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提娅特
有一个古老的童话。
在人类种之间流传的各种故事种,内容很单薄。就是给小孩子读的绘本这样很随意的民间传说。
说是,有一些小人,造访了因过度工作而十分劳累的鞋匠,鞋匠给了它们一点点牛奶,它们则代替了鞋匠进行工作。
说是,它们的身体很小,工作做得不是很完整。所以它们花了一晚上只能做出一只鞋子。
说是,它们非常喜欢恶作剧。
说是,它们偷偷在地底藏着金币。
说是,它们就是这样,一直旁观着人类种的历史。
然后,说是,它们的名字,就叫做『妖精(Leprechaun)』。
想着这些,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咬了一口饼干。
这些东西其实怎么都好。遥远的过去有一群跟自己同名的小人。仅此而已并无其他。
这些故事跟她们黄金妖精(leprechaun)完全无关。只不过是名字相同,存在并不一样。而且那些小人究竟是否存在过还要打个问号,跟创作故事里的人物没什么区别。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妖精种就是为了「代替毁灭的人类挥舞圣剑」而出生的,因此被赋予『黄金妖精(leprechaun)』这个名字。她们只不过是为了替代人类种而存在的非人之物。
(——不过,最初的妖精,它们的心情也不是不理解)
她继续吃着饼干。
这个饼干其实不好吃。用的面粉很粗,饼干大小也不宜,火候掌握得也不好。基本上就是便携粮食的标准配置。
不过,也不是说它不好吃。
因为这里是人类种支配的地区,这里出产的所有物品都是面向人类种的。像她这样知道兽人或爬虫种这种与她们肠胃构造完全不同的人,能吃到与自己相同味觉的种族制作的事物,就已经足够满足她的标准了。
以前妮格兰特说过。若是此地的饮食很适合自己,那此地自然也适合居住。
(我觉得,要是一开始我们就在这里生活的话,应该能和人类种间相处得非常和谐。)
这座箱庭,人类种的幻想,居住起来十分安逸。这个事实不承认不行。
考虑完这些后,她将一包便携粮食吃光了。
「……好了。」
她用餐巾擦了擦嘴,重新打起精神,确认好现状后,必须去考虑之后的打算。
+
首先,她们的目的是将<终将到访的最后之兽>讨伐掉。
而那个<最后之兽>的本体似乎是一阵个巨大结界。而结界则是独立于世界之上的。
(……嗯,关于这部分就有点想问你到底在讲些什么啊我根本不懂诶)
就先放着不管好了。
要是哲学思考如何破坏世界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破坏结界倒是有具体的手段。只要去除掉结界中必然存在的,定义世界性质的核心,那就可以了。
在<最后之兽>的结界中,能成为“核”的目标有六个。
最后的星神,艾尔可·哈尔库斯汀。
然后从属神及最初的创造神们,黑烛公与红湖泊和翠钉侯。然后是黑烛公的侍从,与主人一起被卷进结界的一名兽人。
……然后就是,浮游大陆群最大的守护者,大贤者史旺·坎德尔。
要在广大的世界结界种寻找这六名人士,然后想方法带出去。这就是她们一开始的作战目标。
然而现实情况打乱了她的目标。
结界世界的规模比她们预想中的要大上许多,导致她们在闯入的时候四处分散了,这是其一。并且,她们当下直面的最大问题,则是她们一开始的前提被直接颠覆。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核心”增加了。
<最后之兽>本身是没有核的。所以才需要捕获结界外的人,汲取他人的记忆然后定义这个世界——这个理论现在需要再添一笔。进行了足够成长的<最后之兽>,可以通过借来的记忆,在它创造的影像世界中创造出另外的自身来充当核心。
这个世界第七个,也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出现的核心。
与星神艾尔可如艳阳般彤红的发色相对照,生出了一名如月光般纯白的年幼少年。
+
——我是这孩子的伙伴。
——也就是说,是你的敌人。
帕尼巴尔就这样开始与自己为敌。
明明同是妖精兵,是同伴,也接受了同样的任务。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既然是那个人,我还是有点头绪。」
提娅特虽然很认真,但还是加了一句「但毕竟是帕尼巴尔的想法呢」。从以前开始,帕尼巴尔都会有自己的考量。但由于她本人的考量过于独特,使得周围的人都认为她的行为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并且说实话,她也经常一时兴起的做些行动。
虽然她们相处很久了,但提娅特依旧没把握能看穿她的想法。
与帕尼巴尔一起的地神红湖伯,以「主人在这个世界可能会过的很幸福」这个理由,想要维持目前的状况。并且帕尼巴尔她虽然不像是同意了这个理由,但也因为她个人的其他理由去帮助红湖伯。
「感觉她不是真心背叛浮游大陆群的……」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没法确认。帕尼巴尔在认定某件事最重要之后才会行动。所以,很可能在她认为浮游大陆群没有她认定那件事重要之后,就不会去保护浮游大陆群。
毕竟她还与<沉重滞留第十一兽>进行了共生呢。简直无理取闹。
她开始与自己为敌真的让自己感到头疼。虽然她这人看上去飘飘然的,但她的剑术受她本人坚固的(以及独特)信念支撑。
而且目前的状况如帕尼巴尔预料的那样只能靠剑来解决。如果能暗杀(!)那名少年则是是提娅特的胜利,但此时有帕尼巴尔的保护,不可能那么轻松就做得到。
要是能找大贤者咨询一下的话就好了,但这个世界的距离及方位都混乱不堪,要进行汇合都相当困难。并且,目前时间并不充裕到能让她回去寻找大贤者。
所以,最后也只能去对付帕尼巴尔了。
要是想跟她谈一谈,估计她肯定会说「用剑来交谈」什么的吧。就这样做,然后慢慢找出她的真心想法,之后再找解决方式。
虽然这个做法很麻烦,但比起束手无策来说要好上不少。
「现阶段只能这么做了吗……」
提娅特站了起来。
她向摆在身边的两把剑伸出手去,抓住其中的一把,将其背在背上。
随后她抓住了另一把,
「……嗯?」
感到有一点违和感。
有一股小小的预感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看着手里的剑。将包裹着的布解开,确认一下。刀身并没有异常,也就是说,并没有启动。
说到底遗迹兵器只能通过使用者的魔力才能启动。虽然有一把是例外,而那把剑也是因为一只<兽>通过使用者潜入到了剑里才启动的。而当下并没有那只<兽>,因此遗迹兵器不可能违反提娅特的想法擅自启动。
所以,只不过是有一点预感而已。
她感觉自己手中的剑有一点吵闹。似乎是因为很快就要到自己需要出场的情况了,因此提娅特感觉到这把剑似乎因期待而颤抖。
这把剑上带有提娅特许多的回忆。这些回忆十分沉重,根本无法忘记。也不能就放下他不管。目前的提娅特正是那时一连串事件所铸造起来的。
「预感自己要出场了?」
虽然剑不会进行回答,但她依旧问了句。
摩尔宁只是一把剑,自然不会进行回应。只不过,提娅特现在不知不觉的从摩尔宁的刀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真希望能饶了我。」
提娅特念叨着。
她尽可能地不想去使用这把剑。
但提娅特也知道,这不过是一把纯粹的剑而已。剑是不会区分善恶的。并且这把剑也不具备容易暴走的强大能力。
这把剑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可以聚集人心。仅此而已。强大力量的本院,开始暴走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因为聚集在一起的人心而已。
若是正确使用这把剑,就能获得正面效果。
所以,若真有需要这把剑的时候,那就不假思索直接用它好了。本来也是这么打算才把它带进这个世界的。
因此,
「要是有个万一,就靠你咯,摩尔宁。」
提娅特轻轻敲了敲刀身,然后重新用布包了起来。
+
吹起一股干燥的风。风将沙尘卷起,缠在脚边。
提娅特重新走上昨天来过的那条路。为了重新讨伐那名少年。同样,也是为了与站在少年面前的帕尼巴尔对战。
她现在十分平静。
现在要做的,自己能做到的,她已经确认好了。面对帕尼巴尔这种我行我素的对手,保持平常心是最重要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将自己的能力全部展现出来
。
「——所以,我来了,帕尼巴尔。」
她摆开双脚稳稳站立。
压低重心,手持伊格纳雷奥。姿势稍微收敛,剑尖朝前。
「既然你说随时欢迎,那我就来了。不好意思,这么快就过来找你了。」
她看着前方。
帕尼巴尔·诺克·卡特那并没有摆出姿势,以一副自然状态站着。但她的眼神有些游移,双手空空,只是用手挠着脸。
提娅特在她身上并没有感觉到战意。
并且提娅特对她这个姿势有印象。这是帕尼巴尔的恶作剧被揭穿时,思考该怎么蒙混过去的表情。
(……难不成这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正准备超级厉害的招式吗?要先手一个不注意的话,没准会受到很强力的反击……)
毕竟是这个人,也是这种状况。不能大意。
提娅特紧闭双唇,沉下身体开始蓄力。不放过帕尼巴尔的一举一动,若有了破绽直接一击必杀。
随后,帕尼巴尔的手动了。
(来了!)
