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一月中旬 义鲁朵雅王国 陆军总司令部
面对联邦军的攻势,帝国军成功做出反击。这对各方面带来了微小却也重大的影响。尽管才刚过新年,相关单位就为了处理这件事情忙得团团转。
或许该说「首先」吧。该注意的是角色是「自治议会」。被视为傀儡的自治集团,是个有效性超乎想像的组织,这项事实如果用联邦政治的表现手法来说,就等同是分离主义者与帝国军这名侵略者坚定握手了。
对联邦当局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他们哑然的惊愕模样,经由政治宣传广播「雄辩的沉默」昭告天下。这股冲击,甚至让他们哑口无言。
同时,自治议会与帝国军展现的合作关系……也对各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只不过,要将这视为「帝国已陷入不得不妥协的困境」呢,还是比起「对领土的野心」更加重视「分割统治」,毅然地面对战争的气慨呢,评价出现了明显分歧。
能信奉毫无根据的乐观论的人很幸福。
很可悲的,认为应该是后者的主要交战国,有着不浅的忧虑。
明明早就是一场长期化的战争了,却还无法避免更陷泥沼的长期化。负担极为庞大。就算想期待胜利的回报,然而发展到这种地步的战争,在壮烈的消耗战过后,就只会留下满是瓦砾的大地吧。
大战对成为战场的主要交战国来说,就像是一场自掏腰包的零和游戏。结果,还就连胜利都无法保证!会像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样让人们苦恼的事实也很少吧。
在这种情势下,一旦帝国散播起分离主义的嫩芽,就算不是效益主义者,也会感慨起战争的成本。
「已经不行了。」
没这么说的人还比较不可思议。
有必要在某处让损害达到上限是显而易见的事,只要理性思考,就会知道这是个和解的好机会。于是,作为「善良笃实的和平仲介人」,一个男人自告奋勇。
他的名字叫伊格·加斯曼上将。
只要天秤没有倾斜,他就是帝国军的好朋友,同时也是各外国笃实的仲介人,总而言之,就是一名热情的和平爱好者兼博爱主义者。
「阁下,联合王国、合州国的两位大使表示愿意接受我们的提案。」
「喔,连那种条件都行啊。」
当收到带着亲切笑容的部下——卡兰德罗上校的报告时,加斯曼上将瞬间不悦似的蹙起眉头,伸手拿起雪茄。
向世界兜售和平的过程太过顺利,对仲介人来说也会是件麻烦的事。
「……哎呀,我们『同盟国的奋战英姿』看来是超乎想像呢。」
本以为就草案来说,内容会是「狮子大开口」;就算能勉强找到好处,也很怀疑能否成为展开协商,跨出第一步的草案。
加斯曼上将是打算不辞辛劳的调停……但如果可以,是希望能做出让义鲁朵雅的贡献不会遭到轻视的努力。
帝国军彻底颠覆开战前预估的兵力比,激发起雷霆万钧之势的奋战姿态,把加斯曼等人慎重的利害计算给毁了。
就老实说吧。
尽管是亲爱的同盟国,不过帝国军还是陷入需要友人协助程度的苦战,义鲁朵雅王国会比较感激。
「这样一来,或许会让我们的佣金变少。」
混在雪茄烟雾中飘散开来的盘算。
光是打开谈和会议前的谈判窗口,义鲁朵雅王国就能获得大量的新型航空机、演算宝珠,还有无担保无利息的借款。
「算了,和平最重要。」
加斯曼上将喃喃低语,将更进一步利益的确保搁置一旁。太贪心可不好。在适当程度下确保适当的利益,正是交涉的本领。
「光是知道他们对和平的渴望,就连蛮横无理的条件都愿意听看看,就算很好的结果了吧。然后呢,等着最后回答的联邦那群鬣狗是怎么说的?」
「已透过驻外武官确认过了,他们也说没有问题。」
卡兰德罗上校的答覆,满是身为情报部精锐的自信。
有别于亲切似的好男人外表,这名精辟的现实主义者做出这种保证的意义重大。
「没有问题,有足够的证据吗?」
「……大概是发出指示了吧。报告中的几个组织都停止危险活动了。」
喔——加斯曼不经意地发出就像觉得有趣似的应声。
面对「义鲁朵雅王国要出面担任仲介人,所以让义鲁朵雅内部的激进左派闭嘴」这项单纯的要求,联邦的回应可说是极为迅速。
「这群被操控的走狗。」
「总比无法操控的暴徒好吧。」
「你说得对。只不过,跟由政客把持军政的我国也很相衬吧。」
卡兰德罗上校看来是慎重地选择了礼貌性的沉默;不发一语将视线迅速移到壁钟上的自然举动,还真是纯熟。
哎呀,该怎么看待这不否定也不肯定的表现啊?
