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II

六小时前

本贝克拉空军基地

十月十二日下午六点 格林尼治标准时间

她无法发出声音。

没有视力,没有听觉,连手脚都不能自由活动。只有经由被称作神经融合接口NFI的玻璃板才能与外部沟通,EF-2000-ANM台风终究来说就是那样的存在。

在狭小的驾驶舱内反复进行运算,只报告必要的信息。认为那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没有感到特别的不便。也没有考虑过被从直接链接中切断的自己是怎样的存在。

看到拉菲尔的运用数据后,才发现自己和其他的阿尼玛似乎不一样。作为欧洲阿尼玛的前辈的她,通过振动声带来表示意思,通过脚部肌纤维的收缩来移动。

声音?腿?那是什么?

有一次,兴致勃勃地给技官发了信息。

【我想从子体下来说话】

马上,意识转暗了。

重新启动后,发现是被强制关闭的。大概是感到危险的研究小组发出了停止信号。

直到现在,才总算醒悟过来了。

原来这里的人们很害怕我们。被看作是无法控制的怪物或者异变体。所以和其他国家的阿尼玛的运用方针不同。只作为简单明快的机载计算机来对待。

回过神来时,与外界的通信被进行了严格的过滤。数据格式受到限制,不需要的协议也被阻挡了。一方面感到遗憾,但是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样也不错。拉菲尔也说过。我们战斗机的本分是飞行。与机体一起,征服天空。这才是我们所被允许的最高级的奢侈品。

OK。也就是说赶快从地面试验里结束,然后转到试飞上来。只要飞上天空就能从麻烦的功能限制中解放出来了。阿尼玛之间的连接也应该也能成为可能。

目标定下来以后,许多的不便也可以忍受。

装成模范的计算机,调整算法,总之是不间断地进行测试。

今天是风洞试验,明天是航空电子工学测试,有时用实机,有时用计算机模拟来磨练机体。能够取得的情报不管是什么内容全部都吸收作为自己的粮食。

正因为如此,她是第一个察觉到了【异常”的。

刚开始还以为是搞错了。然后【是突击试验什么的吗”的惊讶的说道。之所以无法确认到观测的结果,是因为其内容并不单纯。

EPCM。

灾的反应接近了。向着基地一直以惊人的速度向前移动。

经过了六次核算和四次系统检查,消除了疑虑。没错,是敌人。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向着距离前线遥远后方的本贝克拉岛逼近。

在零点几秒内转变为临战态势,把功率开到最大。使用可使用的全部传感器开始探测,同时向基地发出警报。

但是人类的动作很迟钝。

人们重新确认了一遍,收到的讯号显示并没有异常。警戒雷达和电波探测装置探测到的不明机数量为零。

不可能会这样的。我是为了和灾战斗而创造出来的。敌人的存在是不会搞错的。

打算再次呼叫的时候,警报被切断了。用别的线路警告的话,连接本身也被取消了。

EPCM已经接近基地数十公里的位置了。

敌人的速度远远超过音速。再过十秒就会到基地上空了吧。

不知为什么,我方的防空网还是沉默着。雷达网和早期警戒机都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隐形的敌机?不对。从EPCM推测出的敌影相当的大。以这样的速度持续费行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除了EPCM以外,没有能表示对方存在的东西。看不见的灾正稳稳地加强着它的压力。

台风的状况令人绝望。

如果她有行动自由的话,她马上就会起飞来迎击敌人。或者即使不能飞行,也能与我方的战斗机队联结,负责火器管制。

现在她的机能几乎都被废除了。只要飞舞起来就能发挥出来的机动性和空战能力都惨遭废除。

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下,她只能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运算能力全部动用起来,破解可访问的终端,做成暂时的踏板。一边与安全系统搏斗,一边确保向外的路径,开始上传观测的数据。究竟自己检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信息,今后应该注意什么迹象?

虽然被紧迫的时限毫不留情的逼迫着,但是台风仍然把所有数据都传送完了。

距敌人的到达尚无一秒。但是,被提高到接近极限的处理机能还留有充分的余力。

每秒数兆次的运算能力要怎么使用?犹豫了一会儿,她打开了和拉菲尔的连接回路。在撬开的会话中滑入了简短的讯息。

包含着悲伤、遗憾和至今为止的感谢的话——

【永别了。好想和你一起飞翔呐】

下一个瞬间,在本贝古拉基地的上空迸发出了光芒。被压缩的重氢化锂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爆炸产生的热风和气浪席卷了半径数公里的所有事物。

膨胀的火球到达了平流层附近,从相隔60公里以外的观光城市港口也能清楚的看到。

【敌人的真面目是飞行高度高于平流层的超音速轰炸机】

拉菲尔双眸吊起。

嘴角发抖得像个恶鬼一样。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就知道她睡得不够。白色的皮肤会失去血色,甚至让人感到略微发青。仿佛要喷出来的愤怒扭曲着她的身体。

下午11点,小松基地?技本办公楼会议室。

尽管是久违的团聚,独飞成员的气氛还是很沉闷。自己和格里芬、法多姆自不必多说,就连伊格儿也沉默不语。每个人都紧盯着屏幕影像吞咽口水。喷涌的蘑菇云,震动,以及仿佛从地底传来一样的轰鸣声。

巨大的身躯像要挡住投影仪的光一样走上前来。画面转暗后,切换成了立体图。八代通以极其险恶的表情接过拉菲尔的说明。

【通过解析来自EF-2000-ANM的数据判明了敌人在火箭的推进下到达高度超过一百公里的暖层,在平流层的边界面像打水漂一样跳跃着飞行,也就是被称为动态太阳能的飞行方法,几乎不消耗能源地到达目标上空,投下战术核武器,消灭了本贝古拉】(不会是要上太空打去了吧)

【等一下!高度一百公里?不是十公里?】

伊格儿瞪大了眼睛。

四十多年前,创立了高度二十公里的世界记录的家族的后裔,对常识外的数字产生了刺耳的反应。

【一百公里啊。别说平流层了,是比中间层更上面的暖层区域啊】

【那是什么,真的是飞机吗?】

【又不是去到了卫星轨道上。因为是用翅膀来漂浮的,姑且是飞机之类吧。嘛,虽说起飞手段是火箭,也有像火箭辅助推进器RATO一样的东西。勉强算在飞机的范围内吧】

【虽然搞不太懂,但是,爸爸,那种高度……】

不安的闭上了嘴。

理由显而易见。现行战斗机的实用极限高度大约为二十公里。和一百公里相比差的远了。也就是说空自的战斗机自不必说,即使投入了独飞的全战力也无法抵御敌人的袭击。现有的防卫线全部无效化了的感觉。格里芬呆呆地仰望着天花板。