提娅特屏住呼吸,保持自己的紧张感,眼睛紧盯不放。
帕尼巴尔将双手合在身前,张开口,
「抱歉,他跑了!」
「………………诶?」
「就是,蒙特沙因跑了。」
哈哈哈,帕尼巴尔厚着脸皮笑了。
「对了,蒙特沙因是我们给那个少年起的名字。他消失的一干二净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而且艾尔可也不见了,所以从先前开始红湖伯就吵个不停。」
提娅特放下了伊格纳雷奥。
「什……啥……」
「就是这样,所以对决就放在一边,我们一起来考虑该怎么办吧。呵呵呵,现阶段的情况开始变得很麻烦了呢。」
「这都是啥啊!!!!」
提娅特吼了起来。
「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而且帕尼巴尔,怎么还感觉你有些开心啊?你听我说话了吗?」
「哈哈哈,提娅特你真厉害,提出的问题基本和红湖伯一摸一样。你现在可以和地神比肩哦。而且你们两个加在一起的确有点吵,所以先冷静下来好吗。」
「现在有功夫去冷静吗——!?」
提娅特一脚跳了过去,抓住她的领子来回摇晃。
「我昨天一晚上所做的觉悟你要怎么陪我啊——!」
「嗯,对此我真的感到十分抱歉,不不不等下提娅特我开始晕了。」
「所以我都说了,现在有功夫冷静吗——!!」
提娅特用力甩了很久。
2.(海边道路)
我都在做什么啊,少年思考到。
答案很简单。他跑掉了。
对于必须思考的问题,必须直面的现实,他选择不去面对,不去考虑,背过身子跑掉了。
+
遥远的晴空,湛蓝无比。
这也不是什么珍稀景象。哪里都存在,哪里都能看得到。
他的视线往下。
从左至右,就如同一条直线。在这条线之上则是青空,那这条线之下是什么呢。
又青又蓝,还闪闪发光。
但是,不像是一片空旷的天空,似乎有着实体。
而且空气也感觉有些不一样,一阵风吹来,似乎感到有点潮湿。
这应该是水。虽然规格范围超级庞大,但和妖精仓库旁边的池塘有些相似。
「好大——!」
身边跑过一个赤发小女孩。
「哇,等一下艾尔可,很危险的。」
少年追在她的身后。是的,这里很危险。脚下凸凹不平,一不注意就可能摔倒。周围的森林也十分茂密,没准能跑出一些虫子或野兽。
(……不过,应该没问题)
不知为何他如此确认。
这里没有能威胁到他的生物。不仅是威胁生命的生物,就连跳出来吓人一跳的生物都没有。他清楚,不,应该说他深知这件事。
(为什么呢……)
少年感觉很不思议。但他的脚依却不听他使唤,一直追在艾尔可的后面。
「啊哈哈哈。」
哗啦哗啦。
艾尔可把鞋子往沙滩上一扔,跳进了水里。好凉哦——,她开心的叫了起来。随后她一步一步继续往深处走。水逐渐漫过脚踝,膝盖,最后摸过了大腿。之后,
啪沙。
「艾尔可!」
少年也随之跳进了水里。这里的水比澡盆和池塘里感觉要重了不少。要推开得用上更多的力气。在了解了之后,他做好了准备,开始挑战。
少年抓住艾尔可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
然而他只得抱着艾尔可,带到水较浅的地方。
「没事吗,艾尔可?」
「好……」
好?
「好咸!这个水好咸!」
艾尔可眼角带有泪光,但依旧相当兴奋的艾尔可说道。
「是,是呢。真的很咸……」
少年点了点头。
「海水就是这样的哦。」
「海?」
「是的,这一片非常大的水塘,很特别——」
说到一半,少年停下了。他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海水是咸的?」
「——因为里面溶解了很多盐分哦。并且海里有一只巨大的怪物鱼,它会在海里游来游去,水就不会那么咸了。随后扔到空中就会变成雨。无论是池塘还是河川,里面的水都是这么来的。所以,我们喝到的没有味道的水,其实很特别哦。」
「哦哦……」
艾尔可用尊敬的眼神看着他。
这并不是说谎。虽然表现得有些童话性质,但却是事实。
控制海水蒸发后降雨这一类气象相关的系统,都是大怪鱼也就是红湖伯所定义的世界现象。地神们的故乡里自然流转的现象,它们把这些现象重新在这满是黄沙的世界上再现了。而这个<最后之兽>的世界虽然只是表面上模仿地神的再现,但理论基本是相同的——
(……诶)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
他拍了一下额头。海水溅了出来。
(我……)
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我明明一直住在妖精仓库,什么都不知道。而妖精仓库里又艾尔可。还有莫尼摩兰这些奇形怪状的同居人。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在观察触摸这些东西时会产生新鲜感。这些都是艾尔可交给他的,他感到十分开心。我明明就是这样来着。
然而,为什么。
「怎么了吗?」
艾尔可看着他。
「什么都没有哦。」
他反射性就回答了她。
+
他们在附近的河边洗了身体和衣服。
随后搭起了篝火,晾着衣服,顺便取暖。
少年知道这么做的必要性,也知道做法。而且明明这是他第一次生火,却完全没有感到不安。
艾尔可又紧盯着他。
「……不开心吗?」
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不清楚。」
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他如实回答。
「我觉得很开心哦,毕竟和艾尔可在一起。但是,感觉昨天要更开心来着。」
说完他发现,他说的都是废话。他现在明明是在逃避他需要去面对的问题。这件事一直盘踞在他的心头,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单纯享受日常。
「吼」
「啊,抱歉。我没有说艾尔可的不是。」
「诶?」
艾尔可呆住了。
「感觉,你说了和帕尼巴尔,一样的话。」
「……是吗?」
「幸福,在艰难的时候,会最为闪耀。不过之后,幸福就会一点点失去。」
少年用了一段时间来思考这句话。
这句话感觉可以形容现在的自己。虽然在妖精仓库时听帕尼巴尔的话总感觉无法理解,但通过艾尔可,他就能接受了。
「我不喜欢这句话。」
「是吗?」
「嗯。」
虽然艾尔可看似无法接受,但少年清楚,这句话就是在形容自己。
因为就是这样。从现在开始,他的幸福会逐渐失去,一切都会走向既定的终结。
然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幸福,在走向既定终结的日子里一点点消失。
「不是哦?」
艾尔可摇着头。她似乎不明白。不过这样就好。这个孩子不适合去思考麻烦事,他希望艾尔可能开心的笑出来。
(我——)
蒙特沙因想到帕尼巴尔给自己下的两种未来。是进行成长后成为罪恶将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这是什么)毁灭。还是自己就这么死掉。
死,到底是什么,蒙特沙因并不清楚。虽然在知识上(不知为何)能理解,但想象自己未来会消失,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情感。
所以,他开始想象
。死一定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那时,自己手中不断消失的幸福,会一下子失去吧。一想到此,他感到很不情愿。
他并不想去面对不情愿的事。
(虽然这样做,不会解决任何事……)
他握紧了拳头,随后张开。
呆呆地看着天空。
万里晴空飘着朵朵白云。但似乎看到天空中有一些裂缝。
(开始坏掉了吗)
这个世界是以蒙特沙因为核心形成的。这个广大又渺小的箱庭世界有外界人员进入。
帕尼巴尔,与前几天和她交战的淡绿色头发的女性。还有其他人进来了吧。因为那些人的活跃使得这个世界受到了损伤,并且现在还在不断持续。
自己在逃避的时候状况也在不停的恶化中,应该在不久之后不知不觉间一切就会结束了吧。
「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休息?」
「天黑了之后,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去找一些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吧。」
「嗯——」
艾尔可有些不理解的歪着头,不过她似乎没有反对,站了起来。
撤掉篝火,穿上晾干的衣服,两人就此离开。
3.阿尔米塔与珂珑,与森林旁的小屋
下起了一场大雨。
正好森林旁边有一栋朴素的小屋,因此两人躲进去休整。
小屋并没有上锁。