不对——加斯曼上将就在此时切换思考。
「……那么,上校。要来做件该做的事吗?」
「风险应该会很大。老实禀告,参谋本部甚至警告帝国军可能会有激烈反应。」
卡兰德罗上校的担忧,说起来确实是很有道理。
现在要做的事情,可说是在捅马蜂窝的对应;是很可能会让帝国军他们在激怒之下越过国境线的危险赌博。
加斯曼自己也无法完全否定这万一的可能性。
然而,加斯曼上将带着自信断言。
「不会有问题的,上校。」
「可是……」
「帝国军参谋本部确实就连这一类的奇袭都有办法快速反应吧。他们优秀到足以轻而易举做到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实战经验的累积。」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只能说偏向实战证明至上主义是很危险,不过否定实战所证明的事情也很愚蠢。
帝国军与其精密的参谋本部,有着值得畏惧的水准。
就连与其说是军人,自负更像是名政治家的加斯曼上将,都不得不对同行的帝国军抱持着敬意与恐惧。
「但卡兰德罗上校,我们的安全正是由帝国军的优秀所保障。在联邦战线设立的自治议会,你看到了吧。帝国军参谋本部是完美的国家理性的极致。不会无谋到想进行更多的多面作战。」
正因为是卓越的军事组织,才会去避免擦枪走火的粗糙事态。以钢铁般纪律施行军纪教练的帝国军,在这点上,可对指挥系统保持着坚若磐石的信赖。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办法避免偶发的事故。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帝国军就像作为代表的内线战略一样,本质上可是一群家里蹲。」
因此,对加斯曼上将来说,这是必然的事。
「对于我们的仲介案,也意外地会听进去吧。」
不是根据感情,而是根据理性。
能期待他们纵使再不甘愿,也还是会坐上谈判桌;如此一来,义鲁朵雅王国就能作为主办人,替各位亲爱的友人进行仲裁吧。
「与其在战争中流血,还不如众人一面挥洒汗水,一面来谈述和平吧。」
「……阁下这番话,我想是有其道理吧。」
真的没问题吗?卡兰德罗上校就像在暗中这样询问的眼神里满是困惑。不过,加斯曼上将轻轻笑起,挥了挥手要他别担心。
「这年头,总不能靠联姻政策扩张领土吧。」
杀气腾腾的武器斗争,要付出很高的代价。
对于在一旁注视着总体战的义鲁朵雅王国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去做的事。正因为是中立国,才不得不注意到包含在这场异常消耗战之中的疯狂。
只要具备正常的感性,该在某处追求止血点,就会是显而易见的事。
「幸运的国家就要收下和平的分红。为什么要这么可悲地不得不一头栽进战争这种愚蠢事态之中呢。」
就义鲁朵雅王国陆军来看,帝国军的规模已增长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为了增加动员人数,不仅是成年男性,这不是连女性都开始局部性起用了吗?
这看在像加斯曼上将这样,一直在与政府争取军事预算的人眼中是一目了然。
大战就只是过度的支出与疯狂的作为。
才持续几年,就让国家内情变得破烂不堪。重建所需要的岁月恐怕是难以想像吧。那怕二十年过去,小婴儿们都长大成人了,都很难说能不能重建完毕。
「硬撑下去,就只是在勉强自己忍耐喔。既然是大家都望眼欲穿的商品,就算是暴利也要卖。就去强行推销妥协点吧。」
「阁下,交战各国真的有意愿要赎回和平吗?」
「会有人希望延续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吗。我认为和平这项商品,就算稍微……不,是就算相当强硬地兜售,也一样卖得掉,是很有道理的看法。」
将理所当然的事,理所当然地回答。
对加斯曼上将来说,自己的话就像1+1=2一样显而易见。就算断言这就是公理也无妨吧。
「我们就像是和平的使者吗?」
「没错。就把热腾腾的披萨与义大利面塞进他们嘴里,让那些板着脸闷不吭声的帝国人张嘴吧。」
「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要遵守礼貌不是吗?」
苦着脸提出忠告的卡兰德罗上校,有着会彻底做好最坏打算的情报军官该具备的慎重个性吧。
「没什么,说这是武人的作风就好。」
加斯曼上将一面豁达笑起,一面耸耸肩要上校别担心。
「卡兰德罗上校,贵官这是在杞人忧天。帝国那些家伙可是政治性的动物,就算怒不可遏,表面上也依旧能满面笑容。」
「不管怎么说,要去迎接那群怒不可遏家伙的人,可是下官啊。」
「就期待贵官如英雄般奋战吧。」
「就谈到这吧。」加斯曼上将准备结束话题,不过却注意到卡兰德罗上校默默凝视自己的担忧神情。
「还是反对吗?」
「……我能以情报部军官的身分,询问阁下一件事吗?」
「当然。」加斯曼上将从容点头。望来质疑眼神的卡兰德罗上校,大概是有点犹豫吧。
他在游移了一下视线后,才总算开口。
「这实际上,没错,是在说实际上。难道不是在特意挑衅帝国军吗?这件事让下官甚至不得不抱持着这种疑问。」
卡兰德罗上校僵硬的声音,透露着忧虑之情。
「我肩负着将兵的性命。唯独这件事,请阁下务必要回答我。」
这是真挚的语调。
是因为他虽然是在后方坐办公桌的情报部将校,却也是个懂得实战的男人吧。不过,加斯曼上将就只能苦笑着回他。
「哎呀,我还真不受信赖呢。我不否认是企图搞件大事……但总之,是不会发展成战争的。」
义鲁朵雅王国军在帝国与义鲁朵雅的国境线上全面展开紧急动员,毅然举行事前没有预定的大规模实兵演习的计划,毫无疑问是太过激进了。
「就在你问我理由前,先回答你吧。」
会对这件事投以质疑眼神的人,不只有眼前的卡兰德罗上校。
