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禁说的数字

一道刺眼的光芒。

我发觉自己睁开了眼睛,细长的四角形映入我的眼帘。

我意识蒙胧的脑袋,理解到那四角形是一张小桌子的侧面。桌子的对面有一片墙壁,衣架上挂着女人的衣服。

我把视线转向上方,也就是刺眼光芒的来源。晨曦从窗帘透入。

一如往常的早晨,我懒洋洋地睡醒了。

意识逐渐清醒之后,我发现自己是睡在一张床上。

但我还是有着浓浓的睡意,而且今天也没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没有已经安排好的行程。按照这个逻辑而得出的结论是:决定钻回被窝再睡个回笼觉……等、等一下!

我体内的调节荷尔蒙让血压上升,脑部也逐渐清醒。

我是嘉优斯,今天是皇历四九七年六月九日。确认完毕之后,我再次环视起房间内部。我没有爱穿女人衣服的特殊癖好,所以这一定不是我的房间。还有,这里的摆设太过单调乏味,所以也不是吉薇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

这个单调的房间几乎连家具也没有,大概是廉价旅馆里的一个房间。

我坐起来俯视自己的身体。赤裸的薄弱胸膛,连接着像一条瘦狗般的腹直肌与外腹斜肌,腰部以下盖着一条白色棉被。

我早晨的生理反应,以很陡的角度撑起了棉被,可见我的下半身当然也是赤裸的。不过,我为何会没穿衣服睡觉啊?

因为知觉眼镜依然挂在鼻梁上,所以我并非是自然睡着的。

当我仔细思考的时候,太阳穴部位的沉重疼痛,以及脑袋里的尖锐疼痛,如二重奏般作响。

我一边用大拇指与食指揉着太阳穴,一边等待疼痛的感觉消失。

忍耐了几分钟之后,这些痛楚稍微缓和些,思绪也跟着变得清晰起来。我光溜溜的脚踩在地毯上,坐在床上仔细环顾四周。

在地面上,我的衣服、内衣裤与鞋子,甚至连剑鞘里的魔杖剑,都毫无秩序地散乱一地。我在逼自己回忆,想得知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但头痛跟作呕的感觉,让我的脑袋变得很不灵光。

我对着自己的手吹气确认,发现酒味非常的重。

我透过知觉眼镜检查体内的状况。每十毫升血液之中,就有零点三毫升的乙醛。难怪我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难道我喝酒喝到暂时失忆吗?要是让吉吉那知道这件事的话,大概会被他批评说我这个人太过大意,根本没资格当攻击型咒式士。

我移动身体之后,左脚踝不小心撞到床框,又一阵剧烈的痛楚。

这阵痛楚让我迅速恢复记忆。

傍晚时分,在艾里达那街道上,七八年份的赛鲁托拉摩托车轻快地奔驰着。

这辆摩托车我骑了很多年,虽然经常故障,却很有活力,年份老得与事务所的厢型车巴尔肯MK Ⅵ不相上下,但总是让我骑得很尽兴。

耳边呼啸的风让人感到舒适,我的心情也非常愉悦。

当我右转骑向通往奥利耶拉尔大桥的道路时,前方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响。

我缓缓穿越前方的车阵,在车子与道路周围,凑热闹的群众远观着那场意外。

因为前方还是塞车,所以我停下了机车,视线落向留在柏油路上的紧急煞车痕。在事发现场,一辆汽车与运输车横倒在地,碎骸与燃料四处散落。

当我打着哈欠再次发动机车时,受到了一阵剧烈的撞击。

我跟机车一起倒落,脸颊与全身上下的痛楚,让我发现自己在柏油路上摔倒。

嘴里都是灰尘跟小石头,实在很恶心。我好像还吞下好几颗碎石。

「好重、好痛,好痛、好重,痛死了、重死了!」

从晕眩中恢复之后,视线变得比较清晰了,我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趴在我身上。

「交给……你,代替我保……」

这位浑身是血的男人揪着我的衣领,说出谜一般的话语。男人在动弹不得的我的胸膛上昏厥了过去。

他似乎是这场车祸事故的被害者,不过没有任何事比被男人扑倒在地更令人不爽了。当急救队一贝把男人从我身上拉开时,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请让开!伤患由我们来照顾。」

一名女急救队员用担架把伤者抬走,她似乎对我没什么兴趣。

当我察觉自己受到围观群众注视之后,我一边挤出笑容,一边往机车的方向走了过去。实际上,在我被机车压住的时候,我的脚踝扭伤了,而且意识也因为剧烈疼痛而产生混乱。我透过腰上的魔杖剑优尔加产生镇痛剂,压下了身体的痛楚。

我在女人面前就想耍帅的习惯很病态。另一方面,也有一个学说认为,不会逞强的男人是最糟糕的生物。不过这世界上大概没有这种学说存在。

我脸上佯装没事的表情,吐出嘴里的灰尘与小石头。因为喉咙还卡着一些,所以很不舒服,但我也无能为力。我用我的双手牵起爱车赛鲁托拉。

车体侧面虽然有刮伤的痕迹,但不是很严重。在别人的眼里,这辆车上面的刮痕也让人分不清新旧。

比起这个,我一想到自己要这么狼狈地骑回家,心里就一阵沉重。

我实在很不想穿着身上这套破损的衣服去见吉薇,然后被她大骂:「你又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吗!?」

我一边揉着疼痛的脚踝,一边从记忆里回归现实。

该怎么说呢,我这个人的运气真是差到了极点。

在那场车祸事故过后,我记得自己应该是去了某个地方。我记得当时一心只想着去找吉薇。

不过,在骑机车回去与吉薇见面的行程之中,我不可能喝酒喝到头痛欲裂啊。

总之,在一个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的地方全身赤裸,实在是让我心里很不安。我的搭档吉吉那,总觉得在自己家不穿衣服比较轻松,可是动物与人类的羞耻心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我想捡起散落在地面的衣服,于是慎重地将双脚放到地毯上。脚底板出现坚硬的感触。

我探出身体,用手指摸了摸脚底板与地面,拾起被我压在脚底板下的物体。

我手指拿到的是被纸夹住的火柴盒,火柴盒背面印着电话号码与店名。

「……艾里达那料理专门店『银鳞亭』?」

回忆的后半段霎时浮现在我的脑海。

位于奥利耶拉尔大河东岸的「海鸟亭」,以及对岸的「银鳞亭」,都是价格很实在的店,我与吉薇偶尔会两个人一起去用餐。

「嘉优斯、吉吉那,你们两个,脸不要那么臭嘛!」

我与吉吉那站在餐桌旁边,吉薇说的话并没有让我们脸上的表情比较好看。

是吉薇邀我来「银鳞亭」用餐的。不过,吉吉那却早已站在预约席旁边,脸上的表情和我同样不悦。

我原本期待的是和吉薇两人世界,共进愉快的晚餐,因此这种情况自然让我非常不爽。

「让我为您把外套挂起来好吗?」

黑发女服务生开口询问,我无视于她的存在,直接绕到圆桌的另一侧。

「吉吉那,你是怎么被骗到这里来的?」

「我听说这里有不为人知的家具卖场……」

「这种谎言连小孩子都能看穿吧?」

真要追究起来的话,当吉薇在说:「嘉优斯,你做的菜我吃腻了,而且我拿到了打四折的折价券」的当下,我居然没发现其中必定有诈,我才是真正的笨蛋。可是,要不是我做的一手好料理,吉薇的体重数字也不会慢慢往上爬。

「呃,那个……今天是要给你们两人一个惊喜,举办改善两人关系的欢庆聚会哦。」

吉薇露出笑脸催促我们坐下。由于旁边的客人也在看,在无可奈何之下,我与吉吉那只能乖乖坐下。

「我想好好改善嘉优斯与吉吉那的关系,让你们融洽相处,获得重生哦?」

但我只顾着喝酒,吉吉那只是默默吃菜而已。我们两人连视线都没对上。我和吉吉那之间的关系,确实坏到彼此不知何时杀了对方。

然而,无论怎么说,我们的关系和磁铁同极一样,要我们相处融洽,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因为用餐的气氛很僵,吉薇气得用力把叉子丢到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我跟吉吉那视线交会,然后又回到吉薇身上。吉吉那一脸严肃地说:

