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三章 妖道

自堤格尔他们与奥尔嘉、拉夫纳格他们分头行动以来,已经过了两天。

当离开草原地带来到荒野地区时,太阳正好下山,于是三人决定野营。堤格尔捕来了一只野鸟与一头野兔。在将肉切成了适当的大小后,用小木枝串起来烧烤。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来著,你当初也是像现在这样将捕来的野鸟烤给了殿下吃吗?」

在琉蒂的质问下,堤格尔不禁露出了苦笑。

「我当时做得更随便。甚至没有用树枝将肉串起来烤呢。不过,我想殿下应该不记得这么详细的事情了吧。」

说心里话,堤格尔倒是希望他能在不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忘了这件事情,不过,堤格尔也没有笨到将这种事情说出口就是了。

「见到殿下后,就请你再猎一只野鸟给他吧,记得要偷偷的哦。也记得通知我一声。」

「你也太会精打细算了吧……。好了,烤好啰。上面撒的盐可是高级品呢。」

堤格尔笑著递出烤串。琉蒂小心翼翼地咬著烤串避免被烫伤,然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是萨克斯坦的岩盐对吧? 我吃过哦。」

见琉蒂直接说出答案,堤格尔与米拉都震惊了。她说的没错,这种盐巴是他们离开萨可斯坦时,艾德礼斯王子送给他们的礼物。

「因为他们国家的岩盐比起我国的盐要咸上不少,所以我也觉得与野味很合得来……」

琉蒂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并瞪了堤格尔一眼。

「堤格尔,你这样很不成体统诶。」

这突如其来的训斥,不只让堤格尔露出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就连米拉也显得有些困惑。琉蒂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大口气。

「你刚刚舔了自己的手指对不对?在吃饭的时候可不能做这种事情吧。」

一息的时间过去后,堤格尔总算是搞清楚她到底想说些什么了。他刚刚确实在咬了鸟肉一口后,舔了舔黏在自己手指上的油脂。

「虽然我是不清楚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啦,不过……。我记得你以前也舔过手指哦。」

听到堤格尔说的话后,琉蒂「诶?」了一声,并产生了动摇。

「我、我才没干过那种事情好吗……」

尽管她嘴上否定这件事情,但她的嗓音却小到了不行,根本一点自信也没有。

「我看你应该是在学会了礼仪后,才忘了自己过去的习惯吧?确实,如果是在宅邸吃饭的话,我也会觉得堤格尔他这个习惯不好,但是在这种荒郊野岭就不必这么在意了吧?」

米拉帮堤格尔说话。而堤格尔也试图说服琉蒂:

「琉蒂,油脂可是很美味的哦。」

「这不是美不美味的问题!」

「你也不必马上否定吧。就当是被我骗了,试著舔舔看吧?」

在堤格尔的劝说下,琉蒂面有难色地含住了左手的手指。

堤格尔并没有看漏她表情的细微变化。

「怎么样呀?」

「我就说这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了!」

琉蒂恼火地把刚刚说过的话又重说了一遍。但是,她的语气却没有刚刚来得那么强势。而且,她的眼睛还一直盯著自己的左手看。

「虽然我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记得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我其实是想把当时的回忆一直留藏在心里的……。没想到,我居然会在不知不觉间就忘了这件事情。」

「这也没办法吧。我也有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堤格尔这么说著,试图安慰琉蒂。

不只是与琉蒂间的回忆,与米拉相遇后发生的种种回忆里头,有些细节部分堤格尔也早就记不清楚了。与父亲和母亲在阿尔萨斯生活的回忆也是如此。

琉蒂将右手手指伸入口中,悄悄舔了下油脂。突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直凝视著自己的手指头。紧接著,她猛地抬起了头,将手指伸到了堤格尔面前。

「堤格尔,舔一下我的手指头!」

「你突然间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我总觉得你以前有舔过我的手指头! 这样做或许可以想起来也说不定!」

因为她几乎已经把手指插入口中了,堤格尔只得一口含下去。虽然有些困惑,不过堤格尔依旧用舌头舔了舔,并注意不要去咬伤她的手指头。因为一切实在发生得太过突然了,米拉哑口无言到甚至没有时间去阻止她的这个暴行。

在堤格尔舌头的舔弄下,琉蒂害羞到差点发生了声音。觉得舔得差不多了以后,堤格尔吸乾黏在她的手指头上的唾液,松开了嘴巴。

「如何? 有想起什么吗?」

「嗯……。可能是我手指头受伤的时候,你曾帮我舔过伤口吧……」

琉蒂一面回想一面这么回答后,突然直勾勾地望向了堤格尔。

「堤格尔,这次轮到你来舔舔看吧。」

琉蒂摆出不容置喙的严肃表情这么说道。虽然能感觉得到米拉正在背后瞪著自己,但堤格尔依旧伸出了手指头。琉蒂只犹疑了一会儿,就将嘴唇贴到指尖,缓缓地张开嘴巴,将整只手指含到口中。从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不知怎地,让他莫名地觉得有些兴奋。

然而,就在下个瞬间,整根指头突然就痛了起来。

堤格尔连忙将指头从她的嘴里拔出来。指头上面沾满著鲜血。

「对、对不起。因为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我不小心就……」

堤格尔带著僵硬的笑容对著慌张到不行的琉蒂说了一声:「没关系,只是小伤而已」后,米拉就立刻来到了他的旁边。她抬起堤格尔的手指,仔细地看了一下伤口。

「伤口确实不深。这种程度的话,舔一舔应该就能治好了吧。」

米拉一面说著,一面将堤格尔的手指拉到嘴边,伸出舌头仔细地将血液舔乾净。「笨蛋」,在米拉起身离开自己的时候,堤格尔隐约听到她这么骂了自己一声。

整理好情绪后,米拉泡了一壶红茶。琉蒂才刚喝了一口,就立刻睁大了眼睛。

「好喝!原来米拉你不只是喜欢红茶而已,还这么会泡茶呀。要想泡出这么好喝的红茶肯定得有相当的技术吧。」

「熟能生巧罢了。」

米拉虽然表现得很谦虚,不过心里确实很高兴。而且,琉蒂是出生在贝杰拉克家的贵族,从刚刚的对话来推断,她想必要比普通人更懂红茶才是。

「真希望每天都能来上一杯。能喝到米拉亲手泡的红茶的人可真是幸福。」

「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啦。」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米拉其实并不讨厌琉蒂的称赞,甚至有些害羞了起来。真是个让人困扰的家伙,米拉在心中暗道。

虽然可能会在很多事情上与琉蒂为敌,但自己就是讨厌不了她。

横跨山丘,来到荒凉的山谷地带。土壤暴露在大地上,花草树木不见踪迹,毫无一点春天的气息。昏暗的环境与强劲的阵风,徒增一种凄冷寂寥的氛围。

「这里就是夏立尔曾经走过的小路。」

迎面吹来的谷风使得头发翩翩起舞。琉蒂开口说道:

「传说中,在某场大战里吃了败仗的夏立尔,悄悄地逃离了战场,与一位亲信一同来到了这个峡谷。然后,他们两个就在妖精的指引下逃到了一个安全区域。有人说,当时的那位亲信其实就是初代的嘉奴隆公爵哦。」

在枯燥的马蹄声下,堤格尔他们谨慎地向前迈进。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抢到马匹的关系,堤格尔会轮流骑到米拉或琉蒂的马上面。而现在,正好轮到和琉蒂一起骑的时候。

见琉蒂一脸紧张的样子,堤格尔向她问道:

「你有来过这个山谷吗?」

「有哦,三年前,我曾和父亲一同走过。所以我也知道,这个山谷里头没有任何村庄或是聚落的事情。──肯定没问题的啦,堤格尔。」

回头看了一眼堤格尔后,琉蒂对著他笑了笑。

「虽然一想到巴舍拉可能会趁著这段时间集结士兵,向著雷……殿下所在的拉尼翁要塞进军,心里就会有种静不下心来的感觉。但父亲曾教导过我,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惊慌失措。」

「你没事就好……」

在回答的同时,堤格尔心里不禁有些纳闷。琉蒂刚刚本来是想说雷格纳斯的,却又突然改成了殿下。明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她为什么要忽然改口呢?