【是老旧的对拓点轰炸机(対跖地爆撃机アンチポードボマー)吗?真是会想方设法变着手法来攻击我们呢】

法多姆的喃喃自语让伊格儿眨眨眼。

【アンチョビポマード?那是什么?】

【是【对拓点轰炸机】。这是为了能打击到地球背面而制造的超长距离轰炸机。由于弹道导弹的出现而废弃了,不过,以前被认为是投射核武器的有力手段呢。您知道银叉(シルバーフォーゲル)和动力滑翔(ダイナソア)等机体吗?】

伊格儿脸上浮现出疑问号。没等让对方理解,法多姆转向了八代通。

【目前的情况很严重。过去同种兵器之所以衰退,是因为其特性的不完善。因为需要返程,与弹道导弹相比有效载荷就会变少了。在超高度轰炸中做精密制导也很困难。如果要目不转睛的地控制方向,速度就会减慢,成为迎击导弹的绝佳目标。总之是净是些显眼缺点的武器。但是,】

琥珀色泽的目光变得锐利。

【加入EPCM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以子体无法到达的高度自由移动,到达目标上空。诱导能力的拙劣用精准的观测来弥补就可以了。反正不管飞到多远,人类的观测、迎击系统都无法应对。结果就是地球上的所有地点都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真是糟透了。我想不出有什么实际的应对方法】

【恩,嘛,有九成都是对的吧】

八代通顶着佛像一样面孔敲击电脑的键。

【我们还没有探讨所有的可能性。现在就举双手投降也太性急了吧】

画面切换为地球的立体图。日本周边及其上空被放大,我们的布置单元都标在了图上。

【基本的对策正在大力讨论之中。因为没有准备万全的时间,所以现在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提前配置警

戒管制机AWACS和海上配备型SXB波段雷达X,构建侦查单元在高度50公里至100公里附近进行集中扫描。即使不知道敌人的正确位置,只要雷达和红外线传感器出现异常,就能感知到。如果他们靠近本土,就会发射尽所有迎击导弹形成弹幕来阻挡轰炸】

依靠SM3导弹(SM-3是标准导弹的四级火箭型号,专门用于大气外拦截弹道导弹)和萨德系统和标记定位技术来拦截敌方轰炸机。在射程范围内如果有确认构成威胁的敌轰炸机就会起飞拦截。

【是应用宙斯盾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吗?】

八代通对法多姆的提问点了点头。

【这与一击必杀的理念相差甚远啊。不过没有其他合适的导弹所以也别无他法。爱国者PAC3也无法到达这个高度,所以请求驻韩美军提供了萨德系统。这可是总额几千亿日元的豪华弹幕呢。要是会计局的人听到了应该会吓得直不起腰吧】

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后,将画面切换到日本近海的地图。

【目前的方针就如刚才所说。但既然要让雷达侦查机前去执行任务,也更容易受到大陆的灾的压力。因此我们会作为先驱为其提供保护。平常的紧急迎击任务也要同时进行呢】

从小松出发,芭比队的主体向着日本海进发了。紧随其后空中预警机和SBX雷达也跟着出发了。侵犯领空的灾则由另外的芭比机在那霸与小松迎击。

拉菲尔从八代通的旁边向前走了一步。狠狠地瞪着眼睛。

【我理解你们所处的艰巨境遇。连从蒙古回来后一点喘息时间都没有就让你们接受任务,真的很抱歉。但是这次的事件,我也会全力以赴。两架,不,三架飞机份的工作我都可以去做。也准备最大限度地承担警戒待机的任务,所以说——】

格外加强了语气。

【拜托了,请帮她报仇吧。我想让那些可恶的玻璃制品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不可挽回的事情】

【诶——?完全可以的吧!】

用乐天派的语气回应的是伊格儿,一个劲儿折着手指数着。

【本来是拉菲尔一个人来处理麻烦的吧?因为现在有伊格儿、法多姆、格里芬……看呀,能活跃四倍嘛!增加一个任务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完全无视每个任务的负荷不同吗?】

正因为如此才会被法多姆毒蛇为战斗笨蛋吧。八代通立即制止了想要反驳的伊格儿。

一瞬间,我感觉像往常一样的独飞回来了。不整齐、不合作、但在关键时刻团结一致前进的团队。

但是。

【我不会去驾驶的】

我淡淡地说完,法多姆就僵住了。八代通、格里芬的脸也僵硬了。一个人,只有拉菲尔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鸣谷?抱歉,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再也不会乘坐格里芬了。我已经决定了】

接着我转向八代通。

【虽然跟着你们行动,但我的想法并没有改变。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参与技本的任务。虽然会最低限度地参与格里芬的调整作业,但是我不会再靠近子体了。这是我一直想说的话】

八代通用没有感情的眼神回答。

【在这种状态下,说不定日本的某处会有核武器掉下来哦】

【是的】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什么都不做吗?】

【不做】

【结果,本应能得救的人却大批的死去你也不管吗?】

【是的】

瞬间,拉菲尔的怒气膨胀起来。【鸣谷!】咬紧牙逼近过来。但是一瞬间,法多姆举起一只手挡住了。她站到拉菲尔面前,朝我转过身来。

【慧先生】

针一样的视线刺了过来。

【如果你断定人类是无价值的,那也没关系。即使说那是无可救药的存在,要任凭其毁灭我也不会反驳。现在的我们大概不能以相同的视角说话吧】

【……】

【只是,我会用行动来证明你们是有价值的。我会继续击退迫近的灾难。希望慧先生重新找回希望的时候,还能留下应该好好守护的东西】

紧身裙飘扬。法多姆随手推了伊格儿的肩膀。

【走吧】

【诶?但是,还在作战会议——】

【方针已经有了。剩下的在现场再详细地说明吧。拉菲尔,你也是】

单方面地宣告并离去了。拉菲尔看了我一眼后,便叹了口气追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八代通也掻着脑袋离开了。

留下了刺耳般的寂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自己和桃色头发的少女伫立着。

【慧……】

格里芬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刺心般的疼痛。心跳得喘不过气来。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转过脸去了。

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身旁,就在伸出手就能碰触到、紧抱住的位置。但是内心的距离却遥远得让人感到惨不忍睹。即使用力地拦住,即使哭个不停,她也会毫不留情地离去吧。而且,要为她送行的人还指定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可恶)

不想和最喜欢的人分开,想一直在一起。为什么只是这样的思念都无法传达啊。现在也一样,对着拼命想避免悲惨的结局的自己,格里芬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她的心里大概在想,明明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最后都会迎来同样的结局,为什么这个人会继续抗争呢?为什么要做出让大家感到痛苦的举止呢?之类的吧。

(哈)

为什么?