「我和嘉优斯都非常努力,让彼此的关系维持在很恶劣的状态。」

「吉吉那说得没错。」我摇晃着手掌中的酒杯。「吉薇,你仔细想想,彼此努力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差,反过来说,不就等于在努力维持关系吗?」

我的认真表情,将吉薇给压制住了。

「咦?可是,彼此努力让关系很差,结果不就是在努力维持关系?可是会彼此努力,就等同于……咦?奇怪?」

见到吉薇陷入语言逻辑的圈套,我不禁轻笑了起来。可是我的喉咙深处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让我不由得咳了起来,而且是咳个不停。吉吉那观察着我。

「嘉优斯,你这个状态是差

不多需要我替你砍头了吗?」

「谁要因为这种事死掉,有异物卡在喉咙里啦。」

虽然我提出了反驳,却还是咳得很凶。

「吵死了。」

声音从后面座位传来,让我回过头去。屏风与盆栽后方有个尖耳朵上戴着银色耳环的男人。餐桌对面坐着一头亚麻色发丝的女人。

「你这个混蛋,原来是懦弱眼镜嘉优斯!坐在对面的是蠢蛋屠龙族!」

我很想转开脸当作不认识,但一切已经太迟了。

「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们。要打比方的话,就好比看到大便上面又叠着大便,实在是有够罕见。」

「两位居然会感情融洽一起用餐,真是太神奇了。难道这个星球明天就要毁灭了吗?」

那位大声嚷嚷的亚尔利安族男子是伊吉,多里耶,生物生成系咒式的华剑士。

相对的,说话方式和语气总是不固定的女人,是与他隶属同间事务所的嘉贝菈·格芙·萨多克利夫。她是驱使电磁光学系咒式的光幻士。

「他们是你们认识的人吗?」

吉薇的表情与声音,瞬间转为对外人专用的型态。

「哦,对啊。他们两人都是厉害的咒式士,位阶是第十二层级,在初夏的事件认识的,他们是拉尔豪金事务所的成员。」我说完话,视线再度落向对方。「不过从那起事件之后,我倒是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们的面了。」

我喃喃自语。吉薇从对面窥探着他们两人的脸,她的绿色眼眸瞬间显露出惊讶之色。

「欸?为什么嘉贝菈前辈你会在这里?」

「欸,吉薇妮雅,难道嘉优斯的女友就是你吗?」

吉薇诧异地大叫时,嘉贝菈也做出了回应。

「吉薇你认识这个变态吗?」

「对啊,我以前进公司的时候曾经受她照顾哦。在那之后,我听说你立刻辞职,变成攻击型咒式士了?」

「对呀,我现在在拉尔豪金咒式事务所。」

「哇,果然是这样啊。我听拉尔豪金先生说过一样的名字,就心想觉得该不会就是你吧……」

「毕竟嘉贝菈是菜市场名嘛。」

嘉贝菈用忧郁的眼神望着远方。吉薇的视线从嘉贝菈身上落至伊吉身上,眼神里充满着好奇。

「那么,这位是嘉贝菈前辈的男朋友吗?」

「不是。」

亚尔利安人随即开口否定。

「伊吉,你真冷淡耶。」

嘉贝菈触摸伊吉的脸颊,亚尔利安人的表情显然很厌恶,拨开了她的手。

「你别用大叔的人格摸我。还有,稍微让你的性格一致一点好不好?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会怎样?」

听到我开口询问,伊吉别开了脸。这家伙个性明明很残暴,却意外是个很纯情的男人。

嘉贝菈豪爽地笑了笑,继续回答:

「我们单纯是在讨论工作,顺便与我很久不见的堂姐见个面。啊,堂姐,在这里哦。」

「哦,你在这边啊。」

听起来耳熟的不祥声音,让我跟吉吉那转头过去看店门口。有个身材火辣,不看场合还穿着白袍的女人,叉着手伫立在那里。她蓝色的头发与眼眸我都很熟悉。

「怪了?这不是我的患者四九七〇七〇一号跟四九六二二四号吗?」

进入店内的女人正是变态女医生——慈珊·古拉儿·蝶珈森。

与其说嘉贝菈跟慈珊同是电波系女子,倒不如说是放射线系的女子,无论是性格或者容貌都很相似,但我没想到她们居然有血缘关系。看来,嘉贝菈似乎是用前夫的姓氏——萨多克利夫。

以我的立场来说,只觉得她们基因的关联性是可怕的恶梦。

「我想到个好主意。」吉薇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前辈,还有那位先生与前辈的堂姐,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用餐呢?」

这个恐怖的建议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六名男女无法拒绝吉薇的善意,于是围坐在圆桌旁一起用餐的画面就此出现。

女人们倒是聊得很开心,我和吉吉那、伊吉却是沉默不语。老天爷居然能让感情这么糟糕的家伙全部凑在一起。令人讨厌的意外却经常发生。难道我就是原因吗?当我会这么思考的时候,已经显示我太习惯自己的倒霉运了。

我配合嘉贝菈和慈珊这两个邪恶魔女,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毕竟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回程我已经放弃开车了。不过,卡在喉咙深处的物体感觉还是没冲掉。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们好好相处吧。」伊吉向吉吉那举杯敬酒。「只是因为拉尔豪金老爹这么交代过,所以我才会敬你的酒。」

然而,吉吉那见到对方举酒敬酒,却是别开了睑。

「你这个混蛋,伊吉大爷我都敬你酒了,你还不喝吗?」

伊吉目露凶光。

其实,吉吉那体内一直有咒式在运作,功能是分解一定程度的毒素与有害物质。经过强化的醇脱氢酶,具有立刻分解酒精的功能,在微粒体乙醇的作用之下,让人酒醉的乙醛也会被氧化酵素化合成醋酸,分解成二氧化碳和水。换句话说,吉吉那这家伙完全不会醉。

可是,吉吉那不喝酒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只是单纯讨厌酒的味道。

我很想说,吉吉那你的味觉是跟小朋友一样吗?但我因为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所以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所以,吉吉那对伊吉的回应也注定会变成:

「长耳亚尔利安人的臭酒,我们高贵的屠龙族怎么会喝?」

「喂,吉吉那,别跟亚尔利安人对上。他们虽然高唱和平主义,但骨子里却很沉不住气,而且个性很爱吃醋。」

「嘉优斯,我也是亚尔利安人血统,你如果有话想对我说,你不妨就直接说出啊?」

「嘉优斯,你和吉薇感情真好,嘉贝菈好寂寞哟~~」

「你是在用哪一种人格要勾引男人?直接用外科手术摘除你的大脑,对你会不会比较好?」

「变态医生慈珊,你闭嘴。你才应该跟腐烂的尸体打一炮再挂掉。」

「伊吉,你去死吧!」

「说这种话的慈珊堂姐也去死吧。我们有血缘关系让我觉得好丢脸哟。」

「算了、算了,交给我吧。为了一切圆满收场,在此就让吉吉那死一死好了。」

「嘉优斯,我们要不要到外面去单挑?让我用刀子告诉你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助旅行的诀窍。」

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祟的缘故,攻击型咒式士们的用语越来越嘴贱。

「真是的!要我讲几次啊,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好好相处啊!?」

咒式士们之间的争吵让吉薇发出愤怒之声。

在场的每个人都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听到她想改变质量守恒定律般的表情。

造成我不幸的元凶吉吉那、变态女医生慈珊、让人弄不懂的嘉贝菈,口中念念有词的伊吉,以及罗唆个不停的吉薇。从我的立场来说,我想起自己和每个人都有过节。很不可思议的事,我似乎有了想要报复一下的小小恶意。

