殿下,您万万不可答应!」

「这几个人的同伴可是被罗威伦斯家抓为人质了!只要那个女人一声令下,他们绝对会奉命加害殿下的。」

「瓦伊斯要真有那个想法的话,我现在不是已经成为野兽们的饵食了,就是已经被罗威伦斯的士兵们团团押解回索尔曼尼了吧。」

艾德礼斯先是以温和的语调安抚两名侍从,随后转身直面堤格饵问道:

「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让你们几个担任我的护卫呢?」

那是个「能展露出其身为为政者风范的」严肃神情。堤格尔见状后,忐忑不安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她打算利用琉德米拉殿下来限制我们的行动,恐怕是正确的推测吧。不过,我们并不清楚她的为人。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罗威伦斯是个极具权势的土豪势力。」

「那么,就由我来进行说明吧。」

艾德礼斯一边望著篝火,一边开始进行说明。

「罗威伦斯,拥有与王族同等长久的历史。势力相当庞大。能与之相抗衡的土豪势力仅有戈尔德贝格一家。尽管罗威伦斯,在领土的宽阔程度与小镇村庄的繁荣程度远胜戈尔德贝格,但在土豪中的人望却输给了戈尔德贝格。」

「这又是为什么呢?」

堤格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尽管自己对瓦伊斯没什么好感,但从那段简短的对话中也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诚意。士兵们也不像是被逼无奈下才服从于她的样子。

艾德礼斯闻言后,有些伤脑筋地笑了出来。

「罗威伦斯不只与土豪有交流,就连王族与王族麾下的诸侯也与之有联系。从以前开始,罗威伦斯就是靠著与他人的沟通来扩充自己的势力的。在他人眼里看来,就是个八方玲珑的家伙吧。不过尽管遭到他人的厌恶,她在工作期间也会笑著对待他人。还有就是──」

王子先是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才以一副不好明说的表情,遥遥望著远方说道:

「在亚斯瓦尔的内乱中,我国选择成为杰梅因王子的同伴。她虽然率领了三千名士兵参战,却没有取得任何像样的战果就撤退,回到了我国。这才是土豪们对她感到失望的真正原因。」

堤格尔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说起来米拉确实有提起过。在战场上与萨克斯坦军交战时,自己遇到了一个实力强悍的指挥官一事。

「而且还有一件事」,艾德礼斯望著堤格尔的表情,明显充斥著苦涩与哀愁。

「在看到她的那把剑时,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堤格尔点头表示同意。王子似乎有些郁闷,胡乱地挠了挠自己那头金发。

「那其实是我国一把被称作巴鲁姆克的宝剑。」

※Balmung,尼伯龙根故事里屠龙英雄齐格菲使用之宝剑。

原来这个国家也有宝剑的啊。说实话,堤格尔既感到惊讶,心中也隐约猜到了个大概。

要是宝剑与龙具相同,是制作出来与魔物战斗的话,每个国家有个一把这种武器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每个国家都有魔物的踪迹。

「但是,既然被称作宝剑的话,不就该由王族的某个人来持有吗?」

为什么,会让正与王族对立的土豪拿著那把剑呢?

「巴鲁姆克,直到半年前都被视作为不存在的宝剑。尽管史书中有相关文献,但普遍大众都认为它已经丢失了。然而,我们却在半年前发现了那把剑……。在经过了一波三折后,宝剑最终落入了她的手中。然后,父亲……陛下他,也承认了其所有权。」

在提及自己的父亲时,艾德礼斯脸上的疲惫之色,顿时加深了许多。果然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吧。而直到刚刚为止都闭口不言的高尔英尼,闻言后以谨慎恭敬的口吻开口问道:

「萨克斯坦王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才承认其所有权的呢?以现在王族与土豪间的对立来看,萨克斯坦王就算派兵也该夺回那把宝剑的才对,不是吗?」

「我这种人是无法揣测出陛下当时究竟是做何打算的。」

艾德礼斯先是摇著头说著这些,随后一边叹气一边接著说道:

「不过,在陛下承认了其所有权后,有两则传言一下子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其中一则是,罗威伦斯密谋背叛土豪向王族宣誓效忠,所以才有了那把宝剑的所有权,另一则则是,戈尔德贝格出于忌妒正盯著罗威伦斯手中的宝剑。」

居然把宝剑当作政治斗争的工具来使用,堤格尔他们几个登时就被萨克斯坦王的胆大心细惊得哑口无言。

──所以是在半年前找到宝剑的吗。

据苏菲所言,萨克斯坦王奥古斯都今年是四十一岁。看来对方明显有著,「即便利用宝剑来进行政治斗争也无所谓」的自信与实绩的样子。

「被这种宝剑砍的士兵们也是够呛的啊。」

拉夫纳格随口发出感想,但却被王子的侍从们狠狠地了一眼。艾德礼斯就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样苦笑著,但并没有回话。

「殿下觉得,罗威伦斯会向王族宣示忠诚吗?」

在堤格尔的质问下,艾德礼斯重整心情后一副苦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也曾问过瓦伊斯几次,不过她的态度都跟今天没两样。照瓦伊斯的说法,她之所以不抓我回去或当场就地处决,是因为哈诺尔在我的统治下比较好攻打下来。要是没发生什么大事的话,她恐怕都不会轻易宣示效忠的吧。」

「那么,戈尔德贝格那边又是如何的呢?」

堤格尔再次询问另一件自己在意的事后,只见金发王子摇著头否定道:

「戈尔德贝格是时常叫嚣著决不会归顺王族的主战派。一句话总结的话,就是相当好战的一个人。不过,他也因为这种土豪风格的做派而获得了相当的人望。」

似乎把该说得都给说完了,艾德礼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了,你还没回答我呢。瓦伊斯为何要把你们推给我呢?」

堤格尔环抱双臂,认真思考他提出的这个问题。

──这么说起来,当时她的态度,感觉就是想让我们助殿下一臂之力的样子。

要是想把我们当作棋子来使唤的话,直接把我们一起带走才是最直接了当的做法。她只需将堤格尔他们跟米拉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地方,就可以制造出,以米拉为人质要胁他们、以他们为人质要胁米拉的效果了。

「她曾说过,自己会寄信过来。她有可能是想透过我们与琉德米拉殿下的通信

,藉此收集殿下身边的情报,又或者是特意流出情报来造成这边的混乱。然后就是──」

堤格尔刚想开口,却又觉得不太可能,就没有接著说下去了。不过,艾德礼斯似乎并不在意,反而用眼神吹促他接著说。无奈之下,堤格尔一边傻笑著一边回答道:

「或许她只是单纯的,担心殿下此行的安全也说不定……」

堤格尔话音未落,就被两名侍从白眼相对。

就连艾德礼斯,也在听完后傻眼地盯著自己看,总算回过神来时,这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子那哈哈大笑的声音,把两名侍从吓了一跳,并最终隐没在了夜空中。

总算是憋住自己的笑声后,艾德礼斯露出爽朗的笑容,望著堤格尔说道:

「我在此正式迎接你们成为我门下的宾客。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就万事拜托了哦。」

就这样,堤格尔三人正式已协助艾德礼斯的形式加入了他们。

夜入三更,黑夜的色彩更进一步加深。

在篝火旁,只有堤格尔跟艾德礼斯二人醒著,按照排班负责守夜的工作。剩下的四人正安稳地发出鼻息声。

「──你问我人狼的事啊。」

艾德礼斯一边将地上的杂草扔进火堆中,一边回答道。虽然直到刚才为止,二人都在聊著鸡皮蒜毛的小事,但提格尔却忽然想起人狼的事情,于是便顺口问了王子。

人狼到底是什么?

