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帕王国王配,善治郎·比尔博·嘉帕,现在人在北大陆北方诸国之一乌普萨拉王国的王都乌普萨拉。
当然,以芙蕾雅公主为首的『黄金木叶号』的船员们也和他在一起。不过『黄金木叶号』本身已经被留在了洛古仸多港,所以现在称这些人为『黄金木叶号』一行多少有点不恰当。
从洛古仸多刚换成别的船,再顺着运河西行进入梅达湖。然后向着梅达湖西北岸航行后,一行人最终平安抵达了乌普萨拉王国的王都。
理所当然的,梅达湖不像海上那么波浪起伏,水面平稳度和后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然而,因为换乘的船比『黄金木叶号』小很多再加上帆船的特性,每当借助风力改变方向时船体就会向着一方倾斜。
幸运的是,这对善治郎都不是问题。但他的那些部下中,就出现了定期用胃里的酸臭物喂食湖中鱼的人。
接下来,在抵达的王都港口换乘马车后,一行人便向着乌普萨拉王国的王宫『广辉宫』出发。因为事前派人来打好了招呼,所以从这里开始一切都十分顺利。
善治郎等人——也许这里称呼众人芙蕾雅公主一行更合适吧——,顺利抵达了『广辉宫』。
「芙蕾雅殿下」
「谢谢您,善治郎陛下」
善治郎先行走下马车,然后按照礼仪接过芙蕾雅公主的手,搀扶着对方下了马车。
「……那么,走吧」
「是」
善治郎先开口,芙蕾雅公主同意。用这样的方法给自己鼓了鼓劲的两人,向着谒见之间走去。
那里有乌普萨拉王国的现任国王古斯塔夫王五世等着。他也是芙蕾雅公主的父亲。
当然,等在谒见之间里的并不只有古斯塔夫王一人。身为芙蕾雅公主母亲的王妃,她的兄弟王子王族们也在,有力贵族和有名的战士们应该也早就到了。
凑近迈步前行的善治郎的高个子女战士——斯卡谢,小声提醒善治郎。
「善治郎陛下。您可能觉得我有些啰嗦,但最后请容我再提醒您一遍。乌普萨拉王宫,至今仍是个战士实力越强就越有地位的地方。是被战士的思考方式,战士的价值观,战士的主张所支配的空间。所以在这里强硬比柔和更重要,坚持比妥协更重要。请您一定不要忘记这些。想和这里的人互相理解,和他们发生冲突过后再做也不迟」
「啊啊,感谢忠告」
对女战士的话,善治郎简短的这么回了一句。
大陆航行期间,善治郎抓住那些海上风平浪静机会,向芙蕾雅公主和女战士斯卡谢,尽可能学习了乌普萨拉王国的风俗和价值观方面的知识。
此外,善治郎也向二人打听了以王族成员为首的重要人物们的名字、年龄、容貌等情报,不过他对这些是否也全记住了不太有自信。当然,再怎么说所有王族的信息他都记得。
老实说,善治郎心中充满了不安,但事到如今也无法回头了。
「呼—」
善治郎像是要把软弱的心情全部排出体外般的微微吐了口气,然后有意识的用力踩上绒毯,大步走入谒见之间。
然而,在谒见之间举行的公式会面却极为轻松的完成了,甚至让善治郎有点失望。
说到底,这次谒见的对象就并非善治郎。因为主题是「对出色的平安完成大陆间航行的英雄们——『黄金木叶号』的船员们给予赞美」,所以芙蕾雅公主她们才是主角。
当被扔在一边的善治郎等人总算观看完目的是称赞船员们的勇气和功绩的,盛大且漫长的庆祝后,所有人极为简单的承认了他们是芙蕾雅公主邀请来的『来自南大陆的客人』。
这之后,身为『客人』的善治郎等南大陆人被带去了客房。明明此地是王宫,却没有任何人要求以骑士纳塔里奥为首的士兵们解除武装。由此可以判断,广辉宫的人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把善治郎等当成王族级别的贵客以及其护卫来看待。
「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传唤我们」
这么说完后,为众人带路的暮年男子和似乎是侍女的女性们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知根知底的几个南大陆人。
为了谒见而穿上正装,身体已经有点发僵的善治郎等人,按照事先决定好的顺序,依次换上了略微轻松些的服装。
第一个脱下第三正装,换上轻松服装的善治郎,为了活动筋骨用右手揉起自己的左肩。
「谒见之间的气氛没想象的那么差呐」
然后,就像自言自语一样的这么念叨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帮善治郎换衣服的侍女伊妮丝,略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是的。但接下来才是正戏。这场戏最后是否能有一个好结局,目前还谁也不知道」
接着,马上又帮松懈下来的主人重新绷紧精神。
「啊啊,我知道。但是,眼下现状已经暂时脱离了我们的控制」
「现在只能期待芙蕾雅殿下的手段了」
「是啊」
听了侍女伊妮丝的话,善治郎就像为了让自己接受一样用力点了点头。
那位芙蕾雅公主,将在谒见之间时穿着的船长服换成作为公主正装的长裙后,就被叫去了父王的私人房间参加讨论自己今后人生的会议。为此,她甚至戴上了用自己成为『黄金木叶号』船长时剪掉的头发为素材的假发,特意变回了过去那种长发及腰比较有公主感觉的模样,想以此来多少争取些父王的好感。毕竟接下来无论如何都要设法让对方接受自己的主张,要是着装不成体统就无法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意志了。
然而,古斯塔夫王听完芙蕾雅公主的主张后露出的表情,却绝不是透露出赞成女儿想法意思的东西。
「……原来如此。事情我大致明白了。没有和北大陆南方诸国直接进行贸易的,南大陆大国嘉帕王国吗。的确,如果那是个国家拥有你所形容程度的国力,率先和他们缔结贸易关系可以为我国带来巨大的利益。若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让双方王族的血脉交融确实是一个值得选择方法」
父王理性的话,完全肯定了芙蕾雅公主刚才说法。然而,就在她想要举手表示开心时,却发现古斯塔夫王露出仿佛背叛了自己刚才的话一般的苦涩表情。
立刻做好了觉悟的芙蕾雅公主,老老实实的等着古斯塔夫王把话说下去。
「但是,这世上有种叫做面子的东西。虽然听上去很蠢,但面子对于一个国家有时会比实际利益更重要。芙蕾雅,你可是我国的第一公主。对方是国王还好,要是你嫁给名义上是王族,其实只不过是女王伴侣的男人做侧室的话,北大陆诸国从此都会看不起我国的」
这个,也是早在芙蕾雅公主预想中的反论。通常,北大陆诸国都会将南大陆国家视为低自己一等存在。而自己现在却要嫁去那样的国家。而且对象还不是国王,是王配。自己注定无法成为正妻只能做侧室。
这么多不利条件凑在一起的话,无论能因此获得多大的利益,对国威造成的损害都无法忽视。
然而,芙蕾雅依旧把这一切踩在脚下,挺起胸膛开始讲述自己的反论。
「您的担忧我十分理解。但是,我认为那些在今后的局势面前都只是末节。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我国的大陆间贸易成功。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就算会受到他国的恶评也还在容许范围之内,您说不是吗」
「随着外洋船的进步,大陆间贸易也开始活性化。的确,在这个时代潮流中我们不能落后于他人。我不否定嘉帕王国作为还未被他国染指的南大陆大国,对我国是个非常『有甜头』的贸易对象。但是,你那个因此就非得让自己成为善治郎陛下的侧室不可的结论,实在过于武断了」
「可是,嘉帕王国受之前大战的影响,王族的数量已经被削减到了极限。男性王族只剩下善治郎陛下和他的第一子卡尔洛斯殿下而已。卡尔洛斯殿下现在还不到两岁,无论再怎么说也无法参与这次的婚姻外交吧。所以必然的,我的对象就只剩下了善治郎陛下」
「行了,芙蕾雅。你在打算什么主意我都知道,所以别装傻。我知道嘉帕王国那边只有善治郎陛下这么一个适合联姻的对象,但那不代表我们这边就一定得让你嫁过去吧。嫁给国王当正妃先不说,做王配的侧室的话,就算不动用你这个公主也合乎常理。从继承部分乌普萨拉王家血统的高位贵族中,选个年龄合适的女孩做善治郎陛下的侧室就已经很足够了不是吗」