在帝国军举全军在东方战线展开消耗战,深陷泥沼,感慨着就连一兵一卒都不能浪费的这种时机动员……说得再保守,也是在极端刺激帝国军吧。甚至是让以长年驻守义鲁朵雅与帝国国境线的卡德洛尼上将为主的数名将官骚动起来。
「帝国跟我们都没有开战的意图,为什么会有可能演变成战争啊……就结论来讲,这次是一场彻底的实地证明。就算万一会开战……也会是下次的事吧。」
「恕下官失礼,阁下是军政家。」
所以呢——用眼神询问他下一句话后,卡兰德罗上校就明确地回望,发出询问。
「阁下是不是太过轻视人在战争之中往往会偏离理性的心理了?」
也就是根据实战经验的提问吧。实际上,卡兰德罗上校是义鲁朵雅王国军人中,少数从事过殖民地纷争等小规模冲突的实战经验者。在纸上累积军历的加斯曼上将,也不吝于承认有许多事要向他学习。
然而,加斯曼自身也有经历过实战。也有着在年轻时从事殖民地战争,身为持枪作战过的老战士的自觉。用不会遭到误解的说法,就是加斯曼尽管朝军政发展,但他的心依旧是名身在战地的军人。
「我早就习惯被人叫做披着军服的政客了。只不过,我还以为我们穿的是同一套军服呢。」
「……是下官说过头了。」
整句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怒气,可不是安乐椅将军所能发出的。在加斯曼上将直瞪而来的视线前,卡兰德罗上校迅速选择战术性的撤退。
「对阁下的无礼之举,请容下官郑重道歉,还请阁下海涵。」
他深深低头的态度,完全合乎礼节。以漂亮的角度低下头来。爽朗的人不适合这么做呢,一想到这,加斯曼上将就耸耸肩,笑了起来。
「这让我笑了,是我输了呢。」
身边尽是些应声虫的自军将军,是比敌方再怎么有能的将军都还要格外可怕的存在。加斯曼很高兴自己是个能接受反驳的人。
「贵官的分析也很正确。我就接受谢罪,既往不咎吧。」
「感谢阁下的海涵。」
「别在意。而且……有个保险。帝国军就算要打过来,应该也能透过物资动员与配置转换的征兆,在事前掌握前兆。」
是知道自己越过了底线而对此表示谢意吧……还真是多余的顾虑。比起循规蹈矩的无能,能毫不客气发出指责的人,更让阴谋家来得感谢。
毕竟策划阴谋的人,必须是个现实主义者。
「遵命……下官愿尽微薄之力,阁下。」
也因为如此,我很期待像贵官这样的情报军官——这句言外之意应该有传达到吧。注视过来的视线,带着可靠的意志。
「就拜托你了。」加斯曼投以强而有力的话语。
同时期 帝国军参谋本部作战会议室
参谋本部的会议室不论在哪都是一个样子吧。
是个在硕大地图上写着详细情报,挂着参谋饰绳的高级军官一齐板着脸排排站的地方。
帝国军的会议室也没有例外。
优秀的参谋将校,总归来讲,不论在哪都很相似。固执、不服输,还有不惜劳苦的精勤态度。
会被高声颂扬是「那是胜过世间一切的莱希,伟大且应当恐惧的帝国军的中心,睿智与深谋所坐镇之处」,正是因为这份固执与尊严。
姑且不论爱慕虚荣而来的优雅外观,参谋实际上可是非常土气。
众多俊杰绞尽脑汁地奋勉工作,一面为战争迷雾所苦,一面追求着正确解答,为了拼死挣扎而迎向堆积如山的资料,才是这里的真实姿态。
话虽如此,「通常」还是会保持着以最低限度来讲的规范与礼仪;此起彼落的怒吼声,只会是危险的讯号。
「你说义鲁朵雅动员了!」
自制心荡然无存,声音咆啸吼出。有如号炮般响起的悲鸣,当场化作一阵在参谋本部内部掀起风暴的暴风。「没有事前通知吗!」
「这应该跟义鲁朵雅王国军的例行演习行程完全不同吧!」
「是哪里的部队行动了!」
「你说是突如其来的动员演习?」
以二月一日集结为准,开始大规模动员演习——义鲁朵雅王国的这则通知,将帝国军参谋本部一把推落凄惨哀号的漩涡之中。
即使官方表示,这次是以动员演习为目的的集结,待动员完毕,预定会在为期数周的野外演习后解散,对参谋将校来说依旧是晴天霹雳。
此起彼落的「怎么会!」的怒吼,也反映着惊慌失措的丑态。
一言以蔽之,就是心理创伤吧。
「又是侧面突击吗!」
「怎么会!情报部在搞什么鬼!」
帝国军参谋本部在过去曾误判过法兰索瓦共和国的意图;还记得当时差点就被认为不至于参战的对手打破侧面。
就算胜利了,但当时如履薄冰的情形,不是别人,正是这群参谋将校最为清楚;过去的失态深深刺激着记忆,只要关注起南方情势,就实在是难以平静下来。
「被摆了一道吗?」
正因为也有太过注意东方的半吊子自觉……众参谋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带有阴谋论的最坏预感,而这也招致了更进一步的恐慌,陷入这种恶性循环之中。
是帝国军参谋将校不该有的丑态。
「看不下去了。」向身旁可敬友人喃喃说道的男人,将嘴边的雪茄用力压在烟灰缸上。
「安静!各位将校,是想要我把全员踢回军大学去吗!」
大喝一声。在茫然聚集起来的将校们面前杰图亚中将用力敲打地图,再次怒吼。
「参谋将校是用来干什么的!你们佩挂的参谋饰绳难道是装饰吗?」
似乎伴随着「锵」的拟声词,参谋将校遭到锐利的视线凝视。不知恐怖为何物的帝国军军官这才总算是回过神来的瞬间,一阵爆笑声就在弥漫着险恶气氛的室内回荡开来。
「……哎呀,工作被杰图亚给抢走了呢。将丢人现眼的年轻人狠狠踹飞的乐趣,居然被人抢走了。」
卢提鲁德夫中将就像是觉得很蠢似的笑了起来。不过,他尽管说得温和,内容却很辛辣。
「好啦,是工作的时间了。将义鲁朵雅各军的动向与状况判断整合起来吧。」
说到这里,卢提鲁德夫中将就一脸微微惊讶的表情。
「然后呢,为什么我没看到状况报告?」
听到这一句话,作战参谋们才总算是开始动作。
只要收到该怎么做的指示,他们就能依照受过的军纪教练,条件反射性地为了完成自身的职责让大脑活化。
「摘录驻外武官的急报内容,负责人是伊格·加斯曼上将。」
「加斯曼上将?」
「不是北方方面的卡德洛尼上将?」
