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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点,悄然无声,世界被寂静笼罩。
我回应突如其来的联络而从SSR世界登出之后,透过房间的笔电和「她」面对面。
『哦……』
廉价的液晶画面映出一名红眸女孩子,她正用露骨的鄙夷眼神瞪着我。
『你……叫做垂水吧?你打算参加游戏,结果不知为何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跟我交换了。反过来说,我也转移到你的身体里。你想这么说,对吧?』
少女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严厉得简直像是在秤人斤两似的。
在那张表情上,只找得到不满与反感。
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然后——「砰」地用力挥下双手。
『那你干嘛不在那个当下立刻登出啊!这太奇怪了吧!咦,难道不奇怪吗!明明陷入那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中,却还觉得「不懂的事情再怎么苦思也不会有办法」是怎样啊!哪里没有办法了!登出不就解决了吗!』
「那个……」
『哎,真是的,拜你所赐,我这几个小时一直被「麻烦事」缠身,你知道我现在累得要命吗!你要怎么赔我啊!给我负起责任喔!』
「不是啦,你听我说……」
『而且还偏偏是个「男的」……!应、应该没出事吧?我的贞操还没出事吧?』
「啊?当然不可能会出事——」
『「有个粉红毛在喷泉旁边一边碎碎念,一边试图揉自己的胸部」。路上的NPC可是目击到这一幕了耶!』
「关于这件事真的非常抱歉。」
我原本坐在床上,瞬间跳下来将头磕在薄薄的地毯上。
耳边传来用鼻子「哼」的一声后,我抬起头,便看到「交换身体的对象」——那个女孩子微微红着脸,将双臂交抱在身前。
『这次就饶过你……还敢有下次的话,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操着极度危险词汇的少女——电脑神姬。
直到刚才为止,她毫无疑问就是我自己,于是我重新以客观的角度观察她。
虽然春风也是如此,不过她真的是美到超脱现实的女孩子。黑色哥德萝莉塔礼服、粉红色长发、看起来很有主见的红色眼眸。明明每个部位都很有特色,却不会互相干扰,呈现出高度的和谐。
只不过……
『……看什么看啊?』
要挑一个问题的话,就是她彻底地在警戒着我——这样吧。
「呃……总之,先厘清一下情况吧。」
也因为尴尬气氛的影响,我不由得搔了搔脸颊,开口提议道。
结果,少女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
『什么?情况已经够清楚了吧?垂水,没想到你的个性还真是麻烦啊。』
「才没有咧,很正常啦。再说,我连现实世界〈这边〉和SSR〈那边〉可以通讯的原因都不知道耶。你竟然打算省略这部分的说明啊?」
『这当然是因为我是电脑神姬啊。以上QED〈证明完毕〉,OK?』
「慢着,完全不OK啊……『电脑神姬具备特殊能力』,这一点我确实知道,但我认识的那家伙可不会这一招啊。」
这时间八成已经睡着的春风——虽然不清楚她是何时回去的,但床边有留下一张写有「请保重身体喔」的字条——我一边想着她的事情,一边试图反驳。
毕竟,如果电脑神姬都能像这样进行通讯的话,ROC那时候写交换日记的意义何在?我并不是要否定书面沟通的作用,但从各方面来说,直接对话还是比较方便。
我提出这一点后,画面那端的她一脸疑惑地偏过头。
『咦?你在说什么啊?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吧。编入我们体内的Enigma代码至今依然完全没有破解,它会对AI产生什么样的作用,这方面几乎都还在摸索中喔。所以,每个电脑神姬所发掘到的能力都不一样。以我的情况而言,就是「对终端装置的干涉效果」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电脑神姬各自具备了不同的「固有」特殊能力——是这个意思吗?
回想起来,天道似乎有提过这件事。举例来说,电脑神姬五号机——春风的能力是「改写设定」。春风曾经改写我在ROC的登入条件,让我暂时被排除在游戏之外。
同样的,这个少女则是具备「直接干涉终端装置的能力」。
『哼哼,怎么样?这样你应该全部都懂了吧?』
「嗯,但也就只有通讯这一块吧。其他部分我还是一头雾水。」
『唔……为什么啊?撇开电脑神姬如何的麻烦问题不谈的话,也不是那么复杂的关系吧?垂水你对我性骚扰,而我宽宏大量地原谅你了。你看,这样不就说明完毕了吗?那么Bye~~』
「慢着!不要擅自把性骚扰当成既定事实!也不要抱着那种半吊子的理解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啦!」
我向嘟着嘴坚持主张的少女——不对,是将脸凑近笔电画面叫道。
老实说,这样的情景简直惨不忍睹,但我也顾不得形象了。既然她是动了某种手脚才能建立通讯,要是切断的话,我就没办法主动联络她了。所以我当然拼了命也要留住她。
『受不了耶……真拿你没办法。』
也许是我的祈祷奏效了,少女喃喃低吟了一阵,不久便耸耸肩这么说道。
「太好了……那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做垂水夕凪,是高中生。虽然我不能说得太多,不过,我是因为一些缘故才会参加SSR。」
『用我的身体?』
「嗯,没错,但我并不是故意这么做的……然后呢?你是谁?」
隔着薄薄的液晶画面,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红眸。
这个超绝美少女的「真实身份」。虽然她已经亲口证实自己是电脑神姬,但我想知道的反而是她的「遭遇」与「现状」。在互换身体这种特殊状况下进行游戏,手头资讯再多都不会白费。
『咦?所以说……嗯?』
——我是这么想的,不过……
『我是谁还用问?刚才不就说过我是电脑神姬了?……你是笨蛋吗?』
「不是啦,我当然知道你是电脑神姬啊。但是,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到底想问什么啊?讲话不清不楚的耶。』
「你……我没讲出来而已,你倒是得寸进尺了啊。我知道了,既然这么想要我讲清楚的话,我就一题一题问吧。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少女原本用鄙视的眼神瞪着我,但突然睁大眼睛眨了眨。『对喔,名字……名字吗?』她嘴里不断如此重复着,一反刚才那种浑身带刺的态度,现在看起来相当温顺。不对,与其说是温顺……不如说甚至有点「沉痛」。
「呃~那个,你该不会是没有名字吧?」
『唔!少、少啰嗦啦。就算没有名字也没差吧——不对。我不是没有,是「不需要」。说起来,之所以没有准备识别记号给我,正代表我才是唯一、绝对——』
「那不好意思,你的名字可不可以取为『铃夏』啊?」
『最强又全知全能的女超人…………欸?』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开始碎碎念,而我打断她的话语,直截了当地抛出刚才就很想问的问题。
随着掺杂困惑的气息,少女缓缓地抬起头。
『铃、铃夏……?所以这是你想的名字?』
「对。风铃的铃以及春夏秋冬的夏,结合起来就是『铃夏』。不瞒你说,我刚才在游戏里无意间报了这个名字。我也不希望造成后续麻烦,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那真的是帮大忙了。」
『…………』
「……是说,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装在二十四寸画面里的她,就这样垂着头不住颤抖,导致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踌躇令人觉得情况不是很乐观。
我的脑海闪过这抹不安,而就在这一刹那。
『————呃!』
缀着粉红色头发的少女一鼓作气地猛抬起头。
『嗯、嗯哼?铃夏。铃夏啊。都、都怪你的品味太差了,害我愣了一下!真是的,实在受不了你耶!……不、不过,既然这是你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取好的名字,要是一口回绝的话,那就太可怜了……所以我出于无奈,只好拿来用了。我会把铃夏当作自己的名字的。你、你别误会哟!我可是非常不愿意!』
「咦?啊,不是啦,如果你这么不愿意的话,其实也没关——」
『我没说过我不愿意吧!』
「…………啊?」
这是怎样?程式错误吗?
少女——「铃夏」鼓起泛红的脸颊骂着我,但有时候又喃喃说着「铃夏……嘻嘻」,变成了谜样的机器人。我则望着她那奇特的行为,微微地歪了头。
「——那么,你几乎彻底了解SSR的规则,没错吧?」
『对,没错。关于SSR的事情,我可以说是最强的包打听喔。不管是规则、设计还是路边
餐厅的秘密菜单,我可是全部都晓得呢!』
我隔着画面看铃夏自信满满地说着,同时「嗯」地静静用双臂抱胸。
后来经过十几分钟——等她终于重新启动后,我问了她几个问题,才晚一步地掌握住大致的情况。
首先,铃夏是斯费尔干部之一「胧月咏」的电脑神姬。她是出生时期比春风早很多的二号机〈Code Beta〉,为了能够参加SSR,似乎接受了许多调整。因此,她当然也确实掌握住了游戏内容。
然而,唯有一点除外——「与我互换身体这种冲击性的发展」。
『这件事我真的是怎么样也无法接受耶……』
铃夏就这样不悦地鼓起脸颊,叽哩呱啦地抱怨着。
『好不容易才盼到游戏开始,结果突然间就被抢走了耶!就算我再怎么宽宏大量,也是会觉得不开心啊。你要怎么赔我啊,垂水。』
「不是啦,我也不想这样啊。刚才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
『哼,是喔。原来你会去摸不喜欢的女生的胸部啊?』
「……我说啊,能不能别再拿这件事糗我了?我要哭了喔。」
听到我的恳求,铃夏看似愉悦地扬起嘴角,并吐了一下舌头。
就在这种毫无重点的瞎聊之中——我一直在悄悄观察着她的表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开始对话到现在,铃夏展现出来的都是近乎百分之百、很纯粹的「喜悦」之情。撇除对我的不满与恶言不看的话,那是毫无一丝杂质的超高昂情绪。她表示「一直很期盼游戏开始」的时候看起来也很自然,应该不会是骗人的。
但是,这样……会不会有点奇怪?
说起来,我之所以参加SSR,是为了避免发生那张邀请函所暗示的「电脑神姬的处刑」。既然铃夏是「SSR的GM所拥有的电脑神姬」的话,那她正是我打算救出来的人物。
然而,铃夏似乎不忌讳这个游戏。
她看起来并没有像春风那样被不安与恐惧压垮。
若是如此,这又是为什么?那张近似威胁的邀请函只是伪造出来的?还是说,铃夏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单方面地遭到他人利用?
