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点打开。
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把我关在这种东西里。
那之后又过了几年呢?已经是当初那个封印者儿子的时代吧?让我来杀了他,不仅如此,还要吞噬他。然后,我要逃出这里,在外面的世界到处作祟。
让人发疯、散布疾病、撼动大地,我要把这个世界变成地狱。
打开!我要杀了你!
在我身体里的异物躁动着。别吵──你不过是我的养分。
不管几次我都要杀、不管是谁我都要杀,这就是我的报复。
我是作祟神,你无法封印我,更别说是消灭我。
打开!打开!打开!
封印者们,我不会让你们留下任何碎片,要连你们在世上存活过的痕迹也全部消灭。
※
醒来时已经早上十点。
「得工作才行……」
辉带着沉重的身体离开床铺,满心感谢自己能活着回来。
国王说,辉身上的诅咒尚未解除,不过即使国王不说他自己也明白。杀害曾祖父后感到痛苦,甚至必须抛弃所有理智的少女,没有诅咒曾祖父的理由。
他打从心里想着,不必怨恨佳代真是太好了,但是现实中,依旧没找出五明家是被谁诅咒了。
(真没办法啊。)
他脱光衣服,冲了个热水澡。
一大早就如此奢侈。让妹妹住在连莲蓬头都没有的公寓里,自己却在这里享受,辉多少觉得过意不去。
(但是……只要我死了,她就能搬到稍微好一点的公寓。)
看完曾祖父的悲剧后,他变得有点丧气。
五明日出男被梅花断枝刺穿胸口而死,诅咒难道不是从那里开始的吗?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不过,现在扰动他的心的并非只有丧气。
(在意外的地方找到诅咒的线索,如果是这样,诅咒我们的人或许就在剩下的木盒中。我们离开百芽山神社时,木盒激烈躁动一事也让人很在意。)
光是思考这件事便让辉呼吸急促。自己说不定能因此得救──虽然知道不可以有所期待,但这种想法怎样都无法离开他的大脑。
可以不用横死,可以不用独留美咲一人在世──总会不自觉作这种美梦。
而且,纵使诅咒五明家的家伙在那些木盒里,他也绝对不会像贵志和佳代那样乖乖接受制裁。
是否在那些木盒里呢?如果在那里面,又是几号?
美咲怀孕的问题也还没解决。虽然辉认为应该将要孩子拿掉,但如果诅咒者就在那些木盒当中,还能处理掉,美咲就能结婚生子,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对她来说是最完美的结局。
(好想为她做些什么。)
从浴室出来后换上衣服,辉便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首先到庭园为前一阵子种下的蔬菜浇水。
多多良在日光室里,看到辉已开始工作便说:
「我都说了可以中午过后再工作,你还真是守规矩。」
「陛下没事吗?」
多多良看起来非常疲倦,外表看来比平常老十岁左右。
「比上一次好太多了。」
「但你看起来像个疲惫的大叔耶。」
多多良轻笑出声,并挥了挥手上空荡荡的水瓶说:
「我只是干枯了而已。原来如此,也可以那样形容啊。」
「啊,对不起,我马上提水过来。」
辉停止浇水,急忙接过多多良手上的水瓶。今后,比起照顾花朵,应该要以照顾雇主为优先才对。
(原来如此,我们家的陛下是花朵。)
虽然身体不好,但只要有水就能维持美男子的外表。
辉把水瓶和杯子放在厨房,走到井边取水。井边的手动帮浦不管怎么看都很有怀旧感,他上下按压着帮浦汲水。
这水有那么厉害的维持健康功效吗?