我倒反过来想问你了。为什么你会这么冷静啊。沉默不语地摆出那种什么都明白的表情。

焦急的心烦躁不安。那份爱情被扭曲的咯吱作响。

【什么嘛,有话就说出来啊。想用你擅长的未来预测吗?想列出概率说明我是怎样欺骗自己参加作战的吗?好啊,说来听听吧。有多少我都会听的】

格里芬的眉梢往下垂了。一副脆弱至极的样子喘着气。

【慧,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在接下来几个月内,最后的决战都会开始。那是人类投入全部战力的最后机会了。然后我也会在同样的时间去战斗。没有改变的余地】

灰色的瞳孔洋溢着宁静的光芒。

【所以,至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更多积累和鸣谷慧的记忆。你的表情、声音、动作,对我来说这些全部都是我的宝物】

少女伸出白皙的手,表情悲伤地靠过来。

【告诉我,慧,要怎么做才能治愈你?怎么做会让你开心?】

……!

反射性地把手甩开。怒形于色地瞪着她。

【太任性了吧!像这样缩短距离之后单方面地宣告结束,最后却叫我不要难过,开心一点!】

不可能。你想治愈我吗?那就和我在一起吧。把世界的一切都抛开,选择鸣谷慧。你能做到吗?能舍弃现在的我以外的存在吗?

不可能吧。

【对你来说,要见到下一个我,只要等待下一次的时间就好了吧。但是如果全部按照预定进行的话,我的未来JAS39D-ANM就会消失。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我像以前一样平静地对待你吗!】

转过脸去咬紧牙关。

【总之我不会再乘坐子体了。不管你说什么,唯有这个是不会让步的。我绝对不会把你带到那个球壳去的】

【慧……】

甩开依靠过来的目光。

没错,只要不去参加决战,一切都会改变。格里芬的程序不会启动,时间的轮回会被切断。不管取而代之的是怎样的未来,现在的闭塞感应该都会消失。

(我再也不会放开这家伙的手了)

这自言自语到底是属于现在的自己,还是属于过去的执念,现在的慧无法判断。

日本海上空

束草往东一百公里

10月14日上午10点

双J79发动机的重型舰载截击机心情非常的不好。

输出不稳定,感觉有奇怪的脉冲。机体整体仿佛有抽筋般的感觉。劣质的燃料影响着心情。怀疑整备不良而进行的自我诊断也无现异常。只是总觉得不舒服。异物感很强。

(不……相反)

法多姆歪曲了嘴角。

不是发动机有问题。是我的焦躁情绪传达到了子体。

阿尼玛和子体是一心同体的,现在相互之间更是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连接着直接链接的现在更是如此。精神不适马上反馈到了机体。使动力和航空电子仪器(アビオニクス)都变的奇怪。

如果不拼命地保持稳定好像就会飞到想不到的地方。脾气太过失控了,真是不像话了。

(真的是,麻烦死了)

多亏了鸣谷慧,自己的精神变得乱糟糟的。虽然想着不要去在意却无意识地感到了焦躁。想要抓着他脖子去说教一番。

的确,他面临的问题很严重。从八代通那里得到说明的时候自己也受到了打击。我们到底是为谁而战?到现在为止的战果算是什么?

不可否认他正处于不知所措的位置中。

但是他斩断了。

反正无法拯救所有的人。那么比起未来的人类,优先选择现在的人类有什么不好的。比起衰老的种子选择更具有可能性的种子,比起枯萎的大树选择成长中的嫩芽。合理地考虑这也是正确的选择。

灾消灭后,人类也许又会重复犯同样的错误吧?确实是。但这已经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自己的存在意义是消除人类的威胁,让人类生存下去。以后就靠人类自己开辟出一条道路了。不,应该说,如果一直都依赖这种常识外的全自动战斗机超文明产物,那可就麻烦了。

(但是,至于他)

表现出一副背负着这世上一切不幸一样的神情。

格里芬很可怜,所以想救她?我理解这样的心情。但是,【什么也不做”这个选择又算什么?离开子体逃离决战,等待世界毁灭。如果文明崩溃了,格里芬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吧。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地失去所思之人就是他所说的【救”吗?

真是乱来。看起来就只是在自暴自弃地停止思考。到头来,不就是在像孩子一样闹脾气吗。‘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继续闹着。

(难看)

但是,真正难看的,是被那种孩子一样的举动所左右的自己。既没办法置之不理,也没办法舍弃,心乱如麻。

为了那种小鬼,我这样的人居然——

【BARBIE06呼叫03,听得见吗?请回答】

沉着的呼叫打破了思索。

急忙集中注意力在无线电上。

【听得见。怎么了,06】

虽然在焦急地应对着不测的事态,但06──拉菲尔的声音却显得有些担心。

【不,因为你的EGG不稳定所以有点在意,我以为是飞机出了故障】

【……】

被窥视到内心一样的感觉。屏住呼吸,抑制住内心的动摇。

【不用担心。机体状况万无一失。可能是因为强行军所以有点累了吧】

【原来你也会累吗】

【很奇怪吗】

【因为我是持续战斗了半个世纪以上的老手。这种程度的连续作战是轻而易举的】

【做的太过头了。刚刚才结束了出国远征的任务,这对老年人来说也受不了】

无可非议地转开了意识。

雷达扫描器捕捉到了多个目标。

空自和韩国空军的战斗机在海上前进。眼下航行着海上自卫队的护卫舰。也许是因为越来越接近灾的制空区域的缘故吧,各个单位都将警戒级别提升到最大限度。无用的电波的释放也控制到极限。

本来,这里是长期封锁的空域。观测也好,索敌也好,都应该迅速撤离。

但是只有今天情况不同。

日美韩必须在这个地方维持据点,必须构建一个防备超平流层敌人的雷达传感器哨点。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首先要击退敌人的迎击机。要争取到对空阵地修建好为止的时间,此后如果检测到大规模的袭击的话就得赶来救援。给人一种应该守护的国土加倍了的印象。即使一瞬间,一丝一毫也不能放松。

所以──没有余力去考虑〈他〉的事情。

正咬牙切齿的时候,拉菲尔喊道:【呐】。黑金丝玛瑙色的机影在右手边与自己并排的飞行。

【你知道在蒙古发生了什么吗?】

【?怎么说?】

【鸣谷先生变得异常的理由啊。我……夏尔?德?戈尔对他这个人还算比较了解。所以对于他现在的现状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啊。听说他和俄罗斯飞机进行战斗,发掘了千年前的F-15,但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心理了。我觉得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在】