那是个让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发出疑问句的人选;是会让一些人错愕提出疑问的陌生名字。
对作战领
域的人来说,大概会完全没有听过吧。他们就像是在跟随「咦?」了一声歪头困惑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一样,一齐露出困惑表情。
这也是情有可原吧。
毕竟,杰图亚自己也没办法立刻想起来。在记忆深处翻找一番后,才总算是想起来的,是一名与其说是军人,更像是穿着军服的政治家的人物。
「我记得伊格·加斯曼上将是名军政家……长年担任中央勤务,应该没有对外露面过吧?」
「是的,诚如阁下所言。」
直到翻找资料的将校肯定为止,就连杰图亚都无法确定的低调人物;偶尔也会有这种类型的军人;擅长内部调整的家伙;与其说是野战型,更像是军政领域的优秀官员。
尽管是同盟国军的将官,却缺乏个人情报,这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而且,这种包含杰图亚在内,就连后方部门的专家都没办法立刻想起的人物会很棘手。
「关于加斯曼上将的情报,等下再拿资料给我。总之作为作战领域的人,我想知道动员的义鲁朵雅王国军的指挥系统。」
烦恼起来的杰图亚中将,在听到卢提鲁德夫中将的声音后回过神来。
该说是有作战家风格的果断吧。去做在所知范围内能够做到的事情,这种姿态继承了重视临机应变的优良传统。
「……是由加斯曼上将自己统辖指挥吗,还是演习本身是由在当地的卡德洛尼上将担任指挥?」
「根据详细报告,卡德洛尼将军被任命为侍从武官长与元老院议员,所以被召回义鲁朵雅王国元老院了。」
卢提鲁德夫中将点头要人继续报告,作战课的参谋将校交出了简单整理好的报告。
「这次是由担任演习总监的加斯曼上将本人亲自检阅的样子。同时,还想经由驻义鲁朵雅武官,招聘同盟国的武官。」
「……暂时不管是由偏向军政的将军出面这件事。重要的是动员规模。有通知预定的部队数量吧?」
「是的,请过目。」
就像是等待多时似的传来一张油印资料。
是疑似驻大使馆的驻外武官急忙传来的信文;是在掌握到第一报后,立刻拍的电报吧。接过信文的杰图亚中将,对这份理想的简洁报告感到佩服。
·义鲁朵雅发布动员令。
·规模四百,大队,有通知。
·指挥官,伊格·加斯曼上将。
·详细报告,如能维持通讯,预定通报。
还预期到通讯线路最坏有可能会遭到截断的情况,就算断断续续也要打出重要情报回报的表现,值得赞许。
以在义鲁朵雅北方方面紧急展开为前提,约有四百个大队的动员演习,这个第一报的情报相当充足;看来也能期待他传来详细报告吧。要说哪里有问题,就属情报有些难以理解了。
「以师团编成来讲,具体来说是何种程度的战力?」
「大约是我方的二十五个师团吧。」
「……也就是说,义鲁朵雅几乎动员了平时所能出动的全部战力?」
卢提鲁德夫中将说出的疑问,算是象征性的表现吧。
对于不太熟悉义鲁朵雅王国军式编制的帝国军军官来说,不得不稍微多花点时间在理解与把握数据上。
「如果是这种程度,也不是没办法检讨的水准吧。虽然还无法断定义鲁朵雅是否要正式发动侵略,不过就来检讨防卫措施吧。」
「遵命。」
对作战家来说,会需要基于这项判断检讨对应方式吧。这样很好,不过危机管理没必要只限于一种方式。基于职务上的义务感,杰图亚中将从旁插话。
「试着请求他们中止。就算无法期待对方停止演习……就算只是形式上,我们也必须表达抗议。用语要极为温和并且有礼。」
「对了。」说到这,杰图亚中将微微扬起唇角笑起。
「就算有礼无体也无所谓。这种时候,就先强调两国的友情与友谊吧。」
这事交给点头表示理解的参谋去做就没问题了。
表达抗议是很重要的事;就算无法期待抗议成功,也能留下抗议过的事实;这样就解决了一件简单的问题。
问题是,预期最坏情况的对应策略。
「那么就立刻向南方方面军与南方大陆远征军发出警报。」
作战课的将校开口提出为了防卫的建议。
这是不错的对应方式吧,不过却有点不太中意。为什么?杰图亚中将思考起这件事,占据脑海的是义鲁朵雅王国军在地缘政治学上的重点。
他们均衡发展着陆军与海军。换句话说,他们不是一个能光靠陆军打仗的国家。如果真的打算发起战争,就会集结主战力的舰队战力吧。
如果要战争的话,这么做就是当然的事。
「义鲁朵雅海军的动向呢。我想确认主力舰队的所在位置。」
虽然尽可能佯装平静地询问,不过这却是意义极为重大的一句提问。
「并未确认到集结的动向。」
「例行的演习方面也毫无异常。也有紧急向海军方面确认,不过并未确认到以进入战术行动为前提的配置转换。」
当海军情报的众负责人语调平稳地报告的瞬间,杰图亚中将这才松下肩膀上的力道。如此程度的安心,还真是难以形容。
至少看不出具体的开战意图。光就确认到的舰队动向,看得出是着重在平时战备或中立上的领海、船团护卫这种程度的分散配置。
现状下,义鲁朵雅王国以动员兵力攻打过来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吧。
尽管如此,杰图亚中将还是为求万无一失,再度提问。
「制药公司的股价如何?」
「义鲁朵雅国内并未确认到重大变动。」
真奇怪——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露出怀疑的表情。一旦进行大规模动员,药品消费量也会飞涨的可能性很高。
现代战争是人命的庞大浪费。
为了将浪费控制在最低限度,有必要在事前备妥各式各样的医药品;就跟炮弹一样,医药品要是来不及送往战场就毫无意义。
「立刻去确认合州国以及第三国的情况。也有进口的可能性。」
「我立刻去确认。」
如果是没有要正式侵略的恫吓演习,或是说正因为是恫吓,购买大量的医药品储备作为伪装,才会是通常的做法。
无法理解状况啊——是杰图亚中将的心声。
如果义鲁朵雅王国国内的主要制药公司没有面临到大量需求,那会是在暗中筹措吗?