「呜」
父王的反论,让芙蕾雅公主没话说了。
预想中,如果古斯塔夫王对和南大陆的国家进行政治联姻不屑一顾的话,芙蕾雅公主就会用实际利益和时代的潮流为论点从正面反驳父王。结果没想到对方却以赞成联姻本身为前提反对自己和善治郎结婚。
这个情况最不妙的地方在于,如果古斯塔夫王刚才的方案被嘉帕王国的女王奥菈听到,后者极有可能会立刻点头同意。
但自己好不容易才有希望实现的,「结婚后也能乘船出海,自由自在进行冒险」的人生如果就这么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话,
芙蕾雅公主也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所以她拼命开动脑筋。在脑子里编纂反驳的论点。
「并、并不足够。虽然是非公开的,我已经向嘉帕王国的奥菈女王陛下提出了请求,对方也同意了我嫁过去做侧室。但那终究仅限于我自己哟。其他乌普萨拉王国的人是无法成为善治郎陛下的侧室的」
「你又这么轻率……」
古斯塔夫王狠狠瞪了爱女一眼。就像为了对抗父王的眼力一眼,芙蕾雅公主告诉了他自己已经和女王奥菈谈好了出嫁的各种条件一事。
芙蕾雅公主自己嫁过去的话,嘉帕王国会给她公爵位和领地,而且领地已经内定在了拥有可以建造港口的海湾的场所。芙蕾雅公主今后将以公爵的身份君临那个港口,并将其经营为乌普萨拉王国专用贸易港一事,也已经得到了许可。
同时,预定还会在那个港口里兴建建造大陆间航行用大型船只的造船厂。那个造船厂出厂的大型船只,直到第八艘为止偶数番号的船都将成为乌普萨拉王国的所有物。建造费用完全由嘉帕王国承担。
听到这些条件,古斯塔夫王的脸色逐渐变得不再那么险恶,同时露出深感兴趣的表情。
「……唔,确实不坏」
芙蕾雅公主刚才讲述的全都是乌普萨拉王国获得的好处。在这些好处的背后,因为嘉帕王国不存在建造大型船只的技术,所以必须由乌普萨拉王国提供造船的技师。那么接下来,乌普萨拉王国发达的造船技术必然会流入嘉帕王国。而且不仅是造船技术,足以让大陆间航行成功的驾船知识,北大陆优秀的冶铁法等技术,也都会落入嘉帕王国手中,所以嘉帕王国在这场交易中并非单方面的付出。
大致来说,就是双方签订了一个嘉帕王国提供资金和土地,乌普萨拉王国提供技术和人才的条约。
原来如此,如果要缔结的是这等规模的条约,只嫁过去一个连王位继承权也没有的高位贵族的女儿的话,新娘的身份就过于轻微了。毕竟,这世上不存在会给予区区他国高位贵族女儿公爵爵位和领地的王国。
从中立观点来看,如果乌普萨拉王国不至少让一名王族嫁过去,嘉帕王国在条约中的立场就会维持不住,变得过于迁就乌普萨拉王国。
「唔唔唔,这下可怎么办……」
古斯塔夫王仰望着天花板思考起来。爱女的自作主张当然必须叱责,但那些可以先放在一边,芙蕾雅公主所说的内容实在很有魅力。
乌普萨拉王国并不是很富饶的国家。因为历史的缘故,这里一直是尚武之国、海贼之国。国土大多被冰雪覆盖导致农业很薄弱,不足的部分只能靠有一点植物就能生存的山羊和驯鹿的畜牧产业来补足。渔业虽然很兴盛,但无论是海上还是陆地上,乌普萨拉王国都不具备成为贸易中心的地理条件。
仅限初期条件的话,乌普萨拉王国别说是中等国家了,说是弱小国家也不为过的。
能以那样的开局条件,在几经曲折后将国力提升到中等国家的程度,完全是依靠勇猛的战士气质,以及以造船、冶铁为代表的优秀工匠们的手艺。
(然而,那些对于当今的时代,已经变成了遥远的过去)
古斯塔夫王是这么认为的:北大陆的制造技术,正向着效率化、大量生产化的方向进化。贸易方面,也随着船只的大型化出现进一步活性化的迹象。这些都必然导致经济圈的扩张,然后便会有过去完全无法相比的大国、霸权国家诞生吧。仅仅依赖民族气质和个人技术发展的国家,是很难追上这股时代潮流的。
暂时思考了一会后,古斯塔夫王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对芙蕾雅公主的主张先保留。
「首先,我得先搞清善治郎陛下的人品如何」
「那、那么!?」
面对事情刚有一步进展就面露喜色的爱女,古斯塔夫王故意换上刻薄的语气。
「为此,我会和善治郎陛下来一场私下的会谈。到时你也可以出席,但不允许发言。根据善治郎陛下的做答,我会亲自判断他是不是能配得上你的人物」
测试一个人人格的会谈,在尚武气质强烈的乌普萨拉王国,基本就相当于压迫式面试。不必说,如果这时选择逃避的话,善治郎此行目的就绝对不可能达成。
「当然,善治郎陛下的人品如何,和嘉帕王国是否值得我国与之缔结贸易条约是两回事,所以我也会另外调查嘉帕王国是否值得信任。这点你可不要搞混了」
「……我知道了」
听了父王的话,芙蕾雅公主内心对善治郎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
也难怪她。嘉帕王国的女王奥菈所追求的,是北大陆的技术以及缔造大陆间贸易通道。乌普萨拉王国国王古斯塔夫五世虽然有意接受她的要求,但明显正打着什么小算盘想要多捞些好处。
这种时候最容易被他拿出来做文章的,就是身为第一公主的芙蕾雅却要嫁给王配善治郎做侧室这件事。
也就是说,想要实现芙蕾雅公主的任性的话,善治郎必须付出原本不需要的辛劳才行。
「……我会向善治郎陛下那样传达的」
(就算我个人看来,这个再怎么说过后都必须补偿一下善治郎陛下了啊)
芙蕾雅一边思考着这些,一边留下一句「那么,我先告退」后站起身。
然而,古斯塔夫王却带着比刚才更加险恶的表情,伸手制止了爱女的动作。
「等等。我的话还没结束呢。不,刚才的话题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我还有其他很多事要问你。首先,是这次共和国和『骑士团』的争端。为什么,现在传出了我国也会站在共和国一边参战的传闻?关于这件事,你给我好好说明一下」
「……是」
听了父王的话,彻底认命的芙蕾雅公主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让站起的身体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
翌日,善治郎一行被叫到了位于广辉宫深处的一个房间里。古斯塔夫王和芙蕾雅公主的昨天的会谈内容,已经通过后者传达给了善治郎。
善治郎尽全力隐藏住紧张情绪,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善治郎坐在这张桌子短边的位置,古斯塔夫王则坐在他对面。然后,以芙蕾雅公主为首的『黄金木叶号』的成员,坐在相当于善治郎左手边的一侧,至于他右手边的一侧,坐的则是除古斯塔夫王和芙蕾雅公主之外的王族成员、高位贵族,拥有特殊名字的战士等人物。
以骑士纳塔里奥为首的善治郎的部下,则都站在他的身后。
这张用白色大理石打磨成的长桌相当巨大,因此坐在桌旁的人很多,不过对善治郎这属于值得庆幸的情况。
毕竟对于善治郎来说,比起坐在桌子旁边的人数,能尽可能的和对面的古斯塔夫王拉开距离才比较重要。
按照固定形式打完最初的招呼后,古斯塔夫王王马上抛出了「那么,善治郎陛下。听说您有话要对我说?」的问题,然后就轮到善治郎回答了。
因为即便有什么万一也不能结巴,善治郎先是咽了咽口水,然后缓缓的开了口。
「是。那么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嘉帕王国,已经做好了接受『乌普萨拉王国提出』的,缔结没有他国介入的大陆间贸易协定的准备」
听到善治郎的说法,坐在他右手侧的贵族们轻声发出「噢噢」的感叹。
意识到手掌已经开始流汗的同时,善治郎一开局就刺探起古斯塔夫王的反应。
古斯塔夫王对善治郎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虽然很想趁这个机会抓住对方一点话柄,但继续拖延下去的话,有点的眼力的人就有可能察觉到善治郎的意图。
