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莉·哥提耶
这是关于我——雨莉·哥提耶的过去与现在的故事。
我生于法国南部,家里是属于一般人所谓的上流家庭。
父亲是靠着自己累积起庞大财富的一代资产家。
母亲过去是舞台剧演员,在身为女儿的我眼中,她既善良又美丽。
再加上才貌双全,年龄差距虽大,还是温柔待我,我引以为傲的姐姐。
这就是我的家族,以大多数外人的眼光来看,想必都会认为我有得天独厚的家庭环境。
但在身在其中的我眼里,映现的却是不同的景色。
父亲虽有做生意的才能,但他贪婪而傲慢,对待母亲态度极差。
母亲忍受这样的丈夫,努力不让孩子看到自己心酸难过的样子。
姐姐总是待我温柔和蔼,但她看起来好像也总是烦恼着什么。
我还记得。
母亲偶尔会带我到她婚前活跃的剧场欣赏舞台表演。
她看着舞台上演的戏剧,流露的眼神与其说是乐在其中或怀念过往……更像懊悔着某件事。
我还记得。
姐姐在自己的房间里烦恼着将来。
我的生活没有任何不便。
母亲与姐姐自不用说,父亲也对我很和善。
过去的我,处在温柔的世界里。
但是除了我以外的人……母亲与姐姐身处的世界似乎变得愈来愈天昏地暗。
从我懂事之后,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双亲就离婚了。
理由是姐姐人间蒸发了。
她似乎留下了纸条,内容是她亲自写的告别言词。我没有看到那张纸条,但姐姐会离开家里并非刑事案件,明显是出于自己的意志。
我明白她离家出走的理由,所以我虽然感到悲伤,却不觉得奇怪。
直到几年前,外祖父都一直教导姐姐美术。
契机是姐姐养的迪伦……她的宠物绿鬣蜥死掉时的事。
外祖父为了悲伤的我们,做出了与迪伦一模一样的石膏像。
以世间的角度来看,外祖父虽然不至优秀到能被称为艺术家,不过姐姐非常喜欢外祖父以石膏做出的动物像。
于是姐姐也在外祖父的教导之下,开始做起石膏像。
外祖父去世之后,姐姐依然持续制作动物的石膏像。
在姐姐人间蒸发的前一天,她做的石膏像全部被打碎了。
不仅如此,外祖父留下的石膏像也全被破坏殆尽。
做出这件事的人是父亲,他一面打碎姐姐做的石膏像,一面反复骂着「你要做这种事到什么时候」、「你要嫁的对象已经决定好了」、「要是身上有石膏味,对方不会喜欢你」这些话。
姐姐在被打碎的石膏像前,以冷淡的目光盯着父亲,之后留下一张纸条,就离家出走了。
父亲非常地愤怒,母亲平时累积的不满也一并爆发,两人互相将姐姐人间蒸发的原因怪到对方头上。
父亲说「都是因为你让她陪你家老头子不务正业,学到了奇怪的兴趣才会变成这样」。
母亲说「是因为你完全不顾虑那孩子的心情才会这样」。
于是,他们两人理所当然地离婚了。
母亲带着我,之后在别的地方展开生活。
在这从幼年期开始的一连串生活中,我有了感触。
——要是我能守护她们就好了。
守护母亲,以及守护姐姐。我从小时候就在想,要是我能守护她们免于遭到折磨,是否就不会演变成这种结果了。
我强烈地冀望自己能够成为守护她们的男人,就像在母亲带我去观赏的戏剧中所登场的贵公子与骑士那样。
但自己在那时就理解到,这是个绝对无法实现的愿望……而我为此一直闷闷不乐。
◆
自双亲离婚后过了几年……我的愿望得以透过某样东西实现了。
那是一款游戏,一款叫〈Infinite Dendrogram〉的游戏。
在这款提倡「提供新世界与专属于自己的可能性」的游戏里,现实中的我〈雨莉〉……成了「我〈雨果〉」。
我在〈Infinite Dendrogram〉的世界中,成为了多铼夫皇国的【高级操纵士】雨果·雷赛布。
雨果的个子很高,举手投足也像是位贵公子。
我为了让外在表现看起来有那么回事,从戏剧等创作中有样学样,气质则是努力之下的产物吧。
或是我从曾当过舞台演员的母亲身上,继承了一点这方面的才能呢?