「抱歉,我们打扰了……」
轻声打着招呼,不过屋内没有人在。
这里似乎许久没人用过了。里面略显脏乱。小屋的构造也有些杂乱,横梁歪着墙壁上的油漆也剥落了不少。
「不用客气。在玄关处挂着一个皮鞋性状的看板。上面写着这个小屋是这个国家为旅人制造的免费休息屋。」
阿尔米塔有些惊讶。
「竟然会做这种事,不愧是人类的国家。」
「毕竟陆地范围相当广阔,所以需要更方便旅行才行。要不然的话东西之间就不好进行联络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是。
这里没有通信晶石也没有飞空艇,并且土地比浮游大陆群大的多得多。而且,这里多是怪物以及关系并不友好的种族。要是不照顾好旅人,那每一个城市之间就相互孤立了。
理解倒是能理解。
(……旅人吗)
她透过木制窗格看着漆黑的天空。
「伊欧扎先生,他没事吗。」
阿尔米塔有些担心。
与她们一同进入森林的青年,在她们与黑烛公谈话之前,与她们分道扬镳了。虽然她们进行了道别,不过她还是感到有些寂寞。
「他似乎习惯旅行了,应该没问题吧。」
珂珑点燃暖炉,进行回应。
「倒不如他现在还在担心阿尔米塔你呢。」
「这个……应该会吧。」
虽然她想进行反驳,说道一半就改口了。
她的确把自己丢脸的地方以及靠不住的地方都暴露给了他。不过,毕竟自己被独自扔进了一个未知的世界,所以会感觉到沮丧和失败感也很正常。但即便找借口也不会改变丢脸的事实。
「雨会停吗?」
「……看样子很大。今天估计停不了了。」
「看样子,今天就要住在这里了。」
说完,珂珑就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由兽脂制成的蜡烛,燃烧不是那么安定。强烈的气味刺激到眼睛,有些发疼。
「还是不习惯这个。」
阿尔米塔拧着脸说道。
「说实在的,灯晶石普及到一般家庭,在浮游大陆群上也是最近的事情。在地面上就只有这个。」
「是这样吗?」
「马克迈达利医生的父母那一辈,完全没有这类东西。」
「……医生的家人,那最少也得百年以前吧。」
「与五百年相比,百年之前的事跟昨天差不多。」
「怎么看都是很久之前吧,对于我们来说……」
她看着天空心不在焉的回道。
雨云很厚,不过并没有将天空全部覆盖。从空袭中看到的天空,能发现浮现着几条裂痕。
结界似乎与蛋壳很像。之前有人这么告诉她的。内侧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外面是看不见的。只有打破外壳,进到内部才能一探究竟。
而那个结界,现在很容易就能观测到上面裂开了缝隙。
「珂珑前辈。」
「嗯——?」
「把之前的那种龙杀……击倒很多个之后,天空上的裂缝就变大了……这个世界就会这样坏掉吧。」
「啊——。红湖伯也这么说过来着。」
珂珑闭上了眼睛,回忆了一会。
「巨大又接近原始的生命,在世界中也算是一个非常大的拼图碎片。而进行模仿的人偶也是一个道理。要是这个拼图碎片消失了,拼图上就开了个洞。」
那么,阿尔米塔看着天空。
「比起把黑烛公大人们带出去,这样做不是更快吗?」
我也能进行战斗。不过她没说出口。
回想一下,在那场与龙的对战中,自己似乎有些忘我。自己不擅长战斗,魔力也没有超越极限,不过还是做出了一些成果。这个成果让她感觉有些不太自然。
(那应该是……)
原因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遗迹兵器帕切姆。那把规格很高的剑似乎做了些什么。应该不是单纯的将力量借给了艾尔米塔,而是施加了什么特别的能力。
「这个,不好说。接近原始的生命,基本都很长寿。这种东西数量应该不是很多,也没那么容易就能找得到。」
「是吗……是啊,这样嘛……」
虽然有些遗憾,但她还是安了心。
在经过实战之后她发现了。用剑战斗相当痛苦。
并不是说必须拼劲全力要不然就会死这类情况。而是必须把某个不认识的人其存在全部否定,以及把这一切都甩给明显讨厌这些的人。这两个让她感到十分的痛苦。
当然,如果说这么做是最好的手段,那她会毫不犹豫这么做。但若是还有其他手段的话,她自然会感到高兴。
「姑且,类似的生物我听说过。有一条最强的苔龙,到达它的栖息地要花差不多十年。」
「那还是算了。」
也是呢——,珂珑笑了笑。
不过从她的声音里感到一些遗憾。应该是自己的错觉,肯定是错觉。
从小的时候,她就十分憧憬前辈们。
所以,她就像跟前辈一样去进行战斗。
就在她即将忘掉这个梦想的时候,真的给了她一个机会。
所以,她就拿起剑,自愿来到了这个世界。
(……珂珑前辈果然很厉害)
她再次认识到。
不只是说她的战斗技术。她同样被扔进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同样没办法立刻了解情况,但依旧找准目标并即刻行动。那份坚强且毫不动摇的心真的是太伟大了。
虽然现在她没遇到提娅特前辈和帕尼巴尔前辈,但听说她们也进行了一番大活跃。
她将心里涌出的自卑和无力感压了下去。她来此并不是为了和前辈比较一番。她是为了近距离欣赏前辈们的活跃身姿,并且还是来帮忙的。虽然她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活跃,但依旧有机会。应该。
阿尔米塔一边思考一边煮着饭。
现有的食材并不多。有各种香草腌制的肉干,在路上收集到的果实,金属罐里的蒸馏烈酒之类的。她从背包里拿出便携锅,放上肉撒上一些香草用火烤制。
肉干本身就有浓厚的味道,再加上一点点香草风味,不用加其他调味料就已经足够。所以需要其他一些可以清口的配菜,不知光靠现有的食材能做点什么——
(说起来……)
她盯着锅子上的肉干。这是要塞分给她的便携口粮,这是由要塞附近——虽然也要走几天才能到——的村庄里购得到的。也就是说,这些肉是这个世界上培育的家畜所制成的。
她会想起一直以来她遇到的那些猪面种与人类种,还有那只龙,他们死亡时的样子。那些人无一例外变成了白色人偶后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这个世界所使用的规则并不只由这些。燃烧倾倒的森林就完全没变,这块肉干也只是肉干。
要是仔细调查一下,应该能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感觉……有些奇怪。)
有些不安常理出牌。
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的影响导致会自然产生这样一个状况。感觉就好像这个世界随意认为「植物和家畜不算生命」。
当然,对「生命」没有自觉地黄金妖精来说,或许只是想多了。
(嗯……)
虽然沉浸在思考中,她的手并没有停。
将完成的料理分进盘子里。
「哦哦,挺豪华嘛。」
「只是临时拼凑的粗茶淡饭而已。」
「即便是粗茶淡饭也是很不错了。比起要生吃
蛇什么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之前竟然是这么过来的吗前辈……」
「不过吃起来还挺不错的,不过去掉骨头可相当费工夫。」
两人围在桌子前,合掌说了句我开动了。
吃了一口。
嗯,虽然食材不足,但成品还比较让她满意。虽然在要塞里也下过厨,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与家人一起吃饭,感觉就能吃出一股怀念的味道。
虽然还是感觉有些不足,那应该是比较在意不在这里的其他家人吧。
「尤迪亚有好好吃饭吗。」
「说起来她和提娅特汇合了啊。」
「黑烛公大人是这么说的。」
「那么,没准会很危险。」
「……什么意思?」
「提娅特她吃得下兽人用的便当。」
阿尔米塔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
「……我记得,那里面有生肉和生内脏吧?」
「对。」
「那种东西我们能吃吗?」
兽人有很多种族身体相当健壮。所以,他们一脸轻松的就能吃一些黄金妖精根本无法接受的事物。不对,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正常进食。
并且无徵种与黄金妖精一样脆弱,兽人们的事物吃下去会吃坏肚子。不过有无敌铁胃的食人鬼,不过这个就算例外。
「当然不能吃。所以提娅特估计是用魔力强化了肠胃才吃得下。」
「这个……还能这么做的吗?」
燃烧起魔力,强化身体,作为护身之用。阿尔米塔了解这个知识,并且在实战中进行了体会。
不过,对于魔力的印象她只限于战斗之上。
「一般来说根本做不到。」
珂珑耸了耸肩。
「不过,提娅特能做到也不奇怪。怎么说呢,她非常擅长操纵魔力。」
「……是、这样啊……」