嘉帕王国和乌普萨拉王国的直接贸易,是以「乌普萨拉王国主动提出」而嘉帕王国愿意接受这样的双方立场为前提的。而并非「两国都希望彼此进行贸易」。
先攻的第一句话,得到王族等大人物中「谁也没有对此否定」的事实,甚至是表示肯定的气氛也足够了吧。做出这个判断的善治郎,赶在有人插嘴前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为了让大陆间贸易成功,同时也是作为两国构筑了友好桥梁的象征,我希望迎娶乌普萨拉王国的第一公主芙蕾雅·乌普萨拉成为我的伴侣」
对善治郎的这番话,乌普萨拉王国方的反应可说是多种多样。
有的人叫着「开什么玩笑!」,一副忍无可忍火冒三丈的表情。
有的人说着「再怎么说这都太过分了」表现出厌恶感。
也有说着「作为玩笑这可不好笑」,露出毫不隐瞒的嘲讽表情的人。
基本上都是预料之中的反应。
毕竟,北大陆人有很强的从根本上看不起南大陆的倾向。在此之上,善治郎之前在谒见之间,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是『女王奥菈的伴侣』的立场。
因此,善治郎的话可以和让芙蕾雅公主做自己的第二夫人——也就是侧室的意思划等号。
自己国家的第一公主嫁给他国的王配做侧室。这种做法即便是将两国视为平等的人,
也肯定会产生拒绝反应。
所以在一群人中,那个先发出「哦哦?」的惊讶声,然后似乎很开心的笑起来的银发少年,就显得特别古怪。
这名少年有着银色的头发和冰碧色的眼睛。身上穿着代表乌普萨拉王国王族身份的青色服装。
善治郎事前就向芙蕾雅公主打听了成年的王族成员以及部分重臣的名字和外貌特征,但因为这些人大部分他之后只见过一面,所以到现在也不大能分清每个人谁是谁。
然而,唯独这位银发、眼睛是冰碧色的少年,善治郎能确定自己只要看一眼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乌普萨拉王国第二王子尤格文。第一公主芙蕾雅的双胞胎弟弟。
尤格文王子的容貌与芙蕾雅公主的相似到了让人吃惊的程度。因为他的身高比善治郎还高,脸部也有一定程度的男性特征,所以还不至于让人把这对姐弟搞混。但芙蕾雅公主和尤格文王子就是相似到了只需看一眼,便不会有人怀疑两人是双胞胎的程度。
因为和自己视线瞬间相交时,尤格文王子露出了颇有深意的笑容,所以善治郎对他十分在意。听说芙蕾雅公主想要成为『黄金木叶号』的船长时,尤格文王子是所有王族成员中唯一支持她的人,那么他这次也会支持自己吗?
就在善治郎思考这些事的时候,一名坐在尤格文王子身边的男子,发出巨大的声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件事没得谈!你这家伙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吗!?」
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前半左右吧。是一名留着整齐金发,眼睛是让人印象深刻的漂亮绿色的高大男子。根据对方眼睛的颜色和所坐的位置,以及同样身穿代表王族身份的青色服装这三点,善治郎在脑子里也推导除了这个人物的名字。
此人是乌普萨拉王国第一王子艾里克。既然他和芙蕾雅公主尤格文王子无论在发色还是脸形上相似的地方都很少,那三人的母亲应该并不是同一个人吧。
虽然受到了艾里克王子毫不留情的谩骂,但善治郎努力不把意识和视线转向那边,摆出一副故意无视王子的态度,再次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古斯塔夫王提问。
「您意下如何呢,古斯塔夫陛下?当然,我也清楚这件事并非简单到可以现在就给出答复。只要您愿意先考虑一下,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你!?」
再明显不过的无视让艾里克王子激动起来。
然而,善治郎只是继续保持着平静的态度,同时顽固的不肯把视线转向艾里克王子那边。
先不论意图如何,现在违反了礼仪作法的是艾里克王子。
善治郎昨天在谒见之间报上自己的名字时,当场同样报上自己名字的就只有坐在王座上的古斯塔夫王而已。换句话说,艾里克王子在这个时间点甚至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却突然跳出来向他国的王族发难。
而且,那个王族虽然因为王配这个有些特殊的立场,在地位上实际和艾里克王子平级,但表面上还是善治郎的身份更高。明明这样的一个人物正在和自国国王会谈,艾里克王子却突然开口横插了进去。
无视这样的行为,装成没听到的样子,已经是善治郎现在能做出的最为温厚的回应。要是以全都听到为前提应对的话,他就必须首先叱责对方一句「无礼之徒,报上名来」不可了。
根据事前得到的情报,这个艾里克王子无疑是把芙蕾雅公主当做妹妹来疼爱的。因此,他那个听到善治郎「把你的妹妹嫁给我当侧室吧」的发言后发怒的反应,从感情角度上善治郎倒也能够理解。
无论从心情上,还是为了能让交涉进行下去的实际利益,都选择这里先别去纠结艾里克王子无礼行为的善治郎,保持着无视对方的态度继续向古斯塔夫王发问。
「我也理解,这是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毕竟陛下如果能接受我的请求的话,芙蕾雅殿下就要离开自己的祖国了。所以可能的话,我也想听听其他在座各位的意见」
善治郎这么说完后故意把视线朝旁边挪了一下的意图,应该已经传达给坐在他正对面的古斯塔夫王了吧。
乌普萨拉的国王故意大大叹了口气,
「感谢您的顾虑,善治郎陛下。毕竟已经就有个人用相当大的声音『自言自语』过了呐。对刚才善治郎陛下的提案有意见的人,现在可以举手了。『正式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就允许你们阐述自己的意见」
这么说完后,他狠狠瞪了一样晃动金发从席位上站起来的儿子。如果不按正规程序来,就不容许在这个公式场合中发言。还没笨到连这种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的艾里克王子,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陛下。我请求发言」
「允许」
得到许可后重新站起身的艾里克王子,用带着比刚才翻倍威压感的绿色眼睛,死死盯着善治郎。
「初次见面,善治郎陛下。我是乌普萨拉王国第一王子艾里克。虽然母亲不同,但芙蕾雅也是我的亲妹妹。因此对于陛下刚才的发言,我是绝对不能视而不见的」
「初次见面,艾里克殿下。我也听说过殿下的事哦。虽然我的年纪略长一些,但考虑到将来可能要反过来称呼殿下为义兄,我很希望能和你友好相处呢」
「绝对不要。尤其是考虑到我妹妹的幸福的话。也就是说,我反对她成为陛下的侧室」
对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的艾里克王子,善治郎只是慢慢进行反驳。
「艾里克殿下很为芙蕾雅殿下的幸福着想这点,我不抱有哪怕一丁点怀疑。不过,听过刚才说法后,我也对艾里克殿下是否『理解』芙蕾雅殿下的幸福究竟为何这点感到怀疑」
「……还真敢说啊。听那个的口气,就好像比起从出生就在一起的我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只和芙蕾雅只相处了一年左右的陛下你更理解她的想法」
「您能正确理解我的意思,实在让我倍感欣慰」
回想起女战士斯卡谢那个「不要害怕冲突」的忠告的善治郎,故意露骨的这么说道。
实际上,艾里克王子『不理解』芙蕾雅公主的幸福这个观点,善治郎的确敢断言没有错。
芙蕾雅公主作为王侯贵族之女拥有过于特殊的价值观,所以错误并非全在王子身上。但只哟看看同席的芙蕾雅公主的脸色,就能了解善治郎刚才的说法明显不是无视芙蕾雅公主意志的,他自己的独断。
若在知道这些的基础上,仍提出什么不容善治郎反对的观点,就相当于在说「我才不管芙蕾雅自己的希望是什么,芙蕾雅的幸福由我来决定」一样。