我在雨果身上追求的,是实现孩提时代怀抱的愿望。
成为守护女性的骑士。
以及打破折磨纤弱女性的悲剧。
一位自愿成为美丽花朵上的棘刺之人……就是我在雨果身上追求、演绎的人物像。
若是没有自悲剧中拯救女性的骑士,那就由我自身成为骑士。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许算是种扭曲的愿望。
即使如此,我在进入〈Infinite Dendrogram〉后的一个月……〈Infinite Dendrogram〉的时间则为三个月之间,我还是对自己课以这样的规矩……持续演这样的角色。
然而唯独在这次的计划里,我不得不放弃自己对雨果课下的规矩。
这次的计划,是〈叡智铁三角〉与多铼夫皇国的宰相派共谋的产物。
计划的规模很大,将会牵连一座名叫基甸的都市。让悲剧降临在无辜人民的头上,甚至连绑架公主都在计划的范围内。
本来……若是由我的理念化为人形的雨果,想必即使退出战队也不会参加这个计划……但我有两个参加计划的理由。
第一个理由,是站在长远的角度来看,实施这个计划所造成的损害相对非常轻微。若能以这个计划使王国屈服,皇国与王国间的战争将会在不再多流一滴血的情况下结束。
反过来说,如果无法以这个计划击败王国,接下来就会再度展开以血洗血的战争。
特别是皇国有一半的势力如此期望。
皇国有两个……正确来说有三个派系。
分别是宰相派、元帅派,以及皇王派。
由于在先前战争中产生的花费造成国力低下,让宰相派——以主司内政的威格玛宰相为首——非常烦恼。
上次的战争时,皇国向〈主宰〉慷慨解囊,获得多数〈主宰〉的支持,因而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却也对皇国的财政造成极大的伤害。更因为上次的战争到头来仍没能攻下王国,在收支方面是完全赤字。
而且报酬的门槛一经提高就无法拉下,否则将会像上次战争的王国一样引起〈主宰〉反感,参战者大幅减少是可以想见的事。
尽管如此,同样额度的报酬只能再拿出一次了。而这次就算战胜,依然会掏空皇国的财政。
因此宰相派为了在战争再度开始前做出了断,才筹划了这次的计划。
以〈叡智铁三角〉的立场来看,皇国是战队的赞助者,与其坐视其财政破产,不如成为计划的中心人物加以协助。
相对地,由主掌军部的巴尔巴洛斯元帅主导的元帅派则有不同的见解。
战争不会仅止于攻陷王国一国,之后也很有可能与瑞涓达璃雅或卡尔迪纳连续发生战争……应该说,这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事。那么就应该趁此时展现皇国的强大与军事力量,并宣扬自国给予〈主宰〉的奖赏是何等丰厚。
元帅派认为为了今后的战争,目标应该放在拉拢〈主宰〉以及扩大战力,并牵制以卡尔迪纳为首的其他国家。
在这过程花费的支出,就从已攻陷的王国国库取用就好——其思维中也包含了这样的战略。
而赞同元帅派的则是恶魔军团的首脑——【魔将军】罗根·哥德哈特。他冀望在战争中展现自己的力量,比起目的更重视其过程,才会站到元帅派那一边。
这两种想法,将现在的皇国一分为二。
第三个派系则是皇王主持的皇王派,但他们在决定多铼夫未来的政治方针上却没有任何意见,这也是加速两边阵营的派系斗争浮上台面与各走偏锋的原因之一。
经营人曾说过:『对皇王来说,无论是采取宰相派或元帅派的方针都无所谓』、『因为皇王重视的并非过程,亦非结果,而是目的』。
虽然我不懂经营人的话中含意,但两个派系交涉过后,做出了一项决定。
若能以宰相派的计划并吞王国,事情就至此落幕。
而要是计划失败,使得战争状态持续,就将全权委由
元帅派再度侵攻王国。
如果采用元帅派的侵攻方案,两国肯定都会受到大规模损害。
即使皇国获胜,情况也很可能不仅止于击败王国的军队与〈主宰〉。
甚至可能在王国造成比这次作战更大的牺牲。
所以,我不得不在眼前的悲剧与往后的大悲剧之间做出选择。
于是,我选择了眼前的悲剧。
无论我参加与否,计划都将实行,那就让自己参与其中,多少提升计划的成功率,期望悲剧能在这一次就结束。
这是我参加计划的第一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则是非常个人的理由。
第一个理由若是关于雨果这个角色的理由,第二个理由就是现实中的我的理由。
我非常仰慕那位身为计划的立案人兼实行者的人物……在〈Infinite Dendrogram〉自称Mr.富兰克林的那个人。