假如对方的合作关系密切到能做到这种程度……就长期来看,会是个威胁不轻的嫩芽吧。
「查清楚后,立刻向我回报。不论是什么时候都无所谓。」
向部下发出指示后,杰图亚中将就沉默下来。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作为补充资料,对制药公司的股价情报感到兴趣,但在解读近期事态时,光靠手边的情报就足以做出充分判断了。
所谓的军事是无法摆脱后勤的。不考虑后勤问题的军队,到头来就跟被补给抛弃的军队是同样的意思吧。自己假如是这种军队的将官,肯定会涌上难以承受的羞耻心,当场吞枪自尽。
「……不过,结论毫无动摇吧。」
杰图亚中将作为冷静透彻的现实主义者……在研究起义鲁朵雅王国军突然的演习背后几项可能的意图后,最后判断是示威行动。就这点来讲,尽管做出解读的本人并不知情,不过杰图亚中将就一如加斯曼上将的期待,几乎是以正中红心的形式解读了义鲁朵雅王国的行动。
「十之八九是一如通知的演习吧。」
带着明确的意思,杰图亚中将开口说道。
「……不过,也无法坐视不管。」
「真是难办。」
「就是说啊。」互相露出疲惫的笑容。插话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也有理解到问题吧。
不论义鲁朵雅有没有侵略的意图,极端来讲都无所谓了。他们已借由示威行动,以明确的形式表示他们有这个能力。足以让所学到的「预期最坏的情况行动」的规范,在脑海里敲响警钟了。
「义鲁朵雅是个威胁」。
既然「是个威胁」,就必须做好防备。
这个单纯的合理结论实在是太过愚蠢了。要一面怀着希望部署到南方的守备部队成为巨大游离部队的矛盾,一面从在东方展开的大陆军残骸中抽出相当数量的战力吧。
需要大幅修正对联邦战的预测。卢提鲁德夫朝作战家瞥了一眼,就像是忍无可忍似的涨红着脸说。
「……如果能捅那些通心面混帐一刀,不论要我出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这如果是用餐时间,就算明知道会违反餐桌礼仪,卢提鲁德夫也肯定会把叉子捅在通心面上吧。可敬友人带着敌意与激愤的一句话,明确表达着现在帝国军参谋本部所弥漫的情绪。
「尽管深有同感,但我想提醒你一件美妙的事。」
杰图亚中将忍不住插嘴说道。
「什么事?」
「亲爱的通心面混帐是我国崇
高美好的同盟国。如要我再稍微补充的话,还是掌握我们南方大陆远征军补给线的友人。」
「你懂吧。」很清楚接下来的这段话是在睁眼说瞎话;尽管如此,杰图亚也不得不说。
「至少在官方上,他们是优秀的同盟军。」
默背出不相信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杰图亚中将稳重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如要补充的话,就是『目前』还是同盟军……我觉得『希望他们今后仍旧是同盟军』会比较符合军事合理性。」
「唔……」
「考虑到我们的战略环境,这就是没办法的事。」
帝国军的现况一言以蔽之,就是死棋了。
人人都在呻吟着,不应该会是这样的。打从发展至开战的经纬起,帝国军参谋本部就遇到一连串的意外状况。
理论上,遭到包围的帝国军应该是有活路的。曾以为应该能期待借由攻打北方的协约联合与南方的达基亚「瓦解包围」;然而,在北方战线与达基亚战线取得的胜利有用吗?只要扪心自问,答案就很清楚。
就进入全面战争之后的结果来讲,是对过去理论中期待的国家安全环境的改善毫无贡献。所以,最好不要再让敌人增加。
「屏除个人的好恶想想,即使拍死南方的马蝇,也是有百害但极为怀疑有没有一利。」
「不是有着能防卫脆弱下腹部的好处吗?」
「要是义鲁朵雅王国想攻击我们的下腹部,就确实有必要对应吧。」
当着众参谋的面,杰图亚中将若无其事地吐露心声。
「如果他们没有自主参战,还是置之不理会比较省成本。不想再进行更多的占领行政了。也想避免做出会让守备部队被限制在占领地区的行为。」
正因为身为战务这个得要有求必应的单位长官,所以明知道会惹作战家不悦,也不得不说出事实。「占领地区这个重担」已对帝国军的军政造成负担了。
既然占领了,就必须要部署士兵。就为了占领旧敌国领土,让能用来远征的兵力分散配置,等同是让兵力沦为游离部队。
「到头来,在无法实现议和的现况下,增加占领地区也只是让自己陷入泥沼。」
帝国军手上的兵力有限。唯有有效运用至极限,才有办法实现国防。内线战略的根基可是机动力。
不得不承认「歼灭敌野战军」与「城下之盟」这两阶段的想定状况,本质上并没有考虑到总体战。
过去敌人只要丧失防卫首都的兵力,就不得不考虑议和;要是不愿意,就只要逼近首都就好了——国防战略是在这种前提之下企划并加以准备的。
就连对敌国首都的威胁,也大半是观念论——就连杰图亚中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典型案例就是在对共和国战时的失态吧。
帝国的企图是为了终结战争,彻底的歼灭敌野战军。喃喃念起芝麻开门,转动旋转门,然后出色地「歼灭敌野战军」。
没错,出色到近乎完美。
名为帝国军的暴力装置,彻底粉碎了名为共和国军的暴力装置,夸下豪语宣称我们是胜过世间一切的莱希。
照过去的脉络来讲,军队可说是完成了本来的任务吧。
尽管如此,却有个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就连在西方战线取得的胜利,都没办法让战争结束。到头来还向南方大陆派兵,与联合王国对峙,然后像是最后一击似的,在共产主义者的联邦与东方战线上,进行泥沼化的战争指导。
「……战争还真难。」
咬着雪茄屁股,杰图亚中将以沙哑的声音喃喃念道。这是他身为筹划战争计划的当事人,在参与过众多作战计划的制定之后才得到的感想。
所有的一切都不断面临到出乎意料的事态。当然,他并没有如此愚昧,会拘泥着空泛理论到遗忘战场无常的程度吧。
