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雨水在锈蚀的铁轨上来回蹦跳着。
我撑着印着『园田商店』字样的黑伞,在废线上走着。雨水从伞的边缘宛如瀑布一般流下,简直就像是在水的浓雾中行走一样的心情。
在被杂草所覆盖着的枕木附近,形成了很深的水滩。我丝毫不在意地穿着好不容易才弄干的运动鞋踏了进去,里面被水浸透了。
但我还是继续在走着。一边回想着从七海那里听到的话来。
——
「……所谓废线的幽灵啊,就像是在这个镇上像是传说一样的东西」
在店里面的客厅,七海对我这么说道。
「在以前,好像就有过港口的幽灵的传言了」
「港口?是指那个废港吗?」
「对。但是自从货物线被废弃以来,好像就变成了废线的幽灵了」
快活的七海压低着声音说道。
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响起的这些微的声音,让湿气很重的这空气变得更加凝滞了。
「在海中溺亡的小孩子们的灵魂什么的,大风的夜里被关在灯塔里死掉的女人的灵魂什么的,因为台风而出去打渔随着船沉没的青年的灵魂什么的,故事和传说有各种各样的。但是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
故意压低音量,她这么说道。
「说是看见了幽灵的人,都是失去过最重要的人的」
沙、
突然房顶响起很大的声音来。好像开始下雨了。雨转瞬间就变得激烈了起来,从房檐和檐槽流下的雨水在店门口喧嚷起来。
「……你,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我一下子压低声音问道。摇晃着马尾,七海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亲眼看到过,只是听说过而已」
在两手中间七海把空了的杯子来回转着。
「虽然在小学和中学的时候流行过很多次幽灵的传言,但是在毕业以后就没有听说过了,但这样超自然的事情经常有呢。所以让羽君你说的话,稍微有点变恐怖了起来」
「……是这样的啊」
「因为是从东京来的,对于这个镇上一无所知的人却说出了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幽灵的事情,很吓人的吧。你应该不是从葛西先生那里听来的吧?」
我点点头。七海低下头,抚摸着从短袖伸出的起了鸡皮疙瘩的两边手臂。
「应该不是吧,虽然我是这么想的。没有听说过这个传闻的人说看到了幽灵,果然是真的吧不禁让人会这么去想」
「不,她是活着的人……应该吧」
「应该,这样说可没有可靠性啊」
「因为也没有直接接触过啊。但是在很近的距离,还是亲眼看到了的」
「那个女孩子,你说是和我们差不多是同年的吧?」
「嗯。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学生,也不像是成年人」
「在这个镇上从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大家了脸了的。不管是中学生还是高中生我都是知道的。但是像是让羽君你所说的那样的女孩子我并不知道。而且系着的是红色缎带的水手服你是这么说过的吧。附近的高中和初中大部分都是西式制服,我所知道的水手服也是蓝色的缎带啊」
七海清楚地说道。毫不动摇充满自信的声音。
「也许是从远处……来的吧」
「到这个镇上?来做什么?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啊?」
带着满是疑问的目光这么说道,然后她一下子垂下了目光。
「没有车的话哪里都去不了。也没有店。只有一个小小的渔港,出船的也净是些老爷爷。大家都是用车或是坐电车到其他的镇上去的。像这样的」
七海用食指指着父亲所寄的稿子『上小凑town七月号』。
「虽然也有这样能够吸引观光客眼球的丰渔祭在,但因为没有住宿设施,所以特意只是因为喜好而到这个镇上来的人什么的,绝对是没有的」
我沉默着。每一点都很对。
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也应该永远也不会来到这个小镇上的吧。
「第一,到冷清而没有人气的废线去做什么呢?又不是什么狂热的爱好者」
「也许可能就是狂热的爱好者哦」
七海眨巴着眼睛。我开玩笑似的说道。
「废线爱好者。在全国的废线巡回拍照。最喜欢寂静而保持状态完好的铁轨。就算是下雨也会毫不在意的一只手拿着相机去徘徊」
「唔,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啊?」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七海提高嗓门,一口气接着说起来了。
