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 Episode S Sketch 7

姑且不谈宗教的话题或是幽灵怎么怎么样的话题,我……。

什么?

我认为……人死之后,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可以和大家相连在一起呢。我有时也会这么想。

“大家”是指谁?

是之前死去的大家。

死后会相连吗?去天堂或地狱之后?

啊,不。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

集体潜意识,你明白吗?

呃……那是指。

这是某个心理学家提出的概念,位于人类心里最深的地方的潜意识,会不会在全人类共通的“潜意识之海”这样的地方相连在一起,这样的看法。

这样哦。

虽然我不认为这是完全正确的……不过呢,我不知为何有这样的感觉。人死后全都会溶解在这“海”一样的东西里。然后在那里,大家会不会一个一个相连在一起,这样。

那么,我死了的话也能在那里见到爸爸吗?

并不是说能见到,是相连在一起。相连在一起,怎么说呢,灵魂变为一体……。

1

我们绕到后门进入房子,从那里向“正面大厅”前进。

虽然是白天,不过楼梯井的这间房间大归大,窗户却没几扇,整体上比较昏暗。

环视了空间一圈,见崎鸣安静地迈起步子,站在了贴在墙上的那面镜子前面。她微微歪着脖子凝视了一会儿镜面,回头转向我这边。

“贤木先生倒下的地方是哪里?”

她问道。

“那边。”

说着,我指了指地板。镜子正前方不到两米的那一块。

“头朝天地倒在地上,把脸转向了镜子方向……”

弯折成变形的角度的双手双脚。被头部某处喷出来的血弄脏了的额头和脸颊。地板上呈扩散状地形成着血泊。……那一晚的惨状,清晰地被我回忆起来。

鸣轻轻点了点头,朝着那个地方迈了一步。然后向头顶上仰望。

“二楼走廊的,那附近吧。扶手有折断痕迹的是。”

“对。”

“是有相当的高度,这也难怪,运气不好也许就会死。”

又轻轻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然后”。

“根据你前几天告诉我的内容,贤木先生在死前那一刻,是想要说什么吧。关于那是什么样的词语呢?”

被她一问,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回答了。

那时候看见的自己的嘴唇的动作。那时候听见的自己的声音。还有刚才在湖岸思考过关于它的意思一事。

“发出声音的是„TSU‟和„KI‟……”

鸣看似一本正经地抱起胳膊。

“如果是„水无月湖‟的话,我觉得有些不合理。”

“——嗯。这么说果然是„月穗‟吗。”

但是……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不清楚……”

鸣小声说完后,还想继续说什么但看起来打消了这个念头,说着“——然后”又继续了下去。

“那边的钟——”

说着,她看了看那个挂钟。

“你是说那个钟响起了八点半的钟声,那时候听见了什么人的声音吧。„晃也先生‟,是这么喊着我名字的声音。”

没错。小声叫喊的某个人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晃也先生)。

“关于这是谁的声音呢?”

见崎鸣问道。

“比如说,是月穗女士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

“不。——我认为不是。”

“那么……”

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没错,我突然注意到。

镜子中的,自己逐渐死去的场面。我注意到在那一角,照进了发着声音的“某个人”的身影。那是……。

“那.是.想.。”

我回答道。

“想那时候在楼梯靠下的地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晃也先生‟这样喊着我的名字……”

没错。

那一晚,不仅仅是月穗,想也来到了这幢房子。来到了这里,应该是目击了我的死亡才对。

所以我才会在那次出.现.在比良塚家的时候,内心里对着趴在沙发上的想说道。

——目击到的人不仅仅是月穗。

——想,你也是。你那时候也在那地方……。

“小想好像是已经忘记了呢。”

鸣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因为在这里看见听见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2

我们上了二楼。

确认过有修理痕迹的扶手后,鸣说“我想再看一次书房”,我答应了她。

重新回想起三天前的下午,与她相遇的那时候的场面,我轻轻把手放在胸口。早已不过是“生之残影”的这身体的,同样不过是“残影”的心脏跳动扑通扑通地传递到手掌,被这种奇怪的感觉束缚着,我先一步踏入房间邀请她入内。