但是杰图亚中将这名帝国军参谋本部的老练将官却感到困惑。战场传回来的报告太奇怪了。实际上,他难以理解现场的反应。
「以尽情堆积起遍野尸骸,耗费钜额的国家经费到最后所得到的结论来讲,还真是相当陈腐呢。」
会遭到老朋友讽刺也是当然的吧。杰图亚中将也不否认这个结论很陈腐。稍微端正坐姿后,他沉重地开口。
「所谓的真理,往往都很平凡。」
「比方说?」
「卢提鲁德夫,你太过轻视思想与思索了。就算是平凡的语句,也不会毫无意义。」
人类不是完美的存在。参与着战争,有时观察,有时主导的杰图亚中将,所得到的是一个平凡的结论。
「尽管不是循环论证,不过人类就是这种生物。不要陷入『但愿如此』的观念论之中,必须要正视如此存在的现实。」
如果是虔诚的传教士,就会宣称在神所赐予人类的前提上有着伟大意志吧……不过就杰图亚中将看来,这种说法只会让他喷饭。
用这种不愉快的口气说话,就连自己都觉得丢人现眼吧。
「所以我们不能太过相信知性与理性,不得不以此为前提思考事物。」
周遭点头附和原来如此的反应让人不悦。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很矛盾呢——杰图亚有种想嘲笑自己的心情。或许该说很好运吧。陷入沉思的时间,就在可敬友人的询问下消失了。
「杰图亚中将,有件事我想厚着脸皮拜托你。」
「要求是?」
「能跟你预订雪茄盒吗,最近有很多水蛭呢。连在前线视察时,都让我烦恼不已。」
「想把那些吸血虫烧死的心情吗,虽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也知道你累积了不少压力。」杰图亚中将苦笑起来。
东方虽说维持着稳定状态,但依旧是难以预测,在这种状况下在帝国与义鲁朵雅国境附近动员……这就像是被义鲁朵雅王国从背后捅了一刀。
也难怪作战那边会闹翻天了。能充分体会他们的心情。
「不过,请容我拒绝预订。雪茄,就抽这个忍耐吧。」
杰图亚中将随手抛出手上的雪茄同时点燃自己的雪茄,吞云吐雾起来。
「凡事都该从多方面来看。」
「什么?」
「就连你所讨厌的水蛭也是。举例来讲,虽说是在医学方面上,但你难道不知道水蛭也有有益的用法吗?」
「那东西能用?」
面对怀疑的眼神,杰图亚中将口气坚定地回答。
「也有所谓的医用水蛭。就算是吸血的毛病,也会有它的用途吧。」
「你是说让它们吸血?」
「听说根据情况,这么做会让人『变得健康』呢。」
丢下口气稍微强硬的话语,而对手也能理解这点的进行对话。
「这让我增广见闻了。感谢。话说回来,要是不嫌麻烦,我想再请教你一件事。」
「尽管问。」
「你说的水蛭疗法,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的吗?」
「嗯,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就如你所见的是名职业军人,对这方面的事情毫无概念。」
答覆是迂回的拒绝。
就算是杰图亚中将,这件事不用卢提鲁德夫提醒,他也早就充分考虑过了。明确来讲,应该没有生物会觉得被吸血很舒服吧。
义鲁朵雅王国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受到帝国的舆论欢迎,不用扪心自问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果然会想要准备一根雪茄啊。」
「就作为今后的研究课题吧。」
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以很勉强的态度发出叹息。对义鲁朵雅战略,对帝国军来说是政治上的禁忌。
当然,计划本身是有的。
依照国境防卫,以大陆军的增援进行会战,胜利,然后议和的阶段进行。
总而言之,就是内线战略的方针。在一头栽进东方那个该死泥沼之中的现况下,实在不是有办法实行的计划。
预期万一事态的必要性极为浓厚。
「那么,要让哪个部队回来?」
「已准备好从西方残留部队中调动了。」
「……就这些?」
亲自看了一眼估算数字的卢提鲁德夫中将发出怨言,杰图亚中将则向他耸了耸肩。
「实际上,战斗部队可是大半都送往东方了喔。毕竟是负责管辖作战部队的,就算是你们也应该很清楚吧。」
「不够,实在是不够。给我想办法解决。」
「因为说消防员不够,所以要把人从火灾现场带走吗,凡事都要有个限度吧!」
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要是不下厨,就真的没饭吃了。当下的问题,就在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中将语带不悦的对话中明确不已地显露出来。
「这样子,我可没办法负起南方国境防备的责任。甚至觉得干脆从南方大陆撤兵还比较好。」
「然后任由自由共和国为所欲为吗。要是真这么做,会有多少武器流入游击队手里啊。」
「既然如此,很简单。给我兵力,杰图亚。」
会吵得没完没了吧。
这就接近是双方都明知自己的主张是在强人所难的抱怨。
以栖息在参谋本部的参谋将校头领之间的对话来说,实在太过平凡了。就算断言这是欠缺知性的对话也无妨。
不过,依旧是不得不说,不得不说啊。
「可能动员的年轻人早就都提前征召完了。还是说要再提前一年征兵哩!十七岁的新兵!还真是让人感到年轻的美好呢。」
「要投入这种新兵吗,足以向世界展现我们究竟有多么无能呢。」
家计拮据到杰图亚中将语带自嘲地忿忿说道,卢提鲁德夫中将不得不带着厌恶地长叹一声。
帝国军已经没有余力了。
仅有的劳动人口已尽数投入产业或战场之中。就一如字面意思,帝国的剩余战力已被榨干,甚至都提前动员年轻人了,情况也依旧拮据。
兵力不足正作为物理上的制约,逐渐纠缠住帝国军。
「抱怨也无济于事,差不多该回归正事了吧。」
「真该死。」卢提鲁德夫中将边发起牢骚地开口。