这么说来,国王陛下不吃饭,只喝这水而已。冰凉、闪耀着光芒,这水确实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不行啦……国王陛下有交代不能喝啊。」
辉一度放弃单手掬起的清水。
「我把水拿来了。」
辉把水拿进国王的寝室里。
「放那。」
多多良完全没把视线转过来。这样正好,因为辉现在不太敢和他对上眼。
「关于你身上的诅咒,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多多良抬起非常疲倦的脸说道。
「不只一件吧。什么事?」
「五明日出男先生过世时,他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曾祖母,为什么会知道那是诅咒?为什么不认为只是不幸的意外?」
「我没了解到那么详细。」
怀着身孕看见丈夫在眼前被杀害,曾祖母或许不想多谈吧,对于诅咒应该也是半信半疑。
「那么年幼的小孩,有办法拿那么细的树枝刺穿衣服杀死一个人吗?」
辉也对这点充满疑问。
「那个气势,不是一个孩子可能会有的。」
「而且,你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吧?」
你以为你是谁──女孩用梅花树枝刺穿五明日出男胸口后的声音特别低沉。
「也就是说,那女孩可能被什么东西附身后才杀死我的曾祖父吗?」
「应该是这么一回事。」
「……那家伙就是诅咒我们家的混帐吗?」
他到底有多恨曾祖父?竟然不惜让幼童变成杀人犯也要杀死曾祖父。
「女孩应该没有这部分的记忆。在那之后她可能还说了什么,如果五明太太听到那句与诅咒相关的话,一切就能说得通。」
那件事之后,女孩真的罹患重度心病,再也无法走出牢笼。曾祖父死了,曾祖母因此变成寡妇,只能独自养大三个孩子。
「不可原谅……可恶。咦?好像有点痛。」
辉伸手摀住胸口。
「该不会……时间到了吗?不对,好痛喔,我的肚子,可恶。」
辉原本以为诅咒之死终于到来,但疼痛的部位不是胸口。他缩起身体,表情也因为疼痛而扭曲。
「我去一下厕所。」
这疼痛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可以休息到不痛为止。」
「……对不起。」
辉对肚子痛的原因已有头绪,极度不好意思地退出主人房间。
目送看起来很痛苦的辉离去后,多多良叹一口气。
大概是真的很痛吧,辉的脸色相当苍白。此外,现在正值季节转换之际,天气开始变冷,他会疲倦也是理所当然。
对于早已没有痛觉的多多良来说,多少有点羡慕,疼痛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多多良能感受到的仅有工作后的干渴以及疲惫。只有这种情况比过去还要严重。
他翻开箱帖。
处理完壹佰伍拾陆号后,那个木盒躁动的程度非比寻常,那股气势像是要冲破抽屉一样。
二战后多多良家没再出现夜见师,克比古睽违许久成为夜见师后,优先把相对轻松的木盒处理掉,那些得抱着激烈对战的觉悟才能处理的木盒则摆到最后才处理。
这其中有十分合理的理由,可是一想到辉的情况,现在似乎也不是考虑合理性的时候了。
身穿红色裙子的小女孩帆乃慢慢现身在眼前,哭着像是想对多多良说什么。
「木盒在躁动吗?」
帆乃点头。
「别担心。如果害怕,就和翔琉两个人一起离那边远一点。」
帆乃又轻轻点头后,消失身影。
木盒从辉来到这里后开始躁动,处理完壹佰伍拾陆号后反应更加激烈。
(这表示是和黄毛鸡头、壹佰伍拾陆号皆有关联的幽灵。)
大概就是诅咒五明家的人吧。
多多良再次仔细研读箱帖,试图列出候选名单。不知不觉中才发现,从辉说肚子痛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以上,他却迟迟没有听到打扫的声音。
「……状况这么糟吗?」
多多良有点担心,决定去看看辉的状况。
他移动电动轮椅来到辉的房间前,敲敲辉的房门。
「你状况怎样?」
「我马上就开始工作……对不起。」
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往生了。
「我开门啰。」
门没有上锁,所以推开就能简单进入房内。辉在床上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痛苦。
「你今天休息吧。」
「可是……我昨天也已经休息了啊。」
「我给你有薪假。」
「……不好意思。」
断然说自己要为钱工作的男人竟然瘫软至此,状况肯定是非常不好。
「不去医院没问题吗?」
「应该没那么严重,我……是自作自受啦。」
多多良对辉垂头丧气的模样感到不解。
「你身上的诅咒,不是你该承受的。」
「不是啦。我喝了你在喝的那个水。」
这句话让多多良皱紧眉头。
「那个水可没有达到饮用
水的清洁标准啊。」
「那你为什么──啊,没有,对不起,是我不好,你明明就叫我不能喝了。」
「愚蠢。」
「啊……我被开除了吗?」
辉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禁止你喝是有原因的,今后多注意。」
应该要更加严厉禁止才对,但是也得思考,辉为什么会想喝如此危险的东西。
(……好困难。)
应该已经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
「有什么情况的话喊我一声,我把门稍微拉开。」
「真的很不好意思……」
多多良没回应,迳自离开房间。
他回到自己房间后移动到日光室,秋天的阳光十分舒适。不对,或许该说似乎是有种很舒适的感觉。他不认为自己这副身体还能感受到温暖。