虽然堤格尔知道,人狼是受到丝梅操纵的人类。但是,艾德礼斯他们并不知晓这一点。他不禁有些在意,对方是如何获取相关情报的。

「那是春季末尾发生的事了。一部分的士兵开始做出异常的举动。彷佛丢了魂似的,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并且失去理智地开始袭击自己的同伴。不管再怎么殴打他们,士兵们也没有停下动作的打算,就算伤重到骨折的地步,士兵也依旧面不改色的样子。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大家当时,可都吓得直打哆嗦了呢。」

随著话题的深入,艾德礼斯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严肃。

「最开始还只有一、两人出现症状。我们试著把出现症状的人绑起来,带到神官那进行祷告,还让他们服用了各式各样的药草,但却没有一项是有用的。而且,他们要么突然失踪,要么直接丢了性命,导致我们到现在仍没查清楚原因。」

艾德礼斯抬起头,望著堤格尔说道:

「我国有各式各样关于人狼的逸闻,而其中就有一则是讲述,潜伏在森林深处的狼灵凭依到人类身上的故事。被狼灵所凭依的人类会失去理智、感情、言语,并且袭击那些没被凭依的人类同胞。随著杀害的人类越来越多,被凭依的人会越来越接近狼本身。动作变得犹如野兽一般,发出野兽独有的咆哮,长出浓密的毛发,最终变成狼的模样……。」

在艾德礼斯的说明下,堤格尔不禁想起,当时追赶艾德礼斯的那七名士兵的模样。他们几个的言行举止,之所以会比最开始遇见的人狼更像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转化成人狼的,只有王族的士兵们而已吗?」

「有很多人最开始也是那么想的,并且开始辱骂土豪那帮人怎么能使用毒这种卑鄙的物品。但是,在经过仔细的调查后,我们发现土豪的士兵中也有人被转化成了人狼,喧闹声总算是姑且平息了下来。不过,事到如今仍有人对此提出质疑,双方也因此心生嫌隙、互相怨怼。」

艾德礼斯十指用力交握,就像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径自说道:

「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起因以及治疗的方法。但是,一定得赶在冬季结束前解决这件事才行。要不然的话……我们的祖国就彻底玩完了。」

这段充斥著悲壮情绪的发言,听得堤格尔直直注视著艾德礼斯。事态确实是刻不容缓没有错,但得在冬季结束前解决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察觉到堤格尔正盯著自己看后,艾德礼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最后那段话,似乎是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漏嘴的样子。不过艾德礼斯也没有蒙混过关、缄口不言的意思,反而点著头道出其中的缘由:

「亚斯瓦尔那边一定会趁著冬季期间确立新的体制吧。瓦伊斯曾跟我说过,桂妮薇亚公主拥有亚斯瓦尔的宝剑。『霸王』(Bretwalda) 转世的谣言现在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Bretwalda是指不列颠统治者

『霸王』瑟菲莉亚──

消灭加帝斯王国、扩张亚斯瓦尔的版图并振兴祖国的女王。

堤格尔觉得不好开口聊这件事,于是就没回话了。

堤格尔其实也不清楚,桂妮薇亚抱持的,究竟只是单纯的理想呢,还是野心。但是,她确实因此下定决心与亲哥哥们浴血奋战,甚至在战场上击败了长男。

──不过,那并不是我该处理的问题。

堤格尔摇头挥去脑海中有关亚斯瓦尔的事情,以自己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

──确实得想个办法赶在冬季结束前解决这件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迄今为止,已经有众多的士兵变成了人狼。

就算解决了这件事,死者也不会因此复生。再加上,重建又得花上不少时间。艾德礼斯那番话中肯定也包含著那一层的含意。

必须得调查出更多的情报才行。

堤格尔一边埋头苦思,一边在心中嘟嚷著。还是别说这一切都是丝梅做得为好,毕竟那样反而会引起恐慌。

如果这件事真的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的话,那么就肯定能在哪里找到蛛丝马迹才对。找出线索才是现在该做的。

「有关人狼的事,等到能和米……琉德米拉殿下通信之后,我们或许就能交换一下双方所掌握到的情报了。」

堤格尔试著安慰艾德礼斯。王子听后,露出笑颜答谢道:

「那就万事拜托啰。不过,我想瓦伊斯也不会放任事态持续恶化下去就是了。」

就这样,两人再次聊回日常的琐事。因为艾德礼斯吵著要听亚斯瓦尔的那场战役,堤格尔无奈之下,只能尽量保持公正地开始描述当时的情况。

当米拉跨入索尔曼尼的城门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与奥尔嘉和瓦尔特洛缇邂逅以来的第三天。赶在中午前抵达索尔曼尼的她们,已经在稍早之前用过了午餐。

索尔曼尼是个中等规模的城镇,既有著高耸厚实的城墙,也建有引入河水的护城河,给人带来一种难攻不落的宏伟印象。从负责守卫城墙的士兵们的动作以及表情上,不难看出他们正士气昂扬、严阵以待。

遣散完跟随自己的士兵后,瓦尔特洛缇带著米拉跟奥尔嘉二人走到了街上。顺带一提,拉斐亚斯在下山前就已经用好几块布给捆好了。

大街上,商贩林立,朝气勃勃。在吉斯塔特被称作水果酒的酒类、饼乾、捆成束的药草、毛皮以及羊皮、用羊角跟牛角制成的乐器在这都有贩售。街上时不时会有小丑跟吟游诗人出来表演及歌颂。行人们就这样吃著饼乾、喝著水果酒,载歌载舞,玩得不亦乐乎。

注意到瓦尔特洛缇的镇民们,以热烈的欢声迎接她的归来。瓦尔特洛缇一边以笑脸回应他们,一边向走在她身旁的米拉问道:

「如何?这里像是别人口中说的那个,只有卖麦酒、香肠和马铃薯的国家吗?」

「确实不像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呢。」

瓦尔特洛缇那侃侃而谈的态度让米拉不禁有些欣慰,不过,当米拉发现路边摊中正摆放著某样商品时,就目中无人地直直冲了上去,甚至没有向同行者事先打声招呼。

她的目的地是,一个贩卖瓶装果酱的摊贩。尽管数量不多,但种类丰富,其中包含苹果、葡萄、石榴、草莓、杏子等等水果制成的果酱,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卖蜂蜜瓶。

米拉双目炯炯有神,悸动的心雀跃不已。像苹果或葡萄这类水果,不只会因国家的不同而有不同的风味以及美味,甚至会因地区的不同而有所差异。这个差异当然也会体现在制成的果酱当中。不趁现在买下来的话,自己将来铁定会后悔的。

问题在于,现在自己手上连一枚铜币都没有。

「──原来你喜欢果酱啊。」

站在身旁的瓦尔特洛缇,一脸意外地说道。见米拉颤抖著肩膀陷入沉默后,她似乎有些高兴,问道:

「要我买给你吗?」

「你这是要收买我的意思吗……?」

「要是能用果酱这种便宜货收买战姬的话,那我还真是求之不得呢。放心吧,既然我都迎接你为我门下的宾客了,这点小钱你倒可不必跟我客气。」

「谢谢。不过,钱我之后会还你的……。」

在自尊心的作祟下,米拉如此回应道。

在瓦尔特洛缇与店主购买的期间,米拉忽地回头一望,发现奥尔嘉正站在一旁观察著她们。

在抵达小镇前,米拉虽曾试图与奥尔嘉搭话过几次,但却都没聊出什么结果来。虽然不像是被她讨厌了的样子,但明显能从对话中感受到彼

此间的隔阂感。

米拉在来的途中想起,苏菲曾说过自己有与奥尔嘉见过一次面的事情,并试著以此为引子与奥尔嘉聊天,哪知奥尔嘉依旧只是低著头保持沉默。让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向苏菲询问更详细的情况。

──不过,她似乎很不想聊有关吉斯塔特与战姬的事啊。

因为还得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所以米拉想更多的了解她。也不是说非得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不可,但米拉想跟她成为那种,至少在下次碰面时,可以与之唠唠家常的关系。

──而且我也还没还她,帮我热山羊奶的恩情呢。

回想起当时那股渐渐渗入疲惫身躯中的暖意,米拉突然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你还有其他想买的东西吗?──果酱小公主」

就在这时,刚刚买完东西回来的瓦尔特洛缇,开著玩笑问候了米拉一声。

将视线转过去的米拉,笑著说了一句「我是还有东西想买没错」,并点了点头。

买完东西的米拉她们,在途中经过了位于小镇中心的大神殿。

「这里就是,那个八面玲珑的罗威伦斯家作为家族象徵的神殿哦。」

瓦尔特洛缇仰望著这座三层楼的神殿,露出苦笑。

大神殿的外观相当的奇特。

神殿的结构,从第一层到第三层分别是,呈现稳重安定设计感的一楼,布满朴实装饰的墙壁与柱子的二楼,以及仅用一根柱子撑起半圆形屋檐的大厅的三楼。屋檐上,还设有象徵著赫拉斯瓦尔格的白色大鹫像。