在内心已经和芙蕾雅公主走的很近的善治郎看来,这属于必须正面进行反驳的态度。
对善治郎挑衅的话语,艾里克露出亲切感全无的笑容。
「哦?很敢说嘛。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直说了把,从陛下你身上我完全感觉不到战士的风骨。无论表情也好,站姿也好,言行也好全都是属于胆小鬼的东西。这样的懦弱之人,我认为是完全无法守护芙蕾雅的」
你不是战士,是个胆小鬼。这样的评价在乌普萨拉王国的男人们眼中属于最大级别的侮辱,但善治郎对此心里只觉得「你说的完全正确」,完全没有愤怒或生气的感觉。
他甚至先有意的笑了笑,
「这可真是失礼了,艾里克殿下。看来你我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呢。我想要结婚的对象,是坐在这边的芙蕾雅殿下。而刚才艾里克殿下提到的自己的妹妹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所以殿下已经不必担任何心了」
然后故意用惹人厌的语气这么说道。
遗憾的是,善治郎的讽似乎没能传达给艾里克王子,后者并没有立刻激动起来,只是不快的歪头表示不解。
对自己的嘲讽详细进行说明这种事,可是和讲完笑话后还得自己解释笑点在哪里一样让人尴尬又空虚的。
然而,现在如果不那么做的话,话题就无法进行下去。
「啊啊,非常抱歉。我记得刚才是在讨论关于芙蕾雅殿下的幸福为何的话题吧?因此,艾里克殿下突然提起『能守护他的男人』这种和芙蕾雅殿下的幸福全无关系的话题时,我才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是好。
我想,艾里克殿下您应该不会有着不惜甩开国内的一切阻挠,也要成为王国第一艘大陆间航行船船长的芙蕾雅殿下,会对『被某人守护』这种事感到幸福——这样大错特错的想法吧?」
「你!?」
终于理解了善治郎话语意思的艾里克王子,再次发出巨大的声音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如果直到刚才为止他身上散发出的都只能算怒气的话,现在发出的就毫无疑问是杀气了。因为甚至让善治郎身后的骑士纳塔里奥起了反应,所以那肯定是不开玩笑的,真真正正的杀气。
这下估计瞒不下去了啊——虽然内心已经抱有这样的想法,但善治郎还是尽全力装出平静的表情和声音,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古斯塔夫王。
「就如您听到的一样,艾里克殿下反对嫁给我的人,似乎并不是指芙蕾雅殿下呢,古斯塔夫陛下
」
站起来的艾里克王子甚至已经把手放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了,善治郎却只是稍微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等着古斯塔夫王回应。
古斯塔夫王故意大大叹了口气给所有人看,
「善治郎陛下,您说的也算有道理。芙蕾雅她,确实不是那种被人守护就会感到幸福的普通女子。但这是两回事。身为父亲或兄长,会对女儿或妹妹要嫁给连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也办不到的软弱的男人而感到不安,您不觉得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无论是怎样的幸福,都只有活着才能享受哦」
可以说不愧是国王吧。对儿子艾里克王子仅凭感情冲动做出的强硬主张,古斯塔夫王先指出其中的错误部分,然后再巧妙的强化其正当性,以此来反驳善治郎的言论。
在此之上,提到软弱的男人这个关键词时,古斯塔夫王微微动了动脖子,让自己的视线落到善治郎的肩膀位置。仅仅如此,就导致善治郎因为暴怒的艾里克王子的杀气颤抖了一下。
古斯塔夫王应该早就从善治郎的站姿上看穿了他战力能力的弱小,那么刚才的胆怯可当成暴露了善治郎精神上的弱小吧。
「正如古斯塔夫陛下所说。我一时头脑发热,说的有些过分了」
虽然女战士斯卡谢嘱咐过自己「绝对不要妥协」,但现在还是先退让一步试试好了。
老实说这属于近乎赌博的做法,但只要古斯塔夫王和艾克王子的为人都不大大偏离最初的印象,善治郎就可以确信对方看到这个反应后会将事态向着他希望的方向推进。
「没错!乌普萨拉王家的女人,绝不能交给连『成人之证』都没完成的男人!其他的条件,都要等完成那个之后再商量!」
善治郎又把视线转向古斯塔夫王,用眼光问出「不制止您的儿子吗?对他的说法,我可以自己来回应他吗?」的问题。古斯塔夫王则用毫无反应这种态度表示了肯定。
看到做出和预料之中一样反应的艾里克王子,以及没有阻止王子意思的古斯塔夫王,善治郎在心中兴奋的喊了句「上钩了」。
「原来如此,让人十分感兴趣的要求呢。这应该是在北大陆也位于偏北位置的乌普萨拉王国所独有的风俗吧。不过,我是南大陆的嘉帕王国的人。我国的文化习俗和这里有所不同,这点还请殿下您理解」
将善治郎比起刚才更低姿态的,不带任何讽刺意思寻求理解的言行断定为「胆怯」的艾里克王子,边嘲讽的看着善治郎,边用唾弃的语气说道。
「那可做不到。『成人之证』在已经是最低限度的条件了。如果要按正常规矩来的话,一个男人若想娶王家的女孩,那他必须完成『战士之证』才行」
『成人之证』和『战士之证』。
无论哪边,在提出结婚请求的话题时被拿来作为条件的可能性都很高。虽然善治郎事前就从女战士斯卡谢那里得到了详细的相关提醒,但他现在却故意装起了糊涂。
「从殿下的话来看,我推测前者应该是一种认同一个人已经成年的证明,后者则是认同已成为战士的证明吧。但这两种资格,前者我已经在嘉帕王国被正式承认成年,至于后者,我从一开始就并非战士的啊」
为了听上去更像是摆脱危险的借口,善治郎故意用有些高的音量、有些快的语速这么说道。
「哼,怕了吗」
「…………」
对带着打心底蔑视的语气这么问了一句的艾里克王子,善治郎用沉默作为回答。如果现在进行反驳,就相当于肯定了对手。所以善治郎才故意无论艾里克王子说什么都以沉默应对。
「我就给你交个底吧。『成人之证』就如名字一样,乌普萨拉王国的孩子只有完成这个挑战后,才会被认可是一名成年人。而无法完成『成人之证』的懦夫,将无法享受任何成年人所拥有的权利。不必说,婚姻也是只有成年人才能享有的权利之一」
听到这番话,善治郎装出一副自尊心受到伤害恼羞成怒的样子反问道。
「哦?也就是说,这个国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是胆小鬼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仅是指艾里克王子也包括其他在场的人,善治郎慢慢转动头部,将视线投向所有在房间里的男人。
结果没有一个人承受善治郎的视线转开了眼光。那些无论老幼都有着一副是战士体格的男人自不必说,就连少数几个比较纤瘦似乎是文官的男子,也都说了声「当然」后点点头。
现在的话,应该可以对这些人的思维进行诱导了。于是善治郎拿出一副带着焦虑和恐惧,以及藏不住的自卑感的表情,开始进行反驳。
「这样啊。这方面我国的文化有很大不同呢。虽然战士在我国也是值得尊敬的存在,但并非所有男人都是战士,我国也不会对并非战士的男人不表示尊敬」
在乌普萨拉王国的男人们听来,这些话完全是不堪入耳的狡辩。
「既然如此,你去和尊重那种文化的女人结婚不就好了。想要娶我国的女人,而且还是公主的话,你必须尊从最起码也要先完成『成人之证』的习俗」
对已经完全不再隐藏蔑视表情的艾里克王子的说法,在场的其他男人们虽然没有出声,但都用表情表示了赞同。
唯二例外的,只有坐在艾里克王子身边的尤格文王子和古斯塔夫王。但反过来说,这也代表善治郎没能成功诱导这两人的思考和感情。
以后得小心这两个人——善治郎在心中这么警告自己。但因为事态整体的流向基本还是和预想的一样,善治郎说出了早就拟定好的话语。
「双方尊重彼此的习俗确实很重要呢。尤其是在迄今为止都没有过接触的,距离遥远的国家之间建立国交的时候。如果只是单方面的要求建交对象服从自己国家的习俗,那终有一天会让两国的友谊出现裂痕吧」