没有睡眠这种休息时间的人生真的很漫长,他觉得自己已然是个老人,好想要快一点结束一切。
──我只是木盒的奴隶。
就在思索之中,时间来到傍晚,多多良再次前去关心辉的状况。他从门缝往里瞧,却没看见床上有人。
「辉?」
房内的浴室传来水声,只见一脸憔悴的辉打开门从浴室出来。
「状况怎样?」
「……比刚刚好多了。」
辉在床上坐下。
「这样啊。」
多多良前往厨房。辉今天大概完全没有进食,但生物要活下去就需要燃料。
他决定借用辉的电子锅煮稀饭,他知道辉把白米放在流理台底下。
虽然这称不上是做菜,但淘米的「沙沙」声让他稍微变得轻松。他以前曾独居,所以多少会做菜,也曾经为重要的人做过饭。
电子锅煮饭的时间里,多多良沉浸在过往回忆中。虽然现在是这样,但他也不是打从出生起就无亲无故。
……过去,在这栋宅邸里也曾经有过「家庭」。
夕阳逐渐西下时,电子锅发出煮饭完毕的声音,屋外已经完全天黑,多多良移动轮椅,前往辉的房间。
「我帮你煮了粥,你要吃吗?」
辉从床上跳起来。
「陛下特别为我煮的吗?」
「如果你不吃的话,只能倒掉了。」
「我要吃、我要吃啦,肚子超饿的,但总觉得……真对不起。」
大概是在意两人的主从关系吧。可能因为多多良曾要求他别用敬语,才让他不太清楚该怎样划定彼此的界线。
「我好久没煮饭了。那么,要帮你拿来这里吗?」
「不、不、不,我马上过去。只在家里的话,我已经可以走动了。」
在辉起身披上外套时,多多良先一步回到厨房。他从冰箱拿出一颗鸡蛋,打散之后沿着锅边绕一圈倒进粥里,锅里散发出微微的温柔香气。
在他把稀饭舀进大碗里时,辉走进厨房。
「不好意思,我自己端。」
他们两人面对面在餐桌旁坐下。
「看起来超好吃的。」
辉「呼~呼~」吹凉汤匙上的粥后送进嘴里。
「哇,我的五脏六腑都暖起来了。好好吃喔。」
「是电子锅煮的。」
「但是你为我洗了米、按下电子锅开关,对吧?」
「这样说也是,还为了你这小子加了盐、放了蛋。」
两个男人笑了起来。
为了谁做饭,一同坐在餐桌旁──多多良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
「陛下……你连粥也不能吃吗?」
辉以为多多良是无法进食的病人。不,并非如此,应该说是他努力让自己认为多多良罹患了那种病。
「我没办法把食物吞进肚子里,那只会让食物在我肚子里腐败。」
「你的病好难搞喔。」
辉眉头深锁地低下头。
「明明生病却没有去看医生、明明生病却喝不能饮用的地下水,其他还有许多让你感到奇怪的事情吧。」
辉看向水,大力点头。
「这是当然的啊。我一直不去思考,只不过,怎么可能不吃饭啊?厕所的卫生纸也完全没有减少。」
辉很老实地承认他在意得不得了,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挖个洞,对着洞里大喊「国王的耳朵是驴耳朵」。
「还是对你说实话好了,只不过,你可能会觉得荒诞无稽、难以理解吧。」
「我已经在这里经历两次难以置信的体验,更别说我自己身上还有诅咒,就算国王陛下是妖怪或是大魔王,也吓不倒我啦。」
多多良直盯着自己宛如祈祷般交握的双手说道:
「这件事不适合在吃饭时说,等你身体好一点后到我房间来。」
多多良把辉留在餐厅,自行回房。
2
吃完饭、吃完药后,辉来到多多良的房前。
他一想到终于要听国王告白自身之事,不禁有点紧张,同时产生「真的可以吗?」的念头。自己只不过是佣人,知道国王陛下的秘密,应该算是逾越本分吧?
虽然辉有点目中无人,但基本上还是很谨守分寸,至今未曾有过特别的对象。身为受到诅咒的人,应该也没想要让人爱上吧。就算是小混混那段时期,他也和同伴保持距离。
虽然犹豫,但他还是很想知道,因为诅咒五明家的怨灵可能就保管在这个家中,或许听完多多良的话后能有什么新发现。
(例如,说不定连我也能办到和夜见师相同的事之类的……)
完全依赖磨耗自己身心处理木盒的多多良,让辉有种罪恶感。
「我可以进去吗?」
多多良闭眼坐在轮椅上,似乎是在冥想,所以辉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喊他。
「坐下。」
辉照着多多良吩咐,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究竟是人是妖,首先从这里开始吧。」
多多良把一只手放在桌上。
「你可以帮我测脉搏吗?」
多多良突然提出奇怪的要求。如果是妖怪的话,脉动会比一般人强吗?辉握住国王的手腕。
「你的身体还是一样冰冷呢。应该是在这边……咦?」
摸不到脉搏。辉试着重新找一次,但仍是哪里都摸不到。
「……你没有脉搏耶。」
「一般称呼这样的人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后,辉相当迟疑,不知该不该说出口,因为他脑袋中有个超乎现实的答案。
「别客气,尽管说。」
「……尸体。」
身体冰冷且没有脉搏的人,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就是这么一回事。」
辉沉默不语,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多多良不可能开玩笑,但这太难以置信。
「我已经死了。」
「喂,啊,不是,这样岂不是僵尸……啊,不是啦,那个……」
面对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不管再怎样都不适合用「僵尸」这种说法。只不过,他也想不出更贴切的词汇。
「就是那样,但我自认为比僵尸有理智就是了。」
多多良是死人……那也算是妖怪的一种吗?