「那么,为了加深我们的交情,不妨来玩个小游戏吧?」

仰望着夜空的我,说出口的话让每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什么!?」

「就是我们依序念出数字,最多喊三个为止,喊到『一百』的人要受惩罚的游戏。」

虽然众人顿时都犹豫了一下,不过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来看,几乎都没有反对之意。

「我是无所谓啦,惩罚游戏似乎很有趣。」

「对呀。如果这个游戏可以让大家关系变好的话……」

吉薇与其余两个女人都赞成,伊吉尽管不太甘愿,也还是点头同意了。

「嗯,玩个十次左右可以吧。」

在场的所有人心情轻松地表示赞同或点了点头。毕竟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要玩十次吗……」

只有吉吉那皱起他秀丽的高挺鼻子。不过,在他提出抗议前,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我们围着圆桌坐,从我的左边开始依序是吉薇、嘉贝菈、吉吉那、伊吉、慈珊。

「一、二、三。」

「四、五、六,这游戏的进度好慢哦。」

「别急、别急,之后会越来越有趣的啦,七、八、九。」

尽管我们一边瞎扯淡一边喝酒,数字还是不断地往上累积。

「呃,九十七。」

吉薇说完数字之后,接着轮到慈珊。

「我的病患,对不起,九十八、九十九。」

「居然是我哦!」

我发出惊讶之声,在所有人视线的催促之下,我无可奈何的说出「一百!」然后彻底认输。

「提议玩游戏的人输掉是怎么回事?」

「那么,该怎么惩罚呢?」

吉薇、伊吉与嘉贝菈,脸上都露出憋笑的表情。

不过,只有坐在我对面的吉吉那一脸严肃,也只有先前玩过好几次的吉吉那知道这是我的计策。

这游戏给输家的

惩罚完全由赢家们决定。

而且不是只玩一次就结束了,会一直到规定次数为止。这个规则表示了什么?

没错,受惩罚的输家下次变成赢家时,一定会有一种心态,就是给别人的惩罚一定要比自己受到的更重。

换句话说,随着玩的次数的增加,给出的惩罚就会越来越不留情。

举例来说,上次吉吉那输给我的时候,惩罚就是要当我的椅子,给我坐上十分钟。

因为太过屈辱,吉吉那最后还呕出了一口血,脸上的表情棒到让我想拍照留念。

有的人或许会认为,只要绞尽脑汁让每一场对决都获胜就好了,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唯一没输过的人,在下半场会成为充满怨念的输家们的狙击目标。只要几名输家联手,就可轻易陷害特定的某个人。

于是我推出合理的结论:在一开始就受惩罚并且避免别人的怨恨,增加一起合作的人。然后在后半场展开大屠杀。

以游戏的惩罚来说,因为里面有女子参与,而且还是第一次玩,所以刚开始玩会不知道如何拿捏,惩罚的内容也会比较轻微。而且我的情人吉薇也是游戏的成员,所以惩罚不至于太过分或悲惨。

洞悉这个游戏的我,决定采取这种作战方式。

「好了,请大家决定怎么惩罚吧。」

我笑着征求众人的意见。吉薇手托着下巴,烦恼着该怎么惩罚我。

「呃,吃很辣的咖哩之类的?」她说出的惩罚实在很可爱。

不过,站在旁边的吉吉那,我可没有掉以轻心,他脸上掠过邪恶的神情。在我准备阻止吉吉那说话前,他抢先一步开了口。

「我透过体内通讯得知涅雷斯路上发生了火灾。」

「讨厌,那边是我家的方向呀!」

吉薇连忙到店后面确认。吉吉那确认吉薇离开之后,吉吉那往慈珊的方向靠近。

吉吉那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慈珊点了点头。女医生的眼神充满了笑意,嘴角挂着恶魔的微笑,感觉都快流下口水了。

「哇!光看你的笑容就让我一阵冷颤了?」

「没有啦,那是因为酒洒到了嘉优斯你的衣服上了……」

我不由得往下看了看腹部。当我准备说:「又没洒到什么……」时,脖子上突然一阵轻微的痛楚。

我抬起了头,看到自己脖子插着针筒,液体正在注入我体内。接着,我看见吉吉那与慈珊一脸愉悦,以及嘉贝菈和伊吉的邪恶笑容。

「我居然这么简单就……中招了……」

意识因为麻醉逐渐模糊,我想抓住餐桌,但是双手却不听使唤,最后似乎抓住桌上的某个物体之后身体滑落,我整个人瞬间昏厥倒地。

地面。自己的手脚。我见到手中握着的物体。虽说不重要,但那应该是「银鳞亭」的火柴盒。

在我了解事态的瞬间,眼前便一片黑暗。

我坐在陌生的旅馆房间里,能够回想起的部分就到此为止。

我昏厥之后,应该是受了由吉吉那构思、慈珊执行的惩罚。可是,我依然回想不起内容为何。

到底是我单纯想不起来,或者是为了避免自己回想起来而精神崩溃,所以肉体启动了防御机制?

尽管我感到一团混乱,但还是离开了被窝。

当我穿上内裤与牛仔裤,打算扣上钮扣的瞬间,一阵比先前更严重的呕吐感突然袭来。

我用手捣住嘴巴,连忙找洗手间去。我打开离我最近的门,发现那是衣柜。急忙打开下一扇门之后,我看到了白磁马桶。

我把脸探进去呕吐。胃部的内容物翻腾到喉咙,我严重地呕吐起来。胃液让舌头感觉苦涩。

我好不容易吐完了。在难以形容的混浊水面上,浮现了那颗似乎被我吞下去的黑色小石头。

我看了之后又涌起一阵呕吐感。冲完水之后我站了起来。这次换成腹部一阵剧烈的痛楚。这股尖锐的疼痛让我整个人蹲了下去。

我寻找疼痛的来源,发现赤裸的腹部有一道细微的伤痕。感觉才缝合没多久的肌肤渗出血丝。

这又唤起了我的回忆。

有一股卡在喉咙的不快感。

我微微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银鳞亭户外座位区,上方看得见月光皎洁的夜空。既然如此,就代表这里是银鳞亭户外座位区底下。我环顾四周,见到奥利耶拉尔河畔的风景。由背部的触感判断,我似乎是躺在一条长凳上。

我感觉腹部有被人抚摸的触感。我以为是吉薇的爱抚而置之不理,结果却感受到了一股刺痛。

我撑起上半身,发现自己胸前衣襟大开。冰冷的手术刀抵着我赤裸的腹部。我的视线从握着刀柄的手往上移,视线随即与慈珊对上。攻击型咒式士们则是站在我周围。

「那么,请问这是什么邪教仪式吗?」

「这个呀,我听说,在先前的拉兹耶尔公司事件,肮脏的祸式曾经接触过你的腹部。」

面对我的冰冷视线,慈珊若无其事地说着。

「我要问的是,为什么你准备切开我的腹部?」

完全没在听的慈珊,以陶醉的眼神诉说了起来。

「一触摸皮肤我就知道了。无论拉兹耶尔或者中央医院的医生,根本就没那个能力可以让你的内脏复原。我可是看过几千人的内脏,我绝对可以保证,嘉优斯你的所有内脏都是浴血天使的乐园。」

「……这个乐园的名称听起来还真让人讨厌耶。」我补充说道。「比起这个,你对我的外表感兴趣一下吧。」

「你的外表太平凡了,请恕我做不到。但如果是解剖或保存吉吉那的脸蛋,我倒是很有兴趣。」慈珊的手术刀旋转一圈,前端再次碰到了我的腹部。「所以,就让我重整你内脏的位置,顺便做成标本保存。呃——就是这种惩罚。对吧,各位?」

吉吉那以微妙的神情点了点头。嘉贝菈与伊吉也是一脸傻眼神情,但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完了,我没算到自己做人那么失败,让惩罚从一开始就达到极限!」

准备开溜的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因麻醉而无法动弹。慈珊压倒我的身体,一脸愉悦地打算开始解剖。

