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不少罪……」
周洗了个澡,将身上的沙尘洗干净,然后由着运动后独特而令人舒适的倦怠感,靠在了沙发上。
如同预料,骑马战中敌方队伍攻势猛烈。
虽然是在预料之中,但对方积极的冲撞还是给门胁他们添了麻烦。
不过,柊兴高采烈地说着「这也是青春啊」,脸上露出好战的笑容。恐怕他就是喜欢这类竞技吧。
结果,由于对方的攻势,周这队没能活到最后,但多亏了骑手九重的奋斗,夺取到的头带比想象的要多。
虽然表现活跃的是九重,但在敌方队伍里观看的真昼却看着周露出了微笑。
像那样,下午的比赛总算是结束了,接着迎来了闭幕式。活动后惯例的打扫收拾结束后,周就这样回到了家。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周身心疲惫,但这一天没有就此结束。
(……必须得说出来)
真昼都鼓起了那么大的勇气,把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选择了和周产生联系。
不去回应那份心意而拖延下去的话,恐怕会丢了身为男生的脸面。
(可是到底该怎么表达)
尽管下定决心,可一想到表白,周就再次感到困惑和踌躇。或许这就是他被骂作胆小的理由。
对于周来说,这是他生来第一次认真地喜欢上一个人。要对这样的人表白,会烦恼是肯定的。
「女生肯定会想要在很浪漫的氛围下被告白吧」「该怎么传达自己的心意才能使对方感到开心」这种烦恼也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在周的脑子尽是打转。
就在周扶额思考,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周身子一抖,是因为这声音正宣示着让周烦恼的、持有备用钥匙的少女来到家里。
他还是第一次因为从门口传来的声音而如此强烈地绷紧神经。
又传来关门、上锁的声音。
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仿佛包裹着空气的声音后……在连接门口的走廊处,有一头亚麻色头发的、熟悉的少女现出身影。
「周君」
真昼的樱唇弯出一道柔软的弧线,形成柔和的表情。
仿佛学校的骚动根本不存在一样,真昼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不,比往常更加甜美的笑容,让周的心跳越来越快。
不知她是否了解周的动摇,真昼坐在了周的身边,一如既往。
彼此间的距离,连一个拳头都无法放下。
当她要摆正姿势时,那头柔软的秀发发生起伏,香皂的香味朝着周狠狠地飘散过去。
真昼似乎是和周一样,先去洗了个澡冲掉汗水。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顺滑的乳白色肌肤也比往常更加红润。
意识到真昼刚出浴,周更加紧张地绷紧了身子。真昼则朝着他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周君,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或者是想要问……但在那之前可以先听我说一句吗?」
「哦、哦?」
周心想着「突然间怎么了」,摆正了身子。这时,真昼朝他低下了头。
「很抱歉,我堵上了周君的退路,让你不太喜欢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身上。真的很对不起」
「嗯?」
「那个……因为我很清楚会这样」
看到真昼抬起头尴尬地说着,周理解了她是在内疚着什么。
真昼很清楚自己的影响力,因而至今为止都注意着做出受到众人爱戴的行为。
那样的真昼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明了周是重要的人,显而易见会引发混乱。而且周也知道,真昼是明知会那样还依然去做的。
「嗯,我也明白真昼是明明知道还去做的」
「周君不生气吗?」
「那倒没有」
「这样啊,太好了」
周反倒是正因为真昼知道后果仍这么做,所以才下定了决心。通过此事,周得以了解她有多么认真,因而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我知道自己有点强硬。要是让周君不开心了,我就想道个歉……不过,如果我不这么做,周君大概就不会明白」
「唔……」
听到真昼绕着弯子说自己胆小,周低吟一声。
当然,周对自己的胆小也有认识,但是被恋慕着的人当面说出来,周的心里还是会产生动摇。
周拘谨地看向真昼的眼睛,在她的眼中有着恶作剧的光芒。
尽管如此,那目光似乎依然在期待着什么,就好像渴望着周踏出那一步似的。
周咕咚地吞下一口口水,缓缓地开口说道。
「那个,我说,真昼」
「嗯」
「……真昼喜欢我吗?」
「嗯。喜欢……我喜欢周君,将你视作一名男性喜欢」
对于周小心翼翼的提问,真昼轻笑着肯定了。
她的回答明明和预想一样,但周却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感觉炽热的血液流动至身体每一个角落。
周已隐约察觉真昼的好意,却一直以来视而不见。
现在,周直面上真昼的感情,会感到欢喜与兴奋是当然的。
在仿佛承受不起的欢喜中,周僵直了身体。真昼看着他苦笑出来,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希望周君立刻就答复我」
「嗯?」
「我只是想表达出我的决心。我喜欢周君,今后也想和周君一起生活下去……这份心意能传达到,我今天就已经满足了」
真昼似乎是误以为周在困惑,露出了仿佛忧郁一扫而空般的笑容。
「只要从现在开始,让周君更加喜欢我,喜欢到能把周君的犹豫全部吹走的地步就行了」
真昼露出的表情充满自信。除了周,大概没有人看到过她这样的表情。看到她打算站起来,周伸出手,把她拉向自己。
(——让她说到这个份上,我可不想丢脸到不给回答)
真昼总是尊重着周的意愿,表示慢慢来就好。于是,周甩开踌躇,将她抱进怀中。