「为什么尸体会动?」
「大概就是附身在自己尸体上的意思吧,这样用起来很顺手。」
这样说也没错啦。可是,听到美男子轻易把这些话说出口,彻底动摇了辉心中的常识和价值观。死亡是这么自由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真的能办到吗?」
「夜见师是死人,死亡之后才可能成为夜见师。」
所以,成为夜见师的首要条件就是得死亡啰?
「那么──」
「没错,斩杀死人的也是死人。」
因为互为死者才有办法斩杀,理论似乎是这样。
看着眼前不知该说是漂亮僵尸还是新鲜木乃伊的男人,辉丝毫不觉得恐惧,因为国王就是国王。
「我真的在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工作耶。」
辉重新有这种感受。他的薪水是个有肉体的幽灵支付的。
「不想继续工作了吗?」
闻言,辉事先声明:「我只是吓到而已,才不会辞职。」接着又说:「一般来说,尸体会动应该会造成很大的骚动吧。」
「我在这个家中死掉,然后独自复活。不对,正确来说并没有活着。总之,我假装自己还活着。」
因为没人知道他死了,才能做到这件事。
「佐伯教授应该知道吧?」
「我有告诉她,她兴趣浓厚,在那之后我一直是她的研究对象。」
眼前仿佛能浮现那个画面。
「还真有那位教授的风格。所以,香草先生也是在知情下当你的管家吗?」
「这是当然。」
多多良双脚交叠。
「明明是个死人还得缴交固定资产税、居民税等等各种税金,这也让我头大。」
假装自己还活着似乎也很辛苦。
「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
啊……那么,你不能离开这栋房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离开这里就没办法继续维持尸体的鲜度。」
辉不禁抱头,他的思考已经跟不上了。
「你说处理木盒的时候,没办法长时间放置身体不管也是……」
「会腐烂。回来之后,暂时无法动弹是因为死后僵硬现象。」
原来多多良想早一点处理完怨灵早一点回去,是基于如此令人绝望的原因。
「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死十九年了,实际年龄和雪乃一样大。」
那位教授应该已年近五十。
「没睡觉吗?」
「我会躺上床。时间多到让我感到无趣,真心想入睡。」
十九年,辉无法想像夜不成眠的日子是怎样的生活。
「那个……你是为什么死掉?那时应该还很年轻吧?」
多多良毫不迟疑地回答:
「被刺死的。」
「什么?是被杀的吗?为什么啊?」
「广义来说,是人际关系上的问题吧。」
多多良拉起衬衫,紧实的小腹上有个像洞一样的伤疤。
「这还真是……严重。」
不论如何,问被害者杀人事件的详情总让人踌躇。
「这里的神明,力量真强大啊。」
「似乎是这样。」
「这样真的好吗?」
多多良曾经说过,夜见师是「不想被选中的人」。不管这里的神明怎么想,成为夜见师绝非国王的本意。
(我……在处理贵志的木盒时,竟大声斥责多多良:「这次换你要杀了他吗?」又自行断定佳代是我们家的仇敌,拜托他快一点砍了佳代。)
自己到底说过多么残忍的话?这和多多良说出的难听话语完全不同等级,自己是说出绝对不能说的话。
「虽然我无比痛恨自己变成这样……但是,得把木盒处理完才行。」
大概是说累了,多多良拿起水杯喝水。
「我得摄取一定水分,以免变成木乃伊。另外,请千万别在我面前抽烟,那会让我变成熏肉。」
他或许是想讲冷笑话缓和凝重的气氛……但这实在让人笑不出来。辉不抽烟,与其说他讨厌,倒不如说是因为太花钱所以才不抽烟。
「你是在死后才不能走的吗?」
「一开始还能走。但终究是尸体,过度勉强会出事,断掉后就脱落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请雪乃帮我埋起来。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就是我的坟墓。」
毕竟是遗体的一部分。应该就是前往后方神社的走廊旁的小院子里,看似宠物坟墓的那个吧。
「原来是那个啊。」
「不只木盒和翔琉他们,屋主也是让这里变成鬼屋的原因,或许有些阴煞是从我身上散发的吧。」
会思考、会动的尸体。为了达成使命,被迫承担起这些义务的男人。所以多多良不必进食,也需要努力才能保有人类该有的感情。
在这栋屋子里,活着的自己才是个异类。
「我身上也有诅咒,随时都有可能挂掉。我还觉得自己超没用、超对不起你。咦?这么说来,我非常适合在这个家工作耶。」
「你维持为钱工作的信念就好。」
明明多多良只是说出理所当然的事,却让辉有点生气。
「啊,我本来就这样打算。」
撇去薪水不谈,他真的希望能多少帮上国王的忙。
想要试着理解他,他会拒绝;想要更接近他,又会被推开。结果他们之间只能建立起金钱关系啊。