「等、等一下。」

连舌头都麻痹了的我,腹部感受到一股寒气。她的食指放在冰冷手术刀的刀背上,瞄准着我的皮肤。

「放心!这把手术刀是我的宝物,锐利无比。所以你乖乖让我解剖吧♪」

红色血滴渗出皮肤表面,银色的刀刃继续前进。另一把刀阻挡了它的进一步入侵。

那是魔杖剑的细长剑尖。握着剑柄的是嘉贝菈。

「慈珊堂姐,以惩罚来说已经很足够罗。再继续下去的话,对我的玩具就太过分罗。」

「我、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你的玩具、了啊?」

我说话口齿不清。可是,嘉贝菈良心发现真是帮了我大忙。

堂姐妹俩的视线在我的上方尖锐对立。

「别阻挠我。我感兴趣的只有嘉优斯的内脏。嘉贝菈感兴趣的是除了内脏以外的部位。之后我也会让你好好玩玩。欸!我们不是堂姐妹吗?」

慈珊的低声语语,让嘉贝菈感到犹豫。两人立刻就达成了共识。

「……真没办法。我帮你吧,毕竟我们是堂姐妹。」

魔女们利害一致后,两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望向了我。

「……我要诅咒你们蝶珈森家的病态基因。」

「放心吧,我精心用咒式设下了无菌力场,我也会帮你输血的。」

慈珊用酒精消毒后,把输血管插到自己的手上。管子另一端接在我的手臂上。红色血液通过输血管侵入我体内。

「看,我的血流进嘉优斯体内,我们两人的命相连了♪」

我有一种被变态注入毒药的感觉。我很想逃走,但麻醉的效果让我无法动弹。

慈珊的脸颊绋红如樱,她一边发出娇喘之声,一边用手术刀抚摸我的胸膛到腹部。虽然我肌肤的触感因为麻醉而消失,但还是觉得非常恐怖。

「我回想第一次见到嘉优斯内脏时内心的悸动了。带着忧郁的肝右叶与肝左叶,羞涩地躲在后面的胃只露出侧脸。装饰在大网膜上的小肠,根本就是神话中美的化身啊!」

脸上泛着红晕的嘉贝菈,开始附和慈珊彻底意义不明的言论。

「俗话说,人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在,嘉优斯可说是内脏美人呢。总觉得我都『性』奋起来了耶!」

慈珊加上嘉贝菈。艾里达那最低级的变态女人们毫无理性的话语,似乎会让次元空间扭曲。

光是想像自己内脏外露的模样,我就感到恶心不已。

我知道血液正从脑部往下流,可别昏厥过去啊。我一昏倒的话,一切就完了。现在可不是在意内脏被别人看到而感到丢脸的时候。

「等等,你们在做什么啊!?」

以夜晚的奥利耶拉尔大河为背景,吉薇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愤怒之情让慈珊与嘉贝菈都愣在原地。

哦哦,我的情人啊,我打自心底深爱着你。

「那是我的!你们不准碰!」

两个变态女人的视线移向吉薇的指尖。慈珊的侧脸上显露出诧异。

「……难道你是胰脏爱好者?居然选择专家才会选的内脏,你的癖好意外地冷门耶。」

「不不不,慈珊堂姐。吉薇妮雅重视的是更下面的那个……」

「不、不是只有那个而已,包活那个在内,他的全部我都非常重视!」

听见嘉贝菈的言论之后,吉薇满脸通红地发飚。

「那个是什么呀?」

嘉贝菈与慈珊嫣然一笑。吉薇以愤怒的态度蹲了下来,眺望着河边。她选定岸边一颗需要用双手环抱的大石头,然后蹲了下来。双手触摸着大石头的吉薇,眼神非常认真。

「好,这颗石头又尖又硬又重,就用这个砸死害虫。因为有两只害虫,所以需要两颗石头。」

「知道了,知道了啦!你别准备凶器啦!」

「那么,我们再玩一次,看是由谁来解剖嘉优斯罗。」

听到慈珊下了战帖,嘉贝菈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吉薇回以凶狠的目光。吉吉那和伊吉则是很开心地离开了。

「各位,你们没听过人权这个词吗?还有,你们不能设法解除一下我身上的麻醉吗?喂——?」

我的思绪回到了房间内,抚摸着腹部的伤痕。

为了玩一个游戏差点丢了小命,这真是恐怖至极。

吉薇要是晚来个几步,慈珊就会用她的脸颊磨蹭我的小肠,嘉贝菈会在一旁恶作剧,我的命运将会和练习解剖用的青蛙一样。

坐在床上的我,感谢着情人。谢谢你,吉薇。我绝对不会再劈腿了。

「唔、嗯。」

娇艳的呻吟声从我的背后响起。可是,我转头去看却没见到床上有任何人。我抱持着戒心寻找。声音是从床铺与墙壁间的空间传来的。我窥探过去,看见了人体的肌肤。

窈窕的身体曲线,从白皙的背部一直延伸到滑嫩的臀部。换句话说,有个全身赤裸女人倒卧在那里。

(呜哇啪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反射性用手捣住嘴巴,诧异的尖叫声差点脱口而出。

我才刚发完海誓山盟,立刻就发现自己与别的女人睡过了,这个事实让我难以置信。

既然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了,那么吉薇就更不可能会相信我了。

这女人到底是谁啊?我焦急地凑近她。当我准备瞥视那女人的脸时,突然有一阵疼痛感。我的鼻头撞到墙壁上的挂衣架。

虽然眼角泛出泪水,我还是用手压住鼻子。我一边忍住痛楚,一边俯视床铺与墙壁之间的空间。

红色液体滴落在女人赤裸的背部。

我感觉鼻子下方一股温热。我连忙找起镜子,但却找不到。我捡起地面上的魔杖剑,然后拔刀出鞘。用刃身映照出自己的脸庞之后,我看见自己正在流鼻血。呃,真是逊毙了。

我发现一件事。仔细一看,我之前好像就流过一次鼻血,而且血迹已经干了,不过这次的撞击让我又再次流了鼻血。

我回想起先前那次流鼻血的经过。

第二回合的游戏开始。我勉强自行治愈差点遭到解剖的伤口,从我左方坐的人依序是吉吉那、嘉贝菈、伊吉、慈珊、吉薇。在餐厅的户外座位区,激烈的游戏战斗再次开始。

「那个,客人,你们声音太大会造成别人的困扰。」

女服务生怯生生地说着。收到我的锐利视线之后,女服务生短短地尖叫了一声。放在银盘上的酒洒了出来,弄湿了我夏天穿的外套。

「对、对不起。我立刻替您拿去送洗!」

「不用了……给我走开。」

我举起手,不让黑发的女服务生靠近我。

原本是愉快的饭后余兴节目,结果变成充满了险恶的气氛。

「算了,别这样,只是玩个游戏而已,大家开心地玩嘛。对吧,嘉优斯?」

「也是。为了一个游戏而发脾气,未免也太幼稚了。」

吉薇打了圆场,我也微笑面对,这是一种看起来很成熟的笑容。

但在我的内心里,我可完全没原谅那些玩游戏时陷害我的攻击型咒式士。我决心要让他们下到更可怕的地狱,让他们每个人都心理崩溃。

首先是吉吉那,我第一个就从你这提出多余建议的家伙下手。

我隐藏趄自己的坏心肠,每个人口中的数字继续依序往下传。

「九十四、九……」

「咳咳咳。」

伊吉说出数字时,我刻意咳了起来。

「我觉得喉咙深处的那股怪怪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你用眼镜跟你说蠢话塞住你的破喉咙,然后去死吧。」