「…………嗯。」
我低声沉吟着,并用右手摸后颈。如果铃夏真的希望参加游戏的话,那我能够采取的最佳手段当然就是「撤出SSR」。毕竟那样一来,没有任何人会因为我的参战而得到好处。我还不如在家里看漫画——但是——
「该死……要是没问那个问题就好了。」
问及名字时,她脸上浮现出的悲痛表情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这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铃夏那种「无敌开朗」所崩毁的一瞬间,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中。唉,看样子,这种烦闷的心情没那么简单就能甩掉。因此,我只有一个选择。
「——听我说,铃夏。」
『我不要。』
「能不能也让我参加SSR?」
『都已经先下手了,现在又无视人家说不愿意,硬要人接受……垂水你真够差劲的……』
「……好了,真的拜托你。」
铃夏开玩笑似的扭着身子,而我用较为正经的语气这么说道:
「一下子就好。用轮流游玩这个说法你听得懂吗?不是一直由我来登入游戏,而是把你的时间分一半给我就可以了。」
『不要,一半也满久的耶。你是在装什么谦虚啊?……唉。听着,我并不迟钝喔,我看得出来你有什么苦衷。可是……我也有不想退让的事物。再说,这场交易对我来说根本没好处,不是吗?』
「这个嘛,其实是有好处的。」
『咦?』
我咽下一口唾沫,静静地抬起头,结果就直接对上那双有点紧张地注视着我的红眸……我猜,她应该正在期待着「什么」吧。但我完全不清楚她的情况,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办法迎合她的期待——
「在我游玩SSR的期间,你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我这边的世界。」
『唔————!』
「呃……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说,并不是我单方面地使用你的身体,毕竟是『互换身体』嘛。既然如此,虽然是模拟的方式,但你也可以来到我这边的世界。所以……不对,也没有什么所以就是了。」
铃夏只是睁大了眼睛一语不发,于是我说到后来渐渐没了底气。当初春风因为这样就感到很开心,所以我猜这么说的话,铃夏可能也会很开心……但从她的反应来看,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个提议。
「抱、抱歉。刚才讲的你就忘了吧。其他的好处……呃,我想想。」
『我要去。』
「……咦?」
『我说,我要去……不只是游戏,连外面的世界都能享受对吧?嗯,这样的交换条件还不错。倒不如说,简直太棒了!垂水,你很懂嘛!』
仿佛情绪高昂到破表一般,铃夏的语尾急遽上扬。
她用食指指着画面另一端的我——并且满脸笑容这么说道:
『把你一半的时间给我吧,这样就行了。你先前的无礼之举我可以一笔勾销!』
她的表情极为愉悦,看起来像藏了满肚子坏主意。
……我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于轻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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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ROC那一次后,我就知道互换身体是非常麻烦的现象。
不能以自己的身份,而是被迫代替他人参加游戏,置身于斯费尔的威胁之中。这一点自然不必说,不过,同时发生的「另一个问题」绝对也不小。
没错——登入游戏期间,我完全没办法干涉垂水夕凪的身体。
没办法干涉。换句话说,就是「被篡位」。这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回想春风那次就一清二楚了吧。在ROC和我互换身体的她,才用一天就颠覆了我的日常生活。当时只是互换身体的现象〈这件事〉碰巧往好的方向发展罢了,从铃夏那个邪恶的笑容来看,丝毫不能保证这次也会一样。
有鉴于此,我决定趁深夜先传讯息给雪菜和春风。我对雪菜表示「我被卷入有点麻烦的事情里,可能有一阵子会做出奇怪的举动,你别放在心上」,为她打预防针。至于春风那边,我则大致说明包含SSR概略在内的情况,也顺便说一些「你好好盯着铃夏,别让她失控」之类的话,将这类事情拜托给她。
本来的话,「这件事」可以交给更适合的「学姐」,但遗憾的是,我传给她的讯息始终是未读的状态。因此,尽管有点不放心,我还是只能把铃夏的事情托付给春风一人。
——就这样来到隔天早上。秋分。
铃夏今天将SSR让给我一整天,于是我和昨天一样启动登入应用程式,前往游戏的世界。
登入后,我立即察觉到「异状」。
「咦?」
像是要陷进去似的松软床铺、触感舒服的上好床单,头上则是白色的床幔。
……我看得出来是某间旅馆。毕竟电脑神姬也无法不眠不休工作,找旅馆休息是极其自然的行为——但是……
「也用不着住在这种看起来很贵的地方吧……」
我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恐怕是位于贵族区、以富贵阶层为对象的高级旅馆吧。光是环视一下室内,就能感受到十足气派。如果我现在不是美少女模式的话,在这样的房间里光是呼吸,甚至都是一种不懂分寸的行为。
我端丽的五官染上忧郁,决定慢慢地起身。
「……嗯?」
就在此时,脖子一带有微微的异样感。
这是……什么?「细绳」?还是「锁链」?我虽不清楚材质,总之是某种细丝状的东西缠住脖子一圈。我不由得垂下视线,当然就因为绝妙的角度而看到占满整片视野的肤色——不对。
「这、这家伙……竟然还戴了一条『闪亮到不行的项链』啊!」
我抽动着脸颊,叫醒左手腕的终端装置。
二号机铃夏。她身为电脑神姬的能力是「对电子机器的干涉效果」。换句话说,就是骇客的高级版。本来的话,并没有准备连接SSR与现实的通讯手段,但多亏这个能力,半是强硬地建立起相互之间的连结。
『——嗯?啊,垂水?怎么啦?你登入还不到五分钟耶。』
「还敢问我怎么了?……我说啊,你真的了解这个游戏的规则吧?我们必须存pt才行耶。不管是使用技能还是买道具,全部都要用到pt。结果你突然就乱花钱,会不会太扯了啊?」
『唔……什么嘛,说我乱花钱未免也太难听了。我对你真失望耶。』
「你的意思是,花钱在这间旅馆和项链完全没有一丁点浪费吗?」
『哼,这还用说吗?像我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住在廉价旅馆的。更何况你不觉得那条项链超可爱的吗!我看到的瞬间就被电到了呢。我觉得那个宝贝绝对是为了让我戴在身上而诞生的!而且还附带「解咒」的技能效果耶,要是不买反而还比较失礼吧!』
「…………唉……」
『嗯?垂
水?嗳,你在听吗?垂~水~?』
我一边把铃夏的声音当耳边风,一边茫然地瘫倒在床上,然后用死鱼眼看向终端装置的画面。
我就这样确认持有物品栏。项链——找到了。「解咒之印」。确实如铃夏所说,具有解除诅咒型技能和道具的效果。但是,这又怎样?游戏才开始没多久,诅咒并没有来势汹汹到需要当作明确目标来对付吧。
「……我顺便问一下,你花了多少?」
『价钱吗?嗯~没记错的话,加上那边的住宿费——包含泡澡费、按摩费、车马费和饮食等各种费用在内——大概花了1000pt吧。』
「一千……?——哇,真的假的啊?只剩54pt了!」
听到回答的金额高到远超乎想象,我差点失去意识。
1000pt?这家伙竟然花得这么凶啊?不,这的确很令人吃惊,但「原本没有这么多pt」吧?昨天的游戏开始时间是傍晚六点,到现在一共经过十二小时左右,累积pt是700再多一点。用这个数字加上初期值,并扣掉我用掉的部分……嗯,距离1000pt还是会差一点点才对。
对于我的困惑,铃夏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你是在意pt不够的部分吧?嗯,没错没错,因为还差一点点,所以我把你的剑卖掉喽。反正跟我的新衣服又不搭,没关系吧?』
「没关系个头啦——!」
受到太大的打击,导致我不顾一切地发出不像美少女的怒吼声。电话那端传来「咿呀!」(用我的声音)的尖叫声,但我现在也没有心力去缓和气氛了。
「咦,什么!这是怎样!所以你连唯一的武装都卖掉,把自己搞到几乎身无分文也要买这种项链吗?你是在骗我吧!」
『我没骗你喔。垂水,好好面对现实吧。』
「你没有资格讲我啦!是说,虽然刚才被你轻描淡写带过去了,但你『还买了衣服』不是吗!为什么啊!颜色和设计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买的必要吧!」
『啊。抱歉……不对,不是的。你误会了。呃,那个……这是因为……』
「……嗯?」
我察觉到铃夏的语气弱了下来,便立刻停止追究。二秒、三秒过去,只有略带紊乱的气息传入耳中……她是怎么了?我原以为她会跟刚才一样趾高气昂地两三句带过,但为什么只有讲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会这样……?
『唔……这、这又有什么关系!』
仿佛要抹消我的疑问似的,原本支吾其词的铃夏,突然大声了起来。
『我和垂水你不同,是个女孩子,当然会花心思在衣服上呀!』
「不是,或许你讲的也没错。但就因为这样——」
『……够、够了!你从刚才开始到底是怎样啦!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啊?』
「误、误解?」
我用有点不耐烦的口气反问回去,但可爱的女孩子声线还是很没气势。
反过来看铃夏那边,如果是美少女就算了,她是用男生的——而且还是我自己的——声音,以非常理所当然的口气讲出相当惹人不快的一番话。
『是啊。我的确答应和你互换身体。但是,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要协助你玩这个游戏。我要用我的方式享受SSR,也会利用你给我的时间在这边的世界尽情玩乐。我才没有时间在这边跟你客气呢!』
「喂,慢——」
不顾我的阻止,通讯就这样无情地「嘟」了一声,被切断了。
我盯着擅自回到待机模式的终端装置,茫然地屏息了一下子。
不知道GM的目的。
也不知道勇者的攻略方法。
到头来,本该夺过来的电脑神姬,现在却连对方的协助都完全得不到。
……在这种状况下,我真的有办法通关这个游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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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一切都进行得很不顺利,我的焦躁早已超越极限,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我把早餐(包含在住宿费里)吃个精光后,前往已经完全苏醒的早晨城市。
温和地照耀着的秋日阳光。NPC〈人们〉开始行动的气息。
在喧嚣之中,贵族区的气氛依然带着一丝优雅,我一边用全身享受,一边为了再次确认现状,而决定从终端装置连接到「公布栏」。
公布栏。
这是终端装置的一部分功能,简单来说,就是「能够查询所有玩家目前持有pt的功能」。由于不容作假,所以资讯本身很有帮助,打开一次的所需花费也才50pt而已。今后应该也会频繁利用吧。
不过……在铃夏乱花钱之后,眼下也不能说「而已」就是了。
『公布栏: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二分现在。魔王:9。勇者:480。革命家:1570。处刑人:594。判官:780。追迹者:1222。神官:1004。』
「嗯,原来如此。目前的情况是这样啊。」
我微微眯起眼,心想自己真的落后了。
接下来不管要做什么,都必须先从存pt开始吧。虽然就算赚得再多,被铃夏挥霍掉就没意义了,但这部分只能多劝她几次了。
「——赚pt喔。」
我将双臂轻轻交抱在身前,在柔和芳香的包围下自言自语了起来。
「要怎么做呢?最快速的管道应该是打工吧。铃夏说她把剑卖掉了……但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卖了。」
「把你的身体卖掉就好了。一定可以卖到好价钱的。」
「不,这不可能吧,就各方面来说。要是被不认识的大叔侵犯的话,会变成一辈子的阴影耶。」
「那我主动报名吧。我会让你非常舒服的,你绝对不会后悔。」
「又不是这个问题。而且跟女孩子的话,老子的——呃,是说,咦?」
……我现在是在跟谁讲话?