三天前的下午的那时候——。

看见了本应看不见的我的模样,听见了本应听不见的我的声音。知道了她拥有这样的“力量”后,我吃了一惊。相当吃惊,相当困惑……不过我想我一定在那时候,感到了同等程度的高兴。从或许会这样子永远持续下去的孤独中被救了出来,哪怕只是暂时的,这样子的喜悦……对。确实有这样的心情。所以——。

所以我在那时才会像那样子,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保留地说了出来吧。对着年纪比自己小将近十岁的这位少女。

装饰架上方的猫头鹰钟,正当那时告知了时刻。——下午四点。

就像在“正面大厅”所做的一样,见崎鸣环视了室内一周后,以安静的步子走向写字台前。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文字处理机,稍微歪了歪头后,将手伸向了那个照片架。

“留念照片吗。”

她小声说着,将视线转向了放在照片架旁边的那个便笺。

“有贤木先生在……矢木泽小姐、樋口小姐、御手洗先生、还有新居先生。这里面矢木泽小姐和新居先生已经„死亡‟。”

“对。”

她一边看着回答得入神的我。

“但是那本应该已经死了的ARAI先生打来了电话?”

“对……是这样。”

“真不可思议。”

鸣将照片架放回写字台,鼓起了一边的脸颊。

“那个叫ARAI的人也是幽灵?是你的同伴吗。”

这之后鸣的视线停在了和写字台并排放置的矮箱子上。箱子上面有一台无线电话的子机。被放置在了兼作充电器的支架上。

她一言不发地把那子机拿在手中。

怎么了。要给那里打电话?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点头说着“这样哦”将其放回了支架。

“是这么一回事啊。”

“——你是指?”

完全无视我的问题,鸣向我问道。

“你说过二楼有几间上锁的房间吧。我想去瞧一瞧,不过拥有肉体的我也办得到吗?”

“这……啊,嗯。”

回答后,我指了指房间靠里的装饰架。

“那里有个零件盒,里面有几把钥匙。应该可以用那个打开。”

3

房门上锁的房间有两间。两间都是在二楼最靠里的位置。

我们先去别的地方——我使用的寝室和壁橱,长时间没被使用的多间备用寝室,放有音响和相机的“爱好之屋”等等——兜了一圈,然后我把见崎鸣带去了那里。

用了一把从书房的零件盒里拿出来的钥匙,鸣打开了门。

一间是乍一看只不过是储物室一样的房间。整理柜与衣柜一类的东西沿墙摆成一排,有几个大型的带盖箱子摆在了剩余的空间。

“这里是……”

我向歪起头的鸣解释道。

“我把父母的遗物收集起来放在了这里。”

“贤木先生的爸爸和妈妈的?”

“妈妈是十年前死的。在八七年的夜见山,因为那个„灾祸‟而死。暑假前从夜见山逃来这里时,爸爸把她的遗物放在了这间房间……”

一边追溯着至今还有不少轮廓模糊的部分的过去的记忆,我一边讲道。

“在那之后,我们又搬去了别的房子,爸爸让这间房子保持原样没去动。然后在六年前,父亲死后我移居到这幢房子时,我把他身边的东西放在了这里。——我觉得放在一起会比较好。”

“这样啊。”

简短地回答后,见崎鸣眯起右眼。

“他们关系很好呢,贤木先生的爸爸和妈妈。”

“…………”

“然后贤木先生很喜欢这样的爸爸和妈妈吧。”

呼……的

一声,舒了一口感觉有点闷闷不乐的气,她问道。

“这里没有尸体,对吧?”

“没有。——从来就没有。”

我慢慢地摇了摇头。

“柜子里和箱子里都调查过了,哪里都没有我的尸体。”

见崎鸣接下来打开门的房间,是与第一间相比又是不一样风格的“过去之屋”。

踏入房间,见到室内样子的瞬间——。

“啊……”

既不属于惊讶又不属于哀叹的声音,从她的口中溢出。

“……这是。”

就算是事先知道的我再次看见,也感觉那是某种异样的场面。

是间不怎么宽广的房间,在它的除窗户那一侧以外的墙面上,到处贴满了报纸或杂志上剪下的部分或是复印件,照片,写满一排排手写文字的白纸。房间中央有一张细长的桌子,这上面也杂乱地摆放着报纸或杂志,笔记本或纸夹一类的东西。

“这是……”

鸣慢慢走近墙壁,将脸贴近了剪报中的一张。

“„中学生男子在校内离奇死亡。文化祭的准备中,是不测的事故吗。‟……在夜见北发生的事件?一九八五年十月……十三年前吗。

这边是更久以前的的报道呢。”

说着,她将视线转移到另一张上。

“一九七九年的十二月。„圣诞夜的悲剧。民房烧掉一半,一人死亡‟……火灾的原因是圣诞蛋糕的蜡烛吗?——死掉的那一个人好像是夜见北的学生呢。说到七九年,说不定是千曳老师担任三班班主任的那年。”

“千曳老师?”