邀我来玩〈Infinite Dendrogram〉的就是那个人,立刻迎我入自己的战队并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也是那个人。
在此之前,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
我想帮助那个人,想再和那个人在一起。
身为计划的执行者而立于此地的理由,有一半是起因于我自身的思念。
然而这就意味着我是基于一半的义务感与一半的私欲,意图引起这桩悲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本身也为此非常烦恼。
就在这时,那个人针对这次的计划,向我约定了一件事。
——PK与怪物的攻击对象,只限于〈主宰〉。
那个人制造的怪物本来就设定成只会攻击〈主宰〉。
那个人还说,PK也会为了避免遭到通缉而不攻击堤安。
他和我约好,在执行计划时会尽力避免威胁堤安生命安全之事。
那个人其实并不在意堤安的伤亡。
即使如此,他还是顾虑我的心情,而向我如此约定。
所以我相信他的话,决定自己也要尽力达成计划。
为了避免大悲剧到来。
为了与那个人同在,也为了他对我的信任。
我——「冰与蔷薇之机士」雨果·雷赛布,便成为了引起悲剧的一方。
◆
于是到了计划实行当日,中央斗技场上的【超斗士】费加洛与【尸解仙】迅羽之战分出胜负后,就到了实行计划的阶段。
PK会在基甸的大街小巷里猎杀〈主宰〉,一部分被解放的怪物也会袭击〈主宰〉并破坏街道。
为了从这场喧嚣中转移注意力,我坐在【元帅Ⅱ号改】——计划实行前,那个人提供给我的新机体——的操纵席上闭着眼睛。
计划发动经过十分钟后,许多马匹在石砖道路上奔驰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里。
「那个是……皇国的〈魔齿轮〉!」
「是阻挡我们救出殿下的富兰克林的爪牙吗!」
虽然与他们还有些距离,但我以【元帅Ⅱ号改】的装备技能《集音》掌握了其交谈内容。
透过萤幕摄影机,就看到了近卫骑士团的【圣骑士】们。
隶属近卫骑士团的所有成员皆非〈主宰〉,而是这个世界的人类。
所以不是我要应付的对手。
我举起【元帅Ⅱ号改】的手臂,指向自己在计划开始后即立起的告示牌。
「『〈主宰〉无法继续前进』……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吧?」
看了告示牌上的内容并如此询问的,是一位身着纯白色铠甲的女性。她的铠甲尤为显眼。
根据那个人事前给我的资料,那位女性是近卫骑士团的副团长,名叫莉莉安娜·葛兰多利亚。
同时也是昨天我驾着马车——载着从岣兹嵋兹山贼团手中救出的孩童们——冲进基甸时,解释事情经过的对象。
『…………』
我让【元帅Ⅱ号改】点了点头,并透过从门前退到旁边的动作回答她的问题。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就直接通过大门,到〈姜德草原〉迎击富兰克林。」
「葛兰多利亚卿!放着这架〈魔齿轮〉不管,这样好吗?」
「如果于此地战斗,我们将会在不利的地形下被眼前的〈魔齿轮〉与富兰克林前后夹击。而且这具〈魔齿轮〉是富兰克林命其单独对付基甸〈主宰〉的强者,要是与这样的对手一战,纵使获胜,也将没有余力从富兰克林手中救出殿下。」
「……属下明白了。」
交谈结束后,近卫骑士团的成员们依序穿过西门。通过我身边时,其中有许多人紧张不已,亦有人警戒着我是否会突然发动攻击,更有人以憎恨的眼神瞪着我。
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就是理解……明白自己所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才会站在这里。
过了不久,率领骑士团并负责殿后的莉莉安娜也要通过西门了。
她在经过【元帅Ⅱ号改】旁边时,向我说起了话:
「你是与玲先生一同从岣兹嵋兹山贼团手中救出孩童们的人对吧。」
我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却察觉了。
我完全不晓得她为何会发觉,好不容易才不让自己的动摇表现于外。
「当时真的很谢谢你……我并非基于近卫骑士团副团长的职责所说,而是我个人的谢意。」