我一边后悔自己没即时反应过来,一边用力将身体转向左边。别说是杀意了,连正常的气息都不是,但无庸置疑有谁在——「来历不明的某种东西」。
果然——站在那里的是一名陌生少女。
浅水蓝色的鲍伯短发。
与其说是娇小,不如说是相当纤细的身材。
淡漠且缺乏表情的脸庞,以及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无色」的眼眸。
「你是谁……?」
听到我这个极为理所当然的疑问,少女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然后用莫名平板的语调这么答道:
「我是三辻小织。人称——冰之女帝。」
「…………呃?冰之?」
「女帝。」
「哦,这样啊……嗯。」
我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才好。要我老实说出内心想法的话,大概是这样。
呃,女帝。冰之女帝。因为叫小织,所以是冰(注:小织与冰的日文发音相同)吗?总感觉取名方式很随便,但这件事本身怎样都无所谓,反正绰号往往都是如此。而且堂堂正正地报上名字,情绪却相当低落,也算是很符合冰之女帝这个外号。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你有何贵干啊,女帝?」
我往前踏出一大步,静静地瞪着她。
这家伙……这个少女显然与其他NPC不同性质。她的左手腕有发光的终端装置,是SSR的正式参加者。此外,既然这个游戏的属性是大乱斗,那就几乎不可能基于战斗以外的理由接近其他玩家。
不妙——不妙、不妙。我脑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警铃大作的状态。
该如何摆脱这个局面?率先浮现于脑海的是「逃跑」,但遗憾的是,我现在连能够使用「增速」的pt都没有。话是这么说,我也没有武器,正面进行PVP只是单纯的自杀行为罢了。这也不能纳入选项。
——我「呼」了一下,夸张地吐出一口气,让思绪冷静下来。
还没完。还有一个能够为现状打出破口的手段。虽然因为有点粗暴,我实在不太想采用这种手段,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我抱怨的余地——
「等一下。」
然而……
等我发现的时候,我的手正准备在光天化日之下脱掉衣服,使用「收藏」后卖掉换算成pt,而三辻白皙的手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臂,阻止后续动作。
「不用急躁。我并没有跟你战斗的意思。」
「……咦?这没办法相信耶。而且就算你说不要战斗,也不代表老子——我没有这个意思吧?」
「你不会的。看这个。」
三辻对我的挑衅毫无反应,只是淡然地操作终端装置。
接着,她将某个画面——我还以为她要把「玩家资讯的页面投影展开」,结果她猛然把画面凑到我面前。
「…………干嘛?」
这个页面记载着持有物品、职业等几乎所有个人资讯。一般来说,没人会让其他玩家看到这个画面。对于她太过突然的举动,我心中的疑问愈来愈大,但她就是不断把终端装置往我顶过来,似乎不把我的反应放在心上。
「…………」
总之,
三辻把终端装置压在我的脸颊上的话,我也看不了,于是我尽可能不作他想地抓住她的手臂推回去,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
「嗯?为什么推开?」
「已经看够了,也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原来你是『神官』啊。」
不知是否出于心理因素,三辻看似满意地点点头。
「神官」——没错,她的终端装置上记载的职业名称是神官。而且,神官这个职业,「光是知道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她接近我的理由」。
毕竟,神官是全部七个职业里「最容易被盯上」的一个。
革命家和处刑人的胜利条件是神官退出游戏。神官只要生存,判官就有获胜的可能性〈风险〉。此外,「换日时,有三名以上持有5000pt的玩家」就是神官的胜利条件,只要是想尽快存pt的参加者都会疏离这个职业。这样的处境〈角色〉相当不利。
但反过来看,在性质上,袭击其他玩家也没什么好处……简单来说,这个职业也可以是「暂时结盟的不错选择」。
事实上,魔王打倒神官几乎没有好处。虽然夺取pt当然是有效的,但相对会导致革命家和处刑人离胜利更近,这样风险太高。至少要等掌握住判官的动向后再说。最起码不是这么早就要断绝关系的职业。
不过,我倒是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就是了——
「可以一起作战吗?」
仿佛要打断我的思绪一般,那对摸不透想法的无色眼眸动也不动地窥视着我。虽然在意思上不同于春风,但她也是很容易接近别人的少女。我猜,应该是因为毫不在意,才会这样没有警戒心。
嗯…………这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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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结论而言,我决定答应三辻的合作要求。
我并不是没有警戒心。毕竟直到最近为止,我对人类抱持的不信任心态是以年为单位的。现在遇到初次见面的对象,心中还是会优先冒出「这家伙是否会危害到我?」这种命题。
然而,我之所以点头答应,是因为我实在无法从她身上感觉到「敌意」……以及单纯的战力问题。老实说,以现在的pt来看,倒不如说我比较需要仰赖三辻的协助。
从这方面而言,她主动接近我的时机可以说来得正好。
「——话说回来……」
我向快步往前走的三辻搭话。
她察觉到我在跟她说话后,才转回来微微地偏过头。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竟然会知道那种『打工』啊。明明游戏才开始一天而已。」
「喔。」
尽管我算是在夸奖她,但她还是老样子平板地应了一声。
所谓的打工,是她刚才提出的赚pt方法。我们的方针都是「总之先赚pt」,所以她就顺势提议了。她说是钟塔的修理作业之类的……总觉得很耸人听闻。
「我昨天看了很多招募传单,感觉这个是最好的。」
三辻简短答完后,便转向了前方。我再次从背后望着她的身影。
……她果然是个很娇小的少女。身高比现在的我还要矮。尽管面无表情,但与纯真可爱的容貌相互作用之下,让她看起来稚嫩到说是国中生也不会令人感到奇怪。
而打扮方面,她穿着薄薄的衬衫和短裤,非常随性。与其说是休闲或男孩子气,真要大胆形容的话,就是很类似「伪娘」的服装。藏在裤子下面的大腿一反那脸沉静的表情,看起来既耀眼又健康。
——此时,被偏短的袜子包起来的那双脚,忽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
听到那平淡的嗓音,我便抬起视线……抬高,再抬高,不管怎么仰望天空,还是无法看清其「全貌」。这也难怪,毕竟是SSR世界最高的塔,仿佛直通天际的雄姿是其傲人之处。
那座甚至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正是SSR的中枢——钟塔。
我们找在入口附近值勤的作业员说话后,似乎已经有交代过了,我们就这样被带往上层。
不过,这里并没有电梯这种时髦东西,当然是徒步走上去。这段路走得满辛苦的,两个人的吁吁喘息重叠在一起。男作业员大概是注意到这种情绪落差,便在途中告诉我们这样的事情。
——据他所说……
虽然这栋建筑物称为「钟塔」,但也具备瞭望台的功能。爬上距离地面数十甚至破百公尺的高度之后,就会看到类似露台的地方,据说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
然后位于瞭望台上方的,则是这栋建筑物被称为钟塔的由来——木造大时钟。
塔的顶端四面安装着巨大的文字盘。按照男作业员的说法,SSR里的所有时钟都是以「此」为基准来设定时间。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什么夸饰法,正是那个时钟完全控制住SSR的时间。
「反正呢,说了这么多,总之就是这个时钟厉害到不行的意思啦!」
……嗯。的确,内容概略来说就是这样。
也由于男人讲了很久,当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抵达瞭望台了。戴着白色安全帽的他回过神说了声「啊,对了」,然后像是现在才想起来似的,开始说明「打工」。
「最重要的工作内容……对对对,就是搬运作业。之前有一道雷从天而降,造成其中一个大时钟坏掉了。虽然停了一个不会影响到时间管制〈系统〉啦,但毕竟时钟管理员很伤脑筋嘛。我们想尽快把它修好。」
白安全帽作业员张开双手,看似高兴地补了一句:「这边就是你们上场的时候啦。」接着,他指向设置在瞭望台一角的类似帐篷的东西。
「建材和作业道具都在那边了。上面还满窄的,所以才会把东西放在这里,有需要的时候再把必要的东西拿上去。你们的工作就是听从上面的指示,每次都要下来这里把要求的东西拿到上面。基本上就是不断重复这个过程。虽然是按件计酬,但只要你们够努力的话,要赚到1000pt也不是梦想喔!」
「!呵呵……一千点。」
听到男人口中的数字,直到刚才都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的三辻终于扬起了嘴角……原来如此,特地选这种类似体力活的工作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吗?尽管感觉很累人,但几个小时就能赚到四位数的pt确实很吸引人。
「那么,总之就开始工作吧。」
完成任务后,NPC〈大叔〉往楼下走去,而我一边目送着他的背影,一边朝旁边的三辻出声。于是,她表情不变地点了点头,立刻在眼前的帐篷物色了起来。
接着……不知怎的,她没过几秒就回头叫我。
「铃夏。」
「咦?——啊,嗯。老子就叫铃夏。」
「铃夏,原来你是用老子自称啊。铃夏好帅,帅铃夏。」
「……抱歉,给我忘掉刚才那句。不对————咳。请你忘掉刚才那句,可以吧?」
「要忘掉很难,因为我对记忆力很有自信……总之,你过来一下。」
她用平板的语调这么说着,并朝我招了招手。
在她的引导下,我探头看往帐篷的内部。这个帐篷和其他不一样,入口可以遮掩起来,内部有点暗。话虽如此,只是有一点罢了,还不至于无法辨识里面的模样,所以想当然的,「那东西」也清楚映入我的眼中。
那是布料光滑的白上衣,以及带给人活泼印象的深红色短裤。
也就是——「运动服」。
「太好了。」
三辻不理会有点张口结舌的我,一边用双手抓起运动服,一边吐露简单的感想。
「应该是要我们在这里换衣服吧。这样就不会弄脏衣服了,我觉得很好。」
「等……等一下,三辻。你打算穿这个吗?」
「穿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这还需要解释吗?