「那么,到现在为止所谓“废线的幽灵”这样的传言,并不是铁路宅而且所谓的废线爱好者吧。这是什么喜好啊」
对于强行岔开的话题七海顺着说了下去。
「但是,为什么“港口的幽灵”,会变为“废线的幽灵”这样的名字呢」
「因为港口上没有谁会去了,所以幽灵也变得寂寞了起来而走到了废线上去了吧」
「废线的爱好者,寂寞的幽灵?」
「在另一种意义上不想接近啊」
七海感到滑稽似的笑了起来。我也像是附和着笑了。
“寂寞的幽灵”
一个人,在废线上行走的少女。在雨中,孤独地走着的少女。
被拜托不要去询问自己的少女……。
感觉她和这话非常的相衬。
心思不在这里,我无意识的把杯子倾倒。但是里面已经完全空了。七海察觉到这,拿起宝特瓶就要往杯子里倒。
「不,不用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诶,雨下得相当的大哦。而且伞,你好像也没有带的吧」
「像这点雨跑回去就行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让羽君全力奔跑的样子简直想象不出来啊」
笑着被敏锐地指摘了出来,我反驳不了。
「店里有伞所以就等一下吧。下一次来买东西的时候来还就行了,就这么一直用下去也行哦。还有就是打印地图,什么时候做?我这边去吧。还有就是如果让羽君你方便的话,在有空的时候不去一趟彰叔父的家吗?」
「那么,打印的话就拜托你在周末了吧。彰先生的家……」
我看着在矮桌上展开的town报纸。看着并排着被照下的父亲和彰先生,就能感受到他们之前的亲密的关系。
也许能从彰先生那里听说父亲的事情也说不定。还有就是父亲见到的那个幽灵的事情。
「我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在彰先生……八重先生有空的日子吧」
对于我这边的回答,七海像是放下心了一样看上去很是高兴。
「叫七海就行了。那么,我去问问彰叔父吧」
「啊啊,今天说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真是谢谢了」
这么说道,我的视线朝着已经下起雨来的店外望去。
——
在废线的正中央,我停下了脚步。
雨势还是那样的猛烈。
就算是幽灵,我也希望“爱丽丝”能在这雨中出现。我已经完全习惯于走到这里来了,只是意气用事罢了。微小的希望在推着这份意气用事。
「这么一说的话还没走到过废线的最后呢」
我向着雨的对面凝视过去。快到傍晚了,倾盆大雨的,视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差。平时勉勉强强能看到的灯塔在今天也连影子都无法看到了。
「……」
我吸了一口气。
「……夕浪,泛小波」【这是紧接着上文的瀬戸は日暮れて】
清晰而悦耳,歌声在雨声中传来。
我朝向着废港的方向正过身去,确信就是这边而迈出脚去。
在杂草丛生的线路旁边,能看到被弃之不顾的废屋。
埋在缠绕着防风林和杂草的爬山虎里面,废屋耸立着。不管是白色的土墙还是被压扁了的瓦房顶都破破烂烂的了,像是现在就会朽落在地一样。
从那房顶下面,有一双白皙的脚伸了出来。
光着脚,像是在赏弄着雨一样上下摆动着。不管怎么看都是歌声的主人啊。
我靠近废屋,探过头去开口到。
「呀,爱丽丝」
爱丽丝在昏暗的废屋的缘侧上坐着,好像有些惊讶似的睁大了双眼。
「呀,朗」
用像是男孩子一样的口气,她回答到。
今天也穿着系着红色缎带的水手服,头发和身体都被濡湿了。但还没有到湿透了的程度。应该是在雨势变大之前到这里来避难的吧。
我穿过房檐,在她面前站着。从房顶流到房檐下的雨,简直就像是有BB弹发射过来一样激烈地敲打着雨伞。
「今天也下得这么大啊」
「嗯」
「然后才到这样的地方来的吗」
我从缘侧向屋中窥探着。
里面比从外边看来得要整洁。但榻榻米都被完全晒褪色了,天花板和墙壁上的雨水痕迹也很严重,但也没到满眼都是的程度。
爱丽丝坐着的缘侧也有爬山虎爬着,能坐下的部分只有很少一点点
。
我朝里面看去。墙壁上是以前药店的日历,还有好像是偶像的两人组合的女性海报。还有就是破破烂烂的贴着伙食的菜单表的软木板。
有耸拉组个破掉的窗户纸的隔扇倒着。积满灰尘抽屉被拉出来的衣柜。
从在地板上散落一地的书山里,可以看见小学的教科书……。
我有产生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在这个小镇上,谁也不在。在很早一起就被居民抛弃而离开了,只有我和少女的幽灵留着……这样的感觉。
「可以在旁边坐下吗」
试着这么问道,爱丽丝什么也没说。