──可能是累了吧。

在精神层面上,她的消耗量绝非自己或米拉所能比拟的。稍加思考后,堤格尔这么对她说:

「琉蒂,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贝杰拉克家的事情吗?」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琉蒂的异色瞳里浮现出了好奇的光芒。

「虽然你对冯伦家的事情知道得不少,但我却一点也不清楚你们家的来历。考虑到今后的来往,我觉得还是先搞清楚会比较好一点。」

「这倒是。毕竟以后在公共场合里见到你的机会也变多了呢。」

「可别说一些不能告诉我的机密事项哦。」

与二人并驾齐驱的米拉,轻声笑道。在领悟到堤格尔想帮琉蒂转换心情的意图后,她决定也顺手推舟帮他一把。

「嗯……该说什么好呢……。你们应该知道,贝杰拉克家会藉由与王族联姻,来保住纯正的王族血脉的事情吧?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家确实要胜过泰纳帝或嘉奴隆没错。但也因为如此,我们家绝不能拥有过多的力量。」

因为当持有过多的力量时,王室肯定会怀疑他们是不是有谋反的意图,这只会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罢了。

「照母亲的说法,姑母在当上王妃后,便开始注重起了自己的言行举止。虽说法隆王与她只是政治联姻,但他们确实深爱著彼此,为了不辱没贝杰拉克家的名号,同时也是为了不扯陛下的后腿,她对这些小细节相当注重。听说,姑母她之所以会在生下殿下后不幸亡故,也是因为身心俱疲的关系。」

见琉蒂云淡风轻地说著这些,堤格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就闭上了嘴巴。

「嗯,不及格。」

琉蒂笑著说道。因为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堤格尔一脸困惑地看向了她。

「这种程度的对话,你必须得泰然自若地接下去才行。我刚刚那么说,既不是想夸赞已经亡故的姑母,也不是故意营造出感伤的氛围来的。在与有些历史渊源的诸侯交谈时,这种程度的对话可是相当常见的哦。」

「亲戚当上王族的故事并不是这么常见的吧……」

虽然语气软弱无力的,但堤格尔还是试图反驳琉蒂。

「那么,这个故事如何?因为当上了某位大贵族的妻子,而下定决心拋弃老家前去侍奉神祉,最终在某个大都市里头当上了神官长的人,你就能摆出从容不迫的态度来与其交流吗?」

琉蒂这新一轮的提问,自然是让堤格尔举双手投降了。

「虽然我也觉得很死板,但所谓的礼仪教养,就是为了在这种场合下能不伤及对方而孕育而生的吧。你不是说自己在各国都有朋友吗?就由我来当你的练习对象 ,你就趁著这个机会好 好学习一下吧。」

「如果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不小心伤了对方呢?」

「道歉就可以了啊。」,琉蒂毫无犹豫地回答道。

「当然,有些时候事态可能已经发展成不是区区道歉就能解决的了。不论是贝杰拉克家又或者是我,都有失态过那么个几次。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悔的事清也不是没有过。但就是因为这样 ,我们才该与各式各样的人进行交流,学习更多的应对手段呀。」

「这可真是门高深的学问啊。」

堤格尔夸张地耸耸肩。虽然他很喜欢与他人攀谈,但一想到得学习后,心情就有些郁闷了起来。琉蒂向后倾斜上半身,将身体倚靠在堤格尔身上,并用闪烁著明亮光辉的异色瞳仰望了他一眼。

「你别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啦,如果救下殿下时你紧张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的话,你可是会被人笑话的诶。」

「那样确责有些丢脸。」

「不是有些,是很丢脸好吗!」

被立刻纠正了以后 ,堤格尔不禁苦笑了一声。突然间,米拉带著笑容望著他们两个的身姿印入了眼帘。四年前 ,堤格尔为了与米拉当上朋友,曾积极去找她攀谈过。自己或许也在不知不觉间里,伤害过了她也说不定吧。

想必将来 , 米拉也会继绩作为一位战姬,积极与诸侯们进行交流吧。

如果只是因为立场问题而不能与米拉在一起的话,堤格尔倒还能接受。但是,如果是因为自己的礼仪教养导致他不能待在米拉身边的话,他想必是会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公爵家的大小姐说自己愿意当他的练习对象。这么好的机会恐怕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好啦。我就努力试看看吧。」

「就是这个气魄。像这种时候随时都欢迎你来拜托姐姐我哦!」

琉蒂笑了笑,似乎是在鼓励他的样子。

「对了,堤格尔。你没有要去结婚或相亲的打算吗?」

因为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了,堤格尔与米拉同时被呛了个不清。

「你、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一点也不突然好吗。说到礼仪教养的话,首先就会想到最重视这一环节的相亲了吧。」

这么说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

「而且,要是堤格尔你事先有对象的话,即使像这次一样被人怀疑了,周围人的反应也会不一样不是吗?」

堤格尔与米拉面面相觑,没有说话。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事情恐怕也只会往坏的方向发展下去吧。

「你也已经十八岁了。在回来布琉努后,也该认真考虑一下安家立业的事情了吧。」

「真要这么说的话,你和我也是同一年纪的吧。」

虽然堤格尔也试著反击了一下,但却被琉蒂笑著接下了。

「如今的我,只是守护著殿下的一把剑罢了。就算真要结婚,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吧。」

「结婚啊。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冯伦家与其他家族都没什么交流啊。」

堤格尔准备把话题告一个段落。虽然不能说出口,但对已经决定好将来对象的他而言,在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也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就在这时,琉蒂似乎是觉得他的这个态度很有趣的样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么,你要不要先和我订婚呢? 虽然可能得等上一阵子后才能正式结婚就是了。」

她的语气轻松愉快,简直像在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去散步似的。堤格尔与米拉一时间只能哑口无言地盯著她看。

挠了挠深红色的头发后,堤格尔慎重其事地开口问道:

「这种事情可以这么随便地就下决定吗?」

「当然不行呀。我也是仔细思考后才这么说的好吗!」

琉蒂故意嘟起自己的嘴巴,用谴责的眼神盯著堤格尔看。

「从始祖夏立尔的时代起,贝杰拉克的志向就一直是与他人建立深刻的交流。只要拥有著值得信赖的人品,又或者是值得赞赏的资质,哪怕对方是个平民又或者是他国人士,贝杰拉克都会主动与其交流并建立起联系。」

「虽然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我确实很开心,但这次就容我拒绝你的美意吧。」

堤格尔委婉地拒绝了琉蒂。琉蒂带著笑容问道:

「我可以问问你的理由吗?」

「我并不讨厌你。但是,就像曾经的你一样,我也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有些迷茫。」

这并非谎言。虽然堤格尔想与米拉共结连理的想法从未有过改变,但他的心里面其实一直有个疑问,当他与米拉正式在一起了以后,自己是不是还能去当冯伦伯爵家的家主呢?

「我不是说过,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吗?他现在已经两岁、不、是三岁了吧。虽然这么做可能会违背父亲的期盼,但如果蒂安能平安长大的话,我觉得把父亲的衣钵留给他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是因为,只有在其他国家里你才能一展自己的弓箭技术吗?」

堤格尔不禁苦笑一声。确实,如果堤格尔提出想作为弓箭手活跃在战场上的请求的话,想必布琉努以外的国家都会欣然接受他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在布琉努一展自己的弓箭技术。而且不只是弓箭的事情……虽然我不太会用言语表达,但我想将箭矢射到只属于我自己的那颗星星上。」

射向那颗已经不在星空里的苍冰星。

「真没想到能从你的口中听到这种充满诗意的话呢。这也是你在吉斯塔特那里学到的吗?」

琉蒂兴致满满地望向米拉。而米拉则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虽然我是有教他没错啦,但他往好地说也不算是个好学生吧。」

「但你当初不是有算我及格吗?」

在堤格尔的反驳下,米拉若无其事地回嘴道:

「毕竟不让你过的话感觉你会哭出来呀。」

「听到这些我就安心了。作为你的好朋友,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啰。」

琉蒂对著堤格尔笑了笑。「彼此彼此吧」,堤格尔点著头回覆了她后才注意到,米拉正用戏弄的眼神注视著自己。

看来,他得事先做好待会儿被取笑的觉悟了。

堤格尔他们时而休息,时而向著两壁陡峭的峡谷内部前进。很快地,半刻钟过去了。

即使抬头仰望,也只能看到被切成细长型状的天空。阳光只能照亮前方数十步范围内的路。不只光线昏暗,就连谷风也相当寒冷。

「就快到了。再加把劲吧!」

正当琉蒂这么说的时候,堤格尔与米拉同时拉住手中的缰绳,停下了马匹。

因为前方昏暗的阴影里头,出现了将近三十道人影。

──连这种地方都有埋伏吗?