健全的男高中生大概有两三成都是用色色的眼光在看女生运动服,要是在课堂以外的日常场合看到更是如此,再说三辻(虽然没有胸部)又超可爱的——理由非常多,但总之就是不行。
「?我不懂。」
三辻华丽地忽略我纠结的内心,微微地偏过头。而且还不只如此——
「呃!你、你给我等一下,三辻!」
「干嘛?」
「你刚才——没有任何犹豫就打算脱衣服啊?」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三辻用那双始终淡然的透明眼眸看我,并如此反问着。
她的手已经放在衬衫上了,耀眼的肚子露到了肚脐的部分,纯真的脸庞上毫无一丝恶意。看到这里,我终于想起一件事——没错,「我现在跟铃夏互换了身体」。
换句话说,以客观的角度来看,这里只有「两个女孩子」……!
大概是因为这样,三辻别说害羞了,她反而一脸疑惑地继续说道:
「铃夏你好奇怪。我们都是女孩子,这样很正常。而且不换的话,衣服会因为流汗而黏答答的喔。」
「是、是啊……哎,确实是这样没错啦……咳咳。那么,老子——我先到外头去,你就
继续换衣服。我们轮流使用这个帐篷吧。」
「嗯?轮流的话,就没问题了吗?」
「我想是吧。虽然偷窥确实是很不光采的行为,但只要避开这一点的话,完全——」
……嗯?
不,等一下。我在说什么啊?问题还是有的吧,而且超级大的。毕竟一个人换衣服的话,就表示我等一下必须独自待在这个帐篷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只剩下内衣的铃夏的身体。不妙,真的不妙。没办法好好正视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
我无法掩饰脸颊温度急速上升,迷失在思绪的迷宫里,不停兜着圈子——就在此时……
「嘿。」
也许是感到实在很麻烦,于是三辻小织「不带一丝犹豫,迅速脱掉了衬衫」。
「喂……!」
我反射性地移开目光。但是……没用。只不过是匆匆一瞥的影像,那符合形象的朴素内衣就鲜明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了。虽然我努力地试图抹消掉,但随之又响起脱掉短裤的沙沙声——慢着!
「哎,真是的,你给我穿上衣服啦!」
这是在搞什么!你是怎样!竟然不是先换上衣,而是一次把全部的衣服都脱掉,会不会太色情了点啊混账!
我将视线用力从半裸的三辻身上移开,飞也似的冲出帐篷。接着,我就这样趁势摸上终端装置的表面,用粗鲁的动作叫出通话功能,拼命地不断点击位于历史纪录最上方的名字。
还没响超过三声,对方就接起来了。
『喂?这次又要干嘛啊,垂水?我现在正忙着「用」你的朋友雪菜——咳咳。忙着「跟」雪菜玩耶。』
「…………」
我听到了有点危险的台词,而且在她背后气喘吁吁的确实是雪菜没错,但现在(因为很麻烦)就不追问了。果然只靠春风是压制不住她的。雪菜抱歉了。
『垂水?……嗳,你有在听吗,垂水?唔,如果要讲衣服的事,我是不会道歉的喔。』
「哦,不是啦,我没要讲那个。关于『衣服的事情』,反而是我该道歉……那个啊,我有一件事想问你,要是我弄脏这件衣服的话,你会生气吗?」
『什……什么意思啊?你想说什么?』
铃夏略显困惑地反问回来,于是我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与其说是说明,不如说重点在于跟她商量能否穿这件衣服打工。只要能得到铃夏的同意,我根本没必要演出脱衣舞。
然而,铃夏的反应并不如预期。
『唔,我不想要弄脏耶。』
「我说你啊,能不能别再用我的声线发出『唔』的声音了?你知道很烦吗?……不对,我是说,我之后会好好洗干净的。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我本来就不准你碰我的衣服了!嗯……是说,对了。』
铃夏说到这里顿住,然后骤然一变,声音里混入些许喜悦,继续说道:
『依你所说,你那边还有另一个女孩子对吧?哼哼,我想到好点子了。你能不能把那个女孩子叫过来?』
「什、什么?你要干嘛啊?」
『别问了!快点!』
「真是的……知道了啦。」
对于一如既往地大耍任性的铃夏,我一边叹着气,一边转向帐篷。结果三辻正好也换完衣服走了出来。
运动服胸部处略为隆起,我的视线微微从那边移开,朝她说道:
「三辻,能过来一下吗?其实铃夏——不对,是昨天认识的NPC有事情要跟你说。」
「?一下的话无妨。」
三辻点了点头。
得到同意后,我调整终端装置的设定,让三辻也能听到铃夏的声音。
『OK,很完美。好的,那垂水你闭上眼睛。
然后——你叫做三辻吧?哼哼,听了你肯定会吓一跳。你呢,「现在要帮眼前这个超绝可爱的女孩子做造型」喔!放心放心,照我说的做,一点也不难。来,伸出你的手~脱掉~』
「嘿。嘿。」
「——给我等一下啦!」
我对着从终端装置播出来的声音,以及乖乖照做的三辻发出怒吼。但我还是有闭着眼睛的,因为被迅速剥掉衣服,导致我想睁眼也没办法。
铃夏用不开心的语气反驳我。
『垂水你是怎样?这么做就不会有任何人受伤呀。你是对哪里不满啦?』
「会受伤啊,主要是我的自尊和门面都被狠狠中伤了啦!我岂止是不满,根本羞耻得要命,而且三辻一定也很讨厌这种——」
「我不讨厌喔。」
「你竟然持反对意见啊!」
「我觉得没什么,所以你别乱动……不然很难脱。」
「呃——」
我感觉到三辻的声音特别近,便立刻停止了呼吸。与此同时,一股温和香味轻柔地包覆住全身上下……应该是站在我面前的三辻,把手绕到我的背后摸索着吧。为了把我的衣服脱下来。而且穿着运动服。
吹拂到脸上的气息。
仿佛要压上来的体温及呼吸声。
以及,衣服很快地被脱掉后,逐渐失去防备的不安感。然而,按在背上的手却令人感觉到一丝安心——
『……这、这样好像还比较羞耻一点呢。』
——我说啊,铃夏。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的。
#
「——铃夏,你察觉到了吗?」
尽管换衣服的时候发生不少争执,但之后还是正常工作了五个多小时。我踩着毫无轻盈感的步伐下楼梯时,三辻就在耳边悄声这么说道。
为了散掉闷在身体里的热度,我拉着运动服的胸口处搧风——顺便补充,从上方窥视的角度会让这个动作变得非常煽情——并偏过头反问回去。
「察觉到什么啊?」
「……铃夏真是迟钝。木头脑袋。笨蛋。傻瓜。色鬼。」
「不是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有必要说到这个地步吗……」
「不,这是很恰当的评价。因为——我们『被跟了』。」
「呃——」
听到这耳语般的声音,我全身紧绷了起来……被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反问的同时,我的思绪也高速运转着。基于SSR的游戏系统,遭到其他人袭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以对手而言的话,应该还是来历不明的「勇者」最有可能吧。到目前为止,只有那个「影子」对我抱有明确的杀人动机。
「不,我不知道是谁。」
三辻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但我知道时间。大概跟了好几个小时了。」
「怎……怎么会?这不可能。毕竟我——我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走来走去啊。要是躲在哪边的话,应该会被发现才对。再说,如果是准备偷袭就算了,光是在旁边监视好几个小时有什么意义——」
「『有的』……有个人就算只是在旁边监视,依然有其意义。」
听到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慢慢地将右手伸向后颈。只是监视就有意义?并非寻找下手的时机,而是单纯地跟在后面,亦即尾随。如果尾随这个字眼不够精确的话,也可以说是跟踪或追迹……「追迹」?
对了,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有个职业的胜利条件很特殊,不需要攻击其他参加者,反而必须让对方活着,并且潜伏在极近的距离之下——没错。
「『追迹者』!」
「————哎呀,被发现啦。」
「咚」地响起轻盈的落地声,光是如此就让情景倏然一变。
本应是无人无物的空间,出现了「一名少女」,仿佛海市蜃楼乍现后,就这样化虚为实。
从各方面来看,她都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子。黑色长发加上一绺红色的羽毛剪发尾,身上穿的不知是否该说是庞克系服装,轻飘飘且低调的黑白样式,极具摇滚风格。但另一方面,她还把一只巨大的熊娃娃紧抱在胸前。
她嘻嘻一笑,看起来既像天真无邪又似病态,然后在我们面前轻轻提起裙摆。
「初次见面,两位姐姐。莉奈的名字叫做莉奈,如你们推测是追迹者,请多指教哟♪」
「…………」
她的嗓音甜到会萦绕在脑中。可爱归可爱,但真要说的话,第一印象会觉得她充满了心机。与此同时,我也对她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初次见面,但我好像认识某个气质和她类似的人物。比方说,在上次的地下游戏〈ROC〉还是哪里……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追迹者踩着喀喀的脚步声,朝我们走近。
我凝神观察她的样貌,便发现了一件事。她的阴暗眼眸完全没有在看我。那黏着的视线只看着一人——三辻小织。
「啊哈!果然呀,果然是这样……♪嗳嗳,姐姐你叫做三辻小织吧?」
「是啊。」
「『冰之女帝』、『不败战姬』,在地下游戏的综合成绩为历届第二高,是个超
强天才玩家……啊哈!错不了的吧?你一定非常非~常厉害吧?」
「…………」
尽管追迹者以挑衅般的语气煽动,三辻依然文风不动地静静回看她。
面对这样的三辻,她脸上的骇人笑容更是大幅度地扭曲起来。
「嘻嘻,嘻嘻嘻……!对对对!那种事情根本根~本一点都不重要!真不愧是小织姐姐呢。没错,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就那么一件。听好喽,莉奈呀——超~~级讨厌小织姐姐的♪」
她的语调听起来雀跃愉快,但眼神和说出口的话则相反,有如锐利刀刃一般,完全不带一丝说笑的含义。接着,那甜美的低语声〈诅咒〉进一步说道:
「莉奈看你超~不顺眼的。想知道原因吗?啊哈!姐姐自己应该知道吧?……没错,就是因为『十六夜哥哥很喜欢你』哟。」
「呃!」
突然冒出预料之外的名字,我不由得差点呛到。
不过……这么说来,确实有一种可以理解的感觉。嗯,原来如此,那两人是很像没错。她和那个十六夜弧月有一些相似之处。不管是色调、服装、气质抑或总是蕴含笑意的扭曲表情,全都让我联想到那个变态战斗狂。
看来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她就是十六夜的信徒吧。
「十六夜哥哥♪莉奈最喜欢最喜欢、只属于莉奈的哥哥♪」
追迹者仍然重复着十六夜的名字,语调有一半像是在唱歌……该怎么说好呢,看到这幅景象会令人有一点不安。十六夜那家伙,该不会每次参加地下游戏都会量产出这一类的麻烦吧?记得他在ROC的时候应该是跟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那家伙的人际关系到底是怎样?