在伊吉抱怨时,我的视线落向吉薇。吉薇发现我眼神里的意图,她立刻就理解我的意思,接着喊了下去。

「……那么,我是九十五。」

「吉薇你喊得好快呀,那我就喊九十六就好了。」

坐在我左边的吉吉那挑起了眉毛。

「等等。嘉优斯你刻意让伊吉喊的数字中断吧?」

「很遗憾的,吉薇与慈珊马上就接着喊了,所以来不及罗,,、」

我吐了吐舌头,用手指挖起耳朵,斜眼瞥视着他,眼神里带着嘲笑之意。

「我要喊的数字是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好了,该怎么惩罚吉吉那呢?」

除了咬牙切齿的吉吉那之外,每个人都认真地思考起来。

「不然就跟小嘉优斯一样?对了,让小吉吉那穿女装……」

当嘉贝菈用另一个人格这么说的瞬间,在场人都烕觉周围的气温骤降。

只见吉吉那手放在屠龙刀刃柄上,锐利的眼神仿佛转化为一股无形的压力。餐厅里其他桌的客人都愣住,那些善良老百姓脸上都出现了畏怯神情。

我的脸凑向嘉贝菈,视线则是落向吉吉那,然后在她耳边低语。

「讨厌啦,你靠人家好近。」

「别闹,重点不是这个,你认真一点……」

我低声向嘉贝菈说完之后,她接受了我的意见。

「没错,扮女装太简单了。我想给吉吉那大人的惩罚是……向未婚妻做爱的告白。」

嘉贝菈的发言让吉薇与慈珊的眼睛为之一亮。女人对于与爱情有关的话题实在很感兴趣。

「开什么玩笑,我绝对不做那种事!」

吉吉那踹开椅子站起来,拉出刀柄与背上的刀刃结合。

「吉吉那,你现在都几岁的人了,不要再耍任性了,这样大家都会很困扰的。」

「我没在开玩笑!基于屠龙族战士的尊严,我不可能做如此软弱的事!」

相较于女子们兴致盎然的脸,吉吉那则是拔刀进入备战状态。展现出来的决心是:若是硬逼他做,他就要杀掉在场所有人。没必要展现出这种奇怪的决心吧?

「怪了、怪了,吉吉那先生,这样子不是很奇怪吗?」

吉吉那火焰般的视线落向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喝酒的我。我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高傲的屠龙族战士,你连小小的游戏规则都无法遵守吗?或者是你讨厌你的未婚妻?」

霎时,吉吉那的全身爆出一阵猛烈的杀气,朝着我迸射而来。虽然他看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我的心脏已经吓得缩了起来。

我打的王牌是讲道理与吉吉那的骄傲性格。吉吉那打的王牌则是愤怒。

吉吉那眼里的神色复杂而愤怒,犬齿咬得嘎嘎作响。然后,他终于静静地收回屠龙刀。这场是我赢了。

这是最基本的心理学,一开始先提出不可能的要求,然后接下来的小小要求就比较容易被接受。因为拒绝过一次就会有罪恶感,而且在比较前后的难度之后就会做出让步,这次似乎也进行得很顺利。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吉吉那颤抖着玫瑰色的唇瓣说起了话:

「我、我、我的未婚妻是一个很、很棒的女人,我深……」

吉吉那的脸上浮现痛苦至极的神色。

若要在众人前面表达自己对别人爱意的话,我宁愿全裸去参加父母的葬礼,然后跪坐着失禁。对于性格高傲的吉吉那来说,这向未婚妻表达大概比死更辛苦吧。

无敌的吉吉那,在地球上唯一害怕的是故乡未婚妻的情绪。

她的美貌似乎比吉吉那更出色,若是未婚夫讲的话很无聊时,她就会踹未婚夫的屁股,吉吉那非常怕她。

在我想像之中,吉吉那的未婚妻虽然有着美丽的容貌,但是也混合着狮子与大象的样貌。总之,大概不在人类所能想像的范围之内。

「深、爱、着、未、婚……」

吉吉那紧咬的嘴唇中喷出鲜血。为了防止自己精神崩溃,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拼命进行抵抗。

「妻?」

吉吉那的眼睛失焦了。在旁边看好戏的我,在他倒下来的时候完全来不及躲开。

银发包覆的后脑勺撞到我的鼻梁,让我的眼睛直冒金星。

吉吉那的体重与重型机车差不多,被压

在下面的我挣扎着想逃开。鼻子好痛。我望向地面,发现了红色水滴。摸摸鼻子之后,我发现自己在流鼻血。

光是今天我就当了两次别人的肉垫。我连如此多余的事都注意到了。

回想起吉吉那当时的表情,让我的笑声和鼻血都停不下来。

因为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于是我用手捣住嘴,手撑在桌上笑个不停。

不过,我又想起现在的状态其实让人笑不出来。

在床铺与墙壁之间昏睡女子到底是谁?

我抓住昏睡女子的赤裸肩膀,窥探着她的侧脸。

这个女人不是吉薇。而且也不是嘉贝菈也不是慈珊,这一点让我认真地感谢上天。

我观察起这名女人。一头及肩的黑发,象牙色的肌肤。虽然她的容貌很美丽,但让人感觉是个冰山美女。女人发出呻吟之后,让我反射性的向后退,女人眼皮下的睫毛开始颤动,然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的乌黑眼眸,视线与我对上。

从墙壁与床铺之间起身的女人,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理所当然地,丰满的胸部与粉红色乳头都映入我的眼帘。

我的视线从女人意外锻链过的腹肌继续向下移。我拼命抵抗身体诚实的欲望,好不容易转开了视线。

我的思绪非常混乱。

即使因为酒精的作用和慈珊的麻醉让我变得怪怪的,我的理性也不会那么轻易输给出轨的欲望,我如此坚信。

不对,我的理性好像从没有赢过出轨的欲望。

在我的内心产生动摇时,女人朦胧的眼睛恢复神智,发现了我的身影。我直接开口问她:

「这位小姐,请问您是哪位……」

「你!」

女人在毫无预备动作之下挥起左脚。她使出强烈的回旋踢。我举起左手挡了下来,骨头却因沉重撞击而格格作响。

在女人收脚的同时,女人右手又伸出来。

她不知何时手中握了把短剑,朝向我的鼻子刺了过来。

第三回合的游戏开始。围坐在圆桌旁,终于止住鼻血的我,从左边依序坐的是嘉贝菈、吉吉那、吉薇、慈珊、伊吉。

「这位客人,不好意思,因为我打翻了酒,所以特地拿衣服来赔罪,请您换一下……」

手上拿着一套西装的女服务生,开口向我搭话。

「不、需、要。」

我一字字地慢慢说,这样的回应让女服务生感到很害怕。

「抱歉,我这么大声吼你。可是,我现在忙着打一场重要的战斗,拜托你暂时别跟我说话。」

我把脸转回圆桌去,发现现场的气氛正在直线恶化。每个人口中说出的数字听起来像是在对别人下诅咒。

慈珊脸色发青。

那是当然的。因为她下一个将成为我个别击破的狙击目标,而且再怎么想应该都是会轮到慈珊。

「救、救救我,嘉贝菈!我们是堂姐妹吧!?」

「我现在不是嘉贝菈哔!我是魔哔星的波露罗加,噗鲁哔——九十五。」

嘉贝菈也认为能保住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紧接着,吉吉那也喊出「九十六,下一个」,进入了安全地带。

「对不起哦,慈珊。我得替嘉优斯报仇,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吉薇的声音,让慈珊的脸色由青转白。

「我、我不想喊一百。惩罚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所有人都把慈珊压住,我要毁灭诸恶的根源。」

所有的人都压住了哭天喊地的慈珊,我从女医师的怀中抢来手术刀。

「毁掉人家工作用的重要工具实在是太惨了啦。嘉优斯,你还是选别的惩罚吧。」

吉薇打算阻止我,慈珊则是大声喊叫。

「对呀,那是我的宝物耶。没事就用于无意义的解剖,而且要改造无罪的实验动物或者人类,嘉优斯,手术刀非常重要啊!」

「……嘉优斯,彻底破坏那把手术刀。」

随着吉薇冰冷的死刑宣言,手术刀被我抛向夜空。我拔出魔杖剑优尔加,往掉落的手术刀挥舞而去。

手术刀断成两半的清脆声响听起来实在很舒服,我同时也听见了慈珊的灵魂破碎的声音。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慈珊发出凄厉的尖叫。断裂的手术刀掠过我的鼻尖掉落而去。