她又知道了一项自己尊敬的前辈不为人知的一面。
然后,她更加觉得前辈们相当深不可测。前辈们依旧很出色,这个观点依旧毫不动摇,但前辈们的出色似乎又朝着其他方向开始延申了。
「所以啦,要是有那个想法,提娅特什么都能吃。不过,要是尤迪亚跟着提娅特这么吃的话就危险了。」
很容易想象。
提娅特前辈无论是怎样危险的东西都可以一脸正常的吃下去。而在她身边的尤迪亚则「唔呀!」大喊着跟着一起吃。随后,尤迪亚就吃坏了肚子,到在一旁。
在这个布满裂痕的世界中,这种事情太可能了。
「怎,怎么办……」
阿尔米塔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开始抽搐。
她切了一块盘子上的肉,吃了一口。放进口中咀嚼的同时在心里向尤迪亚道歉。对不起就我吃了这么美味的食物,等汇合后会给你做你爱吃的。
4.(山间里的村庄)
找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吧。他们以此为目的出发。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
许多个建筑物排列在一起。并且,能看到一些长着一个头两只手两只脚的生物在周围游走。细节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和前两天同帕尼巴尔去的那个市场感觉很像。
这里应该就是城镇了。
两人接近后,一名驮着腰的老婆婆发现了他们。她轻轻行了一礼后接待了他们。
「哦呀哦呀,两位可爱的旅人。你们的家长呢?」
家长是什么,蒙特沙因不理解。感觉似乎是在说监护人一类。对他来说应该就是,
(帕尼巴尔小姐吧……)
而他现在正在逃跑。因此他摇了摇头。
「并没有,只有我们两个。」
老婆婆的表情变化了一下,看着少年。眼神在蒙特沙因雨艾尔可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不过,他并不清楚老婆婆现在正在考虑着什么。
「哎呀,那真是不得了。」
「那个,是的。这里能提供一个小屋给我们休息一下吗?」
「哦,这样啊这样啊。那么,就到婆婆家来吧。」
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亲切的笑着,不断点头。
「也可以给你们煮一碗热腾腾的汤哦。」
「真的吗。太感谢了。」
说起来,腹部似乎有些奇怪的感觉。他此时才发现,他现在是肚子饿了。想要尽快吃一些美味将肚子填满。
老婆婆为两人领路走在前面。蒙特沙因随之跟在后面。
「唔呀!?」
艾尔可叫了一声。
蒙特沙因一开始并不清楚这声喊叫的意义。随后他发现是艾尔可在悲鸣。也就是说发生了什么让艾尔可感到不愉快的事。
他慌忙转过头,发现一名个子很高手脚健壮的男人一把抓着艾尔可的手腕不放。
「你在做什么,这个耍酒疯的!」
老婆婆的声音一变,充满了敌意。
「才不会让你得逞,你这个贪婪老婆子。」
男人下流一笑。
「看上去这两人没伤没病,长得很不错。这样高极品能走丢到这里真是幸运,我可不想让你一个人独吞。分我一个。」
男人都说了些什么蒙特沙因完全没有在意。他看着一脸不快的艾尔可,叫着她的名字伸出手去。
「别碍事。」
男人挥开了他的手。
这个男人与少年之间的体格差距非常大。蒙特沙因不受控制被打飞了出去。
「我不是说了我要拿走一个了吗。你就老老实实去喝那个老婆子下了药的汤,舒舒服服睡一觉。等你醒来就关在笼子里了。」
「你能不能不要揭穿过来坏我的好事。」
这两人之间的对话他听不明白。
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他也不明白。
这个感觉他有些怀念。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因此才会要艾尔可教会他关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才不是吧?
有什么东西在少年的脑子里响起。
(啊……对啊)
现在的情况并不一样。少年没有怀疑这个声音。
他知道海洋。知道如何生活。知道这个小村的位置。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没有任何人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自己没有主动去碰触在他心里的知识而已。所以他才表现得无知。仅此而已。
(这两人都在说什么)
他第一次想要去知道。
(这两个人,想要对我们做些什么)
他第一次回想起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个地方,打算瞒着我们做些什么)
他第一次,想要揭露出隐藏起来的食物。
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他冥冥之中察觉到了。
睁开眼睛。
当然,他并没有闭上眼睛。眼前的景色并没有变。小村庄,老婆婆,男人,还有艾尔可。
然而有一股不一样的感觉从身体中央涌现出来。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刚出生初次睁开眼的错觉。或者说,自己本来还在梦中游荡,但突然直接醒了过来。
唰。
抓住艾尔可的男人手腕突然变成了白色。虽然男人想要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让他感到恐惧的时间都没有,男性胳膊的白色瞬间蔓延到全身,连衣服都包含在一起。随后,整个人都变成了白色的人偶。随之人偶开始崩坏,消失在空气中。
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好像一开始这里并没有人存在。
不——
(这里,本来一开始就没有人存在)
「噫……」
老婆婆惊叫了一声。她目击了男人的末日,也理解到自己即将步入他的后尘。随后,一个呼吸间,她也变作一只白色人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白化并没有停止。崩坏消失不断地连锁反应,将眼前的小村全部吞没,最后一切都消失无踪。
最后只剩下闪着陶器般光泽的白色平原。只剩下瘫坐在上面的艾尔可,以及蒙特沙因而已。
「咦?」
艾尔可一脸惊讶的看着周围,随后视线转向蒙特沙因寻求解释。
但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曾经,地面上流行着人口贩卖。
那时的时代背景,儿童的死亡率很高,同时出生率也很高。若怀了十个孩子,有四个在生下来时就死亡了,在五岁前也会死掉三个,成年前也会死掉两个。也就是说,儿童到成年的生存率只有十分之一。这在当时十分的普遍。
而有一个男人将这个普遍情况给推翻了。他四处造访,将超越当时水准的医疗技术普及到了世界各地。比如说要注重卫生,摄取营养价值高的食物,以及根据医学基础进行伤病治疗。因此儿童的死亡率骤减,随之人口开始爆发式增加。
生了很多,也会死很多。在当时来说是个常识。但突然人口直接增加了许多。对于这种情况,人们并没有发现其中危险之处。
人的性命开始不那么珍惜了。
无论用掉
多少也可以补充。要是不特意进行减少则会持续增长下去。
然而耕地及居住环境并不会随意增加。所以很多地方开始毫无规矩的进行拓荒,并毫无节制的使用努力。本来是为了小规模人口交流制定的法律无法适用于过于庞大的人口。因此各地不断爆发了战争,战争使得爆发的人口不断地进行消耗。
也有人诱拐旅人,把他们当成奴隶卖出去。这仅仅是一种生存手段而已,并不存在善恶之分。在当时,这很常见。
(——对于当时的记忆,作为世界的管理者,黑烛公记得很清楚)
蒙特沙因咬着牙承受自己所做的事情。
(并且,<最后之兽>读取被困入其中的黑烛公的记忆,并进行模仿)
虽然没有这个自觉,但也不会找任何借口。
想要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在他这么打算的时候,<兽>无视了地理及时代上的正确性,强行在自己眼前创造出了那一座村庄。
并且,在自己回想起来的同时,村庄就消失了。幻想终究是幻想,在本人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破灭了。
与此同时,他也理解了自己究竟是何物。
生于强者之中,从内部破坏自己亲爱世界的恶子。在十七种<兽>之中唯一不把灰色荒野当作故乡的存在。由于没有可以归还的故乡,因此只能否定自己外侧所存在的一切。