「不过——」
追迹者轻轻拍着熊娃娃的头,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来。
「你知道吧?十六夜哥哥喜欢强者。他只对强者感兴趣。」
「…………」
我知道。十六夜弧月就是这种家伙。他是个执着于追求强者的疯子,甚至可以说这一点就占了人物介绍的八成五。
「所以呢——」追迹者一边嗤笑着,一边往前踏了一步。
「莉奈很讨厌你。只要是十六夜哥哥喜欢的人,莉奈全~部都最讨厌了!……啊哈!说真的,莉奈完全没有理由跟两位姐姐打斗,毕竟莉奈是追迹者嘛。可是呀,人家『忍不住』了。看着小织姐姐后,莉奈就觉得自制力和SSR进度之类的一切,全都无所谓了!所以呀,小织姐姐听着,你差不多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莉奈绝对绝~对……会『杀了你』哟♪」
「……是喔。」
三辻小织与「追迹者」在极近的距离下对峙着。
发狂的笑容与平静无波的表情相互碰撞——不久即引爆战火。
「——『不可视的征服』。」
追迹者率先陶醉地喊道。随着这句发言,她娇小的身体连同熊娃娃一起逐渐融进空气之中。短短几秒便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影。
可以感觉到空气微微扭曲……她刚才是说「不可视的征服」吗?虽然我还不晓得确切的效果,但从追迹者的职业特性来看,恐怕是潜伏型的技能吧。她一定还在「那里」。带着浅笑窥伺绝佳的时机。
「…………」
然而,尽管对手斗志高昂地来势汹汹,三辻还是一动都不动。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虚空,仿佛毫无危机意识。与其说游刃有余,她这种反应已经该归类在「毫不在意」——就在此时——
「『增速』!」
潜伏状态的追迹者猛喝一声,宣告自己发动了加速技能。
同时间,一道轰然巨响在塔的内部回荡——这是什么?「不可视的征服」应该不是会伴随这种轰鸣的技能。既然如此,难道是追迹者拿出了「巨大的武器」吗?然后用力挥动起那把武器,打算消灭掉至今还呆立在原地的三辻……!
「——啧!」
在眼前的空气柔软地扭曲碎裂的刹那——我猛然放下原本摸着后颈的右手,碰触左手腕的终端装置。接着,我以流畅的动作启动共通加速技能「增速」,然后依靠暴涨的敏捷值蹬地而起,从旁边扑向三辻。
「咦……?」
轰鸣、冲击,而后一片寂静……几秒后,我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便见到不久前我和三辻站的地方满目疮痍。理应由坚固的砖块做成的墙壁、地板和楼梯都喀啦喀啦地崩落而下。
「……啊哈。你干嘛妨碍莉奈呢,这位姐姐?」
然后——她的身影悠然飘出。
如同一开始出现的时候,追迹者仿佛从空气中渗出似的轻松现身。
「真是的,姐姐好过分哟。你听好喽,莉奈呀,最最最~讨厌被别人妨碍了喔。姐姐你真的知道这一点吗?」
「……谁知道啊。我才刚认识你而已,不可能知道这种事情吧。」
「哼~姐姐很爱顶嘴耶。莉奈觉得这样不好喔。」
于是,她就这样扭曲着嘴角,眯起那双像猫的眼睛……冲了过来。
「——去死吧!」
压倒性的超加速。追迹者旋转着原本抱在胸前的熊娃娃,并顺势挥动双手横扫而出。伴随荒唐的冲击声,壁面受到熊娃娃的直接轰炸,轻易地翻起飞散,瞬间形成了一座瓦砾山。
「呃……!」
看到身为破坏根源的武器「真面目」后,我的脸颊微微抽动着——尽管如此,我还是扭转身体,成功躲开了第一道攻击……嗯,确实是很不得了的威力,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短时间内应该都能持续躲过攻势。至少没有跟勇者那次一样绝望。
然而,这时候——
「铃夏碍事。走开。」
「咦?呃,哇啊!」
这次,我的身体「反而被三辻撞开了」。
我的理解跟不上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而三辻也不理会我,径自迅速地摆出迎敌的架式。紧接着袭来的第二击——她同时使用「增速」与「力量」,配合攻击的时机,往「上方」跳起。熊娃娃挟着轰鸣经过她的脚边,击中墙壁后,开出一个巨大的洞。
「啊哈!你终于认真起来了呀……姐姐♪」
对于三辻的参战,追迹者无比心醉地扭曲着脸庞。
但是——她的表情很快就笼罩上一层阴影。
「…………咦?」
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因为,这幅情景显然很不对劲。
虽然三辻用跳跃躲过了追迹者的攻击,但不知何故,她就这样「停在空中而未降落」——接着竟然「在空中转换方向」,随即朝追迹者的肩头狠狠地使出一记脚跟下踢。从物理学角度来看,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这件事」确实发生在现实之中了。
「啊,唔!」
爆击。太过强烈的冲击让追迹者发出呻吟声,手上的熊娃娃滑落到地上。然而,三辻的攻击还没结束。她依然飘在空中,然后绕到追迹者背后,从绑在大腿上的皮带里抽出短剑,直指着她的脖子。
「……要死?还是逃走?」
到这里为止的所需时间——不过数秒。
如此神乎其技,与其说令人赞叹,不如说令人目瞪口呆。
「…………可……恶!」
三辻仍是一脸冷淡,而追迹者的表情则是狂怒与耻辱各半,并咬住了下唇。但是,那种事情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近距离见识到「冰之女帝」的游戏天分,我深受震撼,只能瞪大眼睛看着。
这家伙——刚才「买下了重力」。
细节部分就要靠推测了……不过我猜,三辻把作用在身上的重力买下来,然后「收藏」在持有物品栏里,借此创造出暂时性的「无重力状态」。接着,她一边任意「展开」得到的重力,一边活用推动力,实现「模拟空中悬浮」。
她并不是使用了什么特别的技能。
也没有使用难以获取的稀有道具。
「(『pt可以购买任何东西』——她只是加以应用这个游戏设计而已。不过,这太扯了吧?那家伙在刚才的战斗中立刻就……不对,就算她很早之前就想到这个方法,但游戏才开始一天而已,就能构思出这种战术吗?)」
我咽下唾沫,重新看向三辻的侧脸。尽管那张脸毫无表情又感觉不到气势——但确实很强。难怪会吸引到十六夜的注意。
「(话说回来……pt连重力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都能买啊?不仅可以用来贿赂他人增强战力,也有如此狡猾的使用方法……那其他呢?还有什么是可以买的?好好想想吧,这很重要。连看不见的东西、概念性的事物都能当作道具……没错,我也可以,比如说……)」
比如说——虽然我还没想到,但感觉好像得到了一点「灵感」。
三辻不管还在思考的我,略为晃动手上的短剑,继续说道:
「怎么了?快选。」
「唔!……知、知道了。莉奈会消失,消失就行了吧!」
三辻以类似威胁(其实就是威胁吧)的口吻催促着,于是追迹者终于屈服了。她捡起掉
在地上的熊娃娃,就这样迅速地奔下楼梯。
在隔开一定的距离后,她忽然回过头。
「——啊哈,莉奈生气了。SSR绝对绝对绝~对会由莉奈第一个通关!好好期待输给莉奈的那一天吧,姐姐们♪」
「……咦?」
完全不干我的事吧——虽然我想要这么反驳,但刚才那番话似乎是所谓的临走前撂狠话,我什么都还来不及说,追迹者就失去踪影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总之先向旁边的三辻道谢。
「呃,那个,谢啦,三辻。老实说你真的帮大忙了。」
「…………」
她什么也没回答。取而代之的,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眼眸,静静地思索着什么。整整几十秒过后——她终于启唇说道:
「你……」
「咦?」
「……不,没什么。还有,不用向我道谢。因为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结果她只说了这些就背过身去。
我不太懂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一边目送着她的背影,一边独自挠了挠后颈。
——啊,对了,说个题外话。
听说追迹者大肆破坏建筑物后所需的修缮费,把我的打工薪水全都抵销掉了。
#
「……嗯?」
修理钟塔的打工结束后,我立刻登出,然后无所事事地度过晚餐前的时间,但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房间外传来「哒哒哒哒」的激烈声响。
这噪音听起来很像有小偷闯入,会令人忍不住戒备起来,但不巧的是,这是垂水家常有的事,所以我连叹气都省了。不久后,如同预料的景象在视野边缘发生了。
「——阿凪~~~~!我说你啊!」
啪嗒!门被用力地打开,只见我的青梅竹马雪菜带着愤怒的神色,毫不客气地步步逼近。她来到这个房间时的情绪从高到低各不相同,但爆气上门理论时通常都是这个表情。
因此,我也摆出一副极为无所谓的模样,一手拿着漫画回道:
「喂,发生什么事了啊?你不久前还是个好端端的人类啊。」
「欸,干嘛说得好像我现在看起来不像人啦!不管怎么看,我都是可爱讨喜的人型青梅竹马雪菜小姐啊!」
「竟然变成这副德性……我其实还满震惊的……」
「咦?咦?怎样?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模样?异形怪物之类的吗?再……再说阿凪,要是我变成那样的话,你好歹该担心——」
「真没想到主角会变成木桶呢。」
「原来在讲漫画啊!搞什么啦,阿凪还敢耍我!」
雪菜在吁吁喘着气的同时,还用尽全力吐槽我……什么原来在讲漫画,我打从一开始就只有在提漫画的剧情。
「真是的……所以呢?你来干嘛?应该是有事情找我吧?」
「咦?啊,对……呃,是什么事呢?」
「……那再见。」
「呃,不是啦,不是这样!都怪你老开玩笑才害我忘记——不对!」
雪菜原本极其自然地坐在我的床上,结果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接着,她微微红着脸,猛地将脸凑近我。
清爽的香味轻柔地掠过鼻间。
「阿凪你啊,昨天晚上有说过吧?什么『今后可能会发生很多奇怪的事情,希望你可以忍耐一下』之类的。」
「哦,对啊。」
我确实说过。参加SSR一事——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我和铃夏互换身体」很有可能会给周遭带来麻烦。但是,我不能将互换身体的事情详细解释给雪菜听,只能含糊其词地蒙混过去。
「……话说,啊。」
回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在钟塔和铃夏通讯时的事情。
对了……说起来,铃夏那家伙第一天就立刻把雪菜卷进来大闹一番。从终端装置另一端传来的声音来推测的话,反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看来只能乖乖听她说教了。
「嗯,然后呀。」
当我在内心下定如此决心的时候,雪菜就说了这句话,然后清清嗓子。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那双红褐色的眼眸仿佛发热似的湿润了起来。
「我懂的。我知道那应该属于『奇怪的事情』的一部分,如果阿凪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问。所以,没关系。我会忍耐。」
「嗯……抱歉。」
「不用道歉。按阿凪的个性,一定是顾虑到我的心情吧……可、可是呢。」
雪菜才刚露出略为羞涩的模样,随即又从我身上移开视线……是在干嘛?