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并直直盯着【元帅Ⅱ号改】的眼部摄影机……透过萤幕向我投以视线。
「请你别让玲先生伤心。」
『…………』
我无法回答这句话……只向她行了一礼。
近卫骑士团通过西门后,为了在〈姜德草原〉迎击那个人,开始组起阵形。
对于要与那个人战斗的骑士团将会得到怎样的下场,我既不能思考、也无法无视,只能背对着他们。
打倒继近卫骑士团而来的〈主宰〉们之后,过没多久,那个人就来了。
而他向我说「让玲·斯特林也可以通过这里」。
一问之下,他似乎想亲手葬送玲。
我本来以为我会与玲战斗。
我在事前就告诉过玲「看好西边吧」。若他还记得我隶属于哪个战队,在计划开始时应该就会有所察觉。
我之所以会告诉玲这件事,是因为我心中怀有迷网。
我与他一同行动了一天,我了解到他跟我很像……我们都无法对悲剧坐视不管。
而且他也和我一样,认为这个世界人们的生命,与地球的生命是相同的。
我这次选择让自己成为引起悲剧的一方。
我想他一定会前来阻止,才告诉他这个讯息。
在协助一方引起悲剧的同时,又因为罪恶感而帮助另一方阻止悲剧。
我将心中想要阻止悲剧的想法、迷惘,都放在他身上。
我让他代替自己的迷惘,意图借着与他在此一战,决定「哪边才是对的」。
我也很明白,这只是将他当成决定结果的硬币罢了。
纵使实在过于扭曲、自私、丑恶……我还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与那个人交谈后,他就从西门到外面去了。
他与近卫骑士团的战斗想必马上就会开始了吧。
如今,我将注意力从已知的结果移开。
之后没有多久——他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
□【圣骑士】玲·斯特林
眼前的光景一言以蔽之,就是地狱。
无数的冰像并排在城镇的石砖道路上。若只是如此,可能就像小时候参加的雪祭一样令人欣喜。
然而,如果这些全是人类的冰像,都是由活生生的人类冻结而成……
如果这些人的左手背都与我一样,有表示自己为〈主宰〉的纹章……这样的景象只会令人感到恐惧。
不,有点不同。对于在昨天看过同样的情况……人体冻结样貌的我来说,除了恐惧之外,还涌现了别的感情。
「…………」
一张告示牌立在我的面前。
『「〈主宰〉无法继续前进」。这个……算是警告吗?』
这句话或许是警告文,〈主宰〉若想通过这里,其下场就是这些冰像吧。
但也可能并非警告。『你无法通过,我也不会让你通过——所以不要来这里』……我从这张告示牌感觉到这样的祈愿。
我会这么想,是因为我知道是什么人制造出眼前的地狱。
这张告示牌的含意,可能与他将我叫来这里一事存在矛盾。
然而……他可
能也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存在矛盾。
「你是希望我来这里?还是不希望?到底是怎么样——雨果?」
『……我自己也不清楚呢,玲。』
地狱的中心有一架机体。在它将近五公尺的机械巨体上包覆着苍白色的冰之装甲,双臂则装有仿十字架型的冰剑。
仿若将冰之教会予以拟人化的外型是——TYPE:处女兼兵车的〈创胎〉科塞塔斯。
而其〈主宰〉……则是与我一同击溃岣兹嵋兹山贼团的男人——雨果·雷赛布,是我在今日白天笑着道别的朋友。
然而,他的声音……与昨天和今天的他差异颇大。
仿佛有巨大的心结梗于其内。
「富兰克林……你们战队的经营人呢?」
『在这座大门的另一头。现在……正在与近卫骑士团交战。』
「唔……!」
近卫骑士团……莉莉安娜他们正在与那家伙战斗吗?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富兰克林绑架了公主,那莉莉安娜他们即使拼上性命也会与之战斗吧。
她是个会为了保护珍视的事物,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人。
我在初踏足〈Infinite Dendrogram〉的那天,就知晓了此事。
「那么,我们也要通过这里。」
『让你通过无妨,但你的同伴不能通过。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雨果的〈魔齿轮〉指着在我身后的路克与霞等三人说道。
可是他说「让你通过无妨」?