我后空翻躲开掠过鼻尖的手术刀,降落在地面上时扭伤了脚踝,让我痛得要命,不过至少躲过前一劫了。这就是我当时的回忆。

全裸的女人一直追着我跑,蹬着床铺飞跃而起。

我躲开了闪闪发光的短刀,但女人随即改为由上往下劈砍。我用左手击中女人的右臂,迫使她松开短刀,我挥出右拳击向她的侧腹。

不等她痛苦喘气,我立刻扭转女人的右手,让她摔落在地面上。最后朝她的脖子落下一记手刀。

原本我还准备膝击倒地女人的心窝,再以必杀之拳挥向她的咽喉,不过我总算回过神来。

「哇,对不起,打得太过火了!」

我从女人身上跳开之后,女人把手撑在地面,并且吐出了胃液。她大口大口地喘气。

刚才我反射性使出吉吉那教的屠龙族式护身术,以及从库耶罗身上学会的武术,但怎么想,那些招式都是以杀人为目标的招式。

在廉价旅馆的房间里,我俯视着那个女人,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

等一下。这女人我连看都没看过,她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杀我?

难道她被喝醉酒的我霸王硬上弓了?

这种蠢事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我连忙检验起后续的回忆。

「来来来,快来欣赏有趣的街头表演。」

街头艺人闯入户外座位区。那女人穿着圆点的衣服,脸上戴着假鼻子。她从滑稽的帽子里变出白鸽,表演魔术给客人看。女街头艺人用活泼的语气对着我说:

「这位客人,你可以把外套借我吗?我从外套里变出兔子给你们看。」

「不要。」

虽然我今天经常被别人搭话,不过我现在可没闲功夫回答。我挥了挥手赶走街头艺人之后,把精神集中在游戏对决上。

第四回合的游戏开始。有趣的游戏这种概念,其实已完全从这个场所消失了。

我、嘉贝菈、吉薇、伊吉,以及脸上表情像抽象画一样的慈珊,一脸郁闷的吉吉那都坐在一起,无情的数字继续依序往下传。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啊。」

「什么?你在啊什么?」

才刚说完五十的吉薇,对我喊出声音表示疑惑。

「不,没事。继续吧。」

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不过在下一个瞬间却各有所思。

其实我大喊一声真的是没有意义的。不过,刚才那个「啊」的一声,大概会让人以为那个数字是决定性的数字。在此解释一下他们的心态,因为五十乘以两倍是一百,所以在场的人会以为说出五十就等同于宣告败北。

不过,在这场对决里,并没有所谓的数学必胜法。

例如把缩小喊的数字的范围,把最后一个数字改为二十,然后设定为只有两个人玩。两个人玩的时候只要先喊出十九就赢了,要抢到十九,就必须抢到往前推四个数字的十五。要抢到十五的话,只要先抢到十一就行了。要抢到十一的话,就要先喊到七,结论就是一开始先喊出一的先攻者获胜。而且,当对手喊的数字是四的倍数、四的倍数加二、或者是四的倍数加三时,先攻者也会获胜。只有先攻者喊到四的倍数加一的数字时,才会变成后攻者获胜。

不过,当玩游戏的人数超过三人的时候,就不可能保证能抢得到十九或十八,所以所谓的数学必胜法就不存在了。

换句话说,决出胜负的关键在于纯粹的心理战。这个唯一派得上用场的战术,重点在于用话施压,吸收同伴,把玩家的恶意集中到特定对象身上。

充满恶意的数字持续往下传,吉吉那喊出九十六而进入安全地带。

再继续这么喊下去的话,只喊出一个数字的话,九十七也是我,九十八是嘉贝菈,九十九是吉薇,一百则变成伊吉。

即便精神如钢铁般坚定的吉吉那,似乎也无法忍受受到第二次的惩罚,所以他改变作战方式,采取消极态度,也就是不得罪任何人。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邪恶的绝招。如果我就这么喊出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直接干掉嘉贝菈虽然也不错,但是我有一个更愉悦爽快的主意。

「九十七,下一个换嘉贝菈。」

「九十八……」

嘉贝菈发现了,如果她喊出九十八,自己身旁的吉薇就会喊出九十九。

当然,吉薇旁边的伊吉就必须喊出一百了。嘉贝菈犹豫地说:

「九十八、九十九。下一位……」

「嘉贝菈前辈!结果你选择了救你的男人,而不放过我这个后辈!?真令人难以置信!?」

吉薇发出哀叹,嘉贝菈则为了逃避责备,拼命地移开目光。

「要恨的话……去、去恨你的男朋友啦。快喊出一百!」

如此一来,就等同破坏了嘉贝菈与吉薇往日在职场上的交情。

光是埋葬嘉贝菈无法平息我的愤怒。我要把那些烂咒式士的人际关系破坏殆尽。

为此,就算要把我的情人出卖给恶魔,我也会含泪忍受。不过我却没有任何想流泪的感觉,这又是为什么呢?

吉薇咬住小巧的唇瓣,喊出了「一、一百……」。

根据这段回忆,我的性格还真的有够烂。

不过,我还是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女人何时与我扯上关系。

我问起在地板上喘气喘个不停的女人。

「请问,你会突然袭击我,是因为我做了什么,呃,不该做的事吗?」

女人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思考。

「你不记得了吗?」

「咦?哦哦,昨晚的事我只记得片段。」

当我开始担心起来的时候,那个女人总算给了我答覆。

「我自己也很混乱啊。看到眼前有个半裸的男人,当然会很惊讶吧?」呼吸急促的女人露出了微笑。「你不用担心,没发生犯罪行为。」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的下一句话却带来了强大的冲击。

「毕竟是在两人同意之下发生的嘛。」

女人说的话让我差点大声叫出来。

大叫之后我又回忆起之前的事。

「噗~~噗~~」

有只可爱的小猪在我们眼前叫了起来。

这是吉薇受到的惩罚下场。

夜晚的艾里达那河畔。鼻子被胶带往上贴,双手双脚撑在地面上的吉薇,被迫扮起小猪。

「感觉很不认真耶。」

听到嘉贝菈的低声呢喃而转过身的吉薇,脸上的表情比鬼更可怕。

「小、小猪的表情才不会这么恐怖的脸,要扮得可爱一点。」

「算了,嘉贝菈。你这样像是在挑衅一头受伤的野兽欸?」

伊吉拼命阻止同事的暴走。可是,在嘉贝菈的脸上早已看不出一丝理智神色了。

「吉薇,不对,小猪。叫得更大声点!手的姿势要摆得跟猪蹄一样,要展现出偶蹄目的悲哀与家畜的服从啦!」

阻止嘉贝菈继续说下去的我,看见了吉薇的表情。

「吓!吉薇的脸上已经快浮现杀意了!」

忍着不掉眼泪的绿色双眸,眼中的熊熊怒火,燃烧得比地狱的业火更炽盛。

吉薇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憎恶,仿佛能在夜里创造出不可能存在的海市蜃楼。

「噗~~噗~~噗~~噗~~」

在艾里达那的黄昏中响起的叫声,犹如自冥界而来的可怕诅咒声。

「……欸,嘉优斯。」

站在我旁边的吉吉那听着尖叫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不用说我也很清楚。」

我们两人静静地交谈。

「要我来说的话,接下来的游戏会弄死人的。」

吉吉那的预测远比荷顿的占卜更精准,我苦涩地咽下了口水。

回想到这里后,我笑了出来。

吉薇扮的小猪非常可爱。小猪长大谈了一场悲苦的恋情之后,生下小猪而成为母亲的场面,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为生命的神秘掬一把泪水。

不对,现在不是逃避现实的时候。我转向神秘的女人。

「那个,我真的跟你发生关系了?」

「你不记得了吗?你真是个很过分的男人耶。」

女人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棉被里住自己。

我根本不可能与眼前这女人发生关系。不,要是发生了关系的话,那我就完蛋了。

眼前的女人总让人有些难以信任。刚才见到的裸体是受过锻链的,她使用短刀的技巧和武术,让人觉得似乎受过战斗训练。最重要的是,从她的眼神流露出说谎的光芒。我说有就是有啦。

应该有什么别的原因才对。我绞尽脑汁,拼命思索。

条件一,陌生男女相遇之后,在廉价旅馆里度过一夜春宵.