但还是稍微向旁边挪动了一点。我说着「谢了」就在旁边坐了下去。就这样两人并肩眺望着降落在废线上的雨水。
视野的前方如同牛奶一样灰白朦胧。在这个方向的应该是有海的,但完全看不出来是这样的。
从房顶垂下的爬山虎,大量地滴落着雨水。绿色的爬山虎的叶子颤抖着向地面滴着透明的雨滴,我们就这么无言地看着。
我不可思议的心情沉静。
在自己的家里的时候,一直都在想着要怎样度过一天。
挨个地读着书。用从窗户看到的景象画素描。像是死了一样睡觉。最但花费时间的,还是在手机上读着无聊的记事。
然后就这么埋葬着时间,但在自己心中有什么培养着这样的感觉却完全没有。只是像扔到垃圾箱里一样,在度过着无用而无为的时间罢了。
我只是在对于空荡荡的自己抱着嫌恶的心情度过着每一天。
现在,在这个海边的小镇上——在我眼前,什么也没有。
止不住的雨。乳白色的大海。茂盛幽绿的爬山虎和迈入腐朽的住家。
等同于幽灵一样,正体不明的少女。
在这里什么也没有。明明什么也没有,为什么我却被满足了呢。
「就想着会不会遇见朗」
差一点就要消失在雨声中的那声音,我一不留神的话就会听漏。
一下子看向旁边,爱丽丝低着头的脚尖摇摇晃晃的。
「所以,才在这里的」
「从什么时候」
「从第二次见到的时候」
「那么,每天都在这里」
「不是每天。只是出来的时候而已」
低着头的她的脸上被濡湿的头发盖住了,看不到表情。
但是那声音非常的微细,让我的胸口揪的一下痛了起来。
“寂寞的幽灵”
虽然是自己所说的,但也许意想不到命中了也说不定。
「朗,你为什么喜欢雪鹅呢」
一下子爱丽丝抬起头来,用那大而漆黑的眼睛盯着我看。
「额……」
突然之间我回答不出的这问题了。为什么喜欢呢,为什么。
交错着我垂下目光,看着膝盖上握在一起的双手。
在借住的家里放着的书。因为一度弄湿过所以书页即使是干了也变形起伏着,很难翻开。也没有想要重新读的心情,现在读着的书是到松山的书店所买的比较不错的书。
所以我拼命的把记忆中残留着的“雪鹅”反复读着。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呢。
这非常简单的问题,但却像是必须要掘入我自己本身心底的更下面去寻出来才能回答出来一样。变成了很困难的问题。
爱丽丝也没有催促,而是无言的等待着。两只手背在后面,一边让双脚在从房檐上流下的雨水中摇晃着。
视野的一角水花飞舞着。
一看过去,随着啪啪嗒嗒的水声,从爱丽丝那白皙的脚尖有水花在飞跃着。
像是忘记了投出的问题一般,她在踢飞着水滴。
虽然雨势更加的强烈了,但从远处的天空的彼方太阳射了过来。在微弱的阳光下,在她的裸足上上下翻飞的水滴闪闪发光。
真是美丽啊。
让人想到在水面上拍打着翅膀的优美的水鸟,从翅膀尖飞散出水滴像是宝石一般。
我像是要把这灼烧在记忆中一样,眺望着这景象。
「……因为喜欢冬天的描写」
我一下说出来的话,让爱丽丝的脚停了下来看向这边。
「是因为讨厌夏天吗」
「如果不热的话就不讨厌」
「喜欢夏天哪里呢」
「浓密的绿色,和明亮的阳光什么的」
懊悔着这贫乏的话语,我拼命回答到问题。
「像是会让人抬头仰望看到脖子酸的蓝天,和洁白鲜明的云彩什么的。还有在阳光下,夏天的大海会变得更加苍蓝的这点也是。虽然说的不太好,不论哪个都是如此常见……」
「但是,雪鹅的舞台是灰色而阴郁的。和你所说的夏天美好刚好正相反」
「也是啊」
「主人公拉亚达所居住的位于英格兰的埃塞克斯的沼泽地,没有谁会去到访。为了守护来访的鸟儿们,制造出了一个小小的栖息地的拉亚达,除了鸟儿以外就没有其他的朋友了。明明有着温柔而纤细的心灵,但却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
「那沼泽的景象,主人公不是说过吗」
「是怎样说的呢」
「大沼泽确实是阴郁的灰色,而且寒冷萧索」
遥远的异国的景象在脑中浮现出来,我回答到。
「被废弃的灯塔小屋,使得描写更显冷清。但是,在有许多的渡鸟聚集着的这个沼泽上,满是生命。在朝日和夕阳射进来的一瞬间,灰色的沼泽上就会燃起红色与金色。简直就像是,活着一样」
一边说着,我开始挖掘起自己本身来了。
「我在画素描来着。虽然是在自己的家里的时候。一直都在一个人在画着无人的公园,池塘,鸟儿们,还有夏天的树阴」
直到因为某个事件,而无法再到学校去了为止。
咽下这样的话,我继续说道。
「所以,在没有人居住的大沼泽仅仅一个人画着那副景象的拉亚达,就像是我一样。在这本书里有我的存在。这里所描写的就是我啊……因为是这样感觉的吧」
「那么,你就是勇者了啊」
想不到的话语让我紧紧盯着爱丽丝看。
但是她再也没说些什么了,脚尖轻轻的把水踢飞。
「爱丽丝。你为什么喜欢“雪鹅”呢?」
「我是……」
在我的询问下,爱丽丝把膝盖拉到胸前抱着。