「杰图亚中将,我就以正式质询的形式问你吧。贵官如要抽出战力,会从哪里下手?」
「尽管想否定,但很遗憾的,东方以外是不可能的。」
「根据是?」
「因为才刚刚击退上次的有限攻势。战果相当充分。以乐观推论来讲,暂时会维持在稳定状态吧。」
「你说东方的风险位在可容许的范围内?」
就像是要打断喔了一声,准备抱怨的作战家开口似的,杰图亚中将将自己的见解作为草案提出来讨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作战能容许东方的风险,多少也不是没有对象。再来……会从达基亚方面与诺登方面逐步抽出些许战力。东方方面,就将轮班休假中的部队调往南方如何?」
以防卫为前提的配备计划,就有办法靠多少的勉强实现。这是在理解作战家的典范后,坚持最低限度的强人所难。
该说杰图亚中将这名副参谋长的判断大致上都很踏实吧。不过对掌管作战的卢提鲁德夫中将来说,似乎觉得这样不够充分。
「迟滞防卫本身是有可能吧。不过,还想要一点机动预备部队。」
「已经是极限了。机动预备部队最多就是用新编的后备役师团或旅团吧。」
「这没得商量。这是要担任救火队喔,预备兵力的有无,可是关系到作战指导的核心。」
用眼神述说「给我交出来」的卢提鲁德夫中将,态度十分强硬。或许该肯定地说他的意志坚强也说不定。
或是该感慨他缺乏协调性也说不定。然而,能坚持主张必要事物的人,能避免在客气过后,得前去执行不可能的任务的愚蠢行为。
「就别兜圈子说话了。要求是?」
既然他用坚信实际上就是需要的语气问道,杰图亚中将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把你的沙罗曼达战斗群拿来。」
「Non、Nein、No、不、Nicht。这么说就够了吧?」
「拿得出来吧。」
听到这种冷冰冰的要求,任谁都会火冒三丈。正因为彼此都是老交情了,所以也能毫不客气地说这种话。
在周遭的参谋将校屏住呼吸之前,杰图亚中将就摇了摇头。
「没办法。」
「……能说明理由吧。我也有听说过,因为直属参谋本部,所以在东方方面军那边是被当作客人对待不是吗?」
「就在前几天,他们才为了防卫自治议会的村庄紧急出动。这有提出报告,你难道没看吗?我不懂你这么轻视将能如此正确解读中央意图的优秀实战部队部署在当地的理由。」
「而且……」杰图亚中将把话说下去。
「那个还在运用测试阶段。是为了编成战斗群的测试平台喔,我认为放在东方运用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性能高,就让未经充分测试的实验机或试制机投入实战弄坏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不否认,但身为作战,我也想向经历过前线的人进行听取调查。这对听取意见与把握战斗群在前线运用的实际状况来说,是个好机会。」
这虽是很正当的理由——杰图亚中将长叹一声。最近变得愈来愈常抱怨叹气了。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自觉到这一点。
「这样你们也能少向东方方面军低头对吧?」
「我不否认呢。」
这群混帐作战家——要是能这样骂会有多轻松啊。这些家伙还是老样子,会站在对手的立场上率先去做他人讨厌的事情。
该称赞他们体现了优秀参谋将校的本质,还是该坦率抱怨他们真难搞,实在是让人伤透脑筋。
「先说好,我会根据情势转为他用喔。如果是在这种前提之下让他们回来,沙罗曼达战斗群也要回归战略预备部队。」
「好,就照这个条件去做。」
卢提鲁德夫中将立刻答覆。
「这样就有十八个师团与一个装甲师团。顺便还确保了两个机动预备部队。只要加上南方方面军的国境警备军,就能达到最低需求的战力了。」
是打从心底感到忧虑吧。真受不了——他耸了耸肩说出的话语中,带着由衷的安心。
「跟义鲁朵雅的动员几乎同数。不过,这也是个对面要是认真起来,就很可能会靠总动员让敌部队更进一步增强的局面。」
「我想不会总动员吧。要是有这种念头,他们就不会脚踏两条船了。」
「这很难说喔,南国的人生性热情。兼具热情性格与阴险策略家感性的例子也不罕见。」
「就是说啊。」杰图亚中将因为卢提鲁德夫中将的发言苦笑起来。或许该说正如他所说吧。卢提鲁德夫中将自己就是个很好的范例。就一如他硬汉的外型,有着可怕的活力与耐力,同时也在战场上发挥他身为伶俐作战家的本领。
「如有必要,也是会动脑的啊。」
「杰图亚中将?」
「不,没事。然后,要派谁去担任军事观察官?」
「你要去吗?」
虽说只有瞬间,但要说没有被诱惑到是骗人的吧。
就算是杰图亚中将,在作战领域的经验也很深厚。要是能踏上假想敌的土地,到处尽情打量的话,好奇心怎么可能会不受到刺激。
如果是自己去,也自负有办法掌握情况;就算客观评估,只要派自己去,想必就能把事情做好吧。
然而,杰图亚中将毫不迟疑地将诱惑从脑中踢开。
「我没办法丢下东方回归兵力的重新部署与本国的内部交涉不管。生产计划的调整也还处于尚未完成的阶段。」
所谓的幕后工作,就是尽管普通、不起眼,也要继续下去的工作。领头的偷懒,就难以作为底下人的榜样。
指挥官先行的精神是不变的真理。不论是在战场还是后方,基本上都是不会变的。就唯有加入误以为摆架子就是在指挥的笨蛋行列,我是敬谢不敏。
「你才是,想去吗?」
「去吃义大利面的观光旅行,看来是不得不等其他机会吧。我对义鲁朵雅军的演习内容有兴趣呢。」
点头肯定的杰图亚中将,开口提出替代方案。
「那就只能派出精锐了。我这边就出一个小组吧。」
「喔?」
「义鲁朵雅北部多是山岳地带。关于在山岳地带的运用,我想也有很多事情『要向同盟国学习』吧。」
不限于单纯的战术学习,也有益于兵要地志的学习吧。
同盟国都贴心地招待我们去旁观演习了;派遣一团「热心学习」的将校过去,肯定会对日后有帮助。
「我有同感。好,作战这边就派雷鲁根上校去吧。如果是他,就能去把该看的东西都看一遍回来吧。」