【……】

【在刚才的碰头会上,你和八代通技官一样,太过冷静了。一般来说,对鸣谷先生的言行,大喊【别开玩笑”【你在想什么”也不奇怪。要说有什么违和感的话,是不是反应太平淡了点?】

【不……】

这也难怪。自己在她的立场上也会抱有同样的疑虑吧。

干脆把一切都全盘托出吧。心中的雾霭若能变得明朗,多少也会心情舒畅吧。但是八代通严令不能格里芬的事说出去。事情的真相无可救药的悲惨。不是谁都能像自己或八代通那样毫不犹豫地作下判断。而且(虽然不想考虑)拉法尔将自己作为本国的信息收集终端的可能性并不为零。

因此,继续压抑真心话。一味地隐瞒内心的痛苦。

【虽然我深知其可疑,但是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只是被爸爸说了不要太过去了解】

【是吗。但是】

话还没说完,雷达就出现了特别大的反应。敌我识别装置IFF的响应告知己方的到达。

【啊,好像是汇合过来了】

换了话题而松了口气。从左边眺望海面。

巨大的六只脚的怪物靠近了。直径大概有一百米吗?背上放着一个雪白的球体。这边也很大,全高有数十米。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周围也能确认到多个小球。怎么说呢,好像三个人在搬运着不整齐的月见团子一样,附带钢铁的底座和玻璃纤维的供品。

不过,给【那个”的乘务员作出这样的比喻也只会让人惊讶吧。

【海基X波段雷达SBX-1】

拉菲尔的声音不断高涨。

【美军导弹防御的移动基地吗?虽然有听过,但是这太可怕了】

【全高八十五米,排水量五万吨的怪物。隐约看到的话会以为岛在移动。这可不是想在游轮中遇到的对象啊】

美军舰艇在怪物的周围来来往往。看上去像小船,但都是九千吨级的驱逐舰。光看威容,都变得不知道是哪边守护着哪边了。但是。

【船走得好慢啊】

根据雷达的情报算出速度后点点头。恐怕只有几海里吧。从亚音速的战斗机来看就等于停下来一样的速度。

这也难怪。SBX-1的原型是开采石油用的平台。不能期待作为和军舰一样的船只。而且装甲数量为零,连防御火器都没有。如果落到敌人手里,一瞬间就会沉没了。总之是个低速移动的巨大的靶子。就好像在说【请瞄准我吧”一样。

【BARBIE, Apple Car,bandits bearing zero one five for four five. strongly jammed】(BARBIE队,这边是Apple Car,敌机正在接近中。方位015、距离45。检测到高水平的干扰)

刚说完。

对韩国空军的AWACS回复了「了解COPY」。然后转向敌人的来袭方向,启动了电子战斗机。

混乱的战术地图变得清晰。敌影有六,不,八架。在中高度移动着。距离会敌还有三百秒。

法多姆吸入了一口气。

【拉菲尔,按计划进行。All Unit,BARBIE03,you are now under my command。activate EPCCM】

介入编队的数据链接,开始除去干扰的影响。像俯视战场一样,以超高速处理流入的信息。

拉菲尔带着空自飞机冲了过去。美海军的舰艇也开始了战术运动。他们的显示器应该显示了敌机的位置和威胁水平,以及攻击的优先度。根据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发送的情报。

作为先锋的拉菲尔和司令塔的法多姆。

对于扩大的战场,独飞采取的策略就是这个。

不是全机都转到迎击上,而是一架去支援普通的战斗机。通过实施EPCM对策,即使是非子体(虽然是以自己的方式)也能和灾作战了。主要是有效利用了二线级武器。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可以防护更宽广的空域。

但是作为代价,现在的RF-4EJ子体没有空战能力。满载的电子战装备剥夺了机体本来的机动性。自卫用的只有机关炮装备,但是一根对空导弹也没装载。

(嘛,反正没有时间管制火器)

庞大的信息不间断地流入。精神放松的一瞬间,好像就会被状况给搁置。总动员起所有的运算能力,更新战况,反馈到数据链接。

【目标击落】

拉菲尔的声音与爆炸声音重叠。

那边的天空出现了黑烟。破碎的碎片反射着阳光。

接着,其他空域也发来了战果报告。空自是一架,美军是两架。临时的防空网似乎还行得通。立即重新计算威胁等级并指示目标。中弹的我方令其退后,转上其他的机体。

【Another bandits detected, bearing zero seven zero for five zero】(确认新的敌人编队,方位070、距离50)

听到AWACS的报告,呻吟不已。

变数加倍,计算量激增。一追加了运算资源,机体就不规则地颤抖了。动翼的动作变

得迟钝。航空电子(アビオニクス—)也返回了几个错误。处理能力被其他的东西占用,子体的控制变得困难了吗?迫不得已只好让事先构筑好的飞行程序运行,移交操纵权。

(真是令人讨厌)

自己应该是战斗机或者以此为基础的战术侦察机。

但现在连飞都飞不了,简直就像个浮在水面上的电脑一样。单纯的用于处理和返回数据的非智能中继设备。

这是身份的危机。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想起了昨天的报告会。

没错,因为【他”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所以强行提出了解决方案。

如果格里芬加入换班的话,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吧。比如分割防空区域、分开负责火器管制和警戒管制等等。

果然。错的不是他吗?由于那个少年的闹脾气,我连作为战斗机的自尊心都被剥夺了。

真气人。

真不愉快。

擅自退场,减少选择项,剩下的人会多么的为难啊?

……。

(为难?)

从白日梦中醒来似的眨眨眼。

我,在为难吗?

只是没有那种孩子而已?所以就像拄着的拐杖不见了一样惊慌失措?

真是愚蠢。

我是全金属制的亡灵法多姆。单凭一架就能救助人类,孤高的战斗机器。为了目的愿意牺牲其他的一切,怀着这样的决心前进的。确实最近承认了团队合作的有效性,但是基本的策略应该没有改变。

但是仅仅欠缺一架僚机,竟然【为难”了。

对自己的软弱感到了愕然。

为什么会这样呢?思考程序中混入了BUG吗?是因为数据处理而超负荷吗?

(不)

说实话我明白。

很早以前自己就依赖他了。

被那个未成熟但是纯粹的灵魂所吸引。每天都扩大着可能性,令人惊叹不已。

和他在一起的话,无论到哪里都能往前进。在最坏的情况下能抓住光明。因为这样想,所以对蒙古那时的改变感到了震惊。感觉像被甩开牵着的手一样的疼痛。

(你不是说过要一起战斗吗?)