堤格尔把手伸向绑在马鞍上的黑弓,观察著人影们的动向。然后,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他们早就该听到我们

的马蹄声了吧。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摆好应战的架式。每个人都像是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的,只是呆站在原地。

在风儿的吹拂下,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特暖风掠过肌肤。堤格尔他们寒毛直竖。米拉紧张地说道:

「堤格尔,这些家伙有古怪。」

转移了一下视线后堤格尔才发现,米拉手中的拉斐亚斯的枪头正散发著一阵白色的微光。

「我看他们也不像是盗贼之类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琉蒂一边把手伸向剑柄,一边喃喃自语道。不出所料,她完全没有往对方不是人类的这个方向去思考过。把手中的缰绳托付给她后,堤格尔将手伸入自己腰上的箭筒中。

「琉蒂,你暂时帮我看一下马。」

人影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后,琉蒂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惨叫。

手里拿著生锈的长枪与长剑的他们,有些是骸骨,有些是皮肤腐烂到变色的尸体。不只如此,还有将近十团有著人类形体的黑雾,正如风儿一般飘荡过来。

「难道有魔物在这附近……?」

「这件事情待会再说!」

对著堤格尔训斥一声后,米拉立刻策马狂奔而出。转瞬间就冲到怪物们面前的她,二话不说就是一击。就像是要划开黑暗般,白色光辉划出了一道锐利的轨迹。其中的一具骸骨,从头颅到胸口的部位直接被拉斐亚斯斩成了两半。

藉著这个势头,米拉策马跳到怪物们的正中央,纵横交错地挥舞起了长枪。她将冲上前来扭打的尸体一同扫荡殆尽,指挥著寒气贯穿那些黑雾,将刺过来的剑与枪一一弹反,并在间不容发的时间里进行反击,用拉斐亚斯的枪头直接将骸骨们的头部敲碎。

堤格尔也将箭矢搭到黑弓上,一一射出。被箭镞上含有拉斐亚斯力量的箭矢射穿后,怪物们就再也没有起来过了。

──幸好我有事先做好几支箭矢。不过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上用上。

安心地舒了口气后,堤格尔敲了敲正在发呆的琉蒂的手臂。

「你还好吧?」

回过神来的琉蒂慌张地点了点头,往马匹的腹部踢了一脚。注意到她那正微微颤抖的手后,堤格尔将自己的右手放到她的手背上。对她耳语道:

「有我和米拉在。你不必那么担心。」

「嗯……!」

寄宿在双眼里的斗志重新燃起,琉蒂摆出了严肃的表情。而堤格尔则继续将箭矢搭到黑弓上,支援著米拉。在堤格尔与米拉接著消灭了五六个怪物后,三人总算是成功会合了。米拉摇曳著青色秀发,铿锵有力地说道:

「要突破他们的包围网并不难。就这样直接冲出去吧!」

由米拉打头阵,堤格尔与琉蒂则跟在她的后头。来自正面、左右两侧、甚至是从天而降的怪物们,都被堤格尔与米拉用箭射杀又或者是用拉斐亚斯打倒了。化作细小碎片的骨头如同吹雪一般在空中飞舞,腐肉如同肉泥一般黏到了地上。

不一会儿,三人就冲开了怪物们的包围圈。在昏暗的黑暗里,策马狂奔。要是被怪物们追上就不妙了。他们得尽快离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峡谷。

然而,才刚离开不到二十秒,眼前就又出现了让他们三个不敢置信的一墓。前方再次出现了怪物们的群集。骸骨、腐坏的尸体、黑雾无一不在。

「还有第二梯队呀?」

米拉有些不爽地抱怨著。「等等」,琉蒂说道。

「这里好像有怪物被打倒的痕迹诶……?」

堤格尔与米拉仔细观察眼前的场景。如同琉蒂说的一样,地面上到处都是碎裂的骸骨遗骸与被一刀两断的尸体。

「难道说,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也准备通过这座峡谷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

回应了堤格尔疑问的米拉,声音颤抖地说道:

「这些是我们刚刚打倒的怪物。」

听到这个答案后,琉蒂吓得拉住了手中的缰绳。马匹在嘶吼声中停下了脚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一直笔直地往前走吗……」

「我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只准我们进来不准我们出去的强烈意念。」

米拉语带讽刺地说道。觉得有些不高兴的琉蒂,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琉蒂,你冷静点。米拉她不是在怪罪你啦。」

堤格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琉蒂来回地看著堤格尔与米拉,有些生气地将身体靠到了堤格尔身上。

「就你们两个这么冷静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谁叫我和米拉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呢。」

「我们也是被逼得吧。正常情况下谁想遇到这种事情啊。」

米拉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后,把拉斐亚斯扛到了肩上。

「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吗……」

琉蒂才刚这么说,就摇了摇头打算收回自己刚刚的发言。因为她立刻就搞清楚了,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不去打扰他们两个。「你就先待在旁边看吧」,堤格尔笑著回答。

「然后呢,我们该怎么办? 我可感受不到魔物的气息。」

米拉环顾著四周。她的龙具只告诉了她,眼前这群怪物们的存在。在听到她的回答后,堤格尔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毫无疑问是魔物干得好事,不过……。

能做到操纵骸骨与尸体来袭击他们这种事情来的,确实只有魔物没有错。

但是,这头魔物的目标真的是他们三个吗?

堤格尔想起了在吉斯塔特与列许战斗的事情。那头魔物,在森林深处建立了一个自己的世界,将闯入森林里的人类全部诱拐进去。这或许和他们现在遇到的情况有些相似。

──现在的黑弓,说不定有能力打破这个结界。

堤格尔把手伸入系在腰上的袋子里,取出了一枚黑色箭镞。这是他在亚斯瓦尔得到的箭镞。只凭著这点就理解了心上人意图的米拉,命令拉斐亚斯配合他的行动。

从龙具的枪头释放出的白色寒气,径直流到堤格尔的手心上。寒气一声不响地消散后,一支有著黑色箭镞的冰箭赫然出现在了堤格尔的手上。

「那个,你们到底是要……?」

琉蒂凝视著堤格尔与米拉,思绪不免有些混乱。虽然没到自乱阵脚的程度,但她实在不能准确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米拉不慌不忙地回答她:

「总之,先安静地看下去。」

堤格尔转动身体,举起黑弓。

他凝视著眼前的天空,将装载著冰箭的弓弦牢牢拉紧。以黑色箭镞为中心,大气上下翻腾,并在堤格尔他们的四周卷起了一阵狂风。在乾涸的地表上,一时间尘土飞杨。

这里,似乎是设在这个峡谷里的一个陷阱区域。只要射穿了一个洞,就能将这个陷阱连根拔起了。

堤格尔射出箭矢。伴随著一道轻微的弓弦声,箭矢以惊人的速度被射入到黑暗里。一眨眼的工夫过后,箭矢消失的方位吹来了一道强烈的飓风。

在飓风的横扫下,骸骨与尸体立刻土崩瓦解,变成了一堆土块。黑雾们也被飓风撕裂成无数碎片,消融在了空气里。

等到飓风彻底消失后,只剩寂静垄罩著堤格尔他们。包围著他们的温暖空气已然消散,只剩下寒冷的大气吹拂著肌肤。

「解决了呀。」

米拉放松身体,轻轻舒了口气。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后,堤格尔望了一眼有些违和感的右手掌心,他刚刚射出的黑色箭镞赫然就在手上。

──这东西,果然又回到我的手里了……。

在萨克斯坦与怪物战斗的时候,它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自己手里。虽然在与那些不符合常理的怪物们战斗时,这个能力相当的方便,但这同时也让堤格尔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股力量,到底是因何而生的呢?真的只是为了与魔物们战斗才被创造出来的吗?