「我同意你的意见,但在这次的事上,我国绝对不会让步」
「我自然不会做出那种单方面自作主张的事。对了。既然如此,那就招待艾里克殿下前往我国吧。只要趁这个机会了解我国的文化和习俗,殿下应该就能理解和我国建立国交可以为贵国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了」
迄今为止的会话,其实全都是为了堵死乌普萨拉王国阵营的退路逼他们接受上述提案。虽然只要是乌普萨拉王国的大人物的话谁都可以,但没想到居然能钓到了第一王子艾里克王子这样的大鱼。这到底属于幸运,还是因为猎物太大牌属于不幸,老实说很难判断。
然而,头脑不是特别聪明的善治郎,并不具备现在才更改预定从其他方向发起进攻的交涉能力。
「说什么蠢话。我和芙蕾雅不同。没有那种离开国内数年也不要紧的立场」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艾里克王子,用不耐烦的语气这么说道,理解到现在就是胜负关键时刻的善治郎马上继续追击。
「这点请不必担心。我会使用名为『瞬间移动』的魔法。虽然有些制约,但只要是曾经到访过的场所,就能用这个魔法一瞬间将人或物品送去那里。所以我可以眨眼之间就把殿下你送去嘉帕王国哟。虽然无法一日之内多次发动,但若是殿下的话,我很乐意为你使用这个魔法」
这么说完后,善治郎露出一个坏笑。
可以使用一瞬间就将人或物品送去远方的『瞬间移动』魔法。善治郎的这句话,让会场内响起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议论声。虽然乌普萨拉王国自己没有的血统魔法,但因为北大陆也存在会使用血统魔法的王家,所以没人认为善治郎在说谎。
「无聊,为什么我非得那么做不可」
艾里克王子用粗暴的措辞干脆拒绝了善治郎的提案,但事到如今,现场的状况已经容不得他这样强行推辞了。
「这样啊。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提案,但也不好强求呢。嘛,毕竟是和芙蕾雅公主跨越大洋赶赴异国一样,属于非常需要勇气的行为。艾里克殿下会感到『害怕』也无可厚非。哎呀,竟然提出这么强人所难的请求,请允许我为此道歉」
听到善治郎装模作样这么低头认错,艾里克王子的怒火一时间甚至超越了愤怒的境界,让他整个人呆住了。
善治郎抓住这个机会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么一来的话,我就没有必要非得完成『成人之证』了呢。虽然殿下主张这个国家的男人中没有一个是胆小鬼,可我现在目睹的情形却并非如此。
那么,我刚才的联姻请求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吧?能请各位选现在就给予我和芙蕾雅殿下结婚的许可吗」
「给我订正!」
面对已经把腰间佩剑拔出一半的艾里克王子,善治郎带着因恐惧和紧着而抽搐的笑容答道。
「艾里克殿下应该也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吧?因为我只是指摘出了事实而已。而事实是无法只靠他人的话订正的。唯一的方法就是用行动来证明。如果我说没有完成『成人之证』的自己是有资格和芙蕾雅殿下结婚的男人,要求殿下必须订正刚才对我的评价,殿下你会订正吗?」
「别把你的戏言和我指摘出的事实混为一谈!」
即便不愿意,善治郎也能通过艾里克王子低沉到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的声音,感受到王子对自己的杀气已经膨胀到了即将爆发的程度。
「两者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哦,如果殿下拒绝我的提案的话。虽然艾里克殿下你说自己并不是胆小鬼,但判断这件事是否属实的并不是殿下你自己」
这么说完后,善治郎把视线转向在场的众人。
被他这个动作诱导,也把视线转向自己国家的重臣、战士们后,艾里克王子的怒气就像突然被从头浇了盆冷水一样消失了。
虽然并非全员,不如说以从整体来看只是少数几个人,但确实有人正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
「你只有动动嘴时很威风,一旦真的有危险就马上找借口逃避吗?」
艾里克王子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幻听。
乌普萨拉王国的战士,有着每当有人逃避试炼时,会半无条件的将那个人当成懦夫蔑视的坏习惯。古斯塔夫王一直以来都在担心的这个问题,现在发作到了艾里克王子身上。更要命的是,艾里克王子自己,对这种战士的价值观也推崇到了无法用一句「无聊之极」就将在场战士们的白眼顶回去的程度。
艾里克王子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善治郎又抢先他一步开了口。
「我始终认为,这世上也有胆怯比勇猛更重要的时候。但是,既然现在大家寻求的是勇气……那么好吧,虽然有自己是个胆小鬼的自觉,但我也只好拿出自己那一点点勇气了。
为了能向芙蕾雅殿下提出结婚的请求,我会遵从乌普萨拉王国的习俗,完成『成人之证』给各位看」
善治郎用如本人所说的一样的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明确无误的做出上述宣言后,乌普萨拉王国的战士们第一次发出了代表对他略微刮目相看的「哦哦?」声。
「话虽如此,就和刚才说的一样,考虑到两国的将来,我不会做出单方面让步的行为。所以刚才的诺言,终究要等艾里克殿下展现出他的勇气,接受我的提案前往我国后才会实行哦」
「…………」
艾里克王子向善治郎投去仿佛能感受到物理压力的视线。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收起剑坐回到了椅子上。估计他也明白,这种场合里光靠发火怒吼什么都无法解决吧。
没等尚未冷静下来的艾里克王子没说什么,坐在善治郎对面的古斯塔夫王已经静静的开了口。
「善治郎陛下。我要确认一件事,陛下去完成『成人之证』,仅仅是为了『可以向芙蕾雅提出结婚的申请』吗?真的就只是获得提出申请的资格而已,并不是认为只要完成『成人之证』,便可以和芙蕾雅结婚了?」
「是的,正如您所说,古斯塔夫陛下」
不如说你特意指出这点才是帮了我大忙呢——带着这样的内心想法,善治郎坦率的表示了肯定。
即便将这个叫『成人之证』的挑战通关,换来的也不过是能提出婚姻申请的资格而已。只要坚持这个说法,目前处于『没得谈』状态的联姻请求就会获得『值得考虑一下』的价值,重新被摆回到谈判桌上。
「就是这么回事哦。艾里克」
听到父王的话,艾里克王子才终于想起来。
虽然芙蕾雅强行让自己当上『黄金木叶号』的船长,但当初要求建造那艘船,准备投身大陆间贸易中的人,都是古斯塔夫王。
善治郎虽是个想以区区南大陆王族的身份,将乌普萨拉王国的公主娶走做自己侧室的狂妄之徒,但他同时也是掌握着古斯塔夫王寄托了国运希望的大陆间贸易关键的贵客。
至少,古斯塔夫王现在是将嘉帕王国视为『对等的国家』,打算和对方进行交涉的。理解这些前提后,就连艾里克王子也明白对于现状自己只有一种回答了。
「我知道了,古斯塔夫陛下。嘉帕王国的实态,就让我亲自用这双眼睛仔细看个清楚吧」
随着艾里克王子大声这么宣言,就像是为了称赞他的勇气一样,乌普萨拉王国的战士们发出欢呼声。
「非常感谢,艾里克殿下。那么,为了向本国传达有殿下这位贵客到访,我会先把一名侍女传送回去。接下来,等把殿下也送走后,我就去挑战『成人之证』的试炼」
虽然比艾里克王子时小了很多,但善治郎这么说完后,也同样响起了称赞他勇气的声音。
这些声音里,完全感受不到对直到刚才为止都叫自国王子胆小鬼之人的,愤怒或侮蔑之类的负面感情。