把纤弱的下巴埋在膝盖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雨水,然后她轻声说道。
「……因为有失去的人」
吓了一跳的我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看见幽灵的人,是失去过最重要的人的”
七海的声音像是在耳中响起。
「因为失去了那个人,我一直以来就像是死掉了一样」
无视了僵住的我,爱丽丝继续说到。
「明明在走着却一点也没动,就算呼吸了也没有呼吸到,不管是手触摸到的东西还是眼睛看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感觉是真的。不管是人还是物还是风景,全部,都像是活着的时候所看见的梦一样。心脏的蹦跳停下了,在身体里的血液循环停下了,不管是怎样的感觉都被冻住了,在寒冷幽深的水底向上仰视着从水面上射入的阳光,看上去那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与我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一样的」
爱丽丝能说出这样多的话来真是意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很少开口,看上去感情的起伏也很小。
从这光润的嘴唇迸发出的话语,带着热意地说着的那声音,让我被压倒了。只能茫然地倾听而已。
「到拉亚达那里,把受伤的白雁……抱着雪鹅的少女弗丽丝到来了」【原文的雪鹅是片假名スノーグース(Snow Goose),白雁则是汉字,都是别名,另外在中文里一般称呼为雪雁】
明明手边没有书的,她还是毫不停滞地讲了出来。
「瘦瘦的,有点脏兮兮的,被白色的鸟的血液染成红色的裙子,但是在污垢中却藏着一种罕见的美丽,顶多只有十二岁的少女」
「对。拉亚达把雪鹅治好了,然后两人的交往就开始了」
「故事的最后,你还记得吗?」
「最后……」
我仔细思考着,下一个瞬间,胸口像是突然被揪住一样痛了起来。
清晰地想起了第一次读完『雪鹅』的那个时候的事情来。
让阴郁的沼泽地闪耀发光起来的夕暮下的一瞬间。
在燃烧的天空中,描绘着弧线飞翔起来的白雁——雪鹅。
头发飞舞着,少女伸出手去目送的景象。
对。我是“无意中”的选择的那本书的不是吗。
「……想起来了」
我轻声说道,爱丽丝继续着。
「就像是你在拉亚达上想到了你自己一样,我在弗丽丝身上想到了我。是失去了拉亚达的弗丽丝。失去了他,失去了栖息地,但即使是这样仍然仰望天空,目送着运着他的魂魄的雪鹅的弗丽丝……」
从膝盖上爱丽丝抬起头来。我在不知不觉中止住了呼吸。
她的脸颊濡湿了。是因为泪水吗,还是因为弹跳在到她身上的雨滴呢。
「我无法成为弗丽丝。在失去了也许相当于世界的一切的人之后,我无法做到像弗丽丝那样去目送,只能像是一个死人一样度过着每一天。但是」
她那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直直地,对着我的额头。
「但是遇见了你。在那个瞬间,我自己就像是重新开始呼吸起来了一样。把耳朵贴在轨道上,听到的那像是心跳一样的列车的车轮的声音,像是在寂静的废线上还有电车在奔跑着一样,胸中清晰地响起心脏鼓动的声音。在那个时候,我明白了」
白皙的手指把我额头上的前发拢了上去。冷冰冰的指尖触碰着我的旧伤。
濡湿闪耀的夜之瞳,凝视着我。
从那眼中流下的一滴眼泪,随着从那嘴唇中发出的蕴藏着热切的思念的声音,落了下来。
——
「找到了。找到了啊。你就是,我的心跳」
——
从房檐上,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响着。
我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她。看着她那濡湿的眼睛。
看着从那白得通透的脸颊上流下的一滴眼泪。
对于“爱丽丝”的失去,不管是那过去还是想法还是其他什么的,我连一点也不清楚。
现在的对话也只是增添了谜题,让我更加更加地不清楚她的事情了。
但是,我强烈地感觉到。
但是,没关系。她的正体到底是什么呢,就算那也许是幽灵,不管她是抱着怎样的谎言与真实,那样的事情可以说是怎么样都好。
在同一个故事里一样的,看见了“自己”的她。把我叫做是“我的心跳”的她。
——
——我,想要成为“她”的心脏。
——
「决定一个时间吧」
被强烈的想法推动,我顺着这势头开口到。
「为了能好好见面。然后为了让我们都不会被平白地湿透」
「好想法。但是」
爱丽丝的那小巧的嘴角笑了起来。
「我没有表」
「这么一说的话我也没有啊」
库库,我们都像这样忍不住一起轻轻笑了出来。
「那么,在朝日升起之后,在夕阳沉下之前吧」