「──堤格尔!」

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堤格尔立刻回过了神。一对充满著好奇的红眼碧瞳,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

「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呀?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会有这个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只见堤格尔摆出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请求米拉的援助。

米拉虽然始终板著脸,但也知道不能就这样见死不救,于是她将龙具的枪头直接抵在了琉蒂的后脑勺。因为琉蒂正坐在马上一点一点地逼近著堤格尔的关系,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被她察觉到。

拉斐亚斯散发出寒气,紧接著,琉蒂发出了一道可爱的悲鸣声并摀住了自己的头发。米拉傻眼地望著吓得猛然回头的她。

「稍微冷静一点。」

既然都已经被看到了,就不可能向她隐瞒这件事情了吧。而且米拉的拉斐亚斯与奥尔嘉的姆玛身上的力量,也已经对她做过最简单的说明了。现在只能告诉她一些必要的情报,并要求她不要出去随便乱说了吧。

「刚刚应该说过了吧?我们在其他国家与那种怪物们战

斗过的事情。」

等到马儿总算冷静下来后,米拉骑在马上向琉蒂说明道:

「不只是在墨吉涅、亚斯瓦尔、萨克斯坦‥‥。我们甚至在吉斯塔特遇到过这种怪物。虽然并没有公诸于众,但我、堤格尔、罗兰卿、桂妮薇亚公主与另一位战姬,曾在一座小镇里头与那种怪物交手过哦。」

她口中的另一位战姬是指苏菲,而怪物则是指托尔巴兰。

琉蒂的目光,随即转到了米拉手中的拉斐亚斯上。

「罗兰卿以前曾告诉我,自己打倒妖术师的故事。他说,如果当时没有杜兰达尔的话,自己可能就无法破解对方所施展的妖术了。你手中的枪除了释放寒气的能力外,同时也具备著这方面的能力,没错吧?」

「可能吧。桂妮维雅公主手中的王者之剑也差不多是这种感觉。」

在得到了米拉肯定的回答后,琉蒂将视线转移到了堤格尔手中的黑弓上。

「你的那把弓呢?」

「也有哦。不过,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把弓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

「照你以前的说法,这把弓是你们家的传家宝……。你们家有没有过『家主必须得学会射箭』这样的家训呢?」

「没有哦」,堤格尔摇了摇头。

「是因为初代家主就是位猎人的关系,我们家才会供奉这把黑弓当作传家宝的……。在我的印象里,自从第二代以后就没有家主学习射箭了。我的祖父与父亲也是如此。当我与父亲说自己想要学习射箭的时候,他可是吓了一大跳呢。」

「真是不可思议呢。杜兰达尔是始祖夏立尔曾使用过的宝剑。米拉的……不对,应该这么说吧。战姬们的武器与吉斯塔特的神话也有些干系,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拥有这把黑弓的初代冯伦伯爵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这件事情我们正在调查中。实际上,这才是我们去萨克斯坦的真正理由。」

堤格尔开始向琉蒂述说有关『魔弹之王』的事情。虽然他本来期待生长在公爵家的琉蒂可能知道一些内幕,不过琉蒂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这么回答道:

「对不起。魔弹之王这个词汇,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这样啊。没关系,你不必介意啦。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没有把话说清楚的先祖大人的错。」

虽然堤格尔是因为想要安慰琉蒂的这个想法才说出了后半段的这些话,但不得不说,这确实也是他的真心话没有错。尽管他心里清楚,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随便流传下来或记载在书籍上面,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搞得他们得煞费苦心地到处寻找线索。这里就算稍微抱怨个一两句应该也不会遭天谴吧。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我和米拉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哦。在这里与怪物们战斗过的事情也要保密。不过就算你说了,别人大概也不会信啦……」

「没问题。」

琉蒂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剑高高举起。

「毕竟贝杰拉克家里头,也有许多不能向外人或亲人言明的秘密存在。而且我们刚刚看见的那些东西,与两位刚刚告诉我的事实,也不是什么能流传出去的事情。──我以我手中的剑与贝杰拉克家的名号发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些事情的。」

一番眼神交流后,堤格尔举起黑弓,米拉举起拉斐亚斯,碰了碰琉蒂高举的剑。

「不必这么郑重其事啦。不过还是谢谢你啰。」

放下拉斐亚斯后,米拉安心地舒了口气。

「对了,你三年前经过这个峡谷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刚刚那种怪物啊?」

「没有哦。是说,如果遇到过那种东西的话,我也不可能不记得吧。」

琉蒂用力地摇了摇头。米拉继续问道:

「这条小路的事情,雷格那斯殿下知道吗?」

「那当然啰。毕竟包含这个峡谷在内的这块区域可是王族的直辖地呢,而且这种远离干道的区域也很少会有人经过。所以这条小路我们也是会拿来做使……」

琉蒂话音刚落,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她终于察觉到米拉到底想说些什么了。

「你是想说,这些怪物们是某个觉得殿下会通过这里的家伙特地准备的陷阱吗?」

「这样一想的话,就有很多事情能解释得通了吧。一旦进入王族的直辖地,诸侯们就不能轻易派兵过来了。因此,他们就雇用了个妖术师……」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这就不可能会是巴舍拉准备的陷阱了吧。因为我没有在纳瓦拉要塞里头看到过这种怪物。不过嘉奴隆倒是有可能在幕后帮了他一手。」

点了点头后,琉蒂露出了笑容,向米拉道了一声谢。

「米拉,谢谢你。有你在让我安心了不少。」

因为不能理解琉蒂这话是什么意思,堤格尔与米拉都一脸诧异地盯著她看。

「虽然我刚刚没派上什么用场,但就算对方能使出什么可怕的妖术,你们也能应对不是吗?这让我安心了不少。一想到即使有精明干练的骑士们跟在身边保护我,我也不可能从刚刚的陷阱里逃脱出来,我突然就觉得,刚刚通过那里的人是我们真的太好了。」

「真亏你能这么去想这件事情啊。」

米拉苦笑了一声。敌人想必也没想过能打倒这些怪物的人会经过这里吧。虽说只是偶然,但一想到敌人的计画就这样被自己打乱了,确实是挺解闷的。

堤格尔与米拉骑著马继续前进。突然间,堤格尔向后方瞟了一眼。

他并没有感受到怪物或魔物们的气息,也没有感知到其他人的视线。

──这种事情,可能还会在哪碰上吧。

虽然不清楚这到底是魔物还是妖术师准备的陷阱,但肯定有个人在幕后操纵著这些怪物们。而那个人,肯定很快就能察觉到怪物们被消灭的事实,并开始调查这段时间走过这条妖道的人的身分吧。

──但愿那个人能就此罢休吧。

与米拉商量过后,两人决定尽可能地待在琉蒂身边保护好她。

大约半刻钟过后,三人顺利地横跨了峡谷。

日落的余晖,将堤格尔他们细长的影子照印在了地面上。

月亮高高升起。

堤格尔他们围著篝火,开始了野营。现在正好轮到堤格尔负责守夜,米拉与琉蒂裹著外套躺在了地上。

堤格尔一面警戒著四周,一面盯著米拉那被篝火照亮的头发与后背。

──当作把你带来了布琉努,是吗?

堤格尔的嘴角浮现出了笑容。在吃晚饭前,堤格尔曾为了「将米拉卷入这起事件」这件事向她道过歉,然而米拉却笑著对自己这么说:

「去年,我不是有带你去了亚斯瓦尔吗?这次就当是你带我来布琉努了。这样你也不会觉得过意不去了吧。」

「但是,我不久前才带你到萨克斯坦过吧?当时也是因为我个人的因素才……」

「也对。那么,等到这件事情告一个段落后,我再带你到哪里去好了?」

见米拉对自己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堤格尔甚至冒出了一股想立刻抱紧她的冲动。不过,因为当时琉蒂正在不远处的关系,他还是拼命地忍了下来。

如果是现在的话,稍微抱一下她也可以吧?堤格尔望著米拉的后背,在心中暗想。

但是,他直到最后也没能付诸行动。因为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琉蒂翻身转了过来。当堤格尔停下动作注视著她时,琉蒂突然张开了眼睛,并顺势坐起了身子。

「怎么了吗……?」

琉蒂心不在焉地望著篝火,没有立刻回答堤格尔的问题。将视线转移到堤格尔身上后,她向著这里爬了过来。绕到困惑不已的堤格尔身后,整个人贴了上去。被两颗柔软的果实压著身体,堤格尔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堤格尔的身体反应,琉蒂轻声说道:

「一下子就可以了,能保持著这个姿势别动吗?」

「没是没问题啦……」

琉蒂露出笑容的感觉传到了身上。

「我作了个以前的梦。」

「以前的?」

「在森林山丘上到处奔跑的我,有时会因为累得实在是动不了的关系,让你背我不是吗?」

「是啊,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提格尔也想起了当时的光景,觉得有些怀念。

「堤格尔的后背像现在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真是不可思议呢。」

可能是真的睡迷糊了吧,琉蒂把整张脸贴到了自己的脸上。虽然亲密到这种程度的事情他们过去也不曾做过,不过也很难将她拉开。

琉蒂伸手握住了堤格尔的手,并说道:

「你的手掌还是这么大呀。这次轮到姐姐我来带你走啰……」

说起来,在十二岁的时候,琉蒂也经常拉著自己的手,像带小孩似的出去郊游吧。琉蒂当时被自己的大手掌惊到的表情也浮现在了脑海中。

堤格尔重新握紧了她的手。虽然乍看之下有些纤细,但确实是战士才会有的手。

不知不觉间,鼻息声传入了耳中。琉蒂似乎是在这种姿势下直接睡著了的样子。

虽然无可奈何,但也只能让她抱著睡了。

篝火里,响起了木材燃烧的声音。

待堤格尔他们抵达维特赖领内的埃勒讷镇时,小镇里的居民们正好用完了早餐。他们三个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通过了夏立尔的小路。