条件二,这对男女全身赤裸地醒来。

从以上的条件所推导出来的结谕……就只有一个而已。不行,那个结论会让我被吉薇亲手杀了,所以我坚决采取否定的立场。

为了自己能活下来,我拼命地回忆。

而到了游戏中场,执行的惩罚一直都很轻微。

「好了,吉吉那输了,嗯,你称赞一下嘉优斯。」

「咦?哦哦。」吉吉那烦恼着。「眼镜边框的曲线很美,没忘记穿衣服这一点让人觉得他很了不起。」

「完全是硬挤出来的话嘛!吉薇,你要他称赞我是一种惩罚吧!」

「嘉优斯也是有很多其他优点哦。」吉薇思忖着。「……那个,首先呢,头发是红色,除了这一点之外,再来是……」她又停顿了下来。「呃,对不起。」

「发色哪里是优点啊!更重要的是你是我的情人,难道能称赞我的就只有发色?真的只有这一点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是有极限的啊!」

「换伊吉受惩罚罗。在医学上我对你很感兴趣,请你说出单身男子度过寂寞夜晚的方法。」

「在、在镜子前面吃饭。如果在视野范围的角落看得见有东西在移动,感觉就不寂寞了。」

「那样反而会更寂寞啦!」

「嘉贝菈前辈,请你给寂寞的伊吉先生一个吻吧。」

「正合我意!嘻嘻嘻嘻嘻嘻,俺会给你一个热情的吻哦。」

「住手,我说过我讨厌在没气氛的情况下乱吻!等一下,别若无其事地准备露出胸部!」

「唔,这就是有名的变态流奥义,中年大叔贴身攻击。在这个时代居然会有精通这个秘技的拳法家!」

「嘉优斯,你不要乱扯啦!」

「吉薇妮雅你这么说就输罗。那么,你的性感带在哪里?怎么对待你你才会亢奋?呵呵,告诉大叔我吧?」

「我、我说不出口!」

「事到如今不说的话,你真的会被杀了哦?」

「呃,那个、这个,抚摸背部或是轻咬耳朵……」

「奇怪,性感带是在那些地方吗?那么,从下次开始,我就从那边……」

「喝呀!」

「吉、吉薇,用鞋跟全力重击心窝的话,也、也是会死人的哦?」

「啧!再偏个一公分的话,我就能取得新鲜的尸体了耶。」

「很好,慈珊输了。朗读一首充满少女情怀的诗歌吧。」

「我、我乘着泡泡飞翔于夜空,在新月上坐了下来。在等待骑着白马的拷问官前来时,砰咚!我的胸口传出心跳加速的声音。咦?这是恋爱吗?或者是心肌梗塞?呃,我自己都好想解剖自己的脑袋。」

「换嘉优斯罗。好,你就说『我在这个世界上出生真是对不起』。」

「我在这个世界上出、出生真是对不起。怪了?怎么感觉我说这句话也没什么感觉?」

「……嘉优斯,你没有身为人类的尊严吗?」

「接着是给吉吉那的惩罚。嗯,在暗巷里随机砍人的这种癖好,我一年最多只能做五次!」

「我根本就没做过。等等,你们所有人露出怀疑的眼神是怎样?你们觉得我像会做那种变态的事吗?」

「满有可能的。」

「我要杀人也会堂堂正正的杀!」

「你确定身为人类说出这种话,不会让人怀疑你脑袋有问题吗?」

战争还在持续当中。惩罚也差不多又快变重了吧。

所有人的眼睛窥探彼此。这是在试探谁是伙伴,谁又是敌人的中场战。

「接下来就是先前说好的第十回合了,就玩这最后一次吧。」

吉薇面带笑容说道。我、吉吉那、嘉贝菈与慈珊,也都面带笑容向她点头。但每个人的内心根本没有笑意。

只有憎恶与杀意存在。

啊啊,我真是不愿回想起来。

为何我们要互相怀疑、欺骗、背叛呢?

人类真是一种悲哀的生物啊。

霎时,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对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证明在眼前微笑的女人所说的话是谎言。

我一定要找出真相才行。找出那个我深爱吉薇,根本就没劈腿的真相。

在廉价旅馆里,我陷入了沉思。

「好开心哦。欸,这位大哥;」

一名喝醉的女人凑到我身边来。我无情地甩开她之后,她一脸遗憾地离开了。今天来碍事的人实在多得很不自然。

可是,我必须把精神集中在重要的对决上。毕竟终于来到了最终一回合。

坐在我左边的人,依序是吉薇、嘉贝菈、伊吉、慈珊、吉吉那。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极度的疲惫与恐惧。

我们这一桌的气氛糟到了极点。每个人的脸上都明显流露出怀疑他人与遭人背叛的不安。彼此的视线二父会就会立刻移开,这又引起了更深的怀疑。

空气中的紧绷压力,似乎能活生生杀死三头小象。

「软,不能就此喊停吗?」

唯一维持正常的伊吉,硬挤出声音说话。

「……请滚开,胆小鬼先生。既然最初说好玩十次,刚才大家也决定这是最后一次了,除了玩下去之外,没有选项存在,更正确的来说,是我不允许就此停止。」

一口气打开葡萄酒的吉薇,静静的说话声让伊吉害怕到身体向后缩。椅子摩擦地面的讨厌声音,在餐厅的户外座位区响了起来。

周围的客人旁观我们餐桌上战争的视线,目光里也掺杂着好奇与恐惧。

不过,眼前这位女子,真的是我深爱的、可爱又老实的吉薇吗?

虽然整体看起来脸上是带着笑容,不过她的嘴角却因为憎恶而痉挛,上挑的眼珠充满血丝。即使是在凶恶的通缉犯与残暴的「异貌者」之中,我也没遇上过杀气如此猛烈的敌人。

我跟吉吉那脸上的表情大概也很类似。

还有良心的伊吉,依然试图要制止大家。

「嘉优斯,你一向对危险很敏感,你应该明白吧?现在不喊停的话会很危险,一定会死人的。」

「滚开吧,伊吉。你再说这些多余的废话,你的惩罚就会是在公开场合自慰罗。」

「嘉优斯说的没错,亚尔和安族的小子。如果你害怕的话,就把头塞进自己的屁眼里发抖就好。」

听见我与吉吉那说的话,伊吉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们脑袋都不正常。身为攻击型咒式士,我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崇拜过你们,但你们单纯就是笨蛋乘以笨蛋的搭档嘛。」

「很遗憾的,现在已经不是游戏时间了。早就变成地狱般的赌场与战场了。」

赌上的是自己无可取代的灵魂。彼此之间,不断恶毒地唇枪舌战,相互挥舞着背叛之刃。我胡扯的啦。

所有人大概都发现这是一场空洞而无意义的战斗,但想从中抽身却又抽不出来。

我也知道自己是其中一个笨蛋,但我还是决定冷静思考,想出下一个战略。

应该有人认为,在先前的比赛我陷害了自己的情人,只会替自己增加敌人,这是门外汉的想法。

在我的诱导之下,嘉贝菈被迫选择出卖同事或背叛后辈,但再怎么说,当事人做出决定都是自己的意志。

正因为我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吉薇憎恶的对象不是我,而会是嘉贝菈。

没错,我让我们彼此有了共同的敌人,成功地让吉薇成为我的帮手。

原谅我,吉薇,为了埋葬那些烂攻击型咒式士,我必得伤害你一下。

……不过我心里确实也有想看你的蠢样啦!