直到此时,善治郎才切身感受到了事前从女战士斯卡谢那里得到的忠告的含义。原来如此,这就是乌普萨拉王国的战士气质吗。即便刚刚彼此叫骂过,只要对手展现出值得称赞的勇敢行为,就照样会称颂对方的勇气。在这样的环境里,确实比起最开始先妥协之后再用话语慢慢讨对手欢心,还是直接和对手正面冲突并同时向对手展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步部分的做法比较快。因为那些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步的部分,往往需要拼上自己的身体和性命才能争取回来,所以这种做法也有点问题就是了。
例如艾里克王子本人,虽然他对善治郎的反感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除,但善治郎说要去挑战『成人之证』的试炼时,他至少也会边说着「那就好」,边带着着不再险恶的表情连连点头。
少数几个文官脸上也露出了欢迎的神色,不过这与其说是在赞赏善治郎的勇气,感觉更接近『出于对国家利益考虑,几人为大陆间贸易成功的可能性提升而开心』吧。
所有人当中,只有善治郎对面的古斯塔夫王、还有坐在艾里克王子旁边的银发少年——尤格文第二王子例外。古斯塔夫王露出的是藏不住的苦笑,尤格文王子则是一脸拼命咬牙忍住爆笑的冲动,但随时可能撑不住的有趣表情。
看起来,这两人似乎都已经察觉到了——善治郎刚才的发言,其实是和勇气正相反的,为了拿到自己的生命保障而设计类似谋略的东西。
「善治郎陛下」
「是」
对此感到有些内疚的善治郎,听到古斯塔夫王叫起自己的名字后立刻挺直了背脊。
古斯塔夫王露出柔和的微笑,
「虽然我对子女们的爱没有上下之分,但作为王者,我不得不给王子公主定出不同的优先顺序。所以我就强调一下吧,艾里克他是注定有一天会登上王位的人。所以请务必,要将他平安无事的返还给我国哟」
这么说完后,古斯塔夫王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紧紧盯着善治郎。
「是,我发誓一定会让殿下平安归来」
善治郎则像为了逃避这个视线一样,微微向乌普萨拉的国王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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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谈结束后,艾里克王子被父亲古斯塔夫王叫了过去。
在王宫内的国王办公室里,艾里克王子在父王面前坐下,等着父亲训示。
「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但这次只能让你辛苦一趟了」
听到父王的话,艾里克王子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虽说决定的过程让人有些无法接受,但这个结果不如说正合我意。就让我用这双眼睛仔细评判一下嘉帕王国,以及他们背后的南大陆吧」
「全靠你了哦」
「交给我吧」
在某种意义上,古斯塔夫王非常信赖艾里克王子的眼光,具体来说就是以典型的乌普萨拉战士的观点而言。
虽然有观察对手国力时只关注战力这个坏毛病,但艾里克王子的眼光确实很准。被他评价很强的国家一定很强,被他评价很弱的国家也一定很弱。而且艾里克王子虽然有着过于洁癖、不擅长伪装感情等缺点,但他能做到即便感情暴发也不会对暴发的理由不闻不见。最重要的是,因为性格的缘故,战士们都很支持艾里克王子。
所以古斯塔夫王确信,虽然艾里克王子现在还年轻,但积累足够经验后就能成为比自己更优秀的王。问题就在于弟弟是否真的有那个时间给他积累经验。但这种事已经超出了古斯塔夫王的管辖范围,除了祈祷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那个会场里进行了一番关于『胆小』『不胆小』的争执后,艾里克王子不得不独自前往嘉帕王国。但这趟异国之行本身应该没什么危险吧,古斯塔夫王对此很乐观。
嘉帕王国,是甚至不惜让已经为数不多的王族乘上危险的大陆间航行船赶赴北大陆,也要和乌普萨拉王国进行大陆间贸易的国家。那么作为先行去嘉帕王国打探虚实的人,只要艾里克王子别作出特别无礼的举动,那边就应该会把他当成宾客热情款待。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如果出现什么失败,一切就真的再也无法挽回这点。
古斯塔夫王换上有些险恶的表情,准备将这个问题告知给自己的儿子。
「那么,问题就在于要同时进行的善治郎陛下的『成人之证』那边了。必须慎重的帮他挑选同行者呐」
包括乌普萨拉王国在内,北方诸国都有『成人之证』风俗。所谓『成人之证』,是指以不足十人的人数组成的小队深入山中或者是驾船出海,狩猎回有着一定程度以
上体型猎物的试炼。
上山的话,猎物至少得是鹿,驯鹿、狼、野猪、熊等大型动物。下海的话,则必须捕回海豹、海狮、海象级别的猎物。
北方诸国的领土大多被冰雪封锁,农业文化十分不发达,因此作为一个家庭支柱的成年男子,必须至少拥有成为猎人或渔夫程度的实力。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个『成人之证』的风俗
当然,如今即便将职业、兼职的猎人渔夫都算进去,也很少有人完全靠这两种职业养家糊口了。但『成人之证』的风俗依旧根深蒂固的保留了下来。
即便是以打铁为生的锻造师、从亲人那里继承酒场的店主,在大学里工作的讲师,也都曾在年轻时上山下海,去完成『成人之证』。
「的确,不能把他塞进那些挑战真正的『成人之证』的年轻人们当中去。毕竟是个小伙子们应付不来程度的累赘呐」
听到艾里克王子苦笑着这么说,古斯塔夫王因为「果然,他还是没搞明白吗」的烦恼直抱头。
『成人之证』原本,由复数接下来要去完成『成人之证』的人,也就是未成年的年轻人一起进行挑战才是正统做法。但随着时代的进步,现在也允许有完成经验的也就是成年人一起同行帮忙了。
现如今,即便自身没有靠武力立身的意思,只要家里有着十足的财力,带上全部是熟练猎人的协助者,在打着遮阳伞的乳母照看下完成『成人之证』的挑战者也不在少数。当然了,以成为职业猎人、渔夫为目标的人、以及打算完成更高一级的『战士之证』试炼的人,是不会使用这种投机取巧做法的。
通常来说,因为王族、高位贵族身上都有很强的战士气质,所以越是接近国家中枢的人,就越会遵循古法正规的去挑战『承认之证』。但古斯塔夫王也很清楚,那种做派是不能强加到善治郎身上的。
「事情不是那么说的。善治郎陛下他必须尽可能早的完成『成人之证』才行。即便出现挑战『成人之证』失败这种最糟糕的情况,至少也必须保证他平安无伤归来」
对古斯塔夫王的话,仍未理解状况的艾里克王子带着毫不隐瞒的不满哼了一声。
「考虑到今后还要打交道,陛下顾虑他国大人物的想法我也能够理解,但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吗?即便因为『成人之证』受伤,甚至是丢了性命,那只能怪本人的武艺、武运有问题吧」
「不是那种问题。对我国来说,你属于不能失去的男人啊」
「哈啊?您说我吗?」
对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儿子,古斯塔夫王王咬着牙为他仔细说明。
「你没听到善治郎陛下的宣言吗?他是这么说的。『把殿下也送走后,我就去挑战『成人之证』的试炼』。也就是说,只要善治郎陛下还在挑战『成人之证』,你就会留在南大陆。所以万一善治郎陛下出了什么事,到时你要怎么回这边来?」
「……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艾里克王子才终于察觉到善治郎的发言另有深意。
也就是只要善治郎没有平安归来,自己就也会被困在南大陆回不来,这个单纯至极的事实。
「可、可是,就算是血统魔法,嘉帕王国里应该也还有其他能使用相同魔法的人吧。至少,女王奥菈本人应该会用才对」