在怀中,真昼纤细的身体僵住了,接着,或许因为她理解了周正抱着自己,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由于是突然拉过来的,真昼现在正坐在周的腿上,倚靠着周的胸,抬起头看向他。
在那焦糖色的眼睛里面,有惊讶,有困惑,还有些许的期待。
「那个,我还是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我曾经以为自己不会这样……以为自己做不到这样」
「……是因为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嗯,是啊」
周紧紧抱着真昼,不让她离开,同时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之所以对说出喜欢如此犹豫,之所以在心中某处拒绝认识到对方的好意,是因为初中时代,朋友背叛的话语就像楔子一样扎在他的内心深处。
「这些事情可能很没意思……以前,我把别人当朋友,他们却背叛了我,嘲笑我说我身上没有价值……只有我把他们当朋友,他们却一直都在利用我。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在家乡,周的父母由于比较富裕而出名。
他家里虽然不像真昼那样能雇保姆,但至少比其他家庭有高得多的收入。虽说周自己没有显摆过,但他所携带的东西质量都不错。
或许是感到嫉妒,或许是想要利用——两者恐怕都有关系——有几名同学聚集到了周的身边。
「我觉得真昼应该也隐隐约约明白……父母有钱的话,周围的人就会露出财欲,还有想要混点好处之类的」
「……嗯」
他们与周的相处既亲切又和蔼。虽说是初中生活的中途才开始的,但他们很合得来,关系也亲近到能说是好朋友了。
这种关系让周觉得,即使去了高中,也会和这些人继续相处。
看到那些人辱骂自己的时候,周的心都快碎了。
「没有看清他们的本性是因为我的愚蠢和不成熟。道理我都明白,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变得害怕去相信别人」
周害怕,要是相信的话,会不会又遭到同样的背叛。
「我清楚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那样。或许在他们之外,也有人是在纯粹地和
我当朋友的。可是……怀疑一旦萌生,就不是那么容易消除掉的吧?」
「……嗯」
「所以我离开了故乡,想要平静地生活在一个没人知道我父母的地方」
当然,父母看不下去周失落的样子,给了他激励,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然而,考虑到周在故乡怀抱着伤痛会很痛苦,父母就把周送到了修斗的母校。
因为工作,他们没法离开老家。周不想让两人担心,于是就选择了一个人生活,并在这时和真昼相遇了。
「……那些背叛了周君的人真是蠢啊。明明周君那么温柔,那么优秀」
真昼把手伸向周的脸庞,露出悲伤的微笑,让周也淡淡地笑了起来。
「所以,我那时以为自己再不会发自内心地喜欢上别人了……虽然没想到这么快就推翻了」
周再次注视真昼。
光是眼中看到她,周就觉得心里变得又温暖,又害羞,又喜爱。真昼是第一个这样的人,恐怕也会是最后一个。
周对真昼的恋慕,正是到了如此地步。
「……刚开始那会儿,我还觉得你一点都不可爱」
「我知道,你也当面跟我说过」
「那时候真的是对不起……刚相遇的时候,你既不坦率,又冷漠,还不可爱,所以我觉得,相互只是利害关系就好……但是不知不觉地,我开始感到不满足了」
一开始那会儿,周不想和她扯上多余的关系。
这一点发生改变,又是在何时呢。
「我开始想更多地了解你,开始想触碰你,开始打从内心想要珍惜你。我觉得想要拥有你。这种想法,还是我第一次有」
「……嗯」
「我一直都在忍耐着,觉得自己不行……但是,你说这样就好,所以我不是放弃就算了,而是烦恼着要怎么做才能配得上你。不过我还没做什么,真昼就先迈出这一步了」
「呵呵……我也一直都在忍耐着。周君那么帅,我害怕周君要是被其他人抢走了该怎么办,我担心周君会不会喜欢上我」
「会喜欢我这样的人的也只有你了」
「唔,又在说这种话……」
真昼露出不满的表情,仿佛在说「又小看自己」。但看到周的表情后,她连连眨起了眼。
现在,周脸上所挂着的,不是真昼一直批评的那种丢脸的模样,而是认真的目光和充满决心的表情。
「……所以今后……为了不让别人说你眼光差,我会好好努力的」
「咦?」
「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好男人,不让别人瞧不起你的选择。要不比真昼逊色……还有些困难,但我至少也要能挺直自己的胸膛」
周想要成为一个出色的男人,能挺起胸膛站在真昼旁边,让任何人都无法抱怨。
这不只是为了真昼,也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能够抱有自信。
而第一步,应该从这句话开始吧。
「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周看着她那通透的焦糖色眼睛,缓缓地低语后,真昼澄澈的眼瞳湿润起来,好像张着一层膜似的。然而,水滴没有掉落下来,只是映出周的身影。
仿佛要隐藏起那眼瞳般,真昼闭上了眼睛,然后朝周露出了微笑。
「……嗯」
真昼回答的声音欣喜,微弱,同时又发着颤。哪怕有别人在,也只有周一个人能听得见。传达出同意后,真昼再次把脸埋进了周的胸口。
她将手绕到周的背后,用力拥住,不再放开。
真昼就好像在表示「不会再让你逃了」一样,让周觉得有点害羞,但他也把手环到真昼小小的背后,用力抱住了她。
(——绝对不会放手)
想好好地对待她;想让她幸福;想爱她——与真昼心灵相通后,周才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我想让真昼幸福」
「不能保证吗?」
真昼缓缓地抬起头,如恶作剧般的问道。于是,周笑着把嘴唇靠近了真昼的耳边。
「这是我的愿望。我希望能亲手让真昼变得幸福。要说决心的话……我绝对会珍惜你,让你幸福」
「……嗯」
听到倾注了满腔热情的誓言,真昼带着仿佛被这热情所融化的甜美笑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