“虽然现在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不过当时是社会课老师。你没有听过他的名字吗?”

“——不记得了。”

“这样啊。”

“八七年的巴士事故的报道,也在那里。”

说着,我指了指贴有那篇报道的地方。

“其他的报道也全都是有关过去在夜见山发生的事故或事件的东西。也有比八七年以后的。写在白纸上的,就是把那些按年份总结出来的表格。我呆在这里获得的情报有限,所以我认为这些并不完全。”

“照片呢?是贤木先生拍的吗?”

“啊,对。我有次在事后亲自去看了看事件或事故的现场或附近的状况……就在那时候。”

鸣又发出“啊……”的一声,一边用自己的双手抱着细小的肩膀,身体一边发抖得直哆嗦。过了一阵子她沿着墙壁走了起来,用眼睛追着贴在墙上的各种东西,不久后好像是要镇定心情一样地做了个深呼吸。

“全都是贤木先生收集的吧。”

她这么确认道。

“把与夜见北的„灾祸‟相关的情报·资料,像这样子收集在了这里。”

“确实是这样。”

我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涌现多么鲜明的真实感。不如说是感觉干枯了。这一定是“死后失忆”的后遗症吧。

“刚才你也跟我说过,我一定是一直在十一年前的夜见山的经历这一阴影中走不出去。话虽如此,但也并没有想要用什么办法阻止那之后也继续在夜见北发生的„灾祸‟的心情……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虽然我想着跟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会很在意……所以。”

——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会很在意……所以。

“像是被束缚了,这样子?”

鸣的语气略显锐利。我一边闭上眼睛。

“被束缚……说不定是这样。”

“被束缚于十一年前遭受的„灾祸‟。被束缚于当时亲眼看见的„死‟。”

——被束缚……确实。说不定是这样。

“范围从那里继续扩大,到了从二十五年前起在夜见北一直持续着的„灾祸‟的全部……”

——对……或许确实就是这个样子。

“贤木先生一直被束缚着。一直以来都被束缚着。”

“——或许如此。”

过了片刻后,我们离开了这间“灾祸记录之屋”,在这时见崎鸣往门旁边的墙面上看了一看,突然停下了脚步。在那里,暗淡的奶油色的墙纸上记有用黑色油性墨水写的文字——

你是谁?

到底是谁。

这样写着。

这毫无疑问是我=贤木晃也的笔迹。

4

“三个月前,关键的五月三日晚上贤木先生死时——”

往走廊去的途中,见崎鸣说道。

“那时月穗女士也来到了这里,这件事是真的对吧。”

“这……嗯。因为月穗姐姐和我的对话……好像在激烈争论的声音,到现在也会不时重现出来。那确实是那晚上的……”

“为什么月穗女士会来拜访贤木先生呢。”

“我认为应该是因为那天是我生日。”

照着她的问题,我陈述了我的想法。

“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所以她带来想,估计也带来了什么礼物吧。所以那时候,想也在一起……”

……呈现在镜子里的,想的身影。

“晃也先生”这么喊着我的名字的,那孩子的小声叫喊。极其吃惊,极其害怕……茫然睁大着眼睛的那孩子的脸。

“两人前来拜访,进入这幢房子的时候,贤木先生在哪里干什么呢。在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鸣用一半是自问一样的语气说道,观察着我的反应。

“果然还是想不起来吗?”

我一声不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你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晃也)

(……快住手)

(……别管我)

(这样子……不可以)

(别管我……)

(我……已经)

我刻意地抽出那一晚月穗与自己交谈的话语,想要把握这些话的意思。

重新冷静地想想看的话,我觉得意味着的也就一件事。也就是说……不,但是。

这终究只是想象或推测罢了。我实在是没法得到“想起来了”这样的确切感·真实感。

“除了那本日记本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也找不到?”