「要早起啊。可以哦。那么约定的地点就在这里吧。反正也没有谁会到这个废屋里来,也能避雨。然后」
我指着在住家的墙壁上挂着的软木板。
「在没有遇到的时候,就在这里留下留言怎么样。好像还能用的样子。明天在松山,我会去买笔和便签本什么的,还有可以贴上留言的大头钉什么的」
「嗯」
爱丽丝点点头,忽然微笑了起来。
那笑容很温暖,但是宛如刺痛一般的难受,我不知怎么的感到这就像是在读完雪鹅之后那袭来的难过一样的痛苦。
「……为了能再次相见的约定,真好啊」
第二天,还没等到早上我就走出了借住的家。
跳上始发的车到了松山,在开店的时间同时飞跑进车站前的高岛屋,能收罗多少笔记用品就收罗了多少。【高岛屋:大型日本百货公司连锁店】
签字笔,颜色笔,圆珠笔,彩色铅笔,笔记本,便签本。彩色的大头钉,铅笔和削笔刀。还有贫乏的食物,能买多少买多少。
把变轻了的钱包扔在背包里,我坐上了小海线。
一边随着电车摇晃着,我抱着标有高岛屋的购物袋考虑着关于从父亲那里得来的生活费。
对于作为高中生三十万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了。但是如果要进行生活的话,就开始觉得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了。如果用完了的话,而且到那个时候父亲还没回来的话,我就只能强制的返回东京了。
现实,感觉一下子就从背后赶了上来。
“……就算现在回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不想就这样没有改变的,而且恋恋不舍地就回去东京。
恋恋不舍。那毫无疑问是指“爱丽丝”的事情。
她的真实身份,真正的名字,住的地方我都不知道,而且这样虽然没做什么的就感觉心意相通了,但像这样没有怎么度过在一起的时间就回去东京的话。
我忍受不住的胸口疼了起来。想要有时间。让人想要就此离开也可以的那样充分的时间。但是在心中的某处响起了喃喃细语。
这样的事情,你难道可以自己去决定吗。
——
到达废屋之后已经过了正午。
没有爱丽丝的身影。从缘侧旁边脱掉鞋子走了进去,为了让她能够清楚的发现我在软木板下面放上了便签本和笔记用具。
撕掉一张便签,用圆珠笔写到。
『留言用的东西就放在这里了。在明天黎明之后和十六点之后还会来的。朗』
只有这样的话感觉像是事务性的联络。所以我补充写到。
『也买了新的素描本。如果能允许的话』
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一口气写了下来。
『想要画下你』
这张便签用蓝色的冰淇淋形状的图钉留在了板子上。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来。
在第二天早早的,我就向废屋赶去。
在薄阴的天空下,在废线上像飞一般地跑到了废屋。把运动鞋踢飞着脱掉就走了进去,一边伴随着期待与紧张心跳激烈的在软木板前站住了。
便签增加了。留下了蛋糕形状的图钉。
我高兴地都要叫了出来。心跳变得更加激烈了起来。
『昨天没有见到。但是,星期三也去不了』
明明有着那样美丽的脸庞,但在便签上写下的字迹却大胆而潦草。
今天也擦肩而过了吗,就在这样垂头丧气的时候,看见了在纸下面写上的小小的文字。
『因为很害羞,所以不行』
在想着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意识到了是指素描的事情了。
理所当然的回答。但是,正是如此我这边才不能就这样作罢。每一次看见她,都只会让我想要在之后把她的形象留下的欲求变得更加地强烈。
我取过便签,写下新的留言。
『那么,就不画你吧。在见面的时候观察。再印在脑中』
沙沙的签字笔的声音在废屋中响起。
「然后在等待你的时间里来画。朗」
——
之后的第二天。
虽然并没有下起雨来但还是那样的阴天,我手上拿着『园田商店』的雨伞向废屋赶去。身上粘连着湿气,感觉就像是在水中游泳似的。
「……绕岬的」
马上就不再去注意湿气很重的什么了。
在锈蚀的线路我飞跑着。昨天晚上稍微画了一点的素描本装在背包里在肩膀上蹦跳着敲打着后背。在马上要跑进房檐下的时候,脸颊上感觉到了雨滴。
「爱丽丝」
飞跑进去打招呼,爱丽丝在软木板前手上拿着签字笔站着。
一下子看到我,她险些要摔个屁股墩一样防备了起来。
「素描,不会做的」
「不会做的啊」
「撒谎。背上的东西是什么」
「啊……就如同留言所说的一样,在你不在的时候来画的」
「不行」
爱丽丝提高了声音。那脸颊和耳边的部分都变得通红了起来。
「因为很害羞,所以不行」
「那么照片呢」
「更加不行」
但就算这么说,但我还不想这么容易的就此放弃。
「求你了啊,爱丽丝。就算画了也不会让谁看的哦。绝对的」