「…………那样,实在有点……」
「咦?」
「唔~~~~!所以说!」
我完全没听清楚雪菜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于是把头倾过去,而雪菜就发出难以形容的呻吟声,然后用唰地通红的脸庞看着我。
接着——在彼此的鼻子几乎要碰到的距离下,她尖叫似的喊道:
「告、告白这种行为!真的不能乱做!」
「………啊?」
我忍不住发出呆傻的声音反问回去。
雪菜也许因为这样而自暴自弃了起来,她索性用半抓狂的语气继续谴责:
「哎,受不了,阿凪这个笨蛋!你到底是怎样啦,一大早和春风一起来我家,结果就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臂!虽然我搞不懂你在开心什么,但你一整天都在耍着我们玩耶!不、不仅如此,在最后一刻还那样……那样……」
「那……那样?」
「……壁咚后说什么『我爱你』之类的…………太贼了。」
「————」
听到这里,我的思绪完全停止了。雪菜害羞到感觉头上冒出了热气,我愣愣地看着她,自己也仿佛燃烧殆尽似的沉默下来……咦?那是在说我吗?我一整天都拖着雪菜跑来跑去,最后还告白了?说我喜欢她?
「「…………」」
我们这对青梅竹马在极近距离下互看一阵子,彼此都讲不出下一句话。
率先恢复过来的是雪菜。
「唔……我、我知道啦。刚才也说过了,我心里明白的。那就是『奇怪的事情』对吧?今天的事情对阿凪来说是个错误……或者说类似意外吧?」
雪菜说着,并嘟起嘴巴,偷偷地抬眸看我。错误或意外之类的说法……实际上是这样没错,但受到如此直截了当的质问,我实在很难点头承认。
插图p127
「呃……」
总之,现在首要之事是掩饰过去。我透过终于恢复的脑内拉霸机,想办法挤出适合这个情况的词汇。
「没有啦,那个……真的很抱歉。但、但就是那样啊。既然你明白的话,就不需要这么害羞了啦。」
「唔!」
雪菜气呼呼地瞪了我一眼。
接着,她用力鼓起脸颊后,扮鬼脸似的吐出舌头——
「就算我知道你不是认真的,但害羞的事情还是会很害羞啊!阿凪你这个大~~~~~~笨蛋!」
撂下这句话后,她立刻离开了房间。
「……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我挠着后颈,嘀咕了一句。虽然我感觉自己好像选错了很重要的选项,但这四年来,我的人际经验值就是一直不断被削减下去。雪菜照理说也该知道我的瞬间判断能力很差才对。
「——噢。」
当我在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嘟嘟地响了起来。
我迅速操作,启动通话画面。对方是铃夏。
「喂——」
『啊,是垂水吧?呵呵,怎么样怎么样?本小姐冰雪聪明,为你的恋爱轻~轻地推了一把哟!连我都觉得自己的手腕高明到有点可怕呢。如果你因此成功脱处☆的话,你可要供养我一辈子喔!』
「…………」
『哼哼,看来你是太过惊喜,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才不是咧,我是太过傻眼,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啦。」
『咦咦~?干嘛呀,垂水你真是不坦率耶。再说,是你太奇怪了吧?身边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却完全没有出手,简直太扯了。你该不会是以最近很流行的草食系男子(笑)自居吧?』
「少啰嗦啦。我告诉你,别说什么出手了,雪菜可是我的青梅竹马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起那种心思啊?」
『是这样吗?真的?』
「是啊。」
『一~~点也没有?』
「…………没有啊。」
『……嗯?算了,我就当作是这样好了。嗳,那春风呢?是说,我第一次去那边的世界时,你们原本不是在床上卿卿我我的吗?你没想过要听从欲望侵犯她吗?』
「你的说法也太露骨了吧……你竟然能对自己的『妹妹』用那种字眼啊。」
『妹妹?什么妹妹……啊,也是。春风的确是五号机……哦,所以才会……』
「……铃夏?」
『————咦?啊,不,没什么。呃,我想想……对了!我是打算给你提供另一条珍藏的消息。嗯,只
是这样而已喔!』
「珍藏的消息?」
『是呀……哼哼,尽管高兴吧。给我注意听好了,刚才告白的时候呀——雪菜「好像还满开心的」哟。看那样子,直接推倒绝对没问题。』
「呃……!真是的,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啦!」
在我怒吼的瞬间,她就留下愉悦的咯咯笑声,中断了连线。
我一边瞪着手机画面,一边「唉……」地长叹一口气。
「我可是为了你才打算攻略SSR的耶……」
——不对。
尽管我忍不住发起牢骚,但参加SSR是我自己的决定。铃夏并没有拜托我,斯费尔也没有强制我参加。就算她再怎么任性又轻率,要因此埋怨她绝对不合道理。
再加上——虽说我行我素,但她有时候会在高昂的情绪之间露出一丝「阴霾」,这一点让我有点在意。她偶尔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所隐瞒」。因此,要断定她只是个「我行我素的任性女」或许言之过早。
「……不过,如果是我想太多的话也无所谓就是了。」
我喃喃自语了一句后,便摇了摇头,不情愿地起身走到书桌。
根据经验法则,差不多要出现第二次「来袭」了——在那之前,必须先想好该怎么在雪菜面前辩白。
#
一晚过去,隔天早上。
大概是昨天大肆嬉闹真的很好玩,铃夏今天也想要来现实世界。
我本来应该会爽快答应,但其实我现在还满犹豫的。昨天是国定假日,今天则是平日。要是让铃夏去学校的话,绝对会引发惨烈的事态。不过,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荒废游戏进度。
等等诸如此类——距离现在大约三十分钟前,我不断烦恼着这种事情。
「……结果,说了这么多还是选了这边,看来我说不定还满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
到头来,我还是决定来到SSR世界。我跺了几下脚,还不敢太大力,以免勾破长裙,并带着自嘲含义低声这么说道。这里……应该是接近城市外缘的住宅区吧。相较于之前看过的贵族区和商店街,少了些生气,感觉有点冷清。
「话虽如此,但对我来说这样的乡下正好。」
我一边喃喃说着这种无关紧要的感想,一边投影展开终端装置的画面。拥挤难读的UI还是让我有一瞬间皱起了眉,重振精神后,我连到公布栏。
『公布栏:第三天早上八点二十分现在。魔王:1374。勇者:1229。革命家:387。处刑人:1003。判官:800。追迹者:2208。神官:2455。』
我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嗯。1374pt的话,扣掉昨天与追迹者战斗所消耗的pt,再加上自动增加的部分后,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值。铃夏那家伙搞不好是因为在外面的世界玩得很开心,才愿意在游戏里面保持安分。
「接下来……」
切换思绪吧。我现在该思考的是今后的行动。如果要规规矩矩地前进的话,今天也去打工赚pt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其实我一直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动作实在太少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就算游戏开始后花了整整一天才掌握住规则与设计,现在也已经是玩家该正式展开行动的时候了。」
而且,像三辻那种具备高度游戏天分的玩家更是如此——我在内心悄悄补上这一句。
实际上,这是很吊诡的事情。从公布栏的资讯来看,连持有pt已经超过2000的玩家都开始出现了。现在正是备齐强力武器和丰富的道具,或研究职业技能如何应用于战略的最佳时机吧。尽管如此却毫无动静。
其中特别不对劲的是「革命家」和「处刑人」,还有「判官」。
以「处刑人、追迹者与神官退出游戏」为目标的职业——革命家。
以「魔王、判官与神官退出游戏」为目标的职业——处刑人。
以「神官生存,任意两个职业退出游戏」为目标的职业——判官。
这三个职业不同于追迹者与神官,真要说的话,他们「没有不进行PVP的理由」。虽然其他玩家有着「积极行动反而让他们更有利」这样的难题,但他们本身是没有的。正因如此,做足准备就立即行动才合理。
既然如此……难道有其他人在妨碍这件事吗?