「你忘了吗,艾里克。关于『瞬间移动』,善治郎陛下他不是曾做过『只要是曾经到访过的场所,我就能一瞬间将人或物品送到那里去的魔法』的说明吗。虽然不清楚嘉帕王国那边有多少个能使用『瞬间移动』的人,但其中曾来过乌普萨拉王国,或者说北大陆的『瞬间移动』使用者,毫无疑问就只有善治郎陛下一个人啊」
「…………」
终于理解了事态全貌的艾里克王子,脸上一时间没有了表情。就在怒气再次回到他脸上时,古斯塔夫王抢先警告了他。
「不要胡来啊。你是将来会成为王的身份。没有放纵感情选择去死的自由」
「……是」
被古斯塔夫王训诫的艾里克王子,带着嚼了黄连般的苦涩表情点了点头。如果艾里克王子能做出去了嘉帕王国就再也回不来的觉悟,倒是也能对善治郎还以颜色。但那么做最后能得到的,就只有「有仇必报」的满足感而已。失去了善治郎的嘉帕王国,没有任何理由不夺走艾里克王子的生命。
到最后,只会变成乌普萨拉王国和嘉帕王国都失去了重要的王族成员,这种两国全都蒙受巨大损失谁也没有好处的结果。古斯塔夫王对自己的儿子还没娇惯到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善治郎陛下死伤自不必说,他在『成人之证』上耗费过多时间也是要尽可能避免的。因为善治郎陛下挑战『成人之证』所花费的时间,相当于你在嘉帕王国滞留的时间」
麻烦的是,原则上挑战『成人之证』是没有时限的。只要还没发现足以作为证明的猎物,就无论拖延多少天多少个月都可以。如果善治郎真的陷入那种局面,艾里克就必须在嘉帕王国滞留同样长的时间。这可不是古斯塔夫王乐于见到的事态。
「『骑士团』和共和国就要开战了。而且还是规模和迄今为止的战争完全不同的大战」
「您确定吗?」
听到战争这个词,艾里克王子立刻有了很大反应。而且不管怎么看,那就是更接近喜悦的反应。他这种不会避讳战争的勇猛性格虽然很可靠,但作为下任国王,那种不会避讳战争的价值观可让人有点不安。
「确定。虽然『骑士团』和共和国在我们看来是存在于海的另一边,雪山的另一侧的遥远之地,但要说邻国的话的确都可以算作我国邻国。包括芙蕾雅曾被共和国的安娜公主彻底利用了这个理由在内,我国没必要主动去趟这次的混水,但也必须有所戒备。因此,你要是长期离开国内就让人头疼了」
「是」
艾里克王子的回答中,可以让人感受到强烈的霸气。实际上,艾里克王子作为指挥官的确是非常可靠。甚至到了面临战事时要是没有他会造成很大问题的程度。
「因此,我希望善治郎陛下能尽早完成『成人之证』。这样一来,和他同行的协助者的人选就很重要了。艾里克,你有什么值得推荐的人吗?」
听古斯塔夫王这么问,艾里克王子想了想。
「我心中有很有优秀战士、优秀猎人的人选。这其中,也有好几个即便再不情愿,只要我下达命令的话就会拼上性命去完成那个命令的,宣誓效忠我的人。如果让那几个家伙跟着的话,至少应该不可能让护卫对象受任何伤的吧。
但是,想要完成『成人之证』,挑战者最后必须自己独自一人解决掉猎物。
所以无论让多么有能力的人同行保护他,老实说,我都不觉得那个男人有办法能完成证明」
艾里克王子直截了当的说出的这番话中不存在对善治郎的敌视情绪,纯粹就只是因为看穿了南大陆王配的能力而感到担忧。
艾里克王子这种级别的战士,能够仅仅凭借体型、站姿、以及走路的动作,就看穿一个人在战斗上是外行还是高手。所以他才能断言:善治郎完全就是外行人,只有妇孺程度的力量。
无论协助者身手多么高明,挑战者本人是个大外行的话就很难完成『成人之证』、毕竟虽然允许协助者提供建议,但猎物本身必须由挑战者不借助任何他人的力量亲自动手解决。
虽然允许使用陷阱,但那个陷阱也必须完全由挑战者本人进行设置。让协助者用陷阱捕获猎物,自己只是远远的用长枪给猎物致命一击……这种手法打到的猎物,即便在如今的时代也不会承认可以作为证明。
另外,虽然北大陆现在是春季。但乌普萨拉的山大多仍被冰雪所覆盖。诸如武器、陷阱、需要在山里留宿时要用到的睡袋等道具,也必须由挑战者本人背负搬运。所以老实说,艾里克王子怎么也不觉得善治郎那样的男人能完成这么艰苦的试炼。
「确实啊。虽然我无论如何都希望善治郎陛下完成『成人之证』,但也必须先想好他办不到时该怎么办呐」
「父亲大人,您赞成芙蕾雅做那个男人的妾吗?」
听到儿子直率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爽快的质问,古斯塔夫王露出藏不住的苦笑。
「至少不反对吧。即便需要赔上国家的体面,这也是个能带来十足好处的『交易』。虽然芙蕾雅无疑是我心爱的女儿,但她对于王家并非无可替代的存在。毕竟虽然还年幼,但下面还有耶璐妲和希璐妲。现在无法替代的就只有你而已」
虽然语气中包含着作为父亲的爱情,但所说的内容却完全是冷酷的为政者的发言。古斯塔夫王和三名妻子之间,共生下了三男三女总计六名孩子。而孩子们的婚姻会牵扯到政治,是否能成立也完全以会不会为国家带来利益为标准判断,也是既然出生在王家就无法回避的宿命。
「我理解大陆间贸易对我国的重要性。但是,我国的第一公主嫁个南大陆的王配做侧室,这种话传出去实在太难听了。而且,芙蕾雅她也应该有个更加幸福的未来」
虽然被善治郎听
到的话肯定会说「又搞的这么麻烦」,但艾里克王子刚才说的全都是他的真心话。以公主的身份在周围的祝福下和某人结婚,对于芙蕾雅公主这才是幸福,艾里克王子对此坚信不疑。
「嘛,也是啊」
这么简短回了一句的古斯塔夫王,其实也认同艾里克王子的价值观。两者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前者已经察觉到了芙蕾雅公主『比起普通的幸福结婚,更倾向于成为善治郎的侧室』的内心想法。
然而,即便察觉到了这点,感情上古斯塔夫王也很难尊重芙蕾雅公主的意志。毕竟这世上,不存在即便理解女儿是真心想要嫁给冒牌音乐家或冒牌艺人的男人,仍会发自内心表示祝福的亲人吧。就算本人的意愿再强烈,会对以常识而言绝不可能幸福的婚姻献上祝福的父母兄弟姐妹,属于极度罕见的少数派。
然而,古斯塔夫王在作为一名父亲前首先是位国王。
「之前我也说了,与嘉帕王国进行大陆间贸易,要当做原则上已经决定了的事项来看待。你要反对善治郎陛下和芙蕾雅的婚姻是没有关系,但无论做什么都只能限定于不会对缔结大陆间贸易关系产生负面影响的范围内」
「……我知道了」
对父王的判断总是全盘接受信赖的艾里克王子,不情不愿的这么回答道。
「话虽如此,你那个这件事传出去很十分不好听的担心也很正确。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有所准备。设法帮善治郎陛下完成『成人之证』当然属于一种很有效的方法。但光凭那个还不够」
王配善治郎将第一公主芙蕾雅收为自己的侧室。光凭这一句话,就无论如何都会让人产生这是一场嘉帕王国在上,乌普萨拉王国在下的婚姻外交。因此,作为这方面的补偿,嘉帕王国和善治郎自身都必须付出一定程度的辛劳才行。而且可以的话,最好是以简单易懂的形式。
从这个意义上讲,逼着善治郎去完成『成人之证』就是一个非常简单易懂的做法。通常来说,将王家的女儿送去他国进行政治联姻时,是不会要求男方完成只在北大陆北部存在『成人之证』习俗的。所以光是善治郎愿意接受这个条件,也已经足够向周围证明他本人为了达成这次的婚姻是何等的拼命。
「既然如此,我就想办法让那个软弱的家伙自己说出『受不了了。我撤回之前的发言』之类的话吧。当然,不会给他的身体上留下一点伤痕」
听到斗志熊熊燃烧的儿子的发言,古斯塔夫王边叮嘱他「别做过了头啊」边叹了口气。
艾里克王子离开后不久,另一名访客出现在了古斯塔夫王的私人房间中。
「您叫我吗?父亲大人」
来的是乌普萨拉王国第二王子尤格文。和芙蕾雅公主相像到了会让人产生「难不成芙蕾雅公主被魔法变成了男人?」想法程度的尤格文王子,是芙蕾雅公主的双胞胎弟弟。特别是头发的银色和眼睛的冰碧色,两个人根本是一模一样。而更让古斯塔夫王烦恼的,是尤格文王子在精神上也和芙蕾雅公主有很多相似的部分。
但现在,这种观点和芙蕾雅公主接近的人的意见,却变得十分宝贵。
「我想听听你对这次的事的判断。芙蕾雅归国后,你们两个已经单独谈过了吧」
对父王的话,银发的第二王子摇了摇小小的头。