在那霸,在美军的航母,还有和俄罗斯飞机的战斗之后。

可是事到如今却说「我已经放弃了」什么的。

我不承认。我绝对不会承认。

但是要怎么办才好呢。

【法多姆!有一架逃掉了!】

因为拉菲尔的呼声而吓了一跳。

防御阵形乱了。糟糕,因为心不在焉所以中断了指示。到底发呆了多久?

敌机朝着SBX直线冲去。距离接触还有三十秒,可以迎击的我机是……没有。

在犹豫之前,机体就开始动起来了。提高发动机输出功率,进入敌人前进的道路。

舵的操作很吃力。外装的电子战装备全部变成了空气阻力。就好像两翼挂着锤子一样。咬紧牙关细微地修正机体的方向,把机首的炮口指向敌人。彼此的距离以极快的速度缩短。一旦擦肩而过,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相遇了。必须要一击收拾掉。向右两度,向下一度,调过头了,上仰。计算风速和到中弹的时间延迟。

嗡!

脑袋像被烧红的铁签刺穿一样。

什么?眨眼就发觉到了过错。对了,我没有切断管制频道。我方的EPCM还在继续中继中吗。零点几秒后,慌张地进入机体失控的修复措施。在想办法取回了控制的时候,敌人已经逼近到了眼前。

瞄准的时间……没有。

将准备的检算程序和安全机构全部取消,命中率在百分之三十的状态下开炮了。

三秒钟约四百发,十厘米长的铅弹被散射出去。混杂着白烟的弹道追赶着敌人。

怀着祈祷的心情看着,数百发炮弹命中了敌人。之后,玻璃工艺品的机影被切碎了。

轰隆一声,远处响起了爆炸声。

敌机被击落了。

肩膀一下子软了下来。真是好险。只是一架飞机而已,怎么会这么狼狈。如果就这样连SBX都被打到的话,就无法面对父亲了。

但总而言之在极限的地方停下来了,有惊无险。

那么就重新振作起来吧。掌握数据链接然后了解情况,并重新构建防御阵型。

刹那间,响起了剧烈的警报声。

慢慢地转过脸去。玻璃工艺品的机影又一架冲了过来。机首上彩虹色的炮口闪耀着光辉。那身影已然逼近至伸手可及的距离。

【诶】

自言自语的声音奇怪地晚了一会儿才听见。

诶?

火焰闪烁。迫近的火花将视野染成白色,接着毫不留情地切断了意识。

房檐上滴着雨滴。

院子里的树木因恶劣的天气而低垂着头。沉重的雨声透过窗户不停地响着。才下午两点,朝南的茶室里却有些昏暗。慧被懒散的空气包围着,躺在榻榻米上。头下是陈旧的坐垫,视野的尽头是桌椅台架的脚。

连绵不绝的雨似乎也在冲刷着自己的精力。现在听着雨声,感觉好像永远都站不起来了。虽然被粘浊的危机感所笼罩着,但无论如何也无法站起来。身体跟不上理性。

(就算起来了,也没什么可做的)

去蒙古的旅途被中断了,所以时间很空闲。本来预定是从十月四日到十八日出国的,现在是十四日。包括双休日还可以休息五天。

对学校说明了提前回国的理由是「因为在巴黎有恐怖活动预告」。原定参加的文化交流比赛在当局的劝告下被中止了。

班主任坦率地对我表示同情。真是遗憾啊,长途跋涉辛苦了,不用勉强来学校哦,好好休息就好。

突然而至的闲暇时间,如果是平时的自己,应该会马上进行追加训练吧。或者去基地申请模拟器训练。为了更多一点地磨练自己,抓住没有灾的未来。

(真是愚蠢)

那个叫做未来的家伙,是把格里芬作为供品才好不容易得以实现的。并且即使驱逐了眼前的灾结果也什么都没有解决。愚蠢的人类经过千年后又会慢慢地灭亡吧。为所欲为,浪费尽一切资源,然后才开始后悔。我会好好珍惜地球的,所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千年前的人类啊,成为我们的牺牲品吧。

(就为了那种事)

我就为了这种闹剧……?

像胎儿一样蜷缩起四肢。厌烦自己的心声的闭上眼的时候。

脚步声响起了。

干燥的拖鞋声越来越近。从楼梯到走廊,再到茶室前面。

【慧!这样可以吗?】

马尾辫晃动着。穿着围裙的女孩子出现在门口。大概是在打扫房间吧,一只手拿着手帕,另一只手握着看惯了的手机终端。

女孩──宋明华一边伸出终端一边吊起眼。

【明明一直随身携带的,现在却把电池都拿掉了。打工那边的传唤不要紧吗?】

啊啊。

伴随着喘息声转移视线。小小的金属板显得十分可憎。

【没关系的,打工已经……】

【没关系?】

【因为决定不去了。虽然偶尔会露个面,但是被叫出去什么的不会再做了】

我回家后马上就把手机的电源关掉了。扔到自己房间的柜子里,关上门,之后一次也没有再启动。如果可能的话地址簿也想删除,但是现在连触摸终端本身就犹豫不决了。

什么也不做。

那样子最好。

只要不和基地扯上关系,就能回避那个悲惨的结局。

明华露出可疑的表情。夹杂着困惑和不安的神情放下扫除用具,跪在榻榻米上,向我靠近。

【呐,发生什么事了?】

【……】

【从巴黎回来以后,很奇怪啊?虽然我知道比赛中止了很可惜,但是你一直躺着,饭也没吃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

把伸到额头的手推回去。翻了个身。

【我没事,身体没有问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时差感】

【但是】

【我说了不要紧】

坐在坐垫上靠着窗户。背上传来了丝丝的凉意。仿佛冲洗一切的暗淡水声在持续回响。

一言不发地拒绝探究的时候,明华猛地逼近了过来。以碰到膝盖和手的姿势把脸靠过来。

【慧】

好近。

【什、什么啊】

【看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啊】

【看了就知道了】

被强行抓住脸颊扭转身体。玛瑙似的眼睛朝我瞪过来。像要挖掘自己的内心般的凝视着,不一会儿就歪了歪头。

【恩——这不是身体问题吗?】

【你看得出来吗?就是这样】

【我知道哟。慧的大致情况】

歪了歪嘴角往后退。

【果然是旅行中的麻烦吧。啊,难道因为是日本人,被对方说了讨厌的话?】

【不,那个……】

【法国人对外国人没什么

好印象吧。你用英语搭话时被用鼻子回答了吗?还是说你听不懂法语?】

【……】

【好,我知道了!明华大姐姐会帮你加油的。总之先向法国大使馆怒吼一声,对我家的慧做什么呢!什么的】

【不不不!】

她一脸正经地对我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你想引起国际问题吗?可怕的是,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做。任凭满溢的活力前往东京,未经预约就可能进入大使馆。那么,如果对方回答‘说什么呢’、‘没有邀请过鸣谷慧之类的人参加比赛’的话,那就糟糕了。编织起来的谎言很可能一齐崩溃。