辉的心中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的想法感到迷惘。
3
知道雇主是死者后的第一个休假日。
辉走在雨中,脚踩雨水发出啪哒啪哒声。他刚刚才和美咲、轻浮男谈完话,谈论主题当然是美咲肚子里的生命。
辉的心情非常复杂。如果轻浮男提出堕胎的要求,他肯定会暴怒,说不定还会出手打人。尽管如此,辉自己也认为应该要拿掉孩子。轻浮男到底会说出怎样的答案呢?现在,他正在听完答案的回家路上。
结果轻浮男的答案让他吓一大跳。
『哥哥,请让我和美咲结婚,我希望她能把小孩生下来。』
一个刚满二十岁、当上美容师才一年的男人,烦恼之后做的决定让辉感到意外。美咲的心情似乎相当复杂,虽然男友求婚让她很开心,但她比任何人清楚不能生下这个孩子。不过,即使他们坦白说明,她男友应该也不会相信。
这下子,换辉说了「让我考虑一下」。
真是自私。时至今日,辉心想,要是美咲的男友更轻浮就好了,如此一来便能把所有错怪罪在男方身上,结束这件事。辉很讨厌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太卑劣了。
「唉……」
辉想要多留一点钱给美咲,但是,这世界确实有用钱也解决不了的事。
(我已经搞不清楚该怎么办。)
不对,他知道该怎么办。
只要诅咒消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回到多多良宅邸时,时间已晚,辉压低音量回到房间,避免吵到多多良。多多良无法入眠,所以应该还醒着,但辉今晚已经连露出客套笑容的力气也没有。
到底该拿美咲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才好?这一晚,辉整夜没睡,反复思考没有答案的问题。
在他打起瞌睡时,作了一个奇妙的梦。
那不是黑影,黑暗中站着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男人,直直盯着他。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曾祖父,被女孩用梅花树枝杀死的男人。
『告诉我,你到底是被谁诅咒?』
曾祖父没有回答,想在梦中和他沟通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很害怕,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不幸。』
五明日出男露出有点悲伤的表情,他可能理解辉的意思,从他蠕动的双唇,可以感觉出他想表达些什么。
日出男身后出现一个黑影,黑影瞬间吞噬日出男,接着朝辉走来。
辉在被黑影吞噬的瞬间惊醒。
多多良当然也不希望事情如此发展。
向辉坦白一切后,让他回想起许多事。过去的自己非常愚蠢,虽然他觉得与自己无关,但那确确实实是多多良克比古的历史。
多多良拆下义肢,在床上躺下。
失去一只脚也是自己的错。他当时只想尽快处理完毕,只想从宿命中逃脱,而且进入木盒的世界后,他就能脱离恶心的尸体,得到自由。
葬送一个又一个怨灵,让他的心情益发昂扬。
在与两百个木盒中屈指可数的强大怨灵对战时,他失去了理智。得到自由的心与身体──虽然听起来很愚蠢,但比困在尸体当中更让他有活着的感觉。他丢弃所有理智,如同舞剑般跳舞,忘却时间,追逐怨灵。
怨灵们的「世界」总是悲惨,封印师会让木盒准备几个舞台,那是每个怨灵的小小地狱。
无法踏出宅邸一步的死人,在木盒中可以成为神。
『你尽管逃啊。』
『只有这点能耐吗?』
他甚至笑着挑衅怨灵,比怨灵更加疯狂。
还有怨灵对他哭喊:
『你根本是恶鬼!』
多多良无法否认。
明明可以早点处理完毕,他却沉浸在狩猎的愉悦当中,甚至差点害死在旁帮忙的野际。结果,他失去一只脚,野际也因此住院一个月。
后悔成为分水岭。
自此之后,他特别注意只把处理木盒单纯当成工作,尽速处理完毕。他把麻烦的木盒摆在后面,以累积处理数量为优先。
他差点杀了野际,差点失去人类的心,这种恐惧感至今仍未消失。他终究是尸体,和木盒里的怨灵相同。夜见师与怨灵是站在同一立场。
他同样是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死者,只要稍不注意就可能变成怨灵。抱着绝望心情死去的自己,比任何人容易成为怨灵。努力装作还活着、努力不让自己失去人类的心,即使如此,他还是会逐渐沉沦。
弑神之神,夜见师。
难怪家人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这正是猎杀木乃伊者反成木乃伊的最贴切实例,应该是最被视为禁忌的话题。
他必须边注意野际和自己的身体状况,边不焦急且确实地处理完两百个木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做法。为了不让自己失控,他需要补足心灵养分。原以为死了之后能获得自由,没想到死了之后还有许多限制。