这么一想,「确实如此」。记得——
「铃夏。」
「呃!……喔、喔喔,是三辻啊。干嘛啦,吓到我了。」
三辻在绝妙的时间点出现,还从背后叫住我,于是我像个柔弱美少女似的颤动了一下肩膀……她还是老样子,太无声无息了。
「铃夏。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实在很没紧张感,但我还是问问看好了。怎么了?」
「你看。」
「……不是啦,就说了,你把终端装置硬塞过来会让我看不到。」
这样的互动好像有点似曾相识。我轻轻地制止她不断伸过来的手,并在没有多做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探头看画面——
「……咦?这是……!」
「对,应该是『PVP』。我想是某个人做的好事。」
三辻淡淡地接口说道。
——她的终端装置映照出SSR的整体图〈地图〉。同心圆状的街貌上分散着七个点。分布情况为我们所在地有两个,另一地点有三个,剩下两个各自在不同地方。虽然不晓得哪个点是谁,但七个光点所代表的恐怕是每个玩家的所在地吧。
是这个意思没错吧?我用眼神向三辻确认,她则老实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是可以在十分钟内掌握所有玩家位置的道具……不过很昂贵,还只能用一次。而且对使用潜伏技能的玩家无效。很垃圾。」
「什么垃圾……不对,现在不是讲这种事情的时候吧。再不走就糟了。」
我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数逐渐变快,并用右手摸着后颈。
三人参加的PVP……?这在能够设想到的范围内是最不妙的发展。我指的不是pt大幅移动这点程度的小事,而是「判官」。「神官生存,任意两个职业退出游戏」——我担心这个胜利条件会在一场战斗中达成。
「…………唔……」
我将下唇咬得发疼,同时偷看了「三辻」一眼。
对了——三辻小织是神官。假设这场PVP有两名玩家退出游戏好了,只要我在战斗结束前杀了三辻,判官的胜利条件就不会成立。
「……铃夏?不去吗?」
似乎是对我的模样感到疑惑,三辻用无色透明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我。
我注视着她的眼眸——还足足花了将近一分钟不停转动思绪——到头来,我只「……唉……」地小叹一口气。
「不,我要去。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管。你也要去吧?那快走吧。」
我用眼角余光看到三辻应声点点头,便立刻踏出步伐。
……嗯,我知道。我很清楚。如果打算以冷静的思绪来进行游戏的话,按理我必须在这里打倒三辻。毕竟这样更保险又有效率。虽然她具备高超的游玩技术,我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办法正面扳倒她,但从一开始就放置不管绝对是错误。
然而——她好歹从追迹者的攻击下保护了我,要背叛她会让我有点内疚。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们至少现在是合作关系。
我出于这个含糊的理由而打消攻击她的念头,选择奔往更重要的PVP现场,也因此「完全轻忽大意了」。
「——啊!」
小巷道突然出现些微的高低差。跑在前头的我立刻察觉到这一点,并没有出事,但紧跟在我后面的三辻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娇小的身体踉跄跌倒,眼看头部就要遵循重力撞在石板路上——
「『增速』!」
——在发生撞击的前一刻,我使用加速技能滑进三辻下方。伴随咚一声小小的冲击,被水蓝色头发包覆的脑袋平稳地着陆在我的肚子上。也许是荷叶边起到吸收撞击的作用,以落下的距离而言,我倒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疼痛。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咦?」
我抬不起身体。
我并不是遇到鬼压床,也不是被物理力量压得起不了身——只是因为「突然有一把凶器直指着自己,导致我没办法继续抬起头」。
「三辻……?」
她——三辻小织对我的疑问毫无反应,以一贯的淡然表情注视着我,穿透了过去。她就这样用骑乘的姿势束缚住我的身体,以冰冷的视线看着我……慢着。冷静点。我得保持冷静。
我是为什么要接受三辻的协助?啊,对了,虽然有几个琐碎细节,但说到底,是因为「她是神官」的缘故。神官与魔王互相厮杀也得不到好处。正因如此,才成立了这个合作关系。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她现在为什么要攻击我」——?
……当我思绪至此的瞬间,感觉到左手腕的终端
装置微微振动了起来。
「嗯?」
三辻似乎也一样,她沉默地看向自己的终端装置。接着,她用一瞬确认完内容后,不知为何将投影画面反转,硬是塞到我面前。尽管我感到奇怪,但在这个姿势下,我也没办法转开视线。
终端装置上显示着SSR的全体纪录。
然后,在几则系统讯息之中,有一行字格外醒目——没错。
『革命家击破神官。』
「…………呃!」
一瞬间,我感觉到全身血气退却。
怎么会……不管怎么想,这都太奇怪了吧。「神官」?「被打倒的是神官」!那么,眼前这个箝制住我的家伙又是「谁」?该死,混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之前看到三辻的终端装置上,确实记载着「神官」这个职业名称啊——
「100pt。」
「……咦?」
三辻淡淡的嗓音斩断了我乱成一团的思绪。
「『伪装终端装置画面的道具,100pt就买得到』。非常划算。光靠这个,就能把游戏的节奏拖得这么慢。」
「咦!」
终端装置的伪装——原来如此。所以那个神官名义是假的。
也就是说,她把「职业」掉包了。本来的三辻恐怕有杀害我的动机,但用原本的职业名称不好接近我,因而伪装成无害的神官。与此同时,「真正的神官」冒充成三辻的职业,借此牵制住盯上神官的革命家和处刑人的动向。这一切的状况都是由她引导而成的。
巧妙的假冒策略,不晓得她这颗石头击落了几只鸟。
这就是——冰之女帝。
「…………呃。」
当我发现的时候,一滴汗已经沿着脖子滑落下来。
我顺便咽下一口唾沫……嗯,我其实早有预感。不管是她从昨天起就一直跟着我的行动原理,还是行云流水的行动,就连那内敛的杀气也让我感到很熟悉。想来倒也理所当然,毕竟「我跟这家伙已经交过一次手了」。
「你……是谁?」
尽管如此,我还是礼貌性地如此询问,而三辻小织表情未变,低声答道:
「勇者——我是勇者。」
#
隐约可以听见远方传来许多人在交谈的嘈杂声。
阳光并没有强烈到令人流汗,这样的好天气很适合用「平和」来形容。
在这个几近完美的休憩地点中,我——露出不该出现在美少女脸上的超阴郁表情,并用小碎步走着路。
「……我为什么还活着啊?」
最后我还自言自语地冒出一句沉重的话,但请不用担心,我姑且说的是游戏。
——确定三辻是「勇者」的瞬间,我已经放弃了一半。
因为在那个情况下,横竖都是死棋。岂止叫将,根本被将死了。我当然并没有彻底放弃胜负……但我实在想不到脱离困境的计策,而且那种东西应该也不存在。即使想把希望寄托在职业技能上,只能夺取持有物品的「强制征收」也派不上用场。
……然而当时,三辻淡然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
她竟然毫无预兆地站起身——将手上的短剑「收藏」起来,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我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临去前留下的话语,至今仍在我脑中不断重复着。
「不用反抗。『反正我还不能杀掉你』,而且你刚才救了我,这次就放你一马。」
「但是,我昨天也有好几次杀掉你的机会。可能今后也会出现很多次……铃夏太没有危机意识了。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这可是游戏喔。地下游戏。」
「要是一直思考多余的事情,绝对赢不了。」
「我才不会输给一个做事这么没有效率的人。」
「——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
我一边夹杂咒骂地吐出这句话,一边踢飞脚边的小石子。
三辻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既然她是勇者的话,她的确有非常多杀我的机会。毕竟我误以为她是神官而安心下来,对她几乎没有防备,甚至还想以协力者的身份帮助她。
想来真是奇怪。绝对不能相信其他参加者——这理应是地下游戏的基本。实际上,我过去也是如此而获得胜利。
……但是——
这样的我——从前那个为了通关地下游戏而不惜重塑人格的我,却在经历过ROC后,被春风破坏殆尽了。岂止稍微变换主张,我根本必须以完全相反的思维来挑战这个游戏。即使承担了几件多余的事情,我也不打算随便舍弃掉。
是说……从根本上而言……
「如果多余的事情〈那种东西〉能够轻易屏除的话,老子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参加SSR了好吗?」
我微微撇着形状姣好的嘴唇……没错。没察觉到三辻的真面目的确是我的失误,但也不代表这种温吞的思维完全是错的。不是的,并非如此。我从现在起必须证明这一点才行。
所以,简单来说——
「等着瞧吧——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三辻的。」
被人大肆挑衅,还吞下一场惨败,尽管这让我的脸颊因为焦躁感而有点扭曲,但我终究是个女孩子,于是只「呼」地吐出一口气,加紧脚步再次赶往目的地。
#
「哈!——唷,夕凪,你来得真慢耶。你跑去哪里鬼混了啊?」
「…………」
我来到那场PVP的进行地点。才刚抵达就听到粗暴无礼的说话声,我一边压下想掉头一路冲回家的心情,一边僵住可爱的脸庞。
为了确认这个我不愿相信的现实,我慢慢抬起原本低垂着的头。然而……遗憾的是,如我所料。破得很严重的刷破牛仔裤、红色衬衫搭上外套、皮肤上的摇曳火焰刺青,以及深褐色短发。这个桀骜不驯地站在我面前的流氓,是「我一辈子都不想扯上关系的类型」。
十六夜弧月。
他在ROC是春风〈我〉的最大敌人,但在诸般原因之下,最后和我成为合作关系——不太对,真要说的话,是安于并肩奔驰关系的变态战斗狂。
「唉……你啊。退一百步来说,『你在等我来』这倒没什么,毕竟PVP〈打架〉的时候有其他人出现也是正常的。不过为啥你知道我是夕凪啊?你和我在SSR是第一次见面吧?」
「啊?这还用问吗?就那个啊。」
「那个?」
「气质、氛围,还有一种味道。」
「……你欠揍吗?」
我像是要遮住比春风大一点的胸部似的抱紧身体,发自本能地察觉到自身危机,与眼前的流氓隔开距离。可恶……所以说这家伙真的很危险,跟踪狂等级显然更上一层楼了。
十六夜看着我,贼贼地嗤笑一阵子后,举起右手的手枪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不过,这点芝麻小事根本无所谓。我不管你是在参加一人角色扮演大会还是怎样,既然你有加入这游戏的话,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要我讲几次啊?这不是角色扮演啦——唉,算了,就当作是这样吧。」
我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放弃继续解释。反正这家伙又不是拘泥于外表的类型。不管我撩起闪亮亮的金发,还是轻柔地摇曳淡桃红色长发,大概都没办法引起他多少注意吧。
先不管这种事情了,我有一件事要问他。
「话说……十六夜,看你留在这里,想必『你是革命家』吧?」
「哈!这倒未必——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直接讲就是这样。要隐瞒这件事应该也不太可能吧……对,革命家就是我。虽然职业伪装这种小伎俩害我白花了一些时间,但总算是杀掉神官那家伙了。」
「哦……什么啊,原来你也费了不少工夫喔。」
「啥?也没有到费工夫的程度啦。顶多就像路边的障碍物从小石头换成岩石而已,没什么差。虽然确实让对方争取到一点时间就是了……话说,那该不会是你干的好事吧,夕凪?是吗?」
「哇啊!谁、谁准你这大块头搂我的肩膀啊?小心我告你喔!快放手啦……吼唷,不是啦!自称是神官的不是我,是三辻啦!」
「三辻——这……呃。」
十六夜原本还在拿无聊事烦我,但当我讲出三辻这个名字的瞬间,他整张脸登时僵住了。他喃喃说着「不会吧」,并用手枪的枪口搔着后脑勺一下子后,夸张地用全身大叹了一口气。
「唉……竟然又跑出一个麻烦的名字。我知道她喔,三辻小织。孤高的天才游戏玩家。参加到最后的游戏从没一次输过,大家还根据这种超乎异常的战绩而把那女的叫做『不败战姬』啊,还有『冰之女帝』之类的。听说她明明赢那么多场,但要求的报酬都很微妙,甚至还有人坚称她是斯费尔安排的暗桩。」
「……真的有那种跟外号一样的称呼啊?」
「啊?哦,对啊。地下游戏的常客通常都有一两个外号,你也不例外。」
「你不用告诉我。我不想听。」
「我想也是。」十六夜大笑了起来。看这情况,八成是被取了相当
不符期待——更正,是莫名令人羞耻的外号。我现在才觉得,三辻能够在初次见面的对象面前自称「女帝」,那样的精神构造实在让我打从心底羡慕……是说,嗯?