「好了,我们出发吧。」

琉蒂极其自然地牵起堤格尔的手,向前迈出步伐。

「喂、琉蒂!」

见堤格尔神色慌张,她才总算是松开了手。但是,她非但没感到害臊,反而还用一副担心的口吻问堤格尔:

「真的不需要牵手吗? 你确定你不会走丢?」

虽然目睹了这个光景的米拉并没有说些什么,但想当然地,她的心情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自从昨天开始,琉蒂就开始主动缩短自己与堤格尔间的距离。靠到堤格尔的身上,握住堤格尔的手,抚摸堤格尔的头,虽然她这种开堤格尔玩笑的举动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但看起来明显与先前的有些不同。

──虽然我是能理解,先前与怪物们的那场战斗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啦……。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自己是站在琉蒂的立场上的话,大概也会对堤格尔产生各式各样的好奇心吧。

而且,在这方面表现得很积极的琉蒂,也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对米拉那么冷淡了。

当米拉谈论到吉斯塔特的王都席雷吉亚的现况时,琉蒂会认真倾听,而作为交换,琉蒂也会说一些王都尼斯的现况与王宫内发生的大小事情。说老实话,因为堤格尔无法与自己讨论这方面的事情,所以米拉甚至觉得有些有趣。

但是,每当米拉准备向堤格尔搭话,又或者是打算走到他身旁的时候,琉蒂就像是看穿了这一点一样,总是抢先了自己一步。虽说也有可能只是自己想太多罢了,但米拉确实觉得有些郁闷。

当然,只要琉蒂一离开,米拉就会与堤格尔互相凝视,手掌交握,拥抱彼此,但这种机会确实要减少了不少。

「虽然是个匆忙的旅程,但我们今明两天就都在这个小镇里休息吧。而且我有件事情也想拜托米拉一下。」

琉蒂一面沿著绵延在小镇里头的河岸前进,一面这么说道。

「想拜托我的事情?什么事啊?」

「晚上我再说。我想先观察一下这座小镇后再做决定。」

在米拉的询问下,琉蒂这么回答。

「能睡在床上就好。在这种时期野营的话,醒来后耳朵和鼻子里面都会有一堆砂土。」

堤格尔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砂土会跑进耳朵和鼻子里也是真话。春天的大地相当柔软,砂土很容易就被卷起。更别提,像堤格尔他们一样带著马匹旅行的旅行者了。

「我看你乾脆就来当我们两个的侍从好了。这样一来,不管我们走路时落下多少砂土,你就都能看清了吧。」

米拉开了个玩笑后,琉蒂摆出了严肃的面孔说道:

「对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决定一下,该怎么对瓦坦伯爵说明我们的身份了吧?因为米拉是战姬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所以说……」

「让我和米拉来当你的侍从与侍女不就行了吗?」

虽然堤格尔不认识瓦坦伯爵,但对方可能会因为弓箭手这个恶名而听过自己的名字。米拉虽然也没见过瓦坦伯爵,但她作为战姬战斗时的英姿,可能曾经被他目睹过也说不定。不要见面才是上策。

琉蒂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观察起了米拉与堤格尔。

「先不说你到底能不能当好侍从好了,要谎称米拉是位侍女根本就不可能吧。侍女有侍女的一套礼仪规范。就算我们能像现在这样把龙具藏起来也……」

米拉扛在肩上的拉斐亚斯,在他们几个进入小镇前就用布料严实地包裹了起来。

「但是,出生在公爵世家的你,不带上任何侍女就独自前来不也很奇怪吗?给人留下一种孤立无援的印象可不好吧?」

米拉的这番话,让琉蒂眉头深锁。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就不容许失败。见琉蒂烦恼不已的样子,米拉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励她。

「不用把这件事情想得这么严肃啦。而且,瓦坦伯爵在听到事情的缘由后,根本就无暇顾虑我和堤格尔的事情吧?剩下的事情就吃饭的时候再想吧。」

堤格尔三人首先找了一间旅馆。他们选了一间附带有马厩的大旅店,让两匹马好好地休息了一番。

「要在这座小镇里买到另一匹马应该很简单吧。我们就顺便去买买其他东西好了。」

走到大街上后,各式各样的路边摊罗列在街道旁,喧嚣声不绝于耳。虽然街上基本都是卖吃的喝的为主,但也有一些贩卖皮革、玻璃制品、乐器的店家。客人大多是小镇里的居民,很少有像堤格尔他们这样的旅人到来。

「有不少专门只卖葡萄酒和起司的店家呢。」

米拉露出佩服的表情,而站在她身旁的琉蒂,双眼立刻就变得炯炯有神。

「这可真是让人眼睛为之一亮呢。在北部制造的起司可是有相当多的种类哦。如果是驾著马车来的话,我恐怕会把每一种起司都买上一遍吧。」

「你买那么多起司是要干嘛啦‥‥」

见堤格尔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琉蒂只是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因为这样不就能每天都尝到不同的滋味了吗!」

「你的心情我懂。」

米拉苦笑著表示同意。因为只要情况允许的话,她也会常时准备数种红茶与果酱来品尝。

「能来陪我一下吗?机会难得,我想买合我们胃口的起司。」

琉蒂拉著堤格尔的手,跑向了专卖起司的路边摊。米拉无奈下只得跟上二人的脚步。将一枚铜币交与店主后,琉蒂收下了一小块正在贩售中的起司。仔细一看后才发现,琉蒂拿出了一个只装有小块起司的小箱子。

「这是拿来试吃用的吗?」

「没错。首先来尝尝这一块吧。」

咬了一口琉蒂递出的起司后,堤格尔面有难色地说道:

「这对我来说有点太咸了……」

米拉眉头深锁,似乎也有同感。但是,琉蒂的脸上却依旧挂著笑容。「那么,这次就把起司放在这上面来吃吃看吧」,她一面说著一面递出了面包。

堤格尔与米拉在望了彼此一眼后,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同时睁大了自己的眼睛。面包缓和了那过头的咸味,制造出了咸淡适中的口味。

「这种吃法你是在哪里学来的啊?」

「当然是在尝过了各种起司后,一点一点记下来的呀。」

被堤格尔这么一问后,琉蒂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你在教我有关狩猎的知识时,不是有这么说过吗?『只要常来森林里面逛的话,就自然能分辨花草树木的不一样了』。这与那个道理相同哦。」

这能一样吗?堤格尔在心中打了个问号。记住森林里的大小事物并不用花钱,但准备各个地区的起司则需要不少的资金。至少,在阿尔萨斯是不可能办到这种事情的。

「在日积月累的重要性上,确实可以说是一样的吧。」

米拉苦笑著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堤格尔也转而同意了这个观点。

「说起来,把这个起司烤上一会儿后再配上肉类的话,应该也不错吃吧。」

堤格尔一面咬著面包一面这么说著。但这却惹得琉蒂皱起了眉头。

「烤起司确实很好吃没错,但配上肉类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哦。起司是起司,肉类是肉类,我觉得不该把这两样东西搭在一起。」

「你没有搭配肉类吃过起司吗?」

在堤格尔的询问下,琉蒂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摇了摇头。堤格尔见状后开心地笑出了声。

「好,那就马上来让你尝尝看吧。如果不合你胃口的话,剩下的就由我来吃掉。」

在刚才路过的路边摊里头,有一个店家有贩售堤格尔也耳熟能详的起司种类。他带著米拉与琉蒂前往那间店,买了一块大小适中的起司。

紧接著,他找了一间有卖羊肉串的店家。在买下串烧之余,也请店家帮忙烤了一下这块起司。

在离开那间店后不久,堤格尔将起司倒到了烤串上。这幅光景搞得琉蒂面露苦色。她皱著眉头向米拉问道:

「你能接受吗?」

「嗯,我以前吃过。」

米拉耸了耸肩。然后,她回想了起来。四年前也曾有过类似的情景。

在奥尔米兹的城下町里,堤格尔曾劝诱自己点一碗加了火酒的鱼汤,两个人一起来喝。然后,喝得酩酊大醉的米拉倒在了堤格尔的背上,在不被士兵们察觉的情况下被背回了公宫。

将沾有起司的烤串放入口中的琉蒂,表情立刻就变了。「怎么样呀?」,琉蒂没有理会堤格尔,而是慢慢咀嚼烤串,好好品尝味道。直到将烤肉整个吞下去后,她才终于开了口:

「这种味道恐怕只有少数人能吃得惯吧……

说完后,她再次咬了一口串烧。同样地,在将整块烤肉吞下去后,她望了堤格尔一眼。

「果然,堤格尔你总是能为我打开通往未知可能性的大门呢。」

「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啦。毕竟这种吃法对我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在听到了堤格尔的回答后,琉蒂先是陷入了一段沉思,紧接著,她牢牢抓紧了剩下的烤串。

在旅馆休息一晚后的隔天早上。

镇外的一座小森林里,米拉与琉蒂正举著龙具与剑互相对峙著。

两者的神情都显得相当紧张。她们两个都是一流以上的战士,如果不小心打错地方的话,别说是受伤了,甚至可能直接夺去对方的生命。

这场真刀真枪的较量,是由琉蒂这方主动提出的。

「与巴舍拉战斗后,你有什么感想吗?」

昨晚,在吃完晚餐后,琉蒂这么向米拉问道。

「他不是个能从正面击溃的对手。」

米拉摇了摇头。巴舍拉的强大远非常人所及。如果使用龙具从正面来上一击或许还有胜算,但自己作为战士的实力明显比不上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对我而言是个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去战胜的对手。为了找出打败他的方法,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希望你能真刀真枪与我打上一场。

琉蒂如是说道。而这正是,她昨天早上说想要拜托米拉的事情。

「真刀真枪啊……。你的意思是,我能使用拉斐亚斯吗?」

在米拉震惊之余,琉蒂二话不说点头同意了。坚定的觉悟自她的眼眸中流溢出来。

「如果是你的话,即使是使用普通的棒子就能对我造成很大的威胁了吧。但是,那终究比不上真正的枪带来的威胁。为了能成功斩杀那个男人,我必须得在锻炼身体的同时,也顺带磨练出战斗的直觉才行。我是这么想的。」

琉蒂之前说想先观察一下这座小镇后再做决定,是因为她得先确认,能不能在这个镇上买到止血药、退烧药与创伤药这些草药。

「行吧,我明白了。」

米拉虽叹了口气,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而堤格尔则有些担心地盯著她看。

「你没问题吧……?」

「虽然这怎么看都不是该在旅途中做的事情,而且考虑到接下来还得与瓦坦伯爵商谈,简直就像在胡闹一样──」

米拉夸张地耸了耸肩后,青色瞳孔中充满著斗志并说道:

「不过,在不得不去面对巴舍拉这点上,我和她的想法相同哦。毕竟他们曾诬陷你,让你被怀疑是个内奸不是吗?虽然她这么做有些铤而走险的意思,但如果这样能稍微提高一点战胜的可能性的话,我愿意陪她试一试。」

「谢谢你的配合。而且,如果只是稍微受了一点伤的话,我们也可以谎称是被诸侯的士兵们打伤的吧。实际上,我们确实曾击退过一次他们派来的追兵。」

琉蒂开心地笑了出来。

然后时间回到现在,两位战士正互相对峙著。

堤格尔作为裁判,在不远处守望著米拉她们。他的脚下放著黑弓、箭矢与一个装满著布料、药草等物品,能在她们受伤时进行治疗的木桶。

「开始!」,在堤格尔的一声令下,米拉与琉蒂同时开始了行动。

凉风飕飕作响,米拉刺出了长枪。她朝著对方脸上刺出的这一击,完全没有要点到为止的意思。琉蒂靠著扭动上半身躲过了这一击,并在米拉伸出手臂的瞬间刺出长剑。米拉扭动著身体躲开的同时,跳到后方拉开了距离。琉蒂见状,直接压低身体冲了上去。

枪尖与剑刃相互碰撞。琉蒂的豪胆,著实让米拉惊叹。

──没想到,她居然敢直接冲入使用长枪的我的怀里啊。

米拉更改了作战方针。她停下脚步,持续刺出迅速而较浅的刺击。这使得琉蒂不得不拉开距离,不过,琉蒂马上就开始绕著米拉转,试图找出米拉的死角来。

──大多数人确实都会选择这么做呢。

故意露出破绽。琉蒂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觉得能给与致命一击的米拉,立刻蹬地冲出。而琉蒂则一面向右跳开一面举起手中的剑。

被斩断的发丝随风飘舞,数滴鲜血喷溅而出。米拉的长枪掠过了琉蒂的左耳,而琉蒂的剑则擦过了米拉的左脸颊。青、碧、红三种瞳孔互相交错,对阵的双方同时感受到了对方那高涨的斗志。

见米拉瞄准著脚下来了一记刺击,琉蒂立刻把剑放下准备将其挑开。

本以为米拉立刻抽回长枪是想躲开她的剑,但没想到米拉却立刻转身把枪柄直接打了过来。琉蒂用空著的右手接下枪柄后,一面吆喝著一面冲入米拉的怀中。对著米拉的胸口来上一记锐利的突刺。

米拉丢下长枪趴到地上,躲过了琉蒂的突刺。然后,直接来了一记扫堂腿。见琉蒂惊慌失措地躲开来后,米拉以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将刚刚丢掉的长枪重新拾起。

「刚刚那招未免太卑鄙了吧?」

拨开黏在额头上的头发,琉蒂一面调整著呼吸,一面抱怨了几句。米拉用手擦掉汗水,笑著回应道:

「不是你说要真刀真枪打上一场的吗? 巴舍拉之前是在当佣兵的吧?」

琉蒂被训得面红耳赤。「说得也是呢」,她低下小脑袋,把剑重新举起。

两人计算著攻击距离,用剑与枪从正面交锋,并在互换原先的站位后,立刻打出突刺与斩击。观察著对方的呼吸、视线的变化、任何细微的动作,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鲜血,自米拉的额头与琉蒂的肩膀喷涌而出。作为裁判的堤格尔表情狰狞地凝视著她们两个。判断她们都可以继续战斗后,他就没有开口阻止她们了。

突刺。钝击。横扫。斩击。弹反。挑开。两人使出所有的技术驱使著枪与剑,为了能找出哪怕只是一点获胜的可能性,她们甚至会使出撞击与踢击。就连枪托与剑柄都被她们当作攻击与防御的道具来使用。

一点一滴地,她们开始能读透对方的动向了。消除杂念,只考虑要如何战胜眼前的敌手。预测攻击,想出对策,并预测对方会如何应对,挥舞著武器。在大气的低鸣声下,掌握住对方攻击的轨迹。

长枪与剑互相交错后,双方都向后退开了一步。就在这个瞬间,堤格尔的呼声传来了:

「到此为止!」

堤格尔把箭矢搭到手中的黑弓上。如果有谁还想继续战斗的话,他打算将箭射到她们两个的脚下予以制止。

两人同时放下武器解除了战斗模式。米拉对著琉蒂笑了笑,并问道:

「有稍微帮上你的忙吗?」

「不知道……」

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后,琉蒂露出了笑颜。「不过」,她接著说道: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们两个能一起上的话,或许能打赢他也不定呢。」

「你这想法未免也太乐观了吧。」

米拉耸了耸肩。堤格尔跑了过来,用浸湿的布料擦拭著米拉的伤口。

「幸好没受什么重伤。作为旁观者的我可都吓得冷汗直流了啊。」

「抱歉,让你担心了。」

米拉一面道著歉,一面对著堤格尔露出只有他能看到的笑容。

「要是知道你会来帮我处理伤口的话,我就和她再打一会儿了呢。」

「我个人倒是希望,你们能就这样饶了我啊……」

堤格尔一边将药草涂到伤口上,一边露出困扰的表情。因为自己也是个冒险行事的惯犯,所以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药草浸入伤口后,米拉不禁皱起眉头。虽然伤口都很浅,但数量却比想像中的还要多。在这场较量中,她使出了自己身为战士的浑身解数来应战,琉蒂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是个实力超群的高手没有错。

──打得过吗?

米拉重新思考了这件事情。如果两个人一起上的话,真的能打得过巴舍拉吗?