不希望有人因自己死亡,这个心愿是他最后的刹车装置,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件事才需要助手存在吧。
从这栋房子底下汲取上来的水是尸体的润滑油,包围住房子的灵气是氧气,只要两者缺一,他便会干枯。
他的状态与无菌室里的病人相近,但那些病人不会对尸体产生亲切感吧。
多多良从床铺移动到轮椅上,想要做点事情散心。
打从刚才便一直听到辉进进出出的声音,大概是去买晚餐的材料回来。他自昨天起就闷闷不乐,大
概是放假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外头夜色昏暗,多多良离开房间,通过走廊往餐厅前进。如他所料,辉独自在餐厅里吃晚餐,今天似乎是买现成的便当。
「你没自己煮啊?」
「总觉得很累。」
辉确实看起来非常疲惫。
「你的吃相让人以为你在吃沙。」
「或许如此吧,这不太好吃。」
辉边吃边叹气。
「太虚弱容易受到阴煞影响。」
「若是对我身上的诅咒感到幸福,反而才危险。所以我就算笑着,实际上还是有点害怕。」
可怜的孩子。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同情。
「那个,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开木盒啊?」
「下个月吧。」
大概是很不满,辉露出郁闷的表情,但是他没有提出异议。
「啊……说得也是,要休息一下才行。」
他虽然挤出笑容,但多多良轻易就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诅咒不知何时会生效,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什么都不做也让他很痛苦吧,而且刚处理完壹佰伍拾陆号,他会期待诅咒五明家的敌人就在剩下的木盒中也不让人意外。
辉没吃完便当。
「你不吃了吗?」
「对不起,你明明在旁边看,我却没把饭吃得很美味。对了,来吃甜点吧,感觉应该吃得下甜的。」
辉从冰箱里拿出杯装冰淇淋。
「……甜点啊。」
那是怎样的味道?虽然能理解意思,但他已经太久没体会过了。视觉、嗅觉与听觉现在也还会使用,但不管怎么回想,都无法想起味觉的记忆。
「陛下要不要也吃吃看?」
辉走到多多良旁边坐下。
「虽然不能吃固体的食物,但冰淇淋的话,只是舔舔看应该可以吧?」
原来如此,只是舔的话确实不会有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这样啊……那我就吃一点。」
辉睁大眼睛。
「好,那我再去拿一根汤匙──啊!」
突然站起来的动作,让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冰淇淋的盖子。
「这样就好了。」
多多良抓起辉沾到冰淇淋的小指移到自己唇边。
「……陛下才是累了吧?」
听辉这么说,多多良才惊觉这是个奇怪的动作。他活着的时候,明明是个很有常识的人。长年的死亡生活真是件恐怖的事,他竟然舔了年轻人的手指。
「增加待洗餐具是件不合理的事。」
虽然他没想这么多,还是找了一个借口。
「原来也可以这样想啊……然后呢,你有尝到味道吗?」
「啊,我想起来了。」
甜蜜地融化,香气在口中扩散开来。那是清水尝不到的味道,或许这正是生命的感觉。原来活着就是进食吗?以往从没任何事让他想起这么多生前的记忆。
「不……或许我真的非常疲倦吧。」
连多多良自己也吓一大跳,明明是尸体却感到晕眩,他单手按着头离开餐厅。
回到房间后,多多良长长叹了一口气。
(融化在活人肌肤上的香甜冰淇淋。)
淡淡的冰淇淋香气,似乎还留在口中。
为了要决定下一个狩猎目标,多多良翻开箱帖。
虽然想尽早帮上黄毛鸡头,但尸体受伤无法可治。打开木盒的时间过于紧凑,会让他失去身为人类的心。
「再等一会儿。」
他不得不对辉说这句话。
箱帖中记录的怨灵罪状相当含糊不清。实际上,即使有人委托,只要封印者确认亡灵不会引起问题便不会封印,只有危险的怨灵会封入木盒中。
百芽山……这个名字似乎有「希望百个木盒中的灵魂都能萌发新芽」的意思。虽然现在有两百个,但过去曾经只有一百个木盒。没错,这个神社并非仅有杀戮行为,过往也曾经有过祈祷。先有百芽山神社才有百芽山村,古老的地名有其意义。
没人知道百芽山神社的起源,不知是奈良时代还是更久远以前的时代,只不过从这块土地尚未有人居住的时期开始,百芽山神社就已负责接手「污秽」。虽然镇压怨灵的神社数量很多,但这里最为特别。
(这也将在我这一代结束。)
没留下孩子且成为夜见师,应该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不能留下木盒不管离开这个世界,夜见师是从栖息于多多良血脉内的执念诞生。每一代夜见师完成任务后会变成神明。他总有一天会带着帆乃和翔琉,和这些神明一起,萌发新芽。