「为什么就这么想要画我呢」
爱丽丝严厉地挑起了那纤细的眉毛。
「只是想要把你留在记忆里,不行吗」
「就忘了吧」
「……能就这么简单地忘却吗」
「不是指这个」
看见爱丽丝哀愁地皱起眉头,我慌慌张张的摇了摇头。
「我啊你看,就算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完全忘掉了不是吗」
一只手轻轻地把前方拢上去让她看了看伤痕,然后马上放下。忽然爱丽丝那小巧的嘴唇张开但又吞了口气。那目光,在我的额头上徘徊着。
「就算是想要记得,也会变成不想再去回想的事情而忘掉的。本来人类的记忆就是如此的含糊不清。随着时间的推移细微的地方就会变得淡薄。就算是想要将你的身影像是蚀刻一般地记住,肯定……渐渐的……会变得朦胧不清的吧」
爱丽丝咬着嘴唇移开视线。她的迷茫很容易看穿。
「拉亚达遗留下了少女弗丽丝的肖像画的吧。是集中了他浑身的灵魂所画的」
爱丽丝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虽然从这里看不到,但也能知道她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我的话。
「弗丽丝就算是失去了拉亚达也仍然在继续前行着,不就是因为
一他灵魂的形式留下了吗,肯定的。在我手边留下描绘着你的画,那是……」
回想起了从松山回来的电车上在脑中不停回旋着的恐惧。
总会到来的别离。虽然不想去断定未来,不管是比预想地早还是晚,要回到东京是确实的。就这样连她的身份和联络方式都不知道的就离开这个小镇的话,像这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第二次的就这么离开的话。
这不就是和永远的别离是一样的吗。
「这是让我活下去的必要啊」
「朗」
突然爱丽丝向我转过头来。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说为什么……你是在责备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不是」
爱丽丝的头发凌乱着粘在了脸颊上地摇着头。
「我,我会责备你什么的,绝对不会这样的。我会感谢对于遇见你的这件事情,会去想要寻求你的存在,但绝对不会去责备你什么的。但是」
她紧握着小小的拳头。
一瞬间,变得像是在吞吞吐吐的表情,但又一下子说出来了。
「如果你一直都在这个镇上的话就好了。这样的话,就不会忘记我了」
「……爱丽丝」
我们像是在相互瞪着一样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我这边一下子叹了口气开口到。
「抱歉。我也不想让你觉得困扰啊。在这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日子」
忽然爱丽丝也垂下了肩膀。看到她那样放心的样子我也开心了起来。但是,这样只是敷衍一时,只能说是勉勉强强地掩饰住了,我非常明白。
「刚才在软木板的前面,你是想要写什么吗」
脱掉运动鞋,朝着没有被雨淋湿的缘侧里面放去,我走进了废屋。
爱丽丝的表情缓和了轻轻微笑了起来。
「看到你的便签,在烦恼着应该怎么回复才好」
「没事的。素描的事情再说吧」
「我……并不是因为讨厌素描的」
爱丽丝像是很为难地低下了头。
在隐藏这侧脸黑发下面,传出她那轻微的声音。
「对不起。这样的感情,没法好好说明」
「没事的。没事。话说回来啊」
我拼命地岔开话题。
「一直在都在唱的那首很好听的歌,是童谣吗?」
「不是,是老歌。名叫“濑户的花嫁”的歌」
「嗯……好想好好地从开头听到结尾啊。能唱一唱吗」
「诶」
爱丽丝一下抬起头来。
「唱、唱、唱歌?在你,在朗的面前?」
爱丽丝那大大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嘴巴一张一合的。明显地慌乱了起来,我不禁笑了起来。
「这也很害羞吗?」
「当、当然的啦」
「让画素描,还是唱歌,那边比较好呢」
「朗欺负人」
脸通红着这么回答到,我一下就大笑了起来。
像这样耍无赖做法的结果,让爱丽丝承诺唱歌了。
在爬满爬山虎的缘侧上并排坐下,一边眺望着雨水,我听着她的歌谣。
是歌词很简单的曲子。和家人别离,乘着小船嫁到濑户内海的小岛的女子——大概,应该非常年轻的吧——把这样想法直率地唱出来的歌。
肯定是昭和时代的老歌了。撑着小船嫁到岛上什么的在这个时代太不切合了。差不多是和我同年的她会知道这样旧的歌还真是意外啊。但是歌词的率真和自然打动了我的心。
爱丽丝那温柔而澄澈的歌声,从废屋的房檐下流淌了出去。