「一楼是祭祀沃坦与提尔、索尔的地方,二楼是祭祀萨克斯坦建国以前信仰的神祉的场地,三楼则是用来举办不同形式的婚礼与葬礼的场所。」

「从三楼向下俯瞰的风景一定很美吧。」

米拉避开与神明或信仰有关的话题,尽可能地发表不得罪人的感想。

「是啊,从那甚至可以俯眺这整座城镇的全貌。只有这一点倒是不得不给予认同。」

瓦尔特洛缇似乎挺高兴的样子,心情愉快地点头表示赞同。

位在小镇深处的罗威伦罗宅邸,是一栋有著宽阔庭院,采用朴实雅致设计的建筑物,不过这反而给人留有一种高雅的形象。

瓦尔特洛缇命令手下的侍从与侍女们,先带米拉去客房。客房内配有桌子、沙发等生活用的家具,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屋子。米拉试著搜索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后,却发现根本没有士兵在屋外监视自己。看来,对方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当作宾客来对待的样子。

脱下身上的行装,并向侍女要了一张羊皮纸后,米拉坐到了沙发上。

米拉思考著这封要寄给堤格尔他们的书信中要写的大致内容,并自然而然地开始整理现在的整体情况。

──王族跟土豪的士卒们转化成人狼这件事,似乎是关乎到整个王国的重大问题。

王族与土豪的对立关系,明显拖延了处理事态的时间。明明双方阵营都明白,放任人狼的问题会让他们损失惨重,但他们为什么都没有选择暂时拋下仇恨携手合作呢?

──瓦尔特洛缇并不像是讨厌王族的样子。

米拉回想起与她之间的对话。其中,尤其在谈到艾德礼斯王子的话题时,她甚至会卸下一半,自己那身为罗威伦斯家家主的假面,展露出其慈祥和蔼的一面。

若土豪能与王族携手合作的话,米拉也可以顺势与堤格尔他们会合了。即使丝梅再度现身,也有堤格尔在身边与自己并肩作战。那头魔物自那以来就没再出现过了。虽然当时的爆炸可能多少有让她受了点伤,但自己决不能因此而放松警惕。

过了四半刻钟后,米拉大致整理好了书信的内容。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马上就有事要派我去做了吗?

米拉一边这么想一边打开门,结果才发现来者竟是奥尔嘉。因为从没想过她会主动来登门拜访,所以米拉不免有些吃惊。

「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过上两招。」

米拉不免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才刚回到镇上休息没多久,这名少女为何会有这种请求呢?

而且奥尔嘉正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看。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要打我是无所谓啦,不过理由呢……?」

「因为我并不清楚你的为人。」

奥尔嘉以她那双清澈无比的碧蓝双眼仰望著米拉,并开始进行说明:

「祖父曾跟我说过。要想知道对方的为人的话,去跟他比赛骑马、射箭、弹琴、吃羊就行了。」

因为还是没能搞懂话中的含意,所以米拉就让她解释地更清楚一点。照奥尔嘉的说法,她祖父的意思其实是,让她跟别人比赛骑马看谁骑得更快、比赛射箭看谁射得更远又或者更准、看谁更善长唱歌或弹奏乐器、或是比谁吃的羊肉更多的意思。

「我不会唱歌,而且现在没有钱买羊肉来比赛。要是你想要比赛骑马或射箭的话,我也可以接受就是了。」

米拉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说实话,她很高兴。虽然作法有些特别,但奥尔嘉也试著在用自己的方法,来想办法和自己打成一片。

「我其实也不怎么擅长射箭呢。而且,我可不觉得,自己能在骑马比赛中赢过马上民族哦。」

要是有机会让她见识到堤格尔的射箭技术的话,这名少女究竟会发出怎样的感想呢?

米拉一边想著这些,一边接著说道:

「不过,我对使枪还是有点自信的。我会以棍代枪来战斗,你也可以使用自己擅长的武器。我们就这样来过上几招,如何?」

奥尔嘉微微地点点头,同意了米拉的提案。

来这里作客长达两个月之久的她,大致上已经摸清楚了这整栋宅邸的结构。在准备完双方的武器后,她带著米拉前往中庭。

「有空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锻炼身体。」

与砍柴区相比邻的这个场所,不仅有一定程度的宽敞空间,还设置长椅与花坛等等家具,确实是个适合拿来锻炼的好地方。而且现在中庭里也没有其他人的样子。

拿到长柄棍棒的米拉,一脸惊愕地望著奥尔嘉手上的武器。

「我记得那是,产自雅法被称作杵的农具吧?」

虽然乍眼一看像是一个可以用双手拿著大木槌,但是把柄却明显偏向杵头的位置。以前米莉兹曾告诉过自己,杵是在帮小麦脱谷时使用的器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眼就能认出杵的人。」

奥尔嘉一脸佩服地望著仰头望著米拉。

「因为使用真正的斧头会有危险,所以瓦尔特洛缇才特地拿给我用的。据说这是以前,来造访这座城镇的雅法人,跟著一个用木头制成的巨大容器一起留下来的物品。」

「要是不小心被砸到的话感觉会受很严重的伤啊。」

米拉苦笑著说道。而以为自己被小看了的奥尔嘉,则皱著眉说道:

「我已经用习惯了,才不会被砸到呢!」

见她这个反应,米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在该生气的时候她还是会生气的嘛。

两人先是拉开十步左右的距离,然后面对著彼此。

「随时都可以开始啰。」

听见米拉的话后,奥尔嘉点了点头,随后压低身体蹬地冲出。

虽然这锐利的动作令米拉不免有些吃惊,不过米拉还是顺势刺出了一棍。但是,被奥尔嘉却用杵头接下了这一击,并一口气拉近双方的距离。

米拉将棍棒抽回手中,瞄准著对方的脸再次刺出一棍。而奥尔嘉则跟刚刚一样,打算用杵头挡下了这一击。

然而就在这一剎那,米拉突然扭动手腕改变了棍棒的轨迹。划破大气精准刺出的这一棍,直接打在了杵头上。而也是这出乎意料的一击,让奥尔嘉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米拉在间不容发之际,立刻刺出了第二棍。

紧接著,一道嘎吱声响起,米拉的手臂不禁有些发麻。原因是,奥尔嘉挥舞的杵稍微擦过了棍棒的前端。要是被直击的话,棍棒无疑会被打飞出去的吧。

──这个年龄、这具身体,竟然就有如此本事。

米拉一边拉开距离调整呼吸,一边在心中暗自佩服道。

斧头跟大槌这类武器,尽管可以用离心力造成巨大的破坏力,但却容易因此而失去平衡。不过,奥尔嘉却能做到,在不被杵给甩出去的前提下维持著战斗的架式。

──光是用农具就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话,用龙具战斗的时候一定更可怕吧。

奥尔嘉活用自己那小巧的身体,从较低的位置发起进攻。尽管米拉刺出棍棒牵制著她的动作,但她却依旧没有丝毫胆怯主动发起近身战。

风声萧萧响起。似乎已经在刚刚短暂的攻防战中测试出了米拉的能力,奥尔嘉不留余力地挥下手中的杵。在米拉躲过这从旁挥来的一击后,奥尔嘉又立刻挥出一记由下而上的槌击。就在米拉刚扭动身体躲过后,杵头又再次直迫到她的眼前。

──用

棒子接下这种攻击实在太勉强了。

棒子不是被折成两断,就是直接整个被打飞出去吧。

米拉一边往左边侧身滚开,一边用棒子挥出一记横扫。要是奥尔嘉盲目发起追击的话,这记横扫本该正好扫到她的腿的,不过,对方并没有轻易的上当。

──看来得对斧头这一类武器改观才行了呢。

重新站起身后,米拉一边举好棍棒,一边轻轻地舒了口气。

身经百战的战士所挥舞的斧头,除了闪避外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

要是鲁莽地用盾牌或武器接下斧击的话,只会被斧头打个粉碎而已。

在躲过了好几次攻击后,米拉迅速地向后跳开拉开距离。米拉沉下腰蹲低身体,一副要与奥尔嘉对抗的姿态。她二话不说发起冲锋,似乎想藉此一决胜负。

米拉刺出一棍,但目标并非奥尔嘉,而是她两步前的地面。

米拉以棍棒为支点跳跃至空中,并顺势抓紧手中的棍棒,直接飞过奥尔嘉的头上,并最终降落在她的身后。然后,米拉抢在奥尔嘉转过身以前迅速地用手中的棍棒抵住了她。

「是我输了……」

奥尔嘉放下杵,深深地叹了口气。尽管呼吸并没有被打乱,但脸上已经流下了不少汗珠。米拉走到她的身旁,伸出手来说道:

「你很强哦。我之所以能赢,恐怕是因为经验差距吧。」

奥尔嘉一边回握米拉的手,一边有些莫名地皱著眉。

「你在安慰我吗?」

「我是在鼓励你。顺带,自我警惕吧。」

要是再战一场的话结果究竟会怎样呢?恐怕同样的招式是无法再起作用的吧。不过前题是,奥尔嘉并没有因刚刚那招而变得反应迟钝就是了。

「然后呢,怎么样?有没有稍微了解我的为人了呢?」

「你很强。而且,是个耿直且温柔的人。」

米拉不免有些纳闷。从刚刚的比试中真的能理解这些事情吗?