「奇怪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情绪这么低落啊?简单来说,三辻强得不得了对吧?你不就最爱这种人吗?」
应该说,有这种家伙在的话,你就快去找她,别再缠着我了——我将这句话放在心里,有一半是单纯感到疑惑地这么问道。
但是,十六夜脸上略带愁容,并且摇了摇头。
「呃……我不行。不知该怎么说,我拿那家伙没辙。」
「……啊?」
「不是啦,我并没有在开玩笑,这是真的……我一开始当然很兴奋啊。在迟迟等不到你回归地下游戏的时候,一张新面孔飒爽登场。本大爷不可能不去挑战她。」
「嗯,我猜也是这样。然后呢?你瞬间就被反杀了吗?」
「你是蠢蛋啊?如果有这种事情经过的话,反而会更激发我的斗志好吗?不是那样啦,根本就打不起来啊。」
「咦?」
听到预料之外的回答,我皱着眉反问回去。而十六夜就愈来愈不爽地继续说道:
「就是说,那女的没有要认真决胜负的意思。你知道吗?那家伙是打从根底的『效率魔人』,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她绝对不做多余的行动。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当时都已经得到对战最强的称号,她要是还跟我交战岂不是荒谬至极吗?」
「哦……原来如此。简单说就是被避开了。」
「就是这样。而且到头来我在游戏里一次都没撞上她,但每次最终成绩都是她比我高耶。不只是高而已,还是第一名。谁受得了啊?……哦,对了,『不败战姬』这称号也是有秘密的。那家伙还满容易弃权的喔。一旦必须跟我这种她自认赢不了的对手直接进行PVP的话,她就会立刻放弃胜负。不过也因为这样,她才会是『在参加到最后的情况下就是全胜』的战姬大人。」
十六夜说完这些后,真的很郁闷似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确实是对三辻感到没辙,那张脸已经浮现出浓浓的疲惫之色。
「…………」
顺道一提,我还知道有个活像十六夜信徒的神经病跟踪狂在SSR里面……但我不忍心在这时候补刀,现在先别说出来好了。
「——所以……」
当我因此而沉默下来之际,十六夜就短促地出了一声。
「你原本是跟三辻小织——那个冒充神官的家伙共同行动,现在决裂后剩你自己而已,没错吧?那你告诉我,那家伙是什么职业?」
「…………」
「干嘛啦?资讯也是要等价交换的,这是基本好吗?啊,我再顺便告诉你,原先在这里的另一人是判官。没想到溜得挺快的,没成功干掉真可惜。」
十六夜不怀好意地嗤笑着,就这样拿枪对着我。从他的语气和态度来看,应该并不是真的有进行PVP的打算,但这家伙的战斗开关异常松弛,谁知道哪些因素会促使他扣下扳机。
……没办法了。
「那家伙——是勇者。不是神官,而是勇者。」
「咻~真的假的啊?这位勇者大人才第一天就立刻发动职业技能,牵制住所有玩家耶……这就是女帝吗?确实是她的作风就是了。」
「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的确,职业技能发动后会记载在全体纪录上。要是「自动存档&读档」这种作弊技能公布在那上面的话,谁都不会浪费力气去袭击勇者。三辻趁机和神官交换职业名称,借此接近魔王〈我〉。在这段期间,真正的神官就假冒成不容易被盯上的「勇者」,争取时间直到真实身份暴露为止。
——再次觉得三辻真的很猛。
「哈!」
当我对三辻的认识又往上修正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十六夜感到滑稽似的笑声。他一个劲儿地窃笑着,并用指尖旋转手枪。
「那家伙是勇者的话,代表你就是魔王吧?」
「……嗯,是啊。」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夕凪你还是一样让我见识到了有趣的游戏啊!魔王挺身对抗拥有不死之身的勇者是怎样!唉唉~革命家完全是烂职业啊!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还比较想当勇者咧!」
「你这家伙讲什么风凉话…………嗯?你刚才说什么?」
「啊?……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你是不是太常玩角色扮演导致出现幻听了?」
「…………」
这是怎么回事?确实有什么东西让我感到很在意。
「不……抱歉,没事——真是的,要说烂职业的话,魔王才是吧。必须打倒的对象可是不死之身耶。这样是要我怎么攻略啊?」
「哈!打倒无敌勇者的方法吗?嗯,的确,所谓的RPG都是这样。玩家不管输几次都能从存档点重来。对魔王那边来说应该跟恶梦没两样吧。像勇者这种打倒再多次都会重新站起来的存在,讲得直接一点就是『绝望』。」
「…………」
「不过——第一点,『并不是没有方法』。」
十六夜突然认真起来,然后有点没劲地这么说道。
「方法当然还是有。但我猜你应该已经想到这方法,只是刻意忽视掉而已,而且我自己也是死都不想用。所以就不在这里多谈了。」
「……嗯。」
虽然赞成十六夜的意见让我不太爽,但姑且还是点了点头。十六夜看到我的反应后,也许是感到很满意,只见他扬起了嘴角。
「所以呢,第二点。这才是重点。很简单——『去怀疑』。不断怀疑。绝对打不倒的复活技能根本是作弊,不可能有这种事。哪边一定有漏洞——其实这种思维是地下游戏的常态就是了……不过,麻烦的是这次未必也适用。」
「……什么意思啊?」
「你也有听说了吧?平常都是天道白夜在掌控地下游戏,但这次不是……夕凪,我跟你说,我之前参加过好几场地下游戏,所以对于天道主导的游戏,我可以保证一定有最低限度的公平性。但是——如果你问我『其他人』是不是也一样的话,我就不得不保留回答了。」
现场瞬间充斥着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默。
「…………」
的确,我也明白十六夜的说法。从邀请函可看出过度的残酷性、职业间的不平等,还有图书馆员在新手教学时的台词。将这些事情纳入考量后,再问我SSR的GM能不能信任的话,我的回答当然是不能。
但是——这是所谓的跨次元的问题。我们身为玩家,就算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
「……话说回来啊。」
这时候,原本用手枪搔着头的十六夜,忽然刻意地叹了口气。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很搞笑就是了,你是魔王这一点倒是我有点失算了。」
「什么失算……哪里失算了啊?说到底,你是革命家吧?胜利条件是处刑人、神官和追迹者退出游戏。跟魔王〈我〉没有关系啊。」
「不是喔,既然有夺取pt的系统,当然会发生无视条件的PVP啊。至少对我来说,遇到你就是开打,才不管什么职业咧。」
「……虽然我有很多意见,但这样又有什么问题?」
「所以说,问题就在『我不能这么做』啊——喂,接招。」
「呃,啊!」
十六夜毫不理会我的反应,以流畅的动作举起了枪口。随即响起「砰」的枪声——但音速铅弹并没有贯穿我的身体。
「——唔。」
不仅如此,「发出呻吟声的反而是十六夜」。我皱眉看着这幅莫名其妙的景象,而十六夜突然扭曲着脸庞。那表情不是痛苦,是感到「愉悦」。
「……你脑子还好吗?」
「痛死了……混账。还是老样子很擅长暗中进行射击嘛,臭家伙。」
「不是啦,我问的不是物理性的伤害,而是精神方面的……慢着,射击?什么意思?」
「真啰嗦耶,看不就知道了吗?『我被射击了』。就在我打算杀你的那一瞬间,简直像伺机已久似的。」
「啊……?什么你被射击,谁干的啊?」
「啊?当然是试图保护你的勇者啊。你还没睡醒吗?」
十六夜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仿佛在说自己搞不懂原因一样。搞不懂原因的人是我吧——当我打算这么反驳之际,终于恍然大悟。
不……我懂原因。
勇者的胜利条件是「击破」魔王,不是让魔王退出游戏。换句话说,「要是我被其他玩家杀了,三辻就无法获胜」。因此,「三辻必须保护我」。尽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放我走,但至少以现状而言,我的死亡对她最不利。
——十六夜不耐似的吐出一口气。
「她给自己设下这种限制条件太奇怪了吧。根本无法好好行动。而且我刚才打倒神官后,其他人已经加强对我的警戒了……真够麻烦的。啧,竟敢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啊,那个臭女——(砰!)
——痛死了,喂,要打的话就给我堂堂正正地从正面来啊,混账!」
仿佛要打断他的话一般,子弹突然飞了过来,而十六夜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一拳打在旁边的墙壁上。不过,他当然得不到答复。
我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开始碎碎念——我自己也思索了起来。
神官被打倒后,现在每个职业的状况都出现大变动。判官和追迹者的职业胜利条件完全消失,只能透过存10000pt来赢得胜利。反过来说,革命家和处刑人则前进了一步。但由于警戒变强,他们的行动也相对受到大幅限制。
而且,其他玩家也开始必须把部分pt用在警戒上……嗯,总之前路相当难行。
「嗯?」
当我迟迟没办法咽下在内心闷烧的焦躁之际,忽然发现左手腕的终端装置在发光。
也许是现实世界〈对面〉出什么意外了,我赶紧触碰通话键——
『啊,呀呼~垂水?我跟你说喔,我可能搞砸了一点事情。今天有体育课……然后,人家不是女孩子吗?所以就不小心跑进女更衣室了。啊哈哈,抱歉啦抱歉啦!但你不用担心,我看大家好像准备动私刑,当下就迅速逃走了哟!』
「…………」
「喂,夕凪。呃~那个什么……你好像也满辛苦的。」
——十六夜弧月的鼓励让我尝到屈辱的滋味,也没力气拨掉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就这样错愕地跪倒在地上。
『Selector of Seventh Role第三天结束时,中途情况。』
『魔王:2361pt。勇者:2079pt。革命家:1603pt。处刑人:448pt。判官:360pt。追迹者:3032pt。神官:退出。』
『职业胜利条件、进行状况。』
『革命家:已达成神官退出。剩余二职——处刑人、追迹者。
处刑人:已达成神官退出。剩余二职——魔王、判官。
判官:由于神官退出而无法达成职业条件。完全转移为pt取胜。
追迹者:由于神官退出而无法达成职业条件。完全转移为pt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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