这就是<最后之兽>。而在此之中降生,作为世界的核心,被命名为蒙特沙因,这就是他自己。
「没事吗?」
艾尔可歪着头,担心得询问道,
「……嗯。」
少年并没有抬起头。但还是回应到。
「我没事的。不过,」
他不去看艾尔,并且向后退了一步。
「抱歉。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吧。艾尔可,你一个人回妖精仓库去。」
他鼻子酸酸的,对艾尔克说。
妖精仓库。
那个叫做这个名字的建筑物。
当然,那也不过是<最后之兽>创造出来的幻想。但原型并不存在黑烛公所知的过去。
这是根据艾尔可的记忆所重现的。
在艾尔可的记忆中,那里是个「非常快乐,温暖,舒适的地方」。虽然是个空架子,但那里的确是艾尔可需要的场所。
「哈比拉达还有莫尼摩兰他们,是你真正的朋友,回去的话就能见到他们了。」
因为那是艾尔可所期望的“愉快的”小小乐园。
「为什么,要一个人,回去呢?」
然而他并没有回答。
蒙特沙因将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上,轻轻一按。
就这样,世界就如他期望那样开始变形。赤发小女孩消失在他的眼前。与此同时女孩现在已经身在妖精仓库。即便他不去亲眼确认,也能知道。
「永别了,艾尔可。」
我们不会再见。他下定了决心。他的决心会影响世界,让世界如他的意改变。这样就够了。
如此丑陋的自己,他不想让艾尔可见到。
+
我到底在做什么。少年思考到。
他回想起帕尼巴尔说的话。他是毁灭外部世界的邪恶。在将一切自己不清楚的东西破坏殆尽后,自己机会陷入无限的安宁中。
或者说,在变成这个样子之前,被他人毁灭。
她给了自己两个可能性。不——
(这已经不是可能性了。就如帕尼巴尔小姐说的那样,这是选择。自己站在分岔路的起点,必须进行选择。)
他的大脑不断的翻腾,无法轻易接受这个事实。
于是,少年又逃跑了。
对于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不想去面对的现实。以及,不想去面对艾尔可纯洁无垢的视线。他全部仍在背后开始了逃避。
5.尤迪亚与大贤者,于传说的地下迷宫
与要破坏世界核心单独出发的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分别,大贤者与尤迪亚为了救出翠钉侯而开始行动。
通过大贤者的咒迹,追寻到他们的目的地距离帝都所在的位置不远处的山中——山底下的深处。
+
「我想喝豆汤。」
尤迪亚嘟囔着。
「突然说什么呢。」
走在前方的少年依旧看着前方回应道。
「嗯……戒断症状。因为一想到好久没喝了。」
「在哪里都能喝的到吧。」
「不是诶,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很简单的料理,就很容易察觉到各地区的不同之处。我家的味道这里并没有。」
「啊,想家了是吗。」
「应该吧。啊——,好怀念阿尔米塔的味道。」
尤迪亚擦着不存在的眼泪,看着天空。不过这里看不到天空,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一不注意自己就要哭出来,但尽可能忍耐。
少年——大贤者史旺·坎德尔耸了耸肩。
虽然取回了他那古老的记忆,但样子和声音依旧是少年模样。因此,也感觉不到任何的威严。
「少胡闹,多注意下周围。这里本来是需要六名熟练冒险者组成的队伍才可以挑战的地方。」
「刚才是谁说『老朽可以以一当百』的啊。」
「老朽说的是事实。但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要强。」
「说是这么说啦。但看数量多一个少一个似乎没那么重要诶。」
尤迪亚抱怨着开始打量周围。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他们带着的苍白色光源笼罩在自己身边。墙壁看上去像是岩石,但似乎并不是。自然生长的石头不可能制作的这么精密,也不会砍伤去一点痕迹都不留。
「呜哦!?」
从墙壁中突然窜出一条以狼为性状的影子怪物。怪物毫无声息的接近,虽然没有牙齿,但从背后深处七条触手,上面长有细针,向尤迪亚挥来。
「哈呀!?」
她挥动普罗迪特尔。她没有燃烧魔力而且没经过训练,怪物轻易就躲过了。尤迪亚挥空的剑撞上了墙壁,响起尖锐声。
一道白色细长光线贯穿了怪物的头部,直接蒸发。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放松警惕。」
少年收回放出光线的手指,毫不在意的说道。
「好的……」
尤迪亚感觉自己的脸在抽搐。
「是倾层兽啊。还真是个大猎物。若老朽是冒险者的话,光是这个尸体就已经是一笔财产了。」
「这么恶心的东西,能换钱吗?」
尤迪亚用剑戳着怪物的尸体询问道。
「这附近会出现的怪物能掉落一种叫亡失物质的原材料。把它解体,内脏中有许多尚未变化的原材料。这种材料用途很广泛,带回到地面上能卖出跟高的价格,听说是这样。」
「听说?」
「老朽又不是冒险者。只是购买过他们收集起来的亡失物质。老朽亲自来过这个地方——」
他看了一眼周围。
「——也是跟同伴过来的,也就来过两三次而已。」
这里是地下。还是迷宫。
也就是说,这就是地城(maze)。
以前在地面上,于世界某些地方都存在这种巨大的地下构造物。里面居住着无数的怪物,并藏有大量让人头晕目眩的宝物。有众多冒险者为了梦想浪漫及一掷千金,对地城进行了挑战,并且在这里丧命。
有一座名为贤王陵墓的地城,属于特别危险的一类。它的危险程度超越冒险者工会所严密制定的最高危险等级,只允许超一流的冒险们进行挑战。
「毕竟这一类迷宫以及这地下,也算是有它的道理。」
大贤者样子一派轻松。
「浮游大陆群浮上之前,你们称呼世界为地面世界对吧。这倒是挺符合其本来意义的。毕竟黑烛公在创造世界是,只专注于地表进行。因此,越深入地下,创造的效力则会越薄弱。」
「……诶。就是说这里位于世界之外?」
「也不至于。不过,这里会逐渐不适用黑烛公所定义的世界规则。这里尚未形成世界,会孕育许多种可能性,并且根据现实规则生出一些不上不下的东西。也就是一些浓密且尚未定型的咒诅。因此会形成这种超现实的迷宫,也能大量收集到地表无法获得的亡失物质,也是这个原因。」
「哈……」
大贤者说的话很复杂难懂,尤迪亚连一半都听不懂。不过,姑且还能理解一小部分的内容。
「那么,要是不断往地底挖掘,就能跳出世界了吗?」
「以前有人这么想过。也有很多冒险者进行试验。只不过,没有人成功。」
「……那这个<最后之兽>世界值得一试吗?」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要是其他方法都不管用的话,没准就有兴趣试试看了。」
说完,少年右手横向挥动。指尖描绘出复杂的轨迹,绘制出咒迹,使前方道路上布满了一片闪电。
「呜哇!?」
光线闪的她睁不开眼,雷声震颤她的耳朵,身体还被震麻了。当
一切都结束后,她看到前方道路上躺着几只被烧焦的怪物实体。
那些怪物估计都是自己对付不了的强大怪物。但一瞬之间就被化为灰烬了。
「这是虹虫吧。出现的怪物还真是多样。」
少年毫不在意地输掉。他也的确毫不在意。
「……那个,要是这么夸张地进行战斗,不会被其他怪物发现吗?」
「盘踞在这里的怪物并不是现实中那样行动。他们只有在我们靠近附近时才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不过,即便被招来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少年放下狠话,得意得哼了一下。虽然样子很嚣张,但势力和经验是货真价实的。
穿过几道门。
又走下几段接替。
跳下一个洞穴,解开一些莫名其妙的谜题。
尤迪亚完全无法去缓解自己的紧张,一直让自己绷紧神经。因此,她对时间的概念逐渐稀薄了。
他们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说起来,你拿的是普罗迪特尔吧。」
少年看着尤迪亚拿着的遗迹兵器。
「嗯?你知道?」
「一直都忘了,才想起来。被任何名剑拒绝的威廉·克梅修,难得的一把专用剑。没想到还存在。」
「是啊,他本人也挺惊讶。」
「是吧是吧。」
少年突然停了下来。
「等下,为什么会说他本人?那男人不是死了吗?」
「没,死倒是死了,但后面又起来了。」
「你说什么?」
少年皱起了眉头。
「弄死他的可是赛尼奥利斯的咒诅啊?想要破坏掉这个咒诅得需要神明等级的能力啊。到底怎么会无效化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
尤迪亚闹着后脑勺。