「你既没有放水,也陪我战斗到了最后。」

「我还没耿直到你那种程度就是了。」

米拉不禁露出苦笑。这名叫奥尔嘉的少女实在是耿直过头了点。不过也因此,自己才能用对待年长者的态度与她相处。

突然间,一阵拍掌声传入耳中,令米拉跟奥尔嘉不禁转身望向掌声的发源地。

露出傻笑的瓦尔特洛缇就站在旁边。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脱下身上的军服,腰际还系著那把宝剑。

「刚回来就比试了一场啊。战姬们可真是有朝气啊。」

「你才是,刚回来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吗?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换衣服去休息了呢。」

见米拉对自己开玩笑后,瓦尔特洛缇只是回以苦笑。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迅速地收回脸上的笑容,并望向走廊的方向。

一名彪形大汉正从走廊走过来。

男子的年龄目测约莫四十岁上下。头上的白发犹如狮子的鬃毛般蓬松,有著一双锐利的眼睛,鼻梁下的胡须有棱有角的竖成一排。宽敞的肩膀,厚实的胸板,支撑著巨大身躯的两腿犹如柱子一般粗壮。尽管现在身上穿著的是丝绸衣,但明显是铠甲更与他的形象相符。

「原来你在这啊,罗威伦斯。」

就连嗓门也跟他那庞大的躯体一样的大。瓦尔特洛缇以责备的目光瞪视著男子并说道:

「要来做客的话就请你遵守身为客人的礼节,好好待在原地等我过去,戈尔德贝格!」

「我可没有闲到能待在原地等你过来!我可听说啰,你这家伙在北边的山区见到王子后,好像又把他给放跑了吧?这已经是第几次来著了?明明自你继承罗威伦斯家的衣钵以来都已经过了半年了,但你怎么好像还是没有一丁点身为家主的自觉呢?」

被叫作戈尔德贝格的男子,毫不留情面地直接发难。在丝绸衣上盖著的毛皮外套上镶著的好几颗宝石,正随著他的摇摆而闪耀著耀眼强光。

然而,即使被戈尔德贝格出言威吓,瓦尔特洛缇依旧平静地回覆道: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要是我们随便杀掉艾德礼斯王子的话,只会逼得他们派遣更强大的将军掌管哈诺尔罢了。不是派以防守闻名的克吕格过来,就是派拥有国内首屈一指的骑兵指挥能力的施密特过来。」

这两个人都是向奥古斯都王宣誓效忠的优秀将领。戈尔德贝格对此只是嗤之以鼻,并放话道:

「在我看来,你这家伙只是想找个机会归顺于王族的麾下罢了。说起来,那个瘦驴王子是在几年前向你求婚来著的?」

「是四年前。你真要把那种陈年往事拿出来讲的话,我倒希望你能想起来,我的父亲在半年前被王族给杀害的那件事。」

在瓦尔特洛缇一脸凛然地回应后,戈尔德贝格只是冷笑著嘲讽道:

「你的父亲……瓦伊寇克要是见到了现在的你的话,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尽管那个男人同样也会阿谀奉承王族那些人,但他至少拥有以同样的礼数对待我等土豪的气概。」

戈尔德贝格话音刚落,就露出一副刚刚才注意到的表情,望向米拉跟奥尔嘉。随后发出「嚯」的感叹声。

「是诸侯家的小姐吗,不过,都是些我没见过的生面孔呢。」

「可以请你不要盯著我的客人看吗?你会把她们吓坏的。不管怎么说,堂堂戈尔德贝格家家主都亲自登门拜访了。就算是不请自来好了,我也得招待麦酒以示敬意才行。」

瓦尔特罗缇向米拉二人招了招手后,就走向了走廊。戈尔德贝格先是用冒昧的视线打量著两名战姬,随后才跟著宅邸的主人离开了这里。

直到土豪们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后,米拉才长舒了一口气,并说道:

「看来她也挺不容易的啊。」

在土豪中数一数二的他们关系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土豪们要想齐心协力对抗王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瓦尔特洛缇对此又有怎样的想法呢?

──虽然我是没有淌这滩混水的打算,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先调查一下好了。

因为要是一无所知的话,被卷入其中时就会陷入动弹不得的处境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该处理的事情。

米拉重整好心情后,对著奥尔嘉笑著说道:

「擦完汗后要不要来我的房间?我请你吃我在大街上买的饼乾吧。红茶我也会帮你泡好的。想跟别人打好关系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哦。」

「红茶」,奥尔嘉那犹如蓝天的双眸闪闪发光。

「我以前有喝过一种将马乳酒加入墨吉涅红茶的饮料。超好喝的。」

「那种搭配我倒是没有试过。你有喝过溶入果酱的红茶吗?」

见奥尔嘉摇了摇头,米拉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

「很好喝的哦。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的。」

两人就这样一边谈笑著一边离开了中庭。

米拉买来的饼乾,总共有三人份。

虽然只有一个种类,而且味道也普普通通,但取而代之的是,米拉买了数种果酱。将饼乾、果酱、红茶和银杯全部摆放在桌上后,两人隔著沙发面对面相坐。

「我们就尝试一下不同种的果酱,找出哪一个是最喜欢的口味吧。」,在米拉如此的建议下,奥尔嘉也没有客气,将一颗又一颗的饼乾塞满口中,并一个人吃下了七成左右的饼乾。就连红茶她也续了四杯,每当尝试不同的果酱时,她都会因果酱的味道而大吃一惊,并细细品味红茶搭配果酱的味道。

「你能喝得开心就好,这样才不枉费我特地泡给你喝呢。」

虽然奥尔嘉的嘴角跟膝盖上都是饼乾掉落的残渣,说得难听点就是没有餐桌礼仪的认识,但米拉见奥尔嘉吃得很香也不好说些什么。

就在盘子中的饼乾快被奥尔嘉消灭殆尽的时候,米拉假装若无其事地询问道:

「奥尔嘉,你旅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薄红色头发的战姬闻言后,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米拉以温柔的语调接著问道:

「要是理由你不能说、或不想说的话,我决不会勉强你的。但是,就像是你想要知道有关我的事情一样,我也想更多的认识你这个人哦。」

屋内登时鸦雀无声。米拉一边喝著红茶,一边等著她的回应。就算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关系。因为,她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而已。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可以让我先问几个问题吗?」

奥尔嘉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两百秒之久。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问题都随便你问。」

听见米拉的回覆后,奥尔嘉小声地回了一句「谢谢」并问道:

「我记得,你是在三年前成为战姬的,没错吧?」

尽管不太能明白奥尔嘉问这件事的原因,米拉依旧点头表示了同意。

「在成为战姬的那一刻,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并不适合那个身分呢?」

米拉听罢后,不由得眨了眨眼。因为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听都相当的失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尽管米拉尽可能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才回问,但似乎还是让奥尔嘉注意到了,这个问法相当的失礼=奥尔嘉随即低头说一句「对不起」以表歉意。

「其实我觉得,自己配不上战姬这个身分。」

奥尔嘉那望著空空如也的酒杯的碧蓝双眸,随著话题的深入,逐渐变得黯淡无色了起来。

在吉斯塔特东边的辽阔草原上,生活著一批以游牧为生的马上民族。

罗轰的战姬所统治的布列斯特公国的东半边也包含这片草原,马上民族归顺于吉斯塔特过著自己的生活。而奥尔嘉的身分,正是这个马上民族的族长孙女。

想必总有一天,奥尔嘉一定会当上部落的族长的吧。奥尔嘉对此有所觉悟。她每天都在精进著自己射箭技巧与骑马技术,并习得了许许多多作为部落族长必不可少的经验。

两年前的夏天,龙具姆玛突然出现在了奥尔嘉的面前,马上民族把这当作自己的荣誉并大声欢庆此事。奥尔嘉见大家都那么的高兴,也就欣然接受了成为战姬的事情。

但是,在被王都认可其战姬身分,并前往了位在布列斯特的公宫后,奥尔嘉却被眼前所呈现的布列斯特整体地图给吓了一大跳。因为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之前自己所生所长的故乡,竟然只是布列斯特的东半部,其中还不到一半的土地。