「为什么我可以通过?」
『这不是我决定的。那个人……经营人想要直接与你对战。』
富兰克林……想和我战斗?
我与那家伙仅有的接触,就是我昨天被他下药,长出狗耳朵而已。
再说我只不过是个新手,比我更强的人应该要多少有多少。
为何我会引起那家伙的注意?
「为什么?」
『…………』
雨果没有回答,说不定他也不知道。
『……总而言之,你可以通过。若想阻止那个人,想救出公主的话……你就过去吧。』
雨果说完,操控机体后退,让出了一条路。
我可以通过……吗?然而这就意味着我要将路克他们留在这里,同时……
「请玲先生你先走吧。」
路克像看穿了我的想法般,开口说道。
不,毕竟他可是路克,他就是理解我的想法,才会这么说吧。
「这边也好,另一边也罢,都有让你在意的事对吧?既然如此,就请你赶快到门的另一头,由我代替玲先生与那个人战斗。」
「路克……」
他之所以说出这句话,想必已明白我担心的两件事了。
将路克等人留在这里好吗?
还有,放着眼前……感觉有些令人挂心的雨果不管,直接前进好吗?
我担心着这两件事。
「我知道那个人就是玲先生你说过的「昨天一同奋战的朋友」,知道你很在意那个人参与这种事件的理由,也知道你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我就是知道,才要这么说——玲先生,你现在应该继续前进。」
路克直直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像在背后推我一把,如此说道。
「要是没有赶上……玲先生你一定会一直为此后悔。所以请你去追富兰克林。」
「……谢谢你啊,路克…………交给你了。」
我向路克道谢……并将之后的事托付给他。
「请交给我吧!」
于是我握紧白银的缰绳,重新面向西门。
踏入眼前的冰结地狱时,我刹那间担心自己是否也会被冻结……但一踏进去,什么事也没发生,甚至感觉不到丝毫冰冷气息。
我就这样驾着白银,踏过冰结地狱。
『…………』
然而走到一半,接近雨果的机体时……那具直到刚才都退在路旁的机体向前移动,挡住了道路。
「雨果。」
『…………玲。』
透过扬声器所传来的,是种宛如为了某事极度烦恼后,好不容易才挤出的声音。
在一阵沉默——想必深切地苦恼该不该说出口——之后,雨果……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很抱歉,我要食言了……就只要一回合……你能以全力对付我吗?』
我不晓得雨果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做出怎样的决定,才说出这句话。
不过面对他的要求,我立刻就有了答案。
「好啊。」
我接受了要求,举起黑色大剑形态的涅墨西斯。
「我有好多事想问你,也有很多事想跟你说……但现在就先过一招吧。」
『……谢谢你〈Merci〉。』
我与雨果的机体互相对峙。彼此的距离为十五公尺左右,无论是对骑着白银的我而言,还是对开着〈魔齿轮〉的雨果来说,这样的距离都等同不存在。
所以对峙之后,我立即驾着白银冲向前去。
像要跳跃,也像要直接穿过,我意图从〈魔齿轮〉的右侧横切而去。
『〈动力斩切〉!!』
雨果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响起,〈魔齿轮〉高速挥出右手的十字剑。那是将被唤为亚龙级的〈魔齿轮〉其马力、机体重量完全加诸于上的一击。
比我一开始对战的【亚龙甲虫】突击更有压迫感。若是被直接命中,我的身体将会断成两截吧……不过……
『《反击吸收》!』
「《我即复仇》!!」
靠涅墨西斯展开的光壁挡下〈动力斩切〉的一击后,我挥出的反击打碎了〈魔齿轮〉右臂的冰结装甲,内部骨架也随之歪斜。
只限一回合的决斗,就此告终。一瞬间的攻防结束后,我与雨果的位置逆转了——我背向雨果,骑着白银驰向门外。
我将同伴〈雨果〉的事情,托付给了同伴〈路克〉。
◆◆◆
■〈叡智铁三角〉所属【高级操纵士】雨果·雷赛布
瞬间的交错之后,我目送玲朝西门外疾驰而去。
只限一回合的较量。以结果来说,玲毫发无伤,我的【元帅Ⅱ号改】右臂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光看这样,判定上是我输了吧。