「不是无效化,是叫什么来着。让尸体动起来的技术什么的。兰前辈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直接进行凭依吗。让本人的灵体附身到本人的身体上。」
「嗯,差不多是这样。」
尤迪亚点点头。
虽然复杂的东西她不理解。但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她还是明白的。
本人附身到尸体上就可以动了。要是真这么简单,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死别了。而且即便不简单,光是「有可能」,就可以颠覆世界上对生与死的认知。本来 不可能的事情,并且必须维持其不可能的性质才行。然而兰朵露可前辈却违背了这个概念。
不过她没继续思考下去。
毕竟自己怎么想也改变不了什么。并且作为当事人的他们也没什么表示。所以应该不是什么深刻的问题。
「……这样啊。」
大贤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挣扎。
不会是不能为止的事项吧。不过她不觉得必须对此进行保密,现在也没有改变想法。
「那个笨蛋,还有那个笨女孩。」
大贤者不知是在斥责,还是在悲伤。
「难不成,这么做不对吗?」
「哼。反正他们认为那样就好,那老朽也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到底是怎样啊。不过尤迪亚并没有问出口。这点气氛尤迪亚还是读得懂的。
这名大贤者完全不接受那两人的做法。尤迪亚能理解。
至此,两人之间再无多言。只是不断向前进发。
+
在妖精仓库是,威廉·克梅修原二等技官向她解释了遗迹兵器普罗迪特尔的能力。
「在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的剑。这就是它的特殊能力。」
威廉一脸不悦。
哦~,尤迪亚感叹道。
「……这能叫特殊能力吗?」
「这个嘛,算是缺陷吧。虽说换个角度,缺陷和能力就是一回事。但不管怎么看这把剑也一点用都没有。」
威廉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一副要说身边人丑事的模样。
「能在任何时候发挥出力量的帕西瓦尔倒是比它好上无数倍。这把剑根本不管它主人的。」
尤迪亚又哼了一声,陷入了思考。
「也就是说,这把剑从来没好用过?」
「不,倒也没有。」
威廉望向远方。
「要是些一点都不重要的战斗上,它倒是能派上点用场。记得以前与一个令人火大的骑士比武的时候,还有在土龙制造的自动兵器暴走时我去进行破坏那时候,」
尤迪亚满不在意的听着威廉的过去,只是仅仅盯着威廉剩下的一只眼睛。
「还有,在去破坏某个邪道商人制造的金光闪闪的宫殿时倒是派上了点涌出。由于战场上它使不出力,所以也没办法读懂它的使用法则。根本没办法把它当作战斗力。」
「哦~」
「……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嘛。」
「没有,只是看着你的脸而已。」
「好直接啊。」
威廉一脸苦涩,因此尤迪亚移开了视线。
「这把剑一点都不有趣。」
「不,也不是这么说。挺不错的,真挺不错的。」
尤迪亚嘻嘻笑着。
「二等技官,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你不了解你自己啊?」
「不……还好。只不过,我自己倒是经常这么想。」
「吼吼,不愧是你。」
尤迪亚点了好几下头。
「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哦。这也不好跟本人说。」
「所以你都在说什么啊。」
普罗迪特尔在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
但是,普罗迪特尔在很无所谓的战斗中,能偶尔派上用场。
他说的是真的。或者说在某一方面是真的。也就是说,在使用者威廉的眼中,他是这么认为的。
(威廉,在那时候并没有好好观察自己呢——)
尤迪亚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推测,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以看着恶作剧同伴的眼神看着普罗迪特尔。
+
然后,到了现在。
看到了一个存在。
表面上看,就好像一块巨大的砂岩。仔细进行端详,能看见在沙砾状颗粒之下似乎有个带弧度满是划痕的金属板。
「这是翠钉侯。」
「就这?」
尤迪亚不假思索的回应。
「……怎么说呢,魄力是有,但看起来就是块岩石。」
「同感。其实要说起来,其神本人就是这么打算的。」
少年姿态的大贤者轻轻触摸砂岩的表面。
「虽然尼尔斯的欺瞒咒诅有解开痕迹,但并没完全解除。摩尔宁造成的伤口也在。看样子——」
少年思考了一下,但随后甩了甩头。
「<最后之兽>可是凭借这名地神才进行的成长,所以不好在这里唤醒他。不清楚会造成怎样的影响,风险会很大。」
「哦?」
尤迪亚哼了一声,发现了一个问题。
「等一下。我们不是为了回收这名神大人才来的吗。」
「是啊。」
「要是他不能行行走的话,就是说,要拽着他走了?这么大的体型,要我们拽着原路返回?」
「有问题吗?」
「我才不要!?而且怎么看都行不通吧!?」
「也是呢。老朽也不愿意,也不认为能行得通。」
少年耸了耸肩。
「所以,就让我尽个兴吧。万幸的是翠钉侯身上那处被摩尔宁造成的伤口还没消失。」
「不是,到底要干什么啊。」
「圣剑的能力,或者说尚无定义的咒诅所造成的伤会可在对方存在的基础之上。若是存在基础遭到损伤,那承受其他咒诅的能力就会降低。因此替换对方的存在也会变得容易。你们手中的圣剑,不对,应该叫遗迹兵器,能对付<兽>就是靠的这个理由。」
即便进行说明,尤迪亚也听不明白。
诅咒是一种带有决定性质的行为,要指定对方「你就是这样的人」,那就会成真。也就是说,用遗迹兵器砍了对方,将对方打伤,随后就给对方套上「你就是这样的人」这个概念。
(……嗯……虽然能明白一点,但这也太过分了……)
尤迪亚看了一眼手中的普罗迪特尔。不过对方一言不发。
「这些说法怎样都好啦。把神明打伤了有什么好处吗?」
「也就是说,现在老朽的咒迹就能对他造成伤害。」
少年的指尖发出淡淡的光芒,随之渗入眼前的砂岩中。
随后,砂岩动了起来。表面上的沙砾不断掉落,四肢逐渐伸出,随后站了起来。
「唔诶……」
巨神高高耸立。尤迪亚抱着头挡掉掉落下来的石头,发出感叹。
「我给他下了『老实给我们当牛做马』的定义。所以他能用脚走,还能驼行李。」
当牛做马。太不敬了吧。
「这么重要的神明就让他当牛做马吗?」
「不用在意。估计翠钉侯也不会在意。」
「这样啊。」
她看着满身沙砾的翠钉侯。魄力让她不禁咽了一口气。那巨大的存在感一点一点唤起了她内心的恐怖。
「这样,就能带走他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回去。」
「啊……是呢。」
一想起他们这一路,就让尤迪亚感到不耐烦。归途或许会轻松一点,但也不会令人感到愉快。
要不要坐在神明大人的后背上呢。不过,看样子做起来就很不舒服,还是算了吧。
「这边也解决一下好了。」
大贤者蹲了下来,手指碰触着地面。
带有复杂纹路的光线在地板上奔涌。随后纹路扩张到了墙壁和天花板上。
「很危险,在原地别动。老实守在翠钉侯身边,把眼睛和耳朵都捂上。」
「你,你要做什么?」
「这座迷宫没有其他冒险者,上面也没有城市。即便破坏了也不会有问题。所以也难得来个一次性的简单粗暴。」
「……就是说?」
「破坏一下大自然。」
一道苍白光柱亮起——
无论是岩石还是迷宫都无法挡住,直射天空。连天空上的灰色云层也被戳出了一个圆形的洞。
随后,震动与冲击传来,大地的震颤伴随着强烈的暴风席卷四周。将周围荒地上残留的一切都吹的一干二净。声音与震动直接传递到远方。鸟儿们受惊飞起,虫兽四处逃窜,静连龙也威威睁开了它的眼睛。
由于尤迪亚晚了一步捂住眼睛和耳朵,导致她现在眼冒金星大脑嗡嗡作响。
「好了,可以抄近路了。」
但大贤者的声音却波澜不惊,单单指向头顶上的洞。从洞口能直接看到青空。
「……那个。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尤迪亚勉强挤出一句话。
「你啊,的确跟威廉是同一类人。」
「什么意思啊!?」
大贤者很意外,却有些高兴的喊了出来。
6(世界树的指引)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吧?