「我之前所生长的世界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奥尔嘉不禁喃喃自语道。

成为战姬这件事,让她心生恐惧。尽管她再怎么告诉自己:「被龙具所选上的自己一定能做到的」,却还是无法抚平心中的那份不安。

奥尔嘉就这样懵懵懂懂地接管了政务的工作,而就在这时,一名文官向她建言道:

「要不要任用几名马上民族担任官员呢?您的部落中应该也有比较熟悉小镇生活的人吧?」

奥尔嘉驳回了那个意见。因为在她耳中那听起来就像是在,教唆自己把战姬的立场拿来做私欲使用一样。听闻此事的其他文官们,都夸奖奥尔嘉是位高洁的统治者。

现在想起来,那才是她最失败的地方。

尽管奥尔嘉再怎么拼命学习、处理政务,却还是耽搁了许多要事。

造成这点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布列斯特居民与马上民族之间的感觉差异。举例来说,要是有人把修整街道与修补严重损坏的桥梁的案件送来时,奥尔嘉就得先学会事情处理的急迫性,然后才能行动。

不只如此,奥尔嘉还得改善自己的金钱观念才行。那时的奥尔嘉,在看见公宫财宝库堆积如山的财宝时,甚至还不清楚那些财宝该用在何处才好。

要是当时任用了那些熟悉小镇生活的马上民族担任官员的话,或许就不会沦落到这种下场了。要是有他们在的话,说不定自己就能顺利磨合马上民族与布列斯特居民之间的感觉差异,并进行正确地调整了。

但是,奥尔嘉讨厌别人觉得自己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文官们对奥尔嘉的宽容与忍耐,同样也对她造成了不良的影响。在文官们看来,奥尔嘉才年仅十二岁,而且此前都过著马上民族的生活,再加上她确实有在认真处理政务的样子,所以他们才觉得没有必要把她逼得太紧。

在成为战姬刚过一个月的时候,公国内发生火灾的报告传到了奥尔嘉的手中。当时在布列斯特以北以西有好几亩广阔的小麦田,其中有一成以上都被这场火给烧毁殆尽了。

对马上民族而言火灾是相当严重的事情。奥尔嘉也因此急于进行处置,但在赶忙之中她却给出了错误的指令,导致有两道互相矛盾的命令被下达了出去。

正当她因为每日传来的求救报告书而苦恼不已之时,有一名战姬来到了她所在的公宫当中。女子称自己为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

「你就是布列斯特新上任的战姬吗?比想像中还要年轻跟矮小啊。」

明明双方是初次见面,艾蕾却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虽然被人说自己很矮这一点确实很让奥尔嘉受伤,不过更让她受伤的是一种不如艾蕾的自卑感。

艾蕾摆出堂堂正正的态度面对自己,而且还给人留有一种平易近人的印象。

「你在王宫见过名为苏菲亚·欧贝达斯的战姬,没错吧?你的事情我就是从她那里听来的。我因为有事情要来这里一趟,所以就顺道来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啰。」

奥尔嘉向这名突如其来的访客说明情况,并表示自己现在没有空接见她。紧接著,艾蕾似乎有了什么主意,并不动声色地要求她把事情都和盘托出。

「命运可真是奇妙啊,也让我来帮帮忙吧。」

当时的艾蕾正值及笄之年,而且才刚当上战姬一年之久。

但是,她却能站在奥尔嘉身旁,以惊人的速度处理那些接二连三被送来的报告书。而且从文官们的反应明显可以看出,她下达的每一道指令都是正确无误的。

「你在成为战姬以前,是有从事过什么工作吗?」

「佣兵哦」,银发的战姬回答道。据艾蕾所言,佣兵团将懵懂的她扶养长大,并带著她过著征战各地的忙碌生活。

奥尔嘉用崇拜的目光注视著艾蕾。她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在一年后成长为像她一样精明能干的战姬。

「也得准备粮食才行。」

再度开始处理报告书后不久,艾蕾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盯著奥尔嘉说道:

「你可不可以帮那些遭受火灾的国民准备粮食呢?对了,还要有衣服。虽然税收的事情也得尽快重新拟定才行,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给予他们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和体力。」

「……准备羊的话,需要几头才够呢?」

「这个嘛……大概五百头就够了吧。而且根据行情的不同,也可以卖几头羊来换取其他粮食。」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去做准备。」

就在这时,奥尔嘉再度犯了错误。因为自责和焦躁的负面情绪,她居然没有想到要打开国库来购买羊群,而是选择凭自己的力量来筹促这些粮食。

因为她觉得,这全都是自己的错。

即便是在广阔的草原上牧羊的马上民族,五百头羊也算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奥尔嘉一想像他们失望、气馁的模样,心中某处就开始隐隐作痛。但是,即便哭红著眼眶,她依旧将要求五百头羊的书信寄给了部落。

十天后,奥尔嘉的叔母带著五百头羊出现在了公宫。

艾蕾虽已在数日前离开布列斯特,但已经把流程全都安排妥当了。文官们高高兴兴地接收了羊群,并向奥尔嘉的叔母道谢,随后便开始分发羊群到遭逢火灾的地区。

奥尔嘉其实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叔母。

因为当龙具姆玛出现在奥尔嘉身边时,恰巧是她的丈夫因病过世的数日后的事情。

为叔父的死亡哀悼、哀伤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奥尔嘉成为战姬的欢喜气氛所盖过,变得无人问津。奥尔嘉敬爱著叔父以及叔母,但当时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在她的记忆里,自己自那以来就从未与叔母说上过话。

即便如此,奥尔嘉依旧鼓起了勇气,主动向叔母为当时的事道歉。

然而,叔母却甚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奥尔嘉的身边。

隔日,奥尔嘉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布列斯特。

她的目的地是王都席雷吉亚。尽管心中十分难受,但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对那些由衷祝贺自己成为战姬的人说出,「我不想做战姬了」这类任性的话语。

抵达王都,并在王宫谒见国王后,奥尔嘉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然而,国王只是摇著头说道:

「朕对此无能为力。」

战姬是被龙具所选择的存在,而国王只是负责承认这件事而已。将奥尔嘉推上战姬这个地位的,并非国王,而是龙具。不过,国王在那之后还有接著说道:

「你还很年轻,不如,就趁此机会去见见诸国的国王们吧?朕不是叫你非得与他们对话不可,只要收集到足够多的情报的话,也能够了解相当多的事情了。这样一来,即使你到时真被龙具所舍弃并回归马上民族的生活,朕也相信,你一定也能在此行中有所收获的。」

就这样,国王亲自准备了寄给布琉努王的书信。在这之后,当大家察觉到奥尔嘉消失这个问题时,他就能对外宣称奥尔嘉是在偷偷帮自己运送亲笔书信一事。

再加上,国王也约好会派一名文官前往布列斯特。当有什么命令要从王宫对布列斯特下达时,会交由那人圆滑地进行处理。

奥尔嘉十分感激地接受了国王的照顾,并在拿到了亲笔书信后便扬长而去。

「将亲笔信交给布琉努王后,我隐藏身分行走在布琉努与吉斯塔特之间。在那之后,我还搭船前往过亚斯瓦尔,但因内乱又逃到了这个国家。也就是在那时,我遇见了瓦尔特洛缇……。」

奥尔嘉用力攒紧摆在膝上的双拳。声音颤抖地说道:

「明明我都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去布列斯特了。但是,姆玛却还是没有离我而去。」

原来

是这么一回事啊。

米拉默默地望著奥尔嘉,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压在奥尔嘉身上的重担与不安,自己也曾经有过。想必其他的战姬们也有过相同的经验吧。

毫无徵兆地获得了高不可攀的地位与权势,被迫得改变自今为止的生活环境,叫人坦然自若地接受这一切反而是件强人所难的事情。

──这孩子真的是耿直过头了啊。

为了回应周遭的大家对她寄予的信赖,竟然一个人埋头苦思到了这个地步。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无法原谅那个,背叛了大家信任的自己吧。

突然间,米拉的脑海中有了某个推测,于是便向她验证了那件事:

「你难道是为了帮助瓦尔特洛缇,才特地留在这座宅邸里的吗?」

米拉慢慢回想起来,刚刚戈尔德贝格与瓦尔特洛缇之间的对话。

戈尔德贝格确实有说,她成为罗威伦斯家家主是距今半年前的事情。也就是说,当奥尔嘉碰到瓦尔特洛缇时,她才刚刚当了四个月左右的家主。

「瓦尔特洛缇对我很温柔,所以我就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帮助她……」

米拉听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温柔地摸了摸奥尔嘉的头。

「我觉得姆玛他啊,一定是喜欢你的这种地方哦,所以才会生出想要跟你继续在一起的想法。」

「不行!」

奥尔嘉抬起脸来,用力地摇摇头。

「龙具不是不会待在,没有战姬风范的人身边的吗?」

「在我眼里看来,你已经够有战姬风范了哦。」

「可是我拋下大家不管就离开了哦?」

奥尔嘉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歪头感到不解。

「该怎么说呢……。要不然,你也来听听我的故事好了。」

见奥尔嘉点了点头后,米拉将视线转向竖立在墙边的拉斐亚斯身上。

「我的情况跟你正好相反呢。不只是我的母亲,就连我的祖母、曾祖母也同样是战姬。」

作为冻涟的雪姬斯帕特拉娜女儿出生的米拉,自懵懂的孩提时起,就向往著那理想中的身影。米拉一边遥望著母亲的背影,一边锻炼自己的实力,因为她相信著,自己总有一天一定会成为战姬的。

「在正式成为战姬的那个当下──我真的很高兴。」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嘴上说得那么简单。自己成为战姬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母亲左手臂的负伤,而自己则是在母亲失去战姬资格的一年以后才当上的战姬。

当然,米拉本人对这件事也并非什么感觉、什么想法都没有的。不过,这些并不是她现在想要告诉这名少女的事情。

「你刚刚问我,觉得自己配不配得上战姬这个身分,没错吧?答案是肯定的,当时的我认为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冻涟的雪姬这个称号了。毕竟我从小到大都一直在最近的距离看著战姬长大啊。」

明明都已经是距今三年以前的事情了,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米拉害羞到想摀住自己的脸。

「我本以为,自己能够轻松因应各种情况。但是,那并非成为战姬的资质。说到底,我不过是一直遥望著那理想中的身影,并加以模仿罢了。每当遇到无法仿效的情况,逼得我得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时,下场可都是惨不忍睹的哦。」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将自己身为战姬的义务弃之不顾。」

听见奥尔嘉的话后,米拉不禁露出苦笑。

「因为有同伴在旁支持著我啊。就像我从小到大一直看著母亲长大一样

,大家也从小到大一直在旁守望著我。甚至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到底不擅长做哪些事呢。」

「然后啊──」,米拉和缓表情接著说道:

「我遇见了一位不只是以战姬来看我的贵人。不,这样说可能不太对。其实有很多人早就认同了不是战姬的那个我了。那个人,只是帮我注意到了这一点罢了。」

在与堤格尔相遇之前,早就有人认同了不是战姬的米拉。父亲、母亲、高尔英尼他们皆是如此。

但要是没有遇见堤格尔的话,米拉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注意到这件事吧。

「在那之后,我总算是能把目光从那理想中的身影上移开。变得能够靠自己思考何谓符合战姬风范,并开始向前迈出步伐了。」

奥尔嘉听完后没有回话,而是用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望著桌子。她似乎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吸收米拉刚刚所讲的那些话。米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你还有时间,不必马上得出什么结论或答案。只不过,我个人还是相当中意你这个人的。对了,红茶你还要续杯吗?」

「我要」,奥尔嘉立刻回答道。

等注意到的时候,屋内的光线已经变得相当昏暗。看来她们聊天花得时间比想像中还要久上许多。米拉大声呼唤侍从,并拜托对方帮暖炉点火,还有拿一锅热水过来。

几乎是在米拉她们抵达索尔曼尼的同时,堤格尔一行人也来到了哈诺尔。前后两者抵达相差的时间甚至还不到四半刻钟。

哈诺尔的规模大小,与索尔曼尼基本相同。给人留有坚固印象的城墙,再加上引入河水建成的护城河,就连这两点也极其的相似。

「虽然在山顶眺望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河川果然很多。」

在抵达这座城镇前,堤格尔他们先后横渡了三条大川和七条小溪。听见堤格尔有感而发的话语后,艾德礼斯笑开怀地回答道:

「虽然我国被称作山与森林的王国,但没有河川的河水可孕育不出森林来的吧。」

说起来确实是这个道理。堤格尔听后羞愧得面红耳赤。

在跨入城门后,热情洋溢的喧哗声顿时传入耳中。

贩卖麦酒、蒸马铃薯、盐渍猪肉的店家罗列在大街两旁,并且每家店的客人都络绎不绝、大排长龙。除此之外,贩卖药草、毛皮、加工宝石、木制假花的店家也相当引人注目。

吟游诗人咏唱著勇将的武勋诗,人偶师摆弄著骑士们战斗的木偶剧给小孩子看。不管往哪走都能听见朝气十足的喧闹声。

而且艾德礼斯似乎在镇民中很有人气的样子,有不少镇民都会出自善意地向他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在看见堤格尔他们后,半开玩笑地说「殿下你怎么又带了一群奇怪的人回来了啊」之类的话。

与此同时,在堤格尔和艾德礼斯的前方,拉夫纳格正在与艾德礼斯的侍从们聊著天。

「我还以为,萨克斯坦人只吃马铃薯、香肠、豆汤之类的食物,饮料只喝麦酒的诶。」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我们的饮食并没那么单调。我们不只会喝布琉努产的葡萄酒或亚斯瓦尔产的苹果酒,也会买羊肉、牛肉、鸟肉来吃。不过,马铃薯跟猪肉很便宜,还有我们喜欢喝小扁豆浓汤这两点确实是事实。牛肉因为卖太贵了,所以我也不怎么常吃。」

「没办法,谁叫我国境内尽是森山野林呢。大多时候都只吃那些也是因为,只有马铃薯可以种植在贫瘠的土地上,还有猪群可以用果实来喂养的关系。广阔的麦田和葡萄园那种东西只存在于梦里啦。」

这三个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彻底打好了关系。据拉夫纳格所说:「因为我们都有个乱来的主子,所以在很多事上都能体恤对方的辛苦。」

「简单来说就是,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吧。」

艾德礼斯听见侍从的对话后苦笑不已,而堤格尔对此则点头表示赞同。离开故乡后造访过许多地方的堤格尔,完全能认同这一点。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份经验发挥在治理阿尔萨斯上,还有米拉所在的──奥尔米兹上。

就在这时,有个七、八岁左右的少女径直跑到了艾德礼斯跟前。

两名侍从见状立刻结束对话,挡在了少女的前面。少女一脸困惑地仰望著二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吗?」,艾德礼斯从旁绕过两名侍从,蹲在地上向少女询问。少女停止哭泣,将手中的白花递给了艾德礼斯。那是一朵,木制的假花。

「人家觉得这朵做得不错,所以就想送给王子殿下当礼物。」

见少女结结巴巴地进行说明,艾德礼斯笑著将她抱起。「谢谢你哦」,一边向她道谢,一边将她高高举起。少女听后,立刻展露出了笑颜。

在转了一圈将她放回地上后,少女一边挥舞著手臂一边高兴地跑了回去。两名侍从面露苦色,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说了一句「殿下……」后,艾德礼斯只能回以苦笑说道:

「你们又要说我不够小心了,没错吧?不过就算是我,也是好好观察过那孩子才向她搭话的哦。这可都是多亏了你们两个呢,谢谢你们。」

都被王子抢先把话说完了,两名侍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原来如此。在很多事上能够体恤彼此的辛苦,是指这个意思啊。」

站在堤格尔二人身后的高尔英尼,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因为他得站在后方保护堤格尔和王子,所以没有加入对话并默默地观察著四周。

听见高尔英尼的话后,拉夫纳格使劲地憋笑。而堤格尔则摆出一副苦瓜脸,内心似乎很是受伤的样子。

艾德礼斯的宅邸位于城镇的深处。在宅邸旁,有好几面军旗正随风飘扬,布满厚实装饰品的屋檐与围墙给人留有一种宏伟庄严的印象。

「之后我会为你们分别安排房间──」

一边与堤格尔等人对话一边走入大厅的艾德礼斯,因待在大厅中等著他的两名男人而震惊得呆站在了原地。

其中一人穿著奢华的丝绸长袍,有著一头硬质金发、一双紫色的眼眸和一张严肃正经的脸。

而另一人则穿著以黑色为基调的军服,是个秃头圆脸的男人。两人的年龄,从外表来推测大约都落在四十岁上下。

「父亲大人……!」

瞬间回过神来的艾德礼斯,屈膝跪在了长相严肃的男子面前。而跟随在他身旁的两名侍从也同样跪在了地上。堤格尔三人也在慌忙间赶忙照做。

──王子殿下说父亲大人……也就是说,这位男子就是萨克斯坦王奥古斯都吗?