为了迎接这一天到来,他只能慢慢处理完木盒。
多多良在箱帖里捌号木盒的页面贴上标签。
捌号,封印于昭和二十一年九月十四日。
姓名等资讯不详,男,因其无比凶恶而被称为「作祟神」。
封印者将其吸收入身体之后丧失理智,半年后才恢复。
封印者回顾,承受其疯狂怒气折磨时,从其回忆中看见茂密的热带树林与年纪约莫七岁左右的悲伤女孩。
记载于箱帖内的资讯仅仅如此,但多多良已经确信,这就是躁动的木盒,诅咒五明家的人。而这个怨灵的名字应该是──
晚上十点多,辉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要是美咲生下孩子,将来只会一辈子为孩子操心,总有一天要面临更大的悲剧。但是现在要她堕胎,也会在她身心留下伤痕。
手机响起收到简讯的铃声,是美咲寄来的讯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已经下定决心放弃小孩,明天会去医院。但我没办法对阿正说出口,所以会对他说是流产。』
辉看完讯息吓一大跳,但美咲不接他的电话,挂断之后重拨她还是没接,大概是不想讲电话,所以故意不接。和文字讯息不同,电话没办法遮掩讲话的声音。
那孩子不只是美咲的孩子,也是轻浮男的孩子,当然不可以因为自己的家庭因素就擅自判处死刑。而且,轻浮男是个远超出辉想像的好男人。辉对他人只凭学经历就看轻自己感到不满,结果他也只凭外表就妄下判断。
辉至今都只从五明家的观点来烦恼这件事,但从那个毫不知情的男人立场来看,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换成我是轻浮男,也没办法原谅这种事。)
辉总之先回简讯给妹妹,但妹妹没有马上回复。美咲下这种决定也是伤透了心,肯定不想听哥哥多说什么。如此一来,只能直接去找美咲了,辉急忙起身更衣,悄悄走出房间。
他听见起居室传来古典乐。对无法入眠的国王来说,夜晚到底有多漫长?
辉努力不发出声响经过起居室前,电话恰巧响起,多多良移动轮椅去接电话。
「是你啊,有什么事?」
听多多良接电话的语气,来电者似乎是佐伯雪乃。辉想着不可以偷听主人谈话,急急忙忙打算离开。
「黄毛鸡头诅咒的事啊,我已经有眉目了。」
这句话让辉顿时屏息。
多多良似乎把起居室的门关上,辉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虽然知道偷听不好,辉却无法忍住不听,他小心翼翼走到起居室旁,把耳朵贴在门上。
「应该是捌号,那是从辉来了之后开始骚动的木盒,封印的日期和他曾祖父被杀的年代几乎一致。对……我对黄毛鸡头说还不清楚。已经可以预料,他知道之后肯定会吵着赶快把木盒打开。」
捌号,真的是其中一个木盒。
「那是需要特别注意的对象,我想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再处理。」
多多良之所以说要到下个月似乎是因为这个理由。
「没错,只要砍了他,一切就结束了。把他们留在现世的所有痕迹全都抹去,便是夜见师的工作。」
辉无法压抑兴奋的心情,真的可以把那个黑影完全抹灭吗?
「你在说什么?不管怎样,我迟早得处理,仅此而已。对,所以不是那么回事,只是我的工作罢了,和黄毛鸡头无关。我是尸体,没有必要对刚来这里的佣人做到那种程度。」
佐伯大概说了什么,让多多良十分不悦。
(说得也是……我不过是个佣人啊。)
就算心里明白,听见他直说还是有点伤心。
辉走向多多良的寝室。
他可以趁多多良在起居室的此时偷走钥匙。他知道多多良把钥匙收在古董收纳柜的最上层抽屉里。
只要有钥匙,他就能独自进到百芽山神社里,打开捌号木盒。不过,他没办法使用夜见师的刀。
成为夜见师的最基本条件是死亡,而且还得在这个家中逝世,多多良也是死后才成为夜见师。
条件当然不只如此,肯定还需要封印者的经验以及血统这类东西。
(但是……我也有灵感,说不定能办到。)
死后或许就能拔刀,要是能拔刀便能砍了那个混蛋。
辉潜入多多良的房间拿钥匙,钥匙仿佛要将他拖向地心般沉重。
……如果今天解决,美咲就来得及留下孩子。
要和作祟神一决胜负了。
辉顺便从多多良房间借走提灯,接着马上往西北边的走廊走去。
转动钥匙,取下沉重的门锁,打开门后,只有淤塞的黑暗迎接他。
当他准备关上门、从内侧上锁时,看见多多良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另一头。多多良惊觉状况发生,急忙坐着轮椅前来。
「你在干嘛?快点住手。」
国王,对不起,已经不能回头了,没办法等到下个月。辉急忙把门锁锁上。
「你偷了钥匙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多多良拍打门扉大声喊叫。
「是捌号对吧?只要砍了他,我们就能获救。」