所以必须得阻止她。刚才为止的低潮状态像开玩笑般消失了。

【真的没什么。只是,对了,稍微有些泄气了呢,或者说是因为对竞赛意气高涨,所以因为中止了而有点不知所措吧】

【嗯、嗯——?】

【打工也是,繁忙期过去了所以才闲下来的。所以不会突然被叫到,换班也减少了。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麻烦】

【真的吗?】

【是真的】

【好好地看着我的眼睛】

一如既往的多管闲事。话虽如此,如果不听话就很有可能会永远不罢休。认命般地转过脸去,有一种奇怪的既视感袭来。

近在咫尺的眨着眼的黑色瞳孔。

拼命想要诉说什么的眼神。

但是自己把那个当做「紧张」,微笑着说。

——恭喜你,明华。

——你抓到了个好丈夫,祝你幸福。

刹那,她感动至极似的地低下了头。咬住下嘴唇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急急忙忙地摁住婚纱的后背。喂,怎么了?即使再高兴也不要哭得那么狼狈吧。唉,我服了。来,把脸擦一擦吧。

……。

【慧?】

诧异的呼叫使我清醒过来。

明华歪着头。

心脏在高亢的鼓动。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何处。这里是……长崎的教堂?不对,是小松的家。不是二十多岁的萤桥慧、明华,而是十六岁的两人面对着面。

明华的脸很年幼。与记忆中的轮廓相比较,显得相当幼圆。

还是个孩子。对未来怀着梦想,相信自己的可能性,希望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家伙,真的喜欢我吗)

我想起了在贝拉雅的空军基地读到的信。

——不是高兴地流泪哟。

——与你共度的未来真的没有了,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非常的痛苦。

回想起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论是多么乐于照顾人的性格,一般也不会和陌生人交往到这种程度。因为喜欢,想一直在你身边,所以来到了小松。一起越过大海,共度同样的时光。

因为爱着鸣谷慧。

被一种毫无办法的罪恶感袭击而浑身发抖。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残酷的事啊。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好意,无意识地保持着青梅竹马的关系。一直说父母之间的约定没有必要去遵守。

【明华,你】

【嗯?】

【……没什么】

不行。什么也说不出来。自己的罪过与过错都太大了。不彻底的道歉,实在无法赎罪。

【我去倒杯茶】

像逃跑一样站了起来。别开视线向厨房走去。

明华没有追上来,可以感觉的到,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边。

黑色的眼睛凝视着思念人的背影。持续十多年白白的倾注着热情。

到底该怎么办呢?

大概自己无法回应明华的感情。不说解开了萤桥三尉的记忆,鸣谷慧的心里一直都有着别的东西。作为复仇对象的灾,象征着对天空的憧憬的F-15J,以及永远的伴侣JAS39D-ANM,格里芬。

已经无可置疑。宋明华无法成为鸣谷慧的【特别”。

既然如此,就应该早点做出结论。

消除不自然的同居生活,断绝联系。然后明华会走上不同的人生。也可以依靠长崎的亲属的吧。在新的天地,取得新的人际关系,抓住真正的未来。

(未来?)

喂喂。

糊涂话也给我适可而止吧。你打算对格里芬用自己来交换世界见死不救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祈祷其他人的幸福呢?为什么要祝福青梅竹马的将来呢?

该死。

又来了。又进了死胡同。无论去哪里,都会伤害或破坏某些东西。

在沉闷的空气中喘息的时候门铃响了。隔了几秒,再一次告知来客的存在。

明华抬起腰说道「我出去了」。拖鞋的声响远去了。

肩膀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似乎无意识地感到了压力。擦了擦额上的汗。不行,必须再做得更普通一点。自己正被超仔细的探察着。冷静点,自然点,装作平常那样。

正做着深呼吸,更换胸中的空气的时候。

【呀!】

响起了悲鸣声。

声音从玄关传来。雨声夹杂着外面空气吹进来的声音。狂风在呼啸。感到非同寻常的气氛和紧张。

发生了什么?

关上煤气的火冲出走廊。明华伫立在门前。嘴角冻住了一样。

顺着视线的尽头看去,吓了一跳。

门口有个穿着黑衣影子。像芭蕾舞女演员一样瘦弱的身体被雨打着,伫立在那里。水滴从短发的前沿上落下,湿透的眼镜深处闪烁着暗沉的瞳孔。

是女人。黑衣的白人女性。背后轰鸣着的是大型跑车吗?四灯齐亮,宛如地狱之兽。黑金丝玛瑙的魔女和与她忠实的仆人。

【拉菲尔?】

女人的眼睛像独立的生物一样动了,紧紧地抓住走廊深处的自己。

【鸣谷先生】

沙哑的声音响了。

传来从地狱深处呼唤般的声音。

【你的电话打不通,所以我直接来了】

因那不容分说的语气而屛住了呼吸。笨拙地回答的瞬间,仿佛嗓子都快撑破了。

目不转睛地问道。

【发生了……什么吗?】

拉菲尔一瞬间嘴角颤抖起来。抑制住内心的激情而收起下巴。

【法多姆坠落了】

重症监护病房ICU充满了奇妙的寂静。

医疗人员们神色匆忙地在窗户对面来回移动。恐怕会大声地发出接连不断的指示吧。但是被厚厚的玻璃遮挡着,里面的声音无法传递出来。宛如无声电影般,只是淡淡地播放着影像。

治疗室的中央躺着一个像娃娃一样的少女。被安在简易的床上,铺着薄薄的床单。手脚有好几根软管,细腻的皮肤上缠着绷带和纱布。长长的睫毛紧闭着,眼角上投下隐约的阴影。美丽的翠绿头发现在也失去了光辉。

RF-4EJ-ANM。作为独飞最强的权谋术数主义者、空战的女王,一动也不动地沉默着。

窗前坐着一个桃红色头发的少女。似乎察觉到别人的动静而转过脸来。看到我的身影,微微睁开了眼睛。

【格里芬,法多姆的情况怎么样了】

拉菲尔的提问使格里芬微微摇了摇头。摇着长头发低着头。

【不好。医生说EGG什么时候停止也不奇怪。虽然大家都在拼命地应对着】

把视线放回玻璃窗上。法多姆的脸像透明一样白得仿佛快要消失一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拉菲尔用坚硬的嗓音喃喃自语,咬紧了嘴唇。