奥古斯都以冷冽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儿子,并说道:

「听说你瞒著考尼兹,带著少量侍从就擅闯土豪的领地,是吗?」

艾德礼斯用沉闷的语调回以一句「是的」,承认了这件事。刚刚欢腾安稳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冷澈而苦闷的气氛垄罩著堤格尔众人。

「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

在父皇的催促声下,艾德礼斯开始说明前往山脉的原因,并将那之后一系列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进行解释。在听完所有事后,奥古斯都王满脸不悦地叹著气说道:

「艾德礼斯,朕是听考尼兹说,你把这个小镇治理的不错才特地前来看看的,可没曾想刚来居然就听到了这种事情。」

在犹如岩石雕刻一般的冷峻脸庞上,奥古斯都王只动著嘴唇接著说道:

「想当初你还建议朕多跟土豪们谈谈呢,连剑都被对方给打飞,只能靠著别人的仁慈才得以侥幸活下,简直太没出息了。」

「在辱没王族威名一事上,儿臣无话可说。」

「你辱没的只是自己的名声罢了,跟王族没有任何关系。」

奥古斯都王的一言一句,犹如冰刃一般尖锐而冷澈。就连在旁旁观的堤格尔,也紧张得快喘不过去来了。直接承受著这一切的艾德礼斯,在精神层面上究竟有多么疲劳,堤格尔根本不敢想像。

「在治理这座小镇的事上,你确实做得不错。不过,下次你要是在与土豪见面的话,不如乾脆被他们直接杀死算了。想必镇民们都会因你的死而悲愤不已、奋勇当先得操起手中的武器,要求担任将土豪们一扫而空的急先锋吧。」

堤格尔听后,不由得抬起了头。一阵背脊冻伤的感觉随之而生。尽管艾德礼斯的行动确实是有勇无谋,但父亲也不该对儿子说这种话吧。

「为了不招致那样的未来,儿臣必会殚精竭虑、全力以赴……」

艾德礼斯光是做出回应,就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

把该说得都说完后,奥古斯都王在黑衣男的伴随下,准备启程离开这里。艾德礼斯见状,连忙抬起头对父皇说道:

「父亲大人,我有一事相求!关于人狼的事情,请您务必──」

「比起人狼那种小事,你倒不如把重心放在巩固城邦这件事上。」

奥古斯都王打断儿子的话,冷淡地说道:

「在原因、治疗方法都不清楚的现在,要处理那件事根本是难如登天。反之,巩固城邦这件事一下子就能有所成树了。就算你再怎么想避免与土豪交战,也别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在那种事情上面。」

艾德礼斯被骂得无言以对,肩膀甚至还在颤抖著。

在奥古斯都王离开大厅后,两名侍从随即起身,一左一右地安慰著艾德礼斯。王子虽然笑著说自己没事,但看起来就像在勉强自己笑一样,著实令人心疼。

堤格尔也跟著站起身子,战战兢兢地向王子搭话道:

「殿下,我们赶著回来都还没吃饭呢,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我的肚子也正好饿了。」

艾德礼斯先是直愣愣地盯著堤格尔看,随后立刻就整理好了心情,点头表示同意。

「这么说起来,我确实说好要请你喝一杯来著的。──走吧。」

此时王子嘴角上扬起的微笑,尽管只有一点点,但确实让人感受到了平时的那份爽朗。

带著堤格尔一行人走出宅邸的艾德礼斯,径直走向离大道两条街外的小巷。见他如此熟悉小镇的地理结构,堤格尔相当的惊讶。

──也难怪,那位一直摆著严肃态度的奥古斯都王,会说他在治理小镇方面做得不错。

顺带一提,他的那两名侍从并没有跟来。他们大概是觉得此时该让王子放松一下心情,而且有堤格尔他们在身边也不会有安全上的疑虑。

不久后,艾德礼斯在一家店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家装潢宏伟到,让人觉得不该开在小巷里的酒场。金发王子悠然地进入店中。没有换下行装的堤格尔三人,一边想著会不会给店员造成困扰,一边跟著他走了进去。

所幸的是,店员只是冷淡地招待他们,并帮他们安排一个店内深处的隔间。

将外套脱下后,四人围坐在一张四角的桌子面前。艾德礼斯在入店时已经先点好了餐点,马上就有瓶装麦酒和按人数计算的杯子送了上来。

「这杯子可真是大啊。」

堤格尔兴致满满地望著玻璃杯。玻璃杯有著圆筒的形状和一支把手。这跟他往常所用的,有著短短手把的圆形容器完全不同。

「这是制酒工匠们所想出的杯子,我们都叫它光酒杯(Seidel)。」

※Seidel是指大啤酒杯。

艾德礼斯将酒瓶拿到手中,往光酒杯内倒酒。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相当自然。堤格尔他们此时再次确定,侍从们没有跟来是想让王子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真的是,麦酒吗……?」

拉夫纳格满脸困惑。因为他透过玻璃看到的麦酒,发出了犹如落日一般的金色光辉。艾德礼斯笑著点点头,并催促他们赶紧试喝看看。

堤格尔用视线向王子致谢后,将光酒杯拿到嘴边喝了下去。扑鼻而来的淡淡清香让堤格尔著实有些震惊,而在嘴中蔓延开来的那份甘甜和些许苦涩,同样让堤格尔欲罢不能。

──确实不是葡萄酒,而是麦酒的味道没错,但是……。

不只是堤格尔,就连拉夫纳格和高尔英尼都一言不发地望著自己的酒杯。

堤格尔虽然喝过萨克斯坦产的麦酒,但每种麦酒都呈现烧焦肉类的颜色,而且都只能尝出苦味而已。这使得他一度以为,萨克斯坦人是不是喜欢喝很苦的酒。

但是,现在喝的这个酒却不同。一股能让人安心的芳香直扑鼻腔,甘甜的味道在口中渐渐蔓延开来。仅残留了一些些,麦酒特有的苦味在舌尖上。有种不管喝多少都可以接受的感觉。

「看来很合你们胃口的样子嘛。」

艾德礼斯展露笑颜,乾了自己杯中的麦酒。

「这家店的老板会让客人喝他自己自制的酒。做得不错的就会像现在这样摆出来卖。我非常欣赏他的气概,所以特别喜欢来这里喝酒。而且就算我来了,对方也不会唯唯诺诺地把我当王子来对待。」

尽管觉得后半段才是他前来的真正原因,堤格尔还是闭上嘴没有说出来。虽然很难想像,但作为王子出生无疑会碰上许多麻烦事。再加上,他的父亲还是个那样的人。

—而且,这酒是真的很好喝。

拉夫纳格他们早就已经把光酒杯里的酒给喝光了。堤格尔也没有客气,直接把酒给一口乾掉,将第一瓶中剩余的酒倒人自己的酒杯中,并向店员点了第二瓶酒来喝。

在他们聊著有关麦酒的琐碎话题之时,料理上桌了。

从猪肉香肠、撒盐的水煮马钤薯、凉拌卷心菜等常见的家常小菜到使用大量药草熬煮的花香浓汤、用鱼露熬煮的羊肉内藏、将猪肉和蘑菇切成薄片夹入内馅的烤面包等等料理塞满了整张桌子。

真不愧是王子喜欢的餐点,每一样都相当的好吃。堤格尔他们也借此机会大饱口福了一番。

「话说回来殿下您似乎,很喜欢帮人倒酒的样子啊?」

堤格尔一边喝著第三杯麦酒,一边开著玩笑问道。他只有在喝第二杯的时候,是自己倒酒的。在那之后艾德礼斯都会主动帮他倒酒。虽然他并没有要麻烦王子的打算,但每当他注意到时王子早已拿起了酒瓶。

「是啊。等我注意到时就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我的朋友都说,我是从小到大都一直看到别人被使唤,在模仿他们之后才得到了这个老毛病。虽然母亲大人和侍从长经常训斥我,但每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就又……」