不过我刚才从玲身上夺走了重要的事物。
『他用了……啊。』
我夺走了他的《反击吸收》。
我曾经听玲说过,《反击吸收》是涅墨西斯的固有技能之一,虽是种强力的防御技能,但能施展的次数却是存量式的。如果他在昨天与岣兹嵋兹的战斗已经用完了存量,那他刚才使用的,就是随着时间经过而恢复的一次额度。
我让他将唯一一次的存量,用于刚才的攻防。
对于即将与那个人战斗的玲来说,这是个无法忽视的枷锁。
我请求玲以全力和我较量一回合,现在回想起来……是因为我认为玲会真的拿出全力。
我所做的事,等同背叛战友——即使只有一日,我们还是曾一同并肩作战。我将他送入死地,甚至斩断救命绳索。
即便痛苦,我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
因为我不愿只是看着那个人的敌人通过。我不想以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将抱着必死觉悟的玲送出去。
这样的行动,是我决定一肩担起私情与罪恶的结果。
唉,真的是……我为什么会如此地……我……
『那是因为对雨果来说,唔!?』
——一瞬之间,我的思绪与塞珂的话都被猛烈的冲击中断。
是玲的同伴带来的【三重冲角亚龙】发动的突击,以及骑在它背上的〈主宰〉施展的波状攻击。
「——不好意思,你浑身都是破绽。」
我设法将机体重新调整好架势时,那位〈主宰〉与【三重冲角亚龙】,以及看似是他〈创胎〉的淫魔再度对我施加追击。他们的攻击不但激烈且毫不留情,很明显地透露——要是顺利,就要乘着突袭之势击溃我的意图。
『好卑鄙——』
「怎么这么说呢?我刚不是已经说要由我当你们的对手吗?喜欢站在原地沉思,是你们自己的问题。」
『呵呵,你看来是玲的同伴,个性却与他大相径庭呢。』
玲是位不追求合理性且表里如一的笨拙男人,他则充满着理性与心计。
他的神情与面对玲时所表露的完全不同……非常地冷淡。
表情没有丝毫笑意……那端正的五官轮廓反而令人感到
害怕。
他应该能自在操控自己给人的印象吧。
……就与演绎着骑士的我一样,而他的假面具比我来得更厚。
「也许吧。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仰慕玲先生。另外我大概……」
坐在亚龙背上的那位〈主宰〉——路克透过机体,以冷酷的目光看着我。
简直就像那天的姐姐。
「我,非常讨厌你。」
他说出的话,让我感到讶异。透过《集音》,还听到看似是他〈创胎〉的淫魔呢喃着「路克你是第一次开口说自己讨厌谁耶——」。
『……呵,明明是初次见面,没想到我这么惹人厌。』
「是啊,不过我真的很讨厌你。你过于迷惘,过于沉醉……就像某人。」
『你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不晓得吗?」
他的眼神极为坚定,他想让我理解他怀抱某种确信,才会这么说。
简直就像……看穿了那些我刻意漠视,依然暧昧模糊的种种……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即使如此……不管你话中含意为何,你都得冻结于此。』
我重新调整机体的姿势,以装甲撞向【三重冲角亚龙】,借着反作用力保持距离。
『……除了那个人和他以外的任何〈主宰〉都休想通过这里。身为战队〈叡智铁三角〉的一员……身为守护那个人的棘刺,我会在此豁尽全力。』
「这样啊,那么我身为玲的同伴……也为了我自己,我亦会全力以赴打倒你,通过此处。」
他身旁跟随着淫魔,站在亚龙的背上,与我对峙。
我们互相瞪视,产生一瞬间的寂静后……我出言打破寂静。
『——【高级操纵士】雨果·雷赛布与〈创胎〉科塞塔斯。』
此乃仪式。
我要打倒他的同伴,粉碎他的意图。这就是为此而生的仪式……「决斗」。
「【人口贩子】路克·福尔摩斯与〈创胎〉巴比伦,以及从魔玛丽莲、奥黛丽。」
他也配合我的说话方式。
『让我们……』
过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后——
『「——一决胜负。」』
我与他的「决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