刚下到“正面大厅”,见崎鸣就问道。

“不清楚……”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回答不上来的我。

“比如说,相机。”

她说道。

“虽然二楼的„爱好之屋‟有几台相机,但每个看起来都像是古董收藏品一样的对吧。”

“哦,确实是。”

“去年夏天,我们在海岸遇见时你拿着一台单反吧。看起来被使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像是„常用的一台‟。我感觉那台没有在那里面。在书房和别的房间也找不到……”

说实话,我不怎么清楚。这问题在此之前没怎么在意过。

我什么都回答不上来,鸣的动作就像是要说“知道了。那算了”一样,横穿过大厅。

“书库是那边?”

她指了指里面。

“稍微去看看吧……然后还有地下室。你还得再陪我一会儿哦,幽灵先生。”

5

“……好壮观。像学校的图书馆一样。有好多种类的书呢。”

见崎鸣一边在林立着的固定书架间四处走动,这时说出了像是十五岁少女的天真无邪的感想。

“因为爸爸的藏书原本就有很多。”

“难懂的书也有好多。——只是呆在这里好像就会把世界的秘密全部搞懂,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难说。”

一边跟在鸣身后,我回答道。

“要说全部还是相当有困难的啊。不过……嗯,我偶尔也会稍微这么想。”

“这样哦。”

鸣转过头,稍微歪着头地盯着我看。我好像非常惊慌。

“啊,呃……会很奇怪吗。这种想法。”

“不会啊。”

说着,她眨了眨右眼。然后,她唇上略显微笑。

“我也有这样的经验。”

这样那样之后,我们离开了书库——。

“往这边。”

我们先回了“正面大厅”一次,接着走进通往后门的走廊。中途有一扇白天不开灯时反而会因为环境昏暗而忽略的深棕色的门。

“这里。”

我招呼鸣过来。

“从这对面去地下……”

转动陈旧的门把手打开门后,那里乍看只是空落落的藏衣室,但在这里面有通往地下的楼梯。

我为鸣打开了照明,站在前面走下了楼梯。我还是老样子拖着“生之残影”的左腿。

楼梯下面又有一扇门,穿过它就会来到一条短走廊。这是个地板墙壁天花板都被灰色砂浆涂固的,风景实在单调的空间。

在其中一侧有两扇门隔开距离排在一起。走廊尽头杂乱地堆积了旧家具之类的东西。

“看起来平时已经没有在使用了呢。”

见崎鸣说道。

“虽然很凉快,但满是灰尘……”

她从短裤口袋中拿出手帕,挡在了鼻子和嘴角边。她把运动帽重新戴到了眼眉上。

接下来我们按顺序打开了两扇门并往里面调查了一番。

“这里就如你所见,完全就是垃.圾.堆放场一样的地方。”

跟前的房间就是那间。

靠里面的墙壁的天花板附近排有的采光窗使得户外光线得以射入,因此不开照明灯室内也有微微的亮光。就如我所说的一样,又是肮脏的水桶又是盆.子.又是胶皮管,又是碎板又是碎绳,又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石子和砖头……完全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垃圾散落在了地板上。

鸣只是从走廊探头进来,没有踏入室内的意思。

“这里也没有尸体啊。”

这么确认后,她依然把门开着。

“这隔壁的房间呢?”

“大概差不了多少的吧。”

这么回答后,我打开了第二扇门。

和隔壁房间一样,多亏户外光线射入,有些微微的亮光。但又与隔壁房间不同,排在天花板附近的采光窗上,可以看出过去这房间被用作某个目.的.的痕迹。

窗上方有窗帘轨道。

轨道两端有厚实的黑色窗帘。

“暗房……”

鸣自言自语道。

“你在这里冲洗照片吗?”

“是以前。”

这么回答后,我向前走去。

“相机原本就是从父亲那儿继承的爱好。爸爸以前把地下的这一间用作暗房,自行冲洗胶卷有时还会印照片……”

“你爸爸去世后,贤木先生也在这里?”

这么问道,鸣也进入了房间。

“刚开始住在这幢房子的时候,只有最初的一个时期而已。”

我这么回答道。

“因为当时我还拍了挺多黑白照片。它们的冲洗就在这里进行。但不久后,我拍的就全成了彩色照片。”

“也就是说,彩色照片的冲印你没有自己来做?”