或许侍从们没有跟来不是为了照顾王子的心情,而是不想要被王子给照顾也说不定,堤格尔不禁在心中暗想。先不说早就已经喝得烂醉如

泥的拉夫纳格,长年以骑士身分过日子的高尔英尼,此时早已被吓得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人形雕像一样。

「对了,我们可以来谈点严肃的话题吗?」

艾德礼斯倾斜著光酒杯,神色自若地问道。

「严肃的话题是指……?」

堤格尔一脸困惑的模样。堤格尔跟艾德礼斯已经喝了三杯麦酒。用光酒杯这种比一般酒杯还大的容器来计算的话,他们实际上已经喝了不少了。

见堤格尔做出这种反应,艾德礼斯为了让堤格尔放心,于是接著说道:

「总而言之,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们而已。其他重要的事情,会留到日后再问你们的。我没有灌酒逼你们定下奇怪约定的意思。」

这样的话倒是还能理解。话虽如此,但听别人说话时得集中精神才行,还是先缓一下喝酒的速度为好。于是堤格尔又向店员点了烤豆和烤蘑菇等等料理。

尽管知道得自己主动开口,但艾德礼斯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张著嘴巴的艾德礼斯,一直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望著光酒杯中的麦酒。

「要是你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就先开口说说看如何?这样才方便我们提出各种不一样的意见。况且,我们都是些外人,你不必担心。」

在堤格尔的关心下,艾德礼斯抬起头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件事情我在数日前也曾跟你提起过。要是不赶紧想办法处理人狼一事的话,我国恐怕……就要大难临头了。」

堤格尔点头表示同意。艾德礼斯喝了一口麦酒后,接著说道:

「除此之外,还得顺便处理好与土豪间的关系才行。在这件问题上,我和陛下持相反的意见。虽然陛下主张要将他们消灭殆尽,但我想要说服他们加入诸侯的行列来解决问题。」

「我这个外人提这种意见可能不太妥当,但你们真的不能接受让他们来自治吗?」

「不可能」,金发王子立即回答道。

「他们所追求的自治是,拥有与国王对等的实权。跟王族认同诸侯们的存在有本质上的不同。而且诸侯中也有许多出自土豪的世家,想必他们也会有所不满的吧。况且,到时还得担心他们会不会与诸如亚斯瓦尔之类的国家沆瀣一气、组成同盟。回望王族与土豪之间的历史,这一类的事情真的时常发生……」

艾德礼斯摇了摇头吐出酒气,直直盯著堤格尔说道:

「在最理想的情况下,我希望能够得到土豪们的协助来解决人狼问题。并且透过这份功绩得到陛下的准诺,与土豪们协商加入诸侯之列一事……不,还是别说这种场面话了,我希望他们能够归顺于王族的麾下。」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但我想请问一下,王族跟土豪之间目前究竟有多大的战力差距呢?」

高尔英尼一脸严肃地问道。

「根据考尼兹的调查……。说起来我还没介绍呢,考尼兹是之前站在陛下身边的黑衣男子。他负责指挥这座小镇上的士兵们,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据他所言,目前王族跟土豪们算是七三开吧。」

「情况很严峻啊。」

即便王族拥有倍于土豪们的战力,也不能全部都用在内战这种事上。因为那样会让布琉努或亚斯瓦尔等国外势力逮住机会,举兵攻打他们。

「要是发展成歼灭战的话,即便我们赢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还会因此被他国势力趁虚而入……。当然,陛下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

艾德礼斯没有继续摆弄光酒杯,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并说道:

「所以陛下他,才会不惜在冬季动兵也要分出个胜负。想要趁早让土豪们归顺,并立即开始重建一事。」

「殿下刚刚说想要说服土豪们归顺一事,目前……」

堤格尔话音刚落,就猜到了王子想要商谈的事情。而艾德礼斯的脸上,此刻正浮现著苦涩的笑容。

「就跟你想的一样。目前我还完全找不到任何跟他们坐下来谈的头绪。一边想要避免与土豪间交战,一边又想处理好人狼的问题,会落得这种下场也算我自作自受吧。」

堤格尔慢慢吐出体内的酒精,笑著说道:

「即便如此,我也依然赞同殿下的想法。」

这是堤格尔最真实的感想,因为这个主意明显比奥古斯都王提出的作法更容易让人接受。而且,要是真与土豪间交战的话,米拉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首先,我们会就人狼一事提供协助。请问这样可以吗?」

「那我可求之不得呢,不过……」

艾德礼斯将光酒杯摆放回桌上,注视著堤格尔问道:

「虽说你是为了战姬殿下还有查找自己祖先的事才来帮我的,但真的有必要帮到这个地步吗……?」

我都与人狼对峙两次了,所以就想帮忙做点什么。

堤格尔本打算这么说的,怎料,麦酒的醉意让他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只是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尽早得到解脱罢了。」

堤格尔话音刚落,高尔英尼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堤格尔当然也明白自己犯错了。而拉夫纳格则不知从何时起就醉倒在了墙边。

艾德礼斯听到他的话后,露出无比正经的表情肯定地回应道:

「我能体会你的感受。等到事情结束后,我会尽可能地报答你这份恩情的。我保证。」

在醉酒和害臊的影响下,堤格尔变得满脸通红。他低下头来,含糊其辞地问道:

「那个,殿下说自己也能体会,代表说您也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一息过后,艾德礼斯悄悄说了一句「被你发现了啊」。

该不会王子跟我一样都已经醉得不清了吧?堤格尔心中这么想著的同时,艾德礼斯将麦酒注入光酒杯中,接著说了下去。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头皮听下去了,堤格尔跟高尔英尼赶忙端正好自己的坐姿。

「那是发生在我十五岁,也就是距今四年前的事了。初冬的某一天,陛下与土豪们签订了在春季前休战的条约,并在王都举办了酒宴。原因是因为那年谷物歉收,导致双方都没有出兵的余力。那场酒宴也有招待土豪们前来。而我就是在那时遇见了她。」

艾德礼斯将金色麦酒一饮而尽,接著说道:

「我不否认自己有被她的外貌所吸引。但是,她那不管对谁都堂堂正正的态度更让我为之惊艳。甚至连陛下,瓦伊斯都能泰然自若地与之交谈。」

堤格尔跟高尔英尼听后不禁面面相觑。难道我刚刚问了个不该去问的问题吗,堤格尔心想。

「试著聊了一会儿后,意气相投的我们马上就成为了朋友。几天后,我就跟她求了婚,不过立刻被拒绝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堤格尔心想。有权有势的土豪大小姐,怎么可能会接受王子的求婚呢。

──不对,说不定其实有戏……?

回想起瓦尔特洛缇当时在山中的举动,堤格尔陷入了沉思。她本人或许,也是对王子有所好感的吧。

堤格尔将艾德礼斯的热情告白当耳边风的同时,决定不再继续深入追究此事。因为他光是要处理好自己与米拉的关系,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了。

结果到最后,等到太阳下山后,四人才走出了酒场。

「抱歉……。我似乎有些累了。」

尽管艾德礼斯已经酒醒了,但依旧得扶著堤格尔的肩膀走路。而拉夫纳格也在高尔英尼的搀扶下才勉强能走上路。还好附近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毕竟,可不能给镇民们看到王子烂醉如泥的这副惨样啊。

「对了,堤格尔维尔穆德卿。我其实还有件事想问你。」

走在身旁的高尔英尼,低声向堤格尔搭话。究竟是想问什么事呢?堤格尔虽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催促他接著说下去。年迈的骑士,更进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在山中与琉德米拉殿下交战的那头魔物。我总觉得跟斯帕特拉娜大人有点相像。」

高尔英尼语毕后,热意顿时从堤格尔的脸上消散开来。丝梅占据米拉祖母梵瓦托莉亚尸体一事,只有极为少数的人知晓。这事绝不能被他人给发现。

高尔英尼一边望著青年因紧张而紧绷的侧脸,一边接著问道:

「不过,那要真是斯帕特拉娜大人的话,琉德米拉大人的反应恐怕就不只是那样而已了吧。──那其实是,梵瓦托莉亚大人,没错吧?」

三秒过后,堤格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尽管只有一小段时间,但高尔英尼曾作为骑士服侍过梵瓦托莉亚。深知此事的堤格尔,不想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所欺瞒。

「谢谢你,愿意跟我说实话……」

此时此刻,在高尔英尼的眼中,一道寂静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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