眼前是笼罩在雨中的灰色的大海。但是在我的脑中,有一艘在蓝色的大海上摇曳着的小船。
——
虽然度过了满足的时光,但在我胸中却产生了某种迷茫。
爱丽丝断然不肯表明自己。
偶尔,受到迸发出激烈的想法去打听,但不管是名字还是年龄,在哪里出生在哪里住着,兴趣和喜好,家人有哪些什么的,总之就是私生活上连一点消息也不肯泄漏出来。
为什么要隐藏“自己”到这种程度呢。像这样并肩说着话,让我看出她爱慕的样子,但却不深求更近一步的关系,这是为什么呢。
“不要寻找我。……如果这样的话,就和你见面”
她这么清楚地对我告知到。
不能去知道。不能去探寻。我坦明着不安,完全暴露了出来,和她产生冲突,但如果把这顽固地隐藏着的秘密暴露出来的话,肯定会有什么崩坏掉的吧。这是确实的。
但是压抑着这隐藏的事情。压抑着自己,忍受着。这样的话必须要有无止境的忍耐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忍耐的力量迟早会被磨破的。
先不说爱丽丝,我的想法越加的激烈了。
想要知道她。想要知道所有。就算是回到东京,也想要和她在一起。就算是要别离,也想要相信能够确定地和她再遇。
怎么做才好呢。像这样下去到底,像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
这样的彷徨在我的胸中,像是想要消除却消除不了的铅笔的痕迹一样一直存在着。
但是让这事态改变的是,那个星期周日发生的事情。
——
和七海约好的周日到了。
我在借住的家中等待着七海的到来。虽然她说过她会过来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像这样的时候,没有手机还真是不方便。
从早上就一直是种静不下心的感觉。
把散落在客厅里的读过的书收拾了起来,毫无意义地去确认了一下为了来客而做准备放在冰箱里的宝特瓶,然后把房间里和走廊还有到大门的地方都扫除了一下。
作为主人的父亲不在却让其他人进入这家里,而且还让其踏进父亲的书房,不禁会产生这样做是不是不对的感觉。
一边这么想着,我无聊地在客厅里打着转想要找寻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
也不是说没有好奇心。进入那个房间,对于父亲工作的东西和藏书,和应该收纳着的私有物品什么的看一下的话,应该就能更加清楚父亲的事情了。
为什么父亲抛弃了妈妈,同时也许也是抛弃了我。
——抛弃了?父亲真的是把妈妈和我给抛弃了吗?
带着疑问,我在客厅的正中央呆站着。
矮桌上的生活费。卧室里放着的客用被子。被扔上去的新品运动衫。虽然生硬且不完善但还是看得出对我的关心。
对于到如今为止一直没有顾虑过的对方,会做出像这样欢迎的准备来吗?
对了。父亲是买了车票寄给我了的。
是顺着和妈妈的交谈,提议说到这里来。
因为这样的原因继父和妈妈之间的变得生硬了起来虽然不好,但这样也不能说就是父亲的错。
在家中暗暗进行着的不和。掩饰,装作看不见,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去度过,也许就是在我和父亲的这件事上爆发出来的也说不定。
「你好,让羽君」
开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转过身去。
「在的吧,是不是来早了啊?」
「啊啊,现在就来」
我急忙朝门口走去,打开并没有上锁的拉门,系着蓝色缎带的马尾的七海就站在那里。今天也是这样活泼的笑颜,满溢着健康的辉光。
「太好了,因为没说要什么时候到来的。在等着吗?」
「没事儿的。抱歉,让你特意跑一趟过来。那个,没有拖鞋可以的吧。有好好地打扫过了的」
「诶,打扫过了吗。让羽君会打扫真是意外」
「呀,打扫这种程度的事情」
「因为让羽君你啊,给人的印象感觉就像是远离浮世一样的」
「是感觉像是仙人吗」
「是指没有生活感。让人会担心有没有好好地睡觉吃饭的」
这么一说的话第一次踏进来的时候,虽然是很陈旧而且沾满了灰尘,但回想起来眼前所见并没有到处乱糟糟脏兮兮的。
独身的父亲打扫,吃饭,在生活着的事情才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这个小镇上,曾经遇到过幽灵。
闪过七海的话来。父亲对于废线的幽灵的事情有没有写下什么呢。
对于这完全抓不到的爱丽丝的身份。
不知道可以在这座小镇上待到何时的,越发激烈起来的焦躁。
不管用怎样的手段也好,想要知道爱丽丝,想要去理解。虽然被拜托不要去探寻,但是在父亲的书房里找一下的话爱丽丝肯定是不会知道的吧……。
「对了。那个啊,这个」
七海递过来一个很大的纸袋。
「拿着吧。这是彰叔父的太太做的便当。可以的话就吃了吧」
「这样,不太好吧」