最开始,这句话是帕尼巴尔对他说的。
当时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但现在不同。
——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当然了。他是刚出生的<兽>的幼崽。
就在几天前,帕尼巴尔与她的亲友做了如此对话。
她们说的都是名为蒙特沙因的这个少年。并且还促使无知的少年去了解自己。
要做个比方,这个世界就是一本巨大的书。
他从创造过世界的神明们那里——黑烛公,红湖伯,翠钉侯——窃取了庞大的记忆,然后变成一本厚重的书籍。虽然有一些人,比如大贤者、艾尔可以及兽人侍从她们的记忆造成一点误差。
而蒙特沙因,则是专门被创造出来去阅读这本书的。给他的任务则是通过他的五感去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然后让自己不在空虚。随后通过这些感觉,就可以将这个世界稳定下来。
由于他是读者,所以他可以随意翻开书页到自己喜欢的那部分,也可以倒回去重新阅读。无论是斜着看还是倒着看也没有任何问题。
盗取他人,厚颜无耻的挪为己用,并装作无所不能。
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
看着天空,上面刻有一条条细长的裂隙。
(……诶?)
感觉听到一些什么声音。似乎正在召唤他,并且想要询问他一些问题。
不过,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虽然一瞬间看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但瞬间就不见了。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错觉……?)
要是他认为是错觉,那就真的会变成错觉。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为止。若自己没找到寻找自己的人,那这个世界就立刻决定「不存在这个人」。
他趴在地上。
虽然青草的气息让他有些呼吸不畅,但很快就适应了。随后他感觉肚子传来了一股感觉,他知道自己肚子饿了,但他并不打算吃什么东西。
(……我能被饿死吗)
蒙特沙因随意思考着。
他觉得不可能。
毕竟<十七种兽>根本不需要进食。虽然有一些种类长着牙齿,但也就是跟爪子一样用来攻击而已。
而且,严格地说,他都不是<最后之兽>。他只是<最后之兽>在它的体内孕育的一颗核心而已。
那么,即便自己肚子饿得要死也并不会死。
要是自己死了,这个世界就消失了。要是消失了,「饿死」这件事情就根本不会存在。要是没了饿死,那自己就没有死亡原因,那这个世界也不会消失。理论开始轮回。那么,一般意义上的死亡才应该是他会到达的终点吧。
(……我是不是想死呢……?)
他问自己。
活着其实也没什么用。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事物。过去的人们与他们那些美妙之时都囚禁在了这里。只不过他们都是过去,并不是自己的东西。
当然,在接触过之后他感到那些十分的耀眼。还十分憧憬。不过,也就到此为止。
要是自己想去城市,那自己立刻就能到达。要自己想吃什么,随手就能吃的到。要是自己想见什么人,那人立刻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然后,仅此而已。即便翻开书中自己喜欢的那一页,也无法去重写。
(……艾尔可……)
所以,他在无意识间就被艾尔可吸引了。
幼小的星神不是<最后之兽>的一部分,她是外来者。所以,在她接触只有模仿品的这个世界后,感觉到十分美好且开心。她将这些心情与他诉说,并且生动的用身体进行着表现。
她说,这满是赝品的世界十分美丽。
所以,要是呆在她身边,也会连带着让自己也这么认为。
(艾尔可,对不起)
如今,越是知道世界的美丽,越是能对满是赝品的这个世界,对自己感到肤浅。
说起来。帕尼巴尔教过我如何制作花冠。
若是他想,他能模仿出曾经地面上最出色的花冠。但是,不知为何,他对于如何摆动手指去编花冠的方法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明明自己那么努力的练习。
(算了……怎样都好。都无所谓……)
他闭上眼睛。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由于他什么都不做,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总之,
+
「——要是一直躺在那里会死的。」
有人对着他说话。
「这片森林里栖息着许多生物,比如叫毒猪的,要是被它咬了就糟糕了。你要是想睡午觉也得找一个靠近人烟比较安全的地方。」
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名年轻男性。
到底是谁啊——这个疑问出现在脑海里。但下一个瞬间他就得到了答案。
是的,他不可能会遇到新的人。
「反正无论是谁,对我来说都没有变化。」
他缓缓地撑起身子,看着声音的主人。
那时一名穿着灰色长袍略显脏污的人。而此人的脸被藏在了兜帽里。
「……诶?」
他不是对男人的样子感到惊讶。
虽然有些疑问这人到底是谁,但是,他并没有获得到答案。
明明在这个世界里他是无所不知的,竟然出现了他无法知道的东西。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树吧。」
说完男人脱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异形脸庞。
有一半是人类的样子,而另外一半则由某种无机质的白色石头构成的。右眼闪耀着坚强的意指,但左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单单是个空洞。
对于这张脸,蒙特沙因从世界知识中进行了匹配。
「约书亚·阿斯提利德……?」
虽然他说出了这个名字,但并没有自信。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类本来不会有这种样子才是。
男人缓缓摇着头。
蒙特沙因听到了他的关节在响。
「叫这个名字的男人已经死了很久。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个模仿失败几近崩坏的人偶而已。」
男人似乎在自嘲。但对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
「你知道……?那,为什么……」
了解到自己本体的人偶会开始崩坏。
但名为约书亚的人偶并没有消失。虽然一半化作了白色物体,但还保留着原型。
「真正的约书亚,在年轻时经历过一场大冒险之后造访了世界树,了解到人类种的最终时限。在经历过绝望后,开始花费一生去寻找救赎人类之路。」
异形男人耸了耸肩。
「使他绝望的理由,则是『人类是<原始兽群>披上星神灵魂后产生的』。也就是说,约书亚了解到,人类这个种族也不过是个纸娃娃。」
「……所以,你也是吗?」
「是啊。在了解到『我们只不过是由无貌人偶套上地神的记忆创造出来的赝品』后,也没
完全坏掉就是了。」
结果就变成这样一副德行。他寂寞的笑了笑。
「对不起。」
「嗯哼?你在对什么道歉?」
「都是我的错。我是<最后之兽>所孕育的。为了要孕育我,所以让大家有了很痛苦的回忆。」
少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抬起了头。
「我把你变回原样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他准备一试。
「无论是记忆还是肉体。我可以把你变回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约书亚·阿斯提利德。而我也只能做到——」
是啊。现在的他拥有这样的能力。把读过的书页再返回去。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