“黑白和彩色的话,情况差的挺多的很麻烦的。”

“啊,是这样啊。”

“于是从那以后,这间暗房就被放置不管了。”

“——这样啊。”

房间正中央有张布满灰尘的大桌子,有盏箱子形状的安全灯……还有其他很多过去被用来显影用的设备和道具,完全没被保养地留在这里。我甚至觉得比起隔壁的垃圾堆放场,这边的废.墟.感.更加强烈。

“当然这间房间我也是连角角落落都调查过了。”

我夹杂着一声叹气说道。

“尸体哪里都没有。——从来都没有。”

“——这样啊。”

鸣点点头,接着慢慢在室内兜了一会儿,最后又一次抬头看了看留有黑窗帘的采光窗,抱起了胳膊。

“刚才那间房间,加上这间原本是暗房的房间……嗯——。”

松开胳膊,她往我这里瞅了一眼。

“这幢房子的平面图……有没有这种东西。”

“我想应该没有。”

我一脸正经地扭了扭脖子。

“至少我是没有见过那种东西。”

6

离开从第二间房间来到走廊,鸣再一次朝隔壁房间看去,这一次进去了里面,在垃.圾.中稍微转悠了一会儿。不久后一出来又抱起胳膊,一言不发地歪了一会儿头。

到了这时候我也开始感觉到了哪里有一种让我头皮发痒的不协调感。不过,过了一会儿鸣说道“走吧”,我们又往回走到了楼梯处。

“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能听见她的自言自语声,但没有询问其中的意义——。

我们又回到了“正面大厅”。

时刻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半。差不多要接近黄昏了。

7

今天差不多该回去了——见崎鸣这么说道,但我拖延住了她一会儿。

“那个,你。我突然问这个问题会有点奇怪。”

我们先回到了“正面大厅”,站在停在六点零六分的挂钟边上……我朝她那边看了看。

“你有谈过恋爱吗?”

“哈?”

看起来吓了一跳的鸣,眨了眨颜色不同的双眼。

“恋爱?你说恋爱……”

突然被这么一问,那当然是会吓一跳的吧。提起问题的我也吓了一跳……不如说,觉得非常困惑。到底为什么会提这么一个问题,我连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我想想。嗯——。”

较大幅度地扭起脖子的见崎鸣。

“呃……那个。”

我稍微有些慌张,在还没找到用来掩饰的话语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连仔细思考的空都没有就发出“声音”向她提了出来。

“你……想快点成为大人吗?还是说不想成为大人?”

鸣又眨了眨眼,说着“嗯——”这次稍微歪了歪头……不久后。

“我其实无所谓。”

她静静地这样回答道。

“想要成为还是不想成为,无论怎么想,迟早也都会成为大人。只要还活着的话,对吧。”

“…………”

“贤木先生呢?”

我被她反问道,一下子答不上来。

“你以前是想要成为大人呢。还是说没有想要成为大人呢。”

“这……”

——就算成了大人也并不会有特别大的好处哦。

“我……”

——我真想回去呢,回到还是孩子的时候。

“真想回去呢,回到还是孩子的时候。”

“这样哦。——为什么?”

“啊,那是因为……”

——大概,因为想要回忆起来吧。

“那么,恋爱呢?”

“啊?”

“有谈过恋爱吗?”

“啊,嗯怎么说……”

见崎鸣若无其事地眯起右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慌慌张张地寻找答案的我。

“没有吗?”

被她再次问道。

“不……应该有吧。”

我照着我回忆起来的内容答道。

“不过……”

——或许我没有资格回答你的问题。

“……因为我想不起来。”

——因为我没法好好回忆起来。所以……。

见崎鸣依然眯着右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又稍微歪了歪头。

8

“那个我说,你……”

几秒钟后,当我再想用“声音”跟她说话时,我注意到鸣的视线已从我这边转移到了放在墙边的电话台上。无线电话的母机放在了那上面。

鸣走到了台子前面。她一言不发地向下看了看黑色的电话机,接着抬头看了看我这边说道。

“你是用这部电话听了那条ARAI先生的留言吧。”

“嗯,对。”

在我没能把握她问题的意图的情况下回答后,她用看似认同的神色点了点头。

“毕竟放在书房的那部子机的电池没电了。”

“咦……啊,是这样啊?”