「可以的啊就拿着吧。如果拿回去的话会被叔母骂的。拜托了」
被强行推了过来,我困惑着接过。
「肯定的,让羽君是那种对于吃饭怎
么样都好的人种所以就拿着便当去,彰叔父是这么说的。叔母的料理可是相当美味的哦。虽然也让我来做了的,但」
但,我估量着这含义,暧昧地笑了笑。
瞧了瞧里面,方格花纹的纸袋,和放在下面银色的大大的保冷袋。一次性筷子也准备了两双,可以看出是很细心的准备。
「这个方格花纹的袋子是?」
「那个,是我烤的」
像是很害羞似的七海扭扭捏捏地回答到。
「橘皮和巧克力的磅蛋糕。因为今天早上有点时间」
「这样啊,这么费工夫真是谢谢了啊」
「只是因为喜欢做点心而已。但料理的话就没有自信了啊」
还是放进冰箱更好哦,七海这么指出来然后打开了保冷包,把叠放在保冷剂上面的,两个塞满饭团和菜肴的大大的密封容器拿了出来。好像有两个大人的份量,对于吃的不是很多的我大概要吃上两天吧。
和蛋糕一起放进了冰箱,我带着七海从走廊走到了书房里面。
「失礼了。嘿,这里就是葛西先生的……让羽君的父亲的房间啊」
在狭窄的四叠半的房间里,七海的视线环顾了一周。
「全是书!不过葛西先生是个记者的嘛。都让人觉得像是作家的房间了。但不觉得灰尘有点多吗?还是换一下空气的话比较好哦」
「因为一直都是紧闭着的啊。我也是第一次正式的进来的哦」
「诶,明明是父亲的房间来着?那么擅自这么进来可以吗?」
「因为一直都不在家,所以就算是想要求得许可也得不到啊,不用在意的。如果是不想让人进来的话,至少也会上锁,或者应该会留下些什么留言的才是」
请等一下,我让七海等着,把放在卧室里的座垫拿了出来,然后顺便从厨房把杯子和装着茶的宝特瓶一起拿了过去。
对于不习惯于去多想的我,不管什么事都会慢一步拍真是可耻。
「这个,不是新的杯子吗?」
「啊啊。在这个家里,就只有父亲的餐具而已啊」
「诶,让羽君是特意为我去买来的吗。真高兴啊」
对于七海这透亮的开朗,我总觉得害起羞来了。
「不,是很便宜的东西的……嗯,打开窗户啰。……打不开啊」
为了掩饰这份害羞,我直起腰来手向桌子前面的窗户推去。
陈旧地有些裂缝的窗户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关着的,所以不怎么打得开,好不容易稍微推开了一点,然后看到了南面的里庭。看见杂草在里庭里肆无忌惮地蔓延着不禁感到有些忧郁,吹进来的空气在凉爽中也带着草的味道。
「嗯?」
我注意到了视野边缘的某物。从窗户的缝隙探过脸去向外面窥探。但是进入视野中的只有一片杂草而已。
「什么,怎么了?」
「刚才,谁……不,什么也没有」
我从窗户把头缩了回来。在周围并没有什么民家的这座山上的借住的家里,想不到会有谁回来。也许长得差不多齐人高的杂草在随风摇摆而已。
「打印机就是这个了吧。电源是」
桌子旁边放着的架子上面的打印机,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按下电源键,嗡的,这样的启动声响了起来接着是咚咚的动作声。
「能不能好好运作啊。不觉得有些不稳定的声音吗?」
「因为很久都没有启动过了啊,是在清洗打印头吧。我想差不多应该快好了吧」
配合着我,七海在手机的画面上滑动着手指。
「嗯,能够选择打印机了。诶」
但是打印机没有反应。反而响起错误音,操作按钮在明灭着。
「奇怪啊。为什么打印不出来呢……对了,是没有纸张了」
「纸张?是在哪里的呢」
我和七海开始分头在狭窄的房间里到处寻找了起来。
「有了。让羽君,是夹在这种地方的哦」
并排放在墙壁边的书架上面的缝隙中,插着一束打印纸张。
「很难拉出来啊。诶咻」
像是要强行地拉出来一样,但就算七海伸直了背,也很难把纸张拉出来。她每拉一次,那梳得很漂亮的马尾就会扫落下积着的灰尘。
「可以了,七海。坐下吧」
「对于没什么力气的让羽君这是不可能的啊」
「身高的话还是我更高哦。像这样踮着脚的姿势就算是想要用力也用不了啊」
「啊,等等。好像取……呀啊啊」「哇啊啊」
因为太过用力把纸张拉出来的原因,点着脚尖站着的七海失去了平衡。
我受到了牵连,挡住了七海重叠着倒下了。接着从书架的大量书籍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
「对,对不起。让羽君,没事儿吧?」
「啊,没……」
「……在做些什么呢?」
突然,在书房的入口出响起了没有比那更加冷彻的声音来。
我晕乎乎地直起身来回过头去,看向声音的主人。
突然,感觉就像是被突然推进装满冰水的池子里一样。
很眼熟的水手服。胸口处摇晃着的蓝色缎带。在那里的是、
「……太差劲了」
本来应该是在东京的,我的义妹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