那个男子强大到让人不寒而栗。在米拉的记忆里,只有罗兰能与其相提并论,不,或许比罗兰来得还要可怕。这种对手,恐怕只有靠自己、琉蒂再加上罗兰才能联手打败的了吧。

──毕竟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啊。

不能在战斗开始前,就期待幸运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自己和琉蒂最大限度地吸引住巴舍拉的注意力后,再由堤格尔射杀他的方案恐怕比这更来得有建设性吧。

「好了,这样就暂时没问题了吧。」

在米拉思考著的这段期间,伤口的包扎已经顺利结束了。堤格尔轻轻地拍了拍米拉的肩膀后,直接冲向琉蒂去帮她包扎伤口了。而琉蒂则带著笑容,像是「等你很久了」一样迎接他的到来。看来她已经累到连走过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样子。

见琉蒂露出温和的笑容接受著堤格尔的包扎,不出所料,米拉的心情一下子就又变得郁闷了起来。

埃勒讷小镇没有浴场。但是,堤格尔他们

住的旅馆附有浴室,只要支付使用费的话就能泡汤。

虽说叫浴室,但不是什么多高级的浴室。里面只有两个装满著热水,能容得下大人身体的水缸。使用者能拿得兽脂制成的肥皂与一个木桶,在浴室前的更衣室脱掉衣服后,才能进入浴室里头。

浴室有著一片石制地板,地板稍微有些倾斜,四个角落都有开洞。听老板说,这是当水缸中的水溢出时,用来排泄积水的设计。

浴室里没有窗户,前往更衣室的门内侧装有门闩。

刚回到旅馆的米拉与琉蒂,准备立刻就去泡个热水澡。她们两个把身上的衣服交给旅店的老板清洗。要换的衣服也早就事先买好了。

在蒸气朦胧的浴室里头,两人分别泡到各自的水缸中,让热水淹过肩膀,用手梳理著头发。虽然热水会浸入伤口里,但从伤口的疼痛程度来看,她们受得伤其中都并不怎么严重。

一时间,浴室内只剩下热水喷溅而出和热水滴落到地面的声响。

当米拉从水缸中走出来,稍微清理了一下身体后,水蒸气中传来了叫唤她的声音。

「米拉,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吗?」

「我想问堤格尔的事情,你不觉得他最近很奇怪吗?」

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来得太过唐突,且问得有些过于模糊的关系,「你指什么?」,米拉也只得做出这种程度的反应。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我总觉得堤格尔一直在盯著米拉你看诶。他在吉斯塔特生活的时候,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失礼的事情啊?」

原来是在说这件事情啊。米拉安心地舒了口气。总而言之,先想办法蒙混过关吧。

「有这回事吗?我个人不怎么在意这种事情。」

「诶,即使他用那种眼光看你,你也没关系吗?」

琉蒂再次向米拉问道。米拉抑制住想说出「因为他是堤格尔当然没问题啊」的心情,转而选择了另一种不会得罪任何人的回答。

「其他人的话我倒还会有些顾虑,但我对堤格尔可是知根知底的哦。顶多就觉得有些火大和傻眼吧。你那边怎么样?」

在沉默了一阵子过后,琉蒂一面苦笑一面回答道:

「虽然我有注意到,堤格尔的视线有时会盯著我的胸口和大腿看,但也只是觉得有些害羞而已,并不会讨厌呢。毕竟他也是男孩子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暗自决定待会儿得好好向心上人问个清楚的米拉,并没有忘记要顺著琉蒂的话接著说下去。

「你当下发现的时候就该好好骂他一顿吧。要不然他那人肯定会得意忘形的。」

「说得也是。我下次会注意的。」

又过了约莫五秒后,琉蒂再次出声问了米拉:

「抱歉。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谈。」

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吧。「什么事?」,米拉这么回应,让她接著说下去。

「堤格尔手中那把弓拥有的力量,能使用在战场上吗?」

「我建议还是不要会比较好哦。」

米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果然在看到那种力量后,普通人都会想到这一点啊,她心想。

「为什么呢? 说起来,你也没对诸侯的士兵们使用过龙具的力量来著……」

「和巴舍拉打的时候我有用啦。不过那只是想打他个出其不意罢了。」

在一声苦笑过后,米拉立刻收回了脸上的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道:

「当一个人展现出过于强悍的力量时,人们就会开始持续寻求著那种力量的庇护。在这之后,每个人都会倚赖起那种力量的帮助。只会看到力量本身,不会在乎使用者到底是谁。虽然说得这么好听,不过这些其实都是母亲她教会我的。」

米拉一边把身体泡到水缸里清洗,一边接著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堤格尔他恐怕只会被当成一个能激发出那把弓箭力量的道具来使用吧,而他自己本身,甚至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将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短暂的沉默过后,琉蒂苦闷地问道:

「这是,吉斯塔特靠著它那漫长的历史得来的教训吗?」

「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啦。而且,如果过于仰赖力量的话,当有一天那份力量因为什么未知的理由而消失时,那个人至今为止建立的一切都会立刻烟消云散。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吧?」

「嗯……」,微弱的声音传到了耳中。不久后,琉蒂才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都已经在想,事后该如何向堤格尔报恩了呢。」

「你也想太远了吧。」

「这我知道。看来,在亲眼目睹过那种力量后,我也稍微失去了点理智呢。即使以这种形式来结束这场内乱,想必我国国内把弓箭手当作胆小鬼的风潮,也不会有所改变吧。不过,就堤格尔的情况来说,展现出那把弓真正的力量会不会比较好呢……」

还好我有事先听到这些,米拉心想。

如果琉蒂在没有与其他人商量过的情况下,就擅自宣传这种事情的话,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堤格尔他绝对能立下让人无话可说的辉煌战绩。到时候要想洗清自身的嫌疑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罢了。所以说,这种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

米拉斩钉截铁地断言道。就像在说,自己就是为此而来到这里的一样。

──毕竟,如果连这种难关都过不了的话,根本就没有把箭矢射到苍冰星的那一天吧。

虽然无法期待布琉努会给他正当的评价,但一定程度上的赏赐还是会有的吧。

「谢谢你。」

琉蒂用安心的语气说道。

「我也想成为堤格尔的力量。堤格尔他啊,总是会从后面推我一把呢。以前,与他一同奔跑在山野间的经历,让我的世界彻底开阔了起来。因为有他,我才会想学习骑马与剑术,也因此才能成为殿下的护卫。」

我也是哦。米拉没有出声,在口中嘟嚷道。

与堤格尔相遇后,两人一同漫步在公宫、城下町和奥尔米兹的大地上。

自那以来,米拉的世界就变得多采多姿、壮阔无比。那些幸福的念想,喜悦、悲伤与愤怒的记忆,都化作不可取代的宝物铭刻在了她的心头上。

不过,米拉并没有将这些说出口,而是起身离开了水缸。水面掀起浪花,热水喷洒到了地面上。

「我想先出去了,你呢?」

「我还想再泡一下。」

「小心别泡昏了头哦。」

米拉走出浴室,关上浴室的门。琉蒂浸泡在水缸内,陷入了沉思。

在那之后又过了约莫一千秒后,堤格尔来到了浴室。

当他在自己的客房里保养弓箭时,他听到隔壁的房间传来了关开门的声音。也因此,他才会觉得米拉她们已经泡完汤回到了房里。

因为老板有告诉过他浴室的门上装有门闩,所以他轻轻地推了推门,看有没有上锁。

从门闩没有上锁的样子来看,里面应该是没有人在洗澡的。于是他便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一直浸泡在水缸里的琉蒂,直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浴室外头来人了。她直到这时才想起,米拉出去后确实没有锁上门闩。

当琉蒂跳出水缸,赶忙跑向门边去关门的时候,堤格尔正好已经走进了浴室。

当两人的视线交会在一起时,堤格尔立刻就被吓得了一跳。

琉蒂似乎也被吓得不清,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她立刻就用手上的毛巾遮住了身体,但却因为思绪过于混乱的关系,毫无意义地上下甩著毛巾。

堤格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好,只是一直盯著琉蒂那具洁白的裸体,呆站在原地不动。琉蒂的身体有著女性特有的成熟曲线,早就不是他过去曾看过的样貌了。过去的情景与眼前的光景在脑海里打成一片,让他的身体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躁热难耐。

「不、不、不要啊……!」

琉蒂转头背对堤格尔,向著水缸疾驰而去。但她却在刚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踩到了兽脂制成的肥皂滑倒了。手中的毛巾也被丢到了空中。

堤格尔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腰。堤格尔本来打算就这样把她拉起来,但却反而让她那白皙的臀部撞到了自己的腰上。身体里头正散发著热量的某个部位,掠过了她的大腿内侧。

「噫!?」,在这道可爱的悲鸣声下,琉蒂扭动起了身体。刚刚被丢到空中的毛巾,直直落到了她的屁股上。理解到自己正以屁股顶在堤格尔腰上这个姿势,被堤格尔全身上下看光身子后,她立刻羞得面红耳赤。

「快、快放、快方开……」

虽然琉蒂试著说出「快放开我啊!」这句话来,但她却舌头打结,因焦躁而自乱了阵脚。堤格尔的手一直都抓著她的腰没有放开,虽然他也想快点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却因为思绪过于混乱的关系,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