「凭你怎么可能砍得了?捌号就是下一个目标啊,都已走到这一步,你为什么不愿意多等一下?」
「如果只是我的问题,我当然愿意等,但是,我现在无论如何都想快点解决。」
他们隔着厚重的门扉大声对话。
「我妹怀孕了,她明明很想生下孩子却打算放弃。只要把捌号砍了,妹妹也能得到幸福。」
「在那之前你会先死。」
国王用辉从未听过的音量拚命大喊。
「无所谓,反正你也没必要为我做那么多。我都知道,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去解决就好。明明只是个佣人却擅自作主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要是不砍了那家伙,死也不会瞑目。我要是死了,就有可能变成类似夜见师的人,说不定就能用那把刀。如果这个家里出现金发幽灵,陛下也不用客气,尽管驱鬼吧。」
辉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说完后,便往神社跑去。虽然还能听见多多良敲门的声音,但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明白的。至今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已被破坏殆尽,纵使他没死成,也无法继续当国王的仆人。
辉站在神社门前,再度深呼吸。打开这扇门后,他真的回不去了。
「对不起……国王陛下。」
辉举起小指靠近嘴唇,回想起国王舔过自己小指的事笑了出来。他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背叛国王,胸口出乎意料地疼。虽然多多良是个讨厌的家伙,但自己或许比想像的还要景仰他。
(这就是所谓今生的别离吧。)
窃取雇主的钥匙,擅自闯入禁地,正准备做一件很不得了的事。他打开门锁,进去后从内侧把门锁上。如此一来,就算有备份钥匙,也没办法从外侧打开。
木盒躁动的声音让室内跟着共鸣,独自一人站在这个地方,感受到一股要被压垮的压迫感。打开捌号抽屉,木盒果然在抽屉里微微躁动着。既然完全不想隐藏,应该表示他也在等待此刻到来吧。
「你嚣张个屁啊!」
这个混帐!涌上心头的怒气让辉呼吸急促,他真想连同木盒踩烂那个混帐。
「到底是哪里的哪号人物,竟然……」
都是因为这个混帐,父亲才会过世,堂兄们也死了,伯父、伯公、曾祖父也都是因为这家伙而死。独留世上的女人们,只能哭着不停责怪自己。被这混帐附身犯下杀人案的女孩,一辈子都只能在有铁窗的医院里度过。想诅咒的人,应该是他们这些受害者才对吧。
──如果我死去可以结束一切,那也是我的夙愿。
虽然常有人说死亡是污秽的,但绝对要结束这一切,绝对要消灭这家伙,报复至今为止所有的仇恨。黑暗的憎恨在辉的血液中翻滚。
辉警告幽灵少年、少女:「帆乃、翔琉,你们快去躲起来。」接着,他把木盒放在地板上,手拿摆在抽屉柜上的刀。他试了一下,果然拔不出来。
「你有种就在这里杀了我!」
进入那家伙的世界中,被杀了之后,便有可能得到拔刀的力量。辉只能在这件事上赌一把。
辉拉开木盒上的绑绳,交缠成十字的绳子松开。
手伸向盖子。这是装满灾祸的潘朵拉盒子,他在最后能看见「希望」吗?
辉揭开捌号木盒的盖子。
※
自由了。
终于自由了,束缚他的木盒已失去作用。
男人仰天大笑。
有个蠢蛋打开木盒,但是没看到封印者,只有一个满头黄毛的小鬼。长得好像,是五明的儿子吗?
男人压抑在心中的怨恨一口气沸腾。
「就是你吗……你就是诅咒我们家的混蛋吗?」
如同幼犬般汪汪吠叫的小鬼头,唤醒男人遥远的记忆。以前,他曾经诅咒过一个和这人很像的小子,真是令人怀念。
「你认识我吗?」
「我在之前的木盒里看过……原来是你。」
看来是其他木盒里的怨灵留有与他相关的记忆──男人嗤笑了一声,到底是哪个和他一样的人?
「我是神,是控制这个世界的神明。」
「老头,现在就连国中生也不会说这么丢脸的话了。」
很有气势,生命力旺盛,闪闪发亮──把这种家伙踩在脚下,再开心也不过﹔勒死他后吸收为自己的一部分,更是至高喜悦。
「你以为那把刀可以消灭我吗?」
小鬼不知该怎么回答,还真是个老实的小鬼,一眼就能看穿他办不到。
「……你想试试看吗?」
「你迫不及待要死在我的手下啊。」
男人卷起自己的衣袖。
「是啊,我迫不及待要砍了你。」
这只幼犬还真有精神,真是愚蠢。
原本白浊的景色渐渐变得鲜明,眼前是陷入一片火海的东京。吸饱鲜血的寂寞、憎恨大地,华丽城市的面貌已不复见。
「……这里是?」
小鬼四处张望。
「东京。」
「战后啊……」
他看着自己脚下烧焦的鞋子,看来对这小鬼来说,连「战后」都是遥远历史的一部分。男人想像着封印之后的岁月。
「你的世界很和平吗?我的世界里只有地狱。」
男人突然睁大眼睛笑出声。
「而这里就是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