「作战的实务呢?」
「没问题。那小子也差不多是该成为连队指挥官的时期了呢。」
「……在这种情势之下的话,该这么说也说不定呢。」
「就是说啊,总之会是个好机会吧。」
嗯了一声,杰图亚中将摇了摇头。作战课意外地是打算将南方作战交给雷鲁根上校负责吧。
虽是平均型的军务官僚,却不会怯战的类型,确实是很珍贵。
「就这么决定了。那么各位,开始行动吧。」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一月下旬 帝国军东方前线地带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你说是要重新部署到帝都的命令?」
边觉得这话说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很蠢,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边重新看起参谋本部传来的军令。
考虑到直属参谋本部的指挥系统,这种紧急通知还算可以接受;能充分理解参谋本部越过方面军司令部,直接发布命令的情况。
问题在于目的地。
要从最前线移往帝都近郊以铁路为基点的物资预置地点。紧急展开部署的地点,实际上离首都近到可以说这是要前往柏卢近郊驻扎的程度。
密码文的解读正确吗
?会怀疑解密不够正确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甚至会想首度怀疑起平时从不怀疑的那些人。
谭雅尽管想重新确认部署地点的代号是不是通讯负责人解读失误,不过也是徒劳而终。就结果来讲,不是这边的失误。
因为值班将校也怀着跟谭雅一样的疑问。然后在提出来之前还二度让人确认过了。
因此,谭雅就以收到的军令是事实为前提,采取行动。
谭雅召集起战斗群的主要将校,然后向不久后聚集起来的众人告知军令。
向脸上写着难以置信的老兵组提出事实证明后,下达转进的指示。要不了多久,就突然收到东方方面军已分配好铁路车辆的通知而忙得一团。
从东方的泥沼中逃走,这是第二次了。
对有所觉悟这肯定会被说得很难听的谭雅来说,这道彻底贯彻事务性通知的联络,甚至让她乱了步调。
这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甚至能说很理想吧。
「中校,怎么了吗?」
「不,没有问题是件好事。」
怀着无聊的疑虑,谭雅尽可能佯装平静地否定部下的询问。希望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自己在骗自己就好了。
「在自治议会的安排下,多少能使用温暖的车辆。这群新朋友意外地值得信赖也说不定。」
只要使用联邦规格的铁路网,就会是让帝国军的战略机动性大幅提升的好消息。
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这是能对应当地气候的车辆。还能期待绝热性与防寒性等要素会胜过帝国军的车辆。
最重要的是降低了遭到游击队袭击的风险。提升沿途安全与确实性的要素,能在战略层面上大幅减轻负担。这连对现场指挥官来说,都是个能让人安心的消息。
杰图亚中将放弃占领地区的军事统治,不是竖立傀儡,而是作为合作政权提出容许分离独立方针的卓见值得赞赏。
谭雅甩甩头,在瞬间决定好该做的步骤后,立刻发出指示。
「传令!」
「是的!」
「通知托斯潘中尉。要他以步兵为中心,迅速移送。」
一点头回答「遵命」就直奔而出的传令很机敏。
目送走年轻传令的背影,谭雅喃喃自语起来。
「搞不懂。上头到底在想什么?」
尽管面对这种严寒,沙罗曼达战斗群还是成功过冬了。是熟悉东方严寒与积雪的步兵。
如有必要,还能跟联邦军的滑雪突击部队玩起捉迷藏。可说是适应了这个战场,完美掌握了战场的环境。
这是条漫长的道路。
筹备防寒衣物,关心营养状况,还要勉强备齐补给的苦难生活。
在付出了非比寻常的努力与劳苦后,备齐了装备。不需要再烦恼袜子的来源。
不光只是物资,就连内在也确实提升了。
就连一度认为是超无能的象征的托斯潘中尉也不例外。如果是关于例行公事,就连托斯潘这颗顽石都有进步。
也向全体军官重新注入了合作精神。
正因为如此,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才不得不纳闷。
「……考虑到东方情势,是有余力能为了重新部署而召我们回去。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是有可能的事。不过,理由是什么,甚至要召我们回去的原因是什么?」
沙罗曼达战斗群是保有最大活力的战略预备部队。
是该称为压箱宝的一线级战力。
这如果是受命要紧急前往东方展开部署,倒还可以理解,不过要求从东方紧急前往他地展开部署这种事,会有可能吗?
「前阵子才刚刚击退联邦军的有限攻势。坦白讲,我没想过会被调走呢。」
战线依旧不稳。
虽说后方地区已逐渐稳定下来,但就根本来讲,联邦军的渗透袭击络绎不绝。连在降雪时都能展开部署的沙罗曼达战斗群的机动力,对战局非常有益。
谭雅想不到要在这种时候撤回的理由。当然,无法否认现场与司令部的手边情报有着明确的不对称性。
「搞不懂。是上头发生了相当重大的事情吗?」
不断碎碎念出的话语是,搞不懂。
对谭雅来说,事态就是如此严重。
将救援人手从繁忙店铺调走的决定,倘若没有相当的紧急事由,就会是下下策吧。
「也不会是要给我们休假吧……」
在一时大意地从南方大陆归还后,紧接着就是参与对联邦战争。
「当时还真是过分呢。」
大概又是这种事情吧?
不管怎么说,应该要有所觉悟,这不会是正常的休假。先预期最坏的情况,对心理卫生也比较好吧。
「虽说是要听取意见,但认为是要受命担任对抗演习的假想敌会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