就在这时,更衣室里头传来了米拉的声音。

「琉蒂,你还没出来吗?」

米拉

似乎是出于担心,特地过来找她的。堤格尔下意识地放开了抓著琉蒂的手,而琉蒂则飞也似地攀爬在地板上,跳到了水缸里。

「抱、抱歉……」

在谢罪完后,堤格尔做好觉悟回到了更衣室。

琉蒂把将近一半的脸泡到热水里,没有作声。自她那隐隐发烫的脸上散发出来的热意,直至现在依旧无法散去。

就在太阳抵达西方尽头,天空染上红霞的这一时刻,一名年轻的骑士正拖著身体漫步在草原上。

年轻骑士的头盔早已不见踪迹,且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满是尘土与汗水。他似乎已经累得连擦拭污垢的体力都不剩了的样子。手中拿著一把断剑的他,身上的甲冑布满著战斗的痕迹。

虽然这位年轻骑士时不时会停下脚步,沮丧地叹著怨气,不过在哀叹过后,他都能重新打起精神,拼命地继续赶路。

这位青年,其实是纳瓦拉骑士团旗下所属的一名骑士。并且还是在罗兰舍弃要塞的那个夜晚里,保护著雷格那斯王子前往北部的其中一人。但是,在黑暗中与同伴走失后,他为了躲避敌人的耳目几经周折,最终却来到了一片未曾见过的草原。

更加不幸的是,他在这之后率先抵达的村落,早就被巴舍拉率领的联合军纳入了管制。

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追捕的他,自那以来,除了为了获取粮食的时候以外,都尽可能地不接近那些村庄与集落了。

看到远处有士兵们的身影时,他就会立刻躲藏起来,或者是避开他们,甚至会睡在树上这种地方来躲避他们的耳目。

也因此,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抵达拉尼翁要塞,一直漫步在这片草原上。

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有十个人影正朝著他这边走来。

觉得来者可能是盗贼的他,虽然想握紧手中的剑,但却显得力不从心。就算他想逃跑,在视野这么宽阔的草原上根本就无处可躲。再加上,他的身体早就累得不听大脑使唤了。失去平衡的他,最终跌坐在了草原上。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人影的真面目就是诸侯的士兵们。他们露出发现猎物时才会有的邪笑,径直走到这个骑士的面前,俯视著他。狰狞的目光自他们的眼里发出。

其中一人直接朝著他的脸踹了一脚。就连按照程序来讯问他的打算都没有。骑士蜷曲著身子,在无意识下抱紧了自己的头。

但奇怪的是,他预想中的第二下踢击并没有到来。奔跑在草原上的轻快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自己的身旁。

「不准你们合伙欺负他!」

如同孩童般的说词,是位年轻女子的声音。

紧接著,金属摩擦的清脆声响传入了耳中。

「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这确实不是能放任不管的情况呢。如果你们肯乖乖回去的话,要放你们一马也不是不行哦。」

平静而严厉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紧接著,粗鄙的笑声响彻四周。这应该是围绕在他们周遭的诸侯士兵们所发出的笑声吧。

抬起头来他才发现,有两名女性正站在他的身前保护著自己。

其中一人有著一头长及腰部的金色长发,身穿一袭以绿色、白色为基调的礼服,手中拿著一根黄金锡杖。作为护身用的武器而言,这把锡杖似乎有些过于精致了点。

而另一人则是位有著一头鲜艳红发、身穿行装的年轻姑娘。她右手的衣袖正随风摇摆著。不论是其中的哪一位,都有著能让他人垂涎三尺的美貌。

难道说,她们想只凭著自己二人的力量来与十名士兵对抗吗?不管怎么说,这都太过有勇无谋了。

「快、快逃啊……」

他拚尽全力挤出声音,向她们两个告知危险。想以二抵十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她们两个被士兵们逮到的话,想必绝对会有不言而喻的惨剧发生吧。

「你不必担心。」

红发女子回过头来,屈膝跪到地上。她那左右相异的瞳色著实让人印象深刻。

紧接著,铁块被压扁、骨肉碎裂的声音传到了耳中。骑士抬起头来,对眼前的光景感到不敢置信。其中两名士兵,居然被金发女子用锡杖打倒在了地上。

被打倒在地的士兵们,鼻骨与下颚骨严重碎裂,全身痉挛著。

金发女子回头望了这里一眼。她那犹如绿宝石般的眼眸,此时正闪耀著和蔼的光彩。

「嗯,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再稍微等我一下下哦。莉莎,他就拜托你照顾了。」

被叫作莉莎的红发女子,乖乖地点了点头。

其中的士兵们先是恍了一会儿神,紧接著,才慌慌张张地举起了手中的剑,不过,金发女子并没有因此而动摇,反而气定神闲地挥舞著锡杖。每当她挥下锡杖,就会有两至三名士兵被打倒在地,这个士兵团体转瞬之间就被她一人给歼灭了。根本就不能称作是场战斗。

这幅光景恐怕只能用不可思议这个词来形容了吧。明明打倒了十名士兵,但这位金发女子却能大气都不喘一下,就像在说,刚刚那场战斗就只是如同整理头发一般的小事一样。

「初次见面。我叫苏菲亚。请问你的大名是?」

骑士虽想回答,却因为自死亡的绝望感中逃脱而出的安心感,而一时间说不上话来。也就是在这时,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股疲劳感,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苏菲低头看著那位失去意识的骑士,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怜。虽然还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他那满身伤痕与疲惫不堪的样子来看,他这一路上来恐怕是都没怎么休息过吧。

「不过,等到这个人醒来后,他应该会愿意告诉我们现在的情势吧。」

抵达布琉努后,她们二人虽然准备南下前往王都,但这趟旅途却没想像中来得顺遂。除了有好几条主要干道都被洪水所淹没外,其中的干道上也有布琉努军的身影出没。

在来的路上被布琉努军发现的她们,甚至险些被他们带到了无人的树林里面。当然,苏菲在这些败类妄图碰触自己之前,就用龙具「光华」(萨德)将他们一个不剩地全部打倒了。

不管怎么说,要是被别人知道身为战姬的自己与伊莉莎维塔此时正在布琉努的话,可是会出大问题的。虽然清楚这么做会大大提升遇到盗贼或野兽的机会,但二人还是离开了主要干道。以上这些都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

尽管她们经过此地纯粹只是出于偶然罢了,但莉莎──伊莉莎维塔确实是凭自己的意志来救助这位骑士的。在一起旅行的途中,苏菲知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莉莎只要看到有人被围殴就会不顾一切地去阻止对方的暴行。

虽然也有被围殴的一方确实就是坏人的情况,她们也因为这个关系而与他人起过了不少次纠纷,但不得不说,苏菲个人相当喜欢她如此善良的一面。

「苏菲,接下来呢?」

莉莎望著这名骑士,有些担心地问道。在这段时间里面,她们两个已经成为了能用昵称来称呼彼此的好朋友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抱歉,行李能让你来拿吗?」

在听到苏菲的建议后,莉莎老老实实地说了声:「好」。

──前路漫漫啊。

现在的苏菲,不论如何也想帮莉莎取回记忆,和身为战姬的她来上一次正经的交流。

过去,苏菲在吉斯塔特见到的那个莉莎,是个不愿与他人交流的女孩。

或许,她在当上战姬的时候其实就有这样的一面了,只是自己不了解她而已。一想到这里,苏菲的脸上自然而然地就露出了微笑。

将这名骑士穿在身上的甲冑卸下后,苏菲将他背到了背上。

而她们的行李则由莉莎负责搬运。虽然苏菲其实并不想让失去右手的莉莎来做这种粗活的,不过莉莎却出乎她意料地有力气,轻而易举地就将两袋行李用左手举了起来。

欣赏著落日的余晖,二人向前迈进。

在莉莎哼著鼻歌的同一时间,苏菲陷入了沉思。

──从目前搜集到的情报来看,他们布下的罗网可真是够大的啊。

各个主要干道上都有安排士兵巡逻,简直就像在抓捕谁似的。刚刚遇到的士兵们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虽然还不好妄下定论,但布琉努现在面临的局势,恐怕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来得严峻吧。

苏菲向身旁的莉莎望了一眼。只有她,自己无论如何都得保护好才行。

不仅仅是因为把她带来这里的人正是自己。也是因为,如果她不小心出了什么状况的话,路伯修肯定会因此陷入混乱当中。到时候,布琉努与吉斯塔特间的关系就免不了会发生一些嫌隙。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一点也不想让莉莎受到任何伤害。

苏菲苦笑了一声。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感情用事,看来,世事难料这句话说得果然没错。

莉莎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看。她大概是不晓得苏菲为什么会突然笑出声来吧。「幸好有你在我身边」,道完谢后,莉莎露出了一抹微笑。

在逐渐

昏暗的天空下,两位战姬与一名骑士,在草原上漫步前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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