【在堆积了管制装备的情况下进行冲刺,从侧面被狙击。机体半毁,勉强用我的遥控带回来了,但是,她自己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直接链接也中断了,从那以后意识就一直没有恢复】

【怎么会……但是】

战斗的详细情况不太清楚。但是她从来不会因为装备的缺陷而落后,无论在多么危险的情况下都能冷静地找到活路并归来。那才应该是名为法多姆的战斗机。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变得这样破烂不堪的理由。

拉菲尔痛恨地瞪了一眼地板。

【原本受到俄罗斯飞机对手的伤害好像还没有痊愈。好像是勉强补救了一些发现的问题,就参加了任务。本来就是战斗力不足的时候,所以自己可不能去休息,这么想着吧】

【……】

【总而言之是没有准备万全的状态。从远征地花了5个小时返回,马上就紧急待命,同时还做着哨点构筑的护卫。为什么一定要做到那种地步呢,有必要勉强自己吗,难道她不懂吗?】

眼神变得更加锐利。高跟鞋的声音回响着走了过来。伸过来的手抓住肩膀。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情况。我不想去追究蒙古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必须争取到法多姆的治疗时间。既然情况已经逼迫到这种地步,你和格里芬无论如何也要出击。明白吗】

拒绝的瞬间,我差点被扭断了脖子。

事实已经摆在那里。躺着的法多姆也好,拉菲尔的愤怒也好,一切都表明了选择的过错。

快点重新考虑,回到原来的鸣谷慧。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

前。趁着还有得救之时。

……。

【我……不去驾驶子体】

【什!】

不是比喻而是真的被撞在墙上了。

愤怒的重量全部倾注而来。拉菲尔的手抓住领口,拉过来。

【你!到底!】

拉菲尔力气大得惊人,衬衫咯吱咯吱地紧绷着。一边感受着像喷火一样的呼气,一边咬紧牙关,为了不被良心和焦躁所冲垮而死命抵抗着。

【不过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再改变想法。我已经决定不再和灾战斗了。所有的一切,都随波逐流】

【为什么!也许你最重要的东西会全部消失啊,像台风一样,不留痕迹地被焚烧殆尽啊。你为什么能忍耐得了?你为什么能那么莫不在乎呢!】

(不在乎什么的)

怎么可能会做得到。堆积如山的噩梦和绝望让人窒息。不管怎么挣扎,怎么反抗都会沉没下去的恐怖,拉菲尔你懂吗?能够理解所有可能性和希望都被收割的无力感吗?

没错,被一时的良知所驱动的结果,等待的只会是再次开始的死亡与破坏和丧失的序言。

所以必须忍耐。而不是被眼前的激情所打动,而是一心一意地只求格里芬的解放。

【行了,拉菲尔。我一个人出击】

一瞬间,无法分辨是谁说的话。被抓住领口环视四周。格里芬站了起来。从周围的骚动中浮现出来,桃色头发闪耀着超然的光辉。

【不需要慧的支持。如果是短时间任务的话在EGG锁启动前就可以对应。如果拜托遥并用自动驾驶程序的话,战斗力能维持到极限】

【什!】

喂,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别开玩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甩掉拉菲尔的手。

拼命地抓住格力宾的袖子,让她转过身来。

【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跟我做过调整工作吧。怎么可能飞得像样呢?你忘了以前在实际试验中遇到灾后昏迷倒下了的事了吗!】

【没有忘记】

无表情地抬头看来。玻璃球儿似的眼睛里映出一张脸来。

【但是我有应尽的职责。即使环境不完备,用现有的手段以达到最好的目标也是理所当然的。慧不帮忙的话,我就一个人做】

【……!】

愤怒和混乱让眼前变得昏暗。气道战栗地喘息。

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总是!

你以为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压抑良心的?就是想把她从那个循环中就出来啊。但是,这家伙却不惜束缚自己的手脚,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要往前迈进。

气喘吁吁地往后退。

【……知道了。那我就离开小松镇。离开到你临近限界为止,让EGG锁的发动提前。那样的话,你也就飞不了吧】

感到气短。扭曲的笑容朝向僵住的格里芬。

【EGG锁与距离和时间成比例变强吧?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和平时的调整相反的步骤,转眼间就能使你机能停止。更别说战斗了,甚至连起飞都无法维持吧】

格里芬的眉毛颤抖,接着突然往上吊起。发出嘎吱嘎吱的咬牙声响,小拳头紧紧的攥起。

【……我知道慧不喜欢我的选择。我知道我们所朝的目标不相同。但是】

但是,瞳孔中寄宿着强烈的愤怒。

【作出妨碍什么的太奇怪了!毁掉别人的选项这种事完全不是同情心!只是任性!是错的!】

【喂】

【慧这笨蛋!石头!不懂事!】

被意想不到的气势所冻住。但是,马上被超过刚才的愤怒填满了。不懂事的人是谁?像你这样的自我牺牲,应该有人来制止吧。可你却这么任性?这是错的?是谁在瞎诌着莫名其妙的话啊。

【你!】

已经连拉菲尔的存在也不在意了。呼吸急促,正要发作的时候。

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被不吉利的旋律制住身体。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行动被指责了,可是重症监护室的情况也变得慌张起来,职员对着内线电话喊叫,有几个人绷着脸走出了房间。

【什么?】

究竟。

拉菲尔拿出了手机终端,迅速操作画面,发出骂声。

【怎么了?】

格里芬的提问让拉菲尔抬起了头,吊起眼角动起嘴唇。

【那个灾来了】

干巴巴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被早期警戒网发现了。向着日本方向突进过来了】

监控室的空气很混乱。平素样子就很杂乱,今天尤其严重。被搬进来的器材和追加人员的席位占满了视野。在垃圾山般的景色中,墙面显示器群反映着各种信息。其中一个特别大的画面上出现了日本近海的地图。西方巨大的白色圆圈。让人联想到台风的半透明块缓缓接近。

【哦,对了。立即命令防卫出动。什么?国会批准?高度100公里以上不是领空?管他呢。随便地说是九十八公里吧。行了,快去联系美军和韩国军,赶紧的】

像斩钉截铁一样的说完话,八代通把手机扔出去了。张开鼻孔回过头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瞪着我。

【干嘛啊?现在忙着呢。有话等一会再说吧】

【我们不出击没问题吗】

拉菲尔的提问使他哼了一声。

【没关系。反正从现在开始干扰也来不及了。而且也没有能让你们击落那个家伙的武装】

在战术地图上展开的BARBIE队只有02伊格儿。大概是在别的空域进行着迎击任务吧,慌慌张张地回到了韩半岛方向。

【那个是?】

格里芬指向地图上的圆。这是第一次看到的标记。与其他飞机、舰船规模不同。大得可以完全吞掉四国和九州】

八代通伸出了下唇。

【那个是灾的估计位置。毕竟不能直接观测,只是捕捉了EPCM的噪音而已。不免有误差或偏差。总之,如果继续向那个圆圈内发射导弹的话,总有一天会命中的,从概率论上来说。很简单吧】