“嗯。所以,那部一定不会响起呼叫声……”

应该已经“死亡”了的旧友,新居某某。然而为什么会有自称是这个名字的男人打来电话呢。

关于这个谜题,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呢。——在我问她之前。

“新居那件事,我凭感觉是这么想的。”

说着,我从依然是拥有许多模糊不清的部分的,没法把握住整体的自己的“心”中拾起了一种想法。

“人——”

我说道。

“人死之后,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可以和大家相连在一起呢……我这么想。”

“死后,相连?”

见崎鸣和刚才一样,较大幅度地扭着脖子。

“是这样吗?”

“我有时也会这么想。”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死之前……估计从一早就。”

“…………”

“自己真的死了,像这样成为幽灵……不过,我记得之前也跟你说过,我认为现在的这状态一定不是原本的„死的形态‟。这种不够彻底的,不自然且不稳定的状态才不是。”

“所以总之先要寻找不知去向的自己的尸体。你不就是这样说的吗。”

“没错。然后……找到尸体,要是贤木晃也能作为死者被正式地祭奠,那时我才终于能够正.确.地.死.亡.。能够抵达原本的„死‟。——我有种这样的感觉。”

“这样哦。到这里为止我好像大概也能够明白。”

鸣离开电话台,与我也保持一段距离地站在了“正面大厅”中央。

位于

黄昏时刻终于变得昏暗起来的这空间里,这时候她的模样,看起来感觉好像是和我一样不拥有实体的“灰色影子”。

“人死之后,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可以和大家相连在一起呢。”

我重复了这句话。

“„大家‟是指谁?”

鸣问道。

“是之前死去的大家。”

我回答道。

“人死后全都会溶解在全人类共通的“潜意识之海”一样的东西里。然后在那里,大家会不会一个一个相连在一起,这样。

你呢,怎么想?”

“灰色影子”一动不动,少女什么都没有回答。我继续说道。

“我虽然在三个月前就死了,不过因为还是这.样.子.所以还没有溶解在„海‟里。话虽如此,不过已死一事毋庸置疑,所以有时会产生不完全的„连接‟。所以说那也就是——”

“我懂了。”

鸣视线一闪,重新看向电话台那边。

“那就是,来自ARAI先生的?”

“对。”

我点了点头。虽说自己也还是半信半疑。

“打来那通电话的新居果然是已死之人。估计是在十一年前,因为那次„灾祸‟。通过我死了这件事,我与他之间产生了同为死者的„连接‟,于是……”

“他就打给了贤木先生电话。”

“不过这样说来,他的留言听起来不太像死人呢……不过,这终究只是一种假设罢了。”

“真是相当大胆的假设呢。”

这么说着,见崎鸣又抱起了胳膊,不过我没能看清变为“灰色阴影”的她这时的表情。

9

真的得回去了——鸣这么说着快步走向后门,我追着她来到了房子外面时。

“明天能不能再见呢。”

这和昨天相反了呢——我一边意识到这点,一边有些顾虑地这么说道。鸣停下脚步,转过头,然后在那时,我感觉她脸颊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明天……在这里再见。”

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我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是想和她见面,像今天一样“寻找尸体”吗。或者说……啊不,理由什么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停下思考,不想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来得了吗?”

我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我想想……明天的话。”

鸣把运动帽重新戴到眼眉上。

“白天事情有点多……说不准。傍晚的话应该没问题。比如四点半。”

“哦……那么。”

“幽灵先生那边怎么样呢。”

她用有些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在那时间能.够.出.现.吗?会不会有困难?”

“呃,这个……”

就算我想.要.出.现.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所,但也并不见得能够如愿出现。——不过,至少今天不是如愿地成功出.现.了吗。所以,只要“努力”的话,明天也一定……。

“我会试着努力的。”

我这么一回答,鸣稍稍睁大了不是“人偶之眼”的那只眼睛。

“这样啊。”

她小声说道。

“知道了。那么……明天,四点半哦。”

“我会呆在刚才的大厅里的。你进来吧。”

“——知道了。”

这么回答后,鸣轻快地往回走去。

我一边目送着在红黑色的傍晚的天空下离去的少女的背影,一边将手放在胸口。传递过来的“生之残影”的,微弱的跳动。刚以为它不知为何有些乱了节奏,怦地跳了起来,却又突然消失……“虚无的黑暗”张开了嘴。强行吞噬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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