「不,并不需要。」
男人摇了摇头。
「即便把我变回原样,我依旧会踏上寻求世界树的旅途。仍会请求世界树给予人类救赎。」
「嗯。」
「我同样到达了世界树的脚下。然而这里没有人类,所以取不回任何东西,也什么都拯救不了。明明费劲千辛万苦来寻找世界树,一当接触,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嗯。我明白。」
蒙特沙因点着头,伸出了手。触碰着约书亚人偶化的白色脸颊。
「这个世界拥有这一切。因此,也就什么都没有。」
他静静说道。
「无论是想取回的东西,还是想拯救的人,抑或是想创造的事物,一个都没有。因为这里只集合了过去,并没有现在,所以不会有未来。」
人偶约书亚的右眼,毫无感情的注视着蒙特沙因。
「——是啊」
人偶点着头。
「原来如此。我来这里的原因就是它啊。」
「诶?」
「全知全能的世界树啊。能听我一言吗。」
「什么……」
蒙特沙因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约书亚坐在少年的旁边,望着远方。
「我过着与真正的约书亚·阿斯提利德别无二致的生活。出生自巴泽鲁菲德尔,接触到了圣歌队的历练,陷入到要知道世界真理的漩涡中——并且为了获得神明的智慧远渡重洋到了这里。」
「嗯……」
蒙特沙因自然知道他的人生轨迹。因为过去的记录他都全部进行了重现。
「然后到达了世界树之森,卷进了异族战争中。而真正的约书亚收到了濒死的创伤,因此逃离了战场,万般挣扎的走进了森林深处。」
没错。
「然而,我不一样。」
「……啊。」
蒙特沙因现在才理解约书亚话中的意义。
最开始他听到人偶的声音时,并没有察觉其究竟是什么人。即便看到长相,想到约书亚·阿斯提利德这个人,眼前的他与记忆中的约书亚也并不一致。这相当异常。
为什么,他会有着不同的经历。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存在方式。
人偶开始了诉说。
他在森林中,遇到了一名近似女神的少女。
而这名少女,拯救了他的性命与心灵。
他把要塞里发生的事,与龙战斗的事,在千钧一发之际又出现另一名女神的事。
并且带领两人向世界树之森进发的事,如同吟游诗人那般,将给了蒙特沙因听。连带着他所感受到的心情一同进行了诉说。
「我不知道。」
蒙特沙因有点惊讶。
「这个故事,我不知道。」
人偶笑了笑。
「对我们来说,那真是救赎的女神。如果,也能成为你不为所知的救赎的话——」
「……嗯。」
妖精兵。
刚才的故事里出现了阿尔米塔与珂珑。并且自己还认识帕尼巴尔,以及与提娅特有过一面之缘。她们似乎给了这个闭塞的世界一点点前进的动力,无论她们都做了什么。
蒙特沙因站了起来。
那些女孩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因此他无法掌握她们的方位。但,若是这个世界里有某些地方他无法理解,这些人肯定会在那里。
「我要出发了。」
蒙特沙因紧盯远方,宣言到。
「去吧。祝你旅途愉快。」
「嗯,谢谢你。」
说完,少年迈开了脚步。
+
——少年的背影,似乎有些耀眼。
留下来的人偶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约书亚·阿斯提利德获得了世界树的指引。而约书亚的赝品则给世界树的赝品进行了指引。听上去真是让人痛快。」
说完,他翘嘴笑了笑。
「那么,这也算是,」
啪,响起枯木折断的声音。
咔,响起薄板裂开的声音。
「真是很有意义的一生。」
一阵风吹过。
白色的灰尘随风卷起,飘荡。
——随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7.在太阳倾斜的这个世界里
阳光很温暖。午后很慵懒。
「唔……啊……」
提娅特·诗贝·伊格纳雷奥的声音如不死者的呻吟。
听到那个<兽>的核心——叫做蒙特沙因——跑掉的消息后,揪着帕尼巴尔的领子死命摇来摇去后,由于摇得手酸了就放开,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
「真不敢相信……太不敢相信了,真的是……」
「哈哈哈。今天世界也在摇晃。」
「你想让我再来一遍吗。」
「请手下留情。」
由于晃过头了,帕尼巴尔的平衡一直没有恢复,整个人斜斜地站着。
「该怎么办啊,现在这个情况……」
「唔姆。我倒是有一个提案。」
帕尼巴尔竖起一根指头,一脸认真。
「我们去汇合吧。知道自己为何物得蒙特沙因,在这个世界里差不多无所不能。追也不可能追得上。在他本人做什么大动作之前没有任何应对方法。所以只能后发制人……这样的话,最好把情报和聪明大脑都汇集在一处。所以提娅特,其他人员的所在地你清楚吗?」
「……我说啊。」
帕尼巴尔说的倒是没错。
但有一个问题。
「怎么了?要磨磨蹭蹭的话就抓不到机会了哦。」
「到底!是!谁的!错!才导致!现在这样的啊!」
就是帕尼巴尔。在提娅特的认知中,导致情况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帕尼巴尔。
「哈哈哈。哎呀,其实我不认为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倒不如说,觉得比预想的还要好。」
「哪里好了!」
「为了我们以后的和平,必须要他死在这里。这个前提无论如何都无法打破,那么,他真的可以一无所知的就这样去死吗。或者说,在知道一切之后,进行自己的选择。」
这还用说——提娅特打算张口反驳。
不过,她却无法发出任何一个声音。
「妮格兰特和威廉选择了后者。」
帕尼巴尔静静地,却十分有力的说道。
「即便是为了世界去耗费掉这些生命,也想要让他了解世界,接受知识,并且给与如何处置自己生命的权力。她们就是这样做的,因此也有了现在的我们。所以,我模仿了那敬爱两人的做法。」
这是。
真是狡猾。为什么提起那两个人呢。
「当然,这只不过是我个人的感伤与判断。并不是要你跟我一样。所以,即便我们相向而行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既然不进行对立,那我们干脆直接合作算了。」
「——我说啊。」
提娅特打算反驳。虽然想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点,但总之先说点什么。不过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
景色变了。
「……诶?」
她们突然身处于城市中。
周围一片喧闹。前后左右都是人类种。这些人不断穿梭在繁荣的街道上。
而看不到帕尼巴尔的身影。
感觉就好像突然从梦中进行一样。周围的景色突然一整个发生额了变化。
(这是……)
这种现象提娅特清楚。
她在以艾玛·库纳雷斯为中心的帝都幻想中,经历过一次。
那时候,通过大贤者的记忆,有很多景象进行了替换。那个帝都是他整个幻想的投影,由于觉醒时有一些混乱,所以才变了样。
那么,此时到底是为什么。
「……你好。」
少年的声音响起。
这是浮游大陆群公用语,她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提娅特转过身去,看到一名少年。虽然周围依旧十分喧哗,但少年却寂静无比。
她认识这个少年。帕尼巴尔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蒙特沙因。
「你是。」
「好久不见……好像不是。时间的流逝似乎有些无法理解。」
少年淡淡一笑。
「感觉……你给人的印象有些变了。」
「是这样吗……或许没错。」
少年踏出了一步。
提娅特不由得想后退一步,但压了下来。她保持警戒,只让对方继续靠近。
「帕尼巴尔在哪里。」
「她还在原地。我只是想找你一人,才把你叫了过来。」
「为什么就找我一个。」
提娅特略带强势地问道。
少年接近到提娅特眼前,距离进到伸出手就可以碰到对方。
随后,少年径直看向妖精兵的目光。
「为了保护外面的世界,直接就来打算破坏我的妖精兵。我想找你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