概率论。

太过粗枝大叶了吧。是几万分之一的成功率啊。

我蹦着脸,打算发出尖锐的声音。

【敌人的估计路线出来了!】

操作员隔着肩膀喊叫道。把手贴在操作控制台的突起上,八代通脸色僵硬地地转过身。

【报告吧】

【前进方向090,正负2?6,速度6100,距离领空还有三分钟】

【预测目标是?】

【正在确认……不,出来了】

日本地图上出现了光点。指示敌人航向的箭头靠近的方向上,三个、四个光点被串起来。

【从到达顺序开始宣读。舞鹤的海上自基地、岐阜市、各务原县的空自机场、甲府市、横田空军基地……】

操作员的声音中断了。嘴角紧绷地颤动着。

【东京】

监控室轻轻地晃动着。剧烈的动摇使工作人员失去冷静。但是八代通的脚步声带动起了场内的秩序。踩在地板上,用刀子般的语气命令到。

【联络东京!同时模拟受害,核威力与本贝古拉同等就好!】

控制台的操作声响起。类似漂白的感情般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爆炸风灾损害半径3公里,热线损害半径5公里。将东京和四谷作为爆炸中心设定的情况下,山手线区域内侧基本会毁灭。估计伤亡人数……将超过一百万】

没有冻结的空闲,粗暴的蜂鸣声响了起来。通讯员叫喊着。

【驻韩美军,进入迎击!】

从韩半岛南部发射了THAAD导弹,十发以上的光轨迹指向了敌机。

一发发作为现代军事技术结晶的弹体,却在距离白色圆的遥远的前方消失了。

【什么?】

操作员对八代通的疑问调用数据。

【EPCM比预想的强,无法维持与地面系统的通信。终末制导自不必说,连中间诱导也处在困难的状态】

【连弹幕都打不开吗】

拉菲尔的干涩地呻吟。八代通皱着眉头拿起了无线电。

【喂,BARBIE02,能听见吗?是我,八代通】

【爸爸?】

混乱的伊格儿用浑浊的声音说道。

【现在开始与海上自卫舰队建立数据链接。把他们中的SM3导弹诱导过来。不用管有没有命中,总之,只要在敌人行进的道路上散布就行了】

【诶、诶!】

传来了悲鸣般的喊叫声。

【不,不可能啦,伊格儿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呀!诱导和管制是法多姆的任务的说】

【没办法吧!现在能应付的只有你了。行了,把频道打开,接收海上自卫队的情报】

把投诉和抗议压下来,切断了线路。

不久,护航舰队和BARBIE02之间出现了虚拟数据链路。庞大的情报流入金黄色的F-15J。

操作员朗读出信息。

【<蝴蝶>(ちょうかい)和<脚步>(あし

がら)发射SM3】

从护航舰的标志物中分离出了光点。倒计时开始。同时,伊格儿的数据处理日志在画面中流动。

【七、六、五、四、standby……】

进入撞击。

但是敌人标志的移动没有停止。白色的云缓缓地往东行进。

【混蛋,连擦伤都没有吗!】

八代通露出了犬牙来。

【联系美军。把BMD舰的SM3控制在这里,还有横田的THAAD也让伊格儿引导】

【诶?不,这也太……】

【有闲工夫讨论吗?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如果首都圈被炸了的话,外交索赔的受理处都没了吧】

操作员发出低低的呻吟声,打开了通讯线路。与此同时,八代通打开了无线电。

【发送下一次的发射数据!伊格儿,准备好了吗?】

【等,等一下……!】

刹那间,超过刚才的链接与F-15J-ANM的标记成立。虽然发出了尖叫声,但伊格儿还是拼命地听从指示,重新开始数据处理。

【<夏莉罗>( シャイロー—)发射SM3,<约翰?S?麦凯恩>(ジョン?S?マケイン)也开始迎击】

表示导弹的亮点从美军舰上起飞。一发,两发,三发。被伊格儿诱导的弹头以某种程度的正确性向敌人前进。但是,无法期望与平时的空对空战斗精度一样。几枚导弹偏离了前进方向,好不容易到达的导弹也没能停止目标的脚步。

【已经不行了!这样的,信息量太大了!迟延也太严重了,真搞不懂!】

明朗的投降宣言使八代通咬牙切齿。

【行了继续!只有你是唯一的依靠了!】

敌方标志登陆了日本。让复杂的海岸线变得朦胧不清。已经,无论何时哪个城市被消灭都不足为奇。敌人嘲笑我方狼狈的样子,慢慢地向前走去。鸟取,舞鹤,然后是岐阜。

【横田的美军,发射THAAD!】

最后的矛从东京西部投出。

充满了祈祷般的沉默。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监视器吸引。

【距离拦截还有十秒】

画面上的数字逐渐减少。传来伊格儿的慌乱喘息声。光点和敌人标志物接近了。离东京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敌方预测位置到达首都圈,本州中央部沉入白色的雾中。

画面上浮出了<目标固定>的表示。十几枚弹体开始突入。白线延长了。余剩的时间接近零。离命中还有三秒、二、一。

哔。

哔。

哔——。

雷达的短促声音断了。干掉了吗、地想着,白色的烟雾像颤抖着般的移动着。

【目标依然健在!积极接触!】

这次监控室的空气被搅乱了。喊声层出不穷。野兽般的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八代通也毫无办法地伫立着,没有发出新的指示就冻住了。

白色的雾笼罩了市中心。谁都预料到了即将的死亡和摧毁,被核火焰烧尽的建筑物浮现在人们眼前,忍不住闭上眼睛低下了头去。

哔。

哔。

后续报告——并没有。

提心吊胆地抬起眼来。

白色的雾霭穿越了太平洋。不顾混乱的日美军地远离陆地。

操作员颤抖着确认了显示器。

【没有受害报告。敌人的攻击是……无法确认。EPCM离开了警戒区域】

经过几秒钟,圆圆像融化一般消失了。全场人员像从梦中醒来似地解除了紧张状态。

粗暴的声音在屋子中央响起。八代通坐在椅子上。傲慢的脸上流着一缕汗。

【被害为零?】

喘息声渗透着混乱。无法理解的状况似乎搅乱了技本的最高头脑。

雷达声无机质地持续回响着。

有人说,就像送葬的铃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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