「很遗憾,没有。虽然我曾逮住『黄金木叶号』的船员简单打听了一下,但还没和芙蕾雅本人正式谈过」
尤格文王子说的都是事实。虽然即便在整个乌普萨拉王家成员中,尤格文王子和芙蕾雅公主的关系也特别要好,但如今两人都成年了的王族。
即便是同时出生的王子和公主,一旦成人的话就不能再随便互相见面了。和两人互换衣服瞒着周围偷偷溜出去游玩的小时候不同,他们已经是成年人。
虽然对尤格文王子的回答有些意外,但古斯塔夫王还是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这样啊。那么,可以的话你尽快去见她一面吧。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出面为你安排」
「我知道了,父亲大人」
露出游刃有余笑容的尤格文王子,让古斯塔夫王略微有点嫉妒。对于要和芙蕾雅公主见面详谈一事,尤格文王子只会纯粹感觉开心吧。在虽不怀疑自己对女儿的感情,但还是接到芙蕾雅公主的会面申请时因背后的种种心中感到很沉重的古斯塔夫王看来,老实说让他很羡慕。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这位第二王子所『翻译』出的芙蕾雅公主的意图,才非常准确。
「坦率的说说你的意见吧。对芙蕾雅要成为侧室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是很好吗?如此被三方都希望达成政治联姻,我觉得反而很少见呢」
对父王的话,第二王子十分确信的这么答道。
所谓三方,就是指嘉帕王家、乌普萨拉王家、以及芙蕾雅公主本人。唯一被无视掉的只有联姻的另一名当事人善治郎,但尤格文王子眼下还不清楚这里面的内情。毕竟国家利益先不说,个人心情是很难向他人说清道明的东西。即便是对方是共同生活的家人也一样。
「这样的婚姻也是芙蕾雅自己所期望的吗。她并非只是一时昏了头?」
古斯塔夫王会这么问,是因为他也理解有时出现爆发的激情冷却后,剩下的全都是绵绵不绝的后悔。
「我也无法断言并不是那样。但我可以断言,我所知道那些芙蕾雅的价值观,从她小时候起一次也不曾动摇过。如果与那些价值观进行对照,就能看出这次芙蕾雅公主要成为善治郎陛下的侧室一事,只能用预料之外的幸运来形容。
父亲大人和兄长大人眼中的幸福婚姻,在芙蕾雅看来只是作为王族不得不履行的义务而已」
听到第二王子的辛辣评价,明明是在真心为女儿的幸福烦恼的古斯塔夫王叹了口气。
「并非幸福而是义务,吗」
彼此的价值观差异到这种程度,让古斯塔夫王彻底放弃了去理解继承自身血脉的女儿。
「但是,你刚才说这个联姻对三方都有好处,可还有我国风评的问题吧。我国的第一公主嫁给南大陆国家的王配做侧室这种做法,难道不会造成问题吗?」
对这方面的纠结,尤格文王子根本不屑一顾。
「那种事,才是根本无需在意的东西吧。『教会』势力圈原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些信仰精灵的北方诸国。唯一例外的,估计也就剩下兹沃达·沃尔诺西奇贵族制共和国了不是吗」
尤格文王子说的虽然都是事实,但同时也属于对国际社会的理解还很浅薄的年轻人的,较为肤浅的观点。
「正因为如此啊,尤格文。就是这种环境下,我国才更不能做出像是在蔑视『教会』诸国的行为,如果那些可恶的家伙以此为由终止和我们的贸易。会国将不国的哦」
正确来说,其实也还不至于到国家维持不下去的程度。如果只是停止和其他同为精灵信仰国的北方诸国的地方贸易,乌普萨拉王王国应该还能暂时维持住目前的国力吧。然而,北大陆现在正处于大幅推进技术革新、经济圈扩张活动的过程中。在这种周边诸国都在爆发性成长时候若仅仅维持住现状,实际上等同于是在削弱国力。
然而,对父王的这些观点,尤格文王子再次进行了反驳。
「我才要说正因为如此哦,父亲大人。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彻底摆一直脱骑在我们头上的『教会』诸国。和南大陆直接进行贸易的做法,有着能实现这个愿望的潜力。只要我们手上有新型的大型帆船,航线也确立的话,想要建立不必途径其他港口,从我国直达嘉帕王国的贸易通道也是可能的,那种事并不遥远哦。
而且,嘉帕王国的王家还有『瞬间移动』魔法。虽然再怎么说那个魔法也无法直接用在贸易上,但至少也能让责任人或书信更安全、更快捷的在两国间往来吧。另外,嘉帕王国似乎还存在名为瓦伦迪亚的,可以让大型帆船直接停靠的港口。明明是这样,他们却是还没有和北大陆进直接行过贸易的,在南大陆有着相当地位的大国。
放过和条件这么好的国家进行贸易的机会,是只有白痴才会做出的行为哟」
是因为越说越兴奋了吗,尤格文王子最后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相当大的声音这么断言。
的确,凑齐了这么多条件后,以贸易对象而言嘉帕王国甚至已经超越了最佳这个境界,是某种意义上的新时代征兆了。而比任何人都敏感的察觉到这点的人,说不定正是这位银发王子。
「你想说,只要是为了完成这些,即便国威一时降低也不过是些微小事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实在无法判断一切是否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既然如此,那就请在近期内把王位让给我吧。我想想,就选在各种方面都很合适的我二十岁生日那天如何?」
尤格文王子和芙蕾雅公主十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了芙蕾雅公主十分相似的笑容。但是,他冰碧色双眼所关注的东西却和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完全不同。芙蕾雅公主关注的是自己的自由和对未知的探索,尤格文王子关注的
是自己国家的王位和繁荣。
「还早了十年呢。无论多危险,我也不能把王位交给现在的你。虽说一切顺利的话,你确实会成为下任乌普萨拉国王,但那也不是绝对的哦。想要王位的话,就给我去好好磨练自己」
「谨遵吩咐,陛下」
听了父王的话,第二王子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第二次目送儿子离开后,古斯塔夫王叹了口气。
「两个儿子都已经顺利成人且各有所长,如果在此之上还要奢求什么就过分了,吗」
虽然心中对此很清楚,但为人父者,无论如何就是会在意自己孩子们的缺点。
艾里克第一王子的思维受到武人模式的局限,处事时视野总是十分狭隘。尤格文第二王子野心太大,对国家的成长过于心急有做出拔苗助长行为的危险。
古斯塔夫王自身只有四十多岁。他早就做好了自己还要继续执掌国家掌控权十年左右的觉悟。既然如此,设法达成和嘉帕王国的大陆间贸易就是自己的工作。下定这个决心的古斯塔夫王,摇了摇铃把近侍叫了进来。
「您叫我吗?」
「联络善治郎陛下。告诉他,我明天想在没有其他外人干扰的情况下,和他好好聊一聊」
「遵旨」
深深坐进椅子中后闭上眼睛的古斯塔夫王,开始回想起善治郎这个男人的种种表现。
以战士的价值观看来,是可以立刻割舍的没用又靠不住的男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在那个会场里正面顶撞艾里克王子,并巧妙的完成了交涉。
而且,刚才艾里克王子的反应中,有着在对善治郎感到愤怒的同时也被激发了不想输情绪的迹象。换个角度来看,这可以当做艾里克王子已经把善治郎这个男人承认为「和自己对等的对手」了吧。古斯塔夫王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变化。
「真希望善治郎陛下能再来一次呐。除了艾里克,他周围那些顽固的战士们要是也能被敲醒的话,就帮了大忙了」
古斯塔夫王王一边目送着近侍离开,一边这么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