总之,这次我要狠狠地将宇宙的诸恶根源嘉贝菈打入地狱。吉吉那的眼神中,也强烈表达出应该让所有人承受跟他相同程度的痛苦。

在六个人之中,我、吉薇与吉吉那三人已经完全联手,心灰意冷而变成丧家犬的慈珊,应该也会遵从我吧。如此一来,只靠嘉贝菈与伊吉之间那种不完整的合作,是绝对赢不了我们的。

「呃——四十九、五十,下一位……」

「啊。」

嘉贝菈接在吉薇后面喊数字,听到数字之后,我刻意轻轻惊呼了一声,每个人的脸上有一股紧张感掠过。嘉贝菈本人也是脸色铁青。

「不,刚才的不算。我要到五十一……」

「你已经说出下一位了,所以不行。你用人格产生变化的借口没用。」

嘉贝菈瞪视着我的笑脸。女人咬牙切齿时的声音,悦耳得就像是天籁。

我的那一声「啊」,让嘉贝菈与每个人都回想起先前落败的吉薇也喊过五十这个事实。祭品已经选出来了。

嘉贝菈用求救的眼神凝视着参加者。每个人都移开了视线,最后她的视线停在某个人身上。

「伊吉,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同事,一辈子的朋友对吧。」

「咦?朋友?」伊吉露出了寂寞的表情。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表情转为放弃一切的神情,继续回她说:「哦,对,对啊。我们只是同事兼朋友。一直,一直都是啦……」

呃,这个,那个啊。拜托,嘉贝菈,你也别那么迟钝吧。

不过,两人的美丽友情快让我感动落泪了。这一句感想完全是骗人的。

两人纯真的友谊能持续到什么地步呢?这根本是在叫我们确认嘛。

我隐藏起自己内心的企图,数字继续往下传。

「六十……」「七十、七十一……」「八十、八十一、八十二……等等,根本只有轮到我时会喊到十呀!」嘉贝菈的人格又变得很诡异了。

毕竟在六个人当中,有四个人凝聚起来的坚定友情,其实是以错误目的为出发点。

如此一来,就没人会出手帮助嘉贝菈,导致自身的立场变危险。

泫然欲泣的嘉贝菈与伊吉视线交错。可是,就连伊吉也没说什么。

「各位,该怎么惩罚呢?」

「没品的最好,首先要脱她衣服。」

「采取屠龙族式的拷问方式,顺便也扒下一层皮好了。」

我们充满恶意的对话,让嘉贝菈的脸色,渐渐变成在生物学上不会有的苍白。

慈珊捧着断掉的手术刀露出空虚笑容,同时喊出了九十五。屠龙族与生俱来的勇气似乎突然消失的吉吉那,又靠着喊九十六逃进安全地带。我喊出九十七,把生杀大权交给吉薇掌握。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九十八、九……」

吉薇突然用恶心的声音,准备埋葬掉嘉贝菈。我的嘴凑到她尖尖的耳朵旁边,温柔地低声呢喃。

「唉呀呀,这么做的话,吉薇就是个复仇的菜鸟呢。如果是我的话,就会在九十八停下来,把决定权交给下一个人哦。」

吉薇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在下一个瞬间,她就明白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嘴角勾出半月形的笑容。

与地狱的恶魔订下契约,邪恶的魔法使者才会有这种表情。

「快点喊出来啊!你想让我被罚对吧!」

即使听到嘉贝菈不耐烦的声音,吉薇依然回以优雅的微笑。

「九十八就好罗,前辈你请。」

「咦,骗人?」

吉薇面带笑容的伸出了手。慈珊与吉吉那不满地瞪着她。

「真的?太好了!」

当心情放松下来的嘉贝菈,准备只喊九十九时,随即睁大双眼愣住了。她终于察觉情况不对。此时,我也对她露出像吉薇般的笑容。

「怪了、怪了?刚才背叛了后辈,这次打算背叛自己的同事吗?」

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嘉贝菈变成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女人转往伊吉的方向。

「……没关系,嘉贝菈。就由我来当牺牲品吧。」

伊吉的语气非常笃定,但脸颊却在痉挛着。他知道最终回的惩罚一定会死得很难看。若是如此的话,这真是悲壮伟大的自我牺牲啊。

凝视着我们的嘉贝菈,脸上充满悲壮的神情。我曾经看过这种表情。

像是在赌场的绿色罗纱布上,眼睁睁看自己瞬间输掉全部财产的输家;像是面临决定性的毁灭,因为自己无能为力,瞬间感到心灰意冷的人。

经过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嘉贝菈终于一脸沉重说:

「九十九……一百。这样行了吧!」

嘉贝菈的尖叫让伊吉感到安心,松了口气。不过,他似乎立刻对自己的卑鄙感到很羞耻,于是搂住了嘉贝菈的肩膀。嘉贝菈脸上露出疲惫至极的笑容。

「伊吉,我、本大爷、俺、人家……」

「嘉贝菈,够了。你什么都别说。」伊吉的脸色苍白。「……应该说,现在不论说什么都让人欷嘘。」

但是,我想要见到的,可不是这种能够传为美谈的结果。

我用视线确认之后,发现吉吉那与吉薇眼里都渴求「对叛徒进行凄惨的复仇!」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粉碎嘉贝菈的灵魂,粉碎到她无法复活。

我在桌面上轻轻握拳之后,吉薇与吉吉那也分别轻轻握拳回应我。

吉薇所期待的结果却以错误的形式呈现。我、吉薇与吉吉那的邪恶灵魂,现在结合为一了。

这个时候我一阵假咳。吉薇一脸担心地望了过来。

「你的喉咙还没好吗?」

「没事的,吉薇。只是有东西卡住而已。」我的视线搜寻着饮料,然后终于找到了。「那边的服务生小姐,请给我一杯胜利的美酒。这样我就可以冲掉卡在喉咙的东西和败北的耻辱了。」

我回想起我获得了辉煌的胜利。吉薇果然和我很合得来。

不过,我依然还是想不起来自己与眼前的女人是在哪里相遇的。

「等一下,等等。我真的有,跟你……那个?」

坐在床上的女人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她眼神寂寞地看着地面。

「……我们明明缠绵那么激烈。」

女人脸上的微笑让我完全笑不出来。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因素能让我笑得出来。

「好渴

哦,你想喝些什么吗?」

女人拿起放在桌上的杯子,我摇了摇头。女人把杯子放了回去,承受着我的视线。

「我想把衣服穿上,如果你愿意转身不看,我会很开心哦?」

我连忙背对床铺。我一边把玩着魔杖剑的机械部位,一边陷入沉思。

虽然我还是回想不太起来,不过我确定我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女人。若是如此,那就是我的记忆里出现矛盾?

我努力让自己的记忆变得更清晰。

「好,快点再做一次。」

我们并排在一起,伫立在户外座位区的扶手旁俯视下方。嘉贝菈从户外座位区走了出去,呆立在河堤道路中央,路人们观望着发生何事。嘉贝菈歪着头仰望我们。

「咦?」

「你『咦?』什么。还不快做,丧家之犬。不对,丧家之虫。」

吉薇冰冷到零度以下的声音让嘉贝菈受到重击。紧咬下唇忍耐的嘉贝菈,压低声音地说出某些话。

「听不见啦。你不说得大声一点的话,怎么跟人家做生意哦?」

吉薇的追击炮火非常猛烈。所谓的人际关系还真是脆弱啊,我不禁如此感叹。

「照我教的去做啦~~要是你弄错一个地方的话,就得从头开始哦。」

我说的话让嘉贝菈纤细的肩膀为之颤抖。女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同放弃一切似地抬起了头。那种战士般的神情,代表着她明知是一场赢不了的战斗,却还是奋勇向前的战士。不过,即使她有所觉悟,她还是赢不了这场战斗的啦。

嘉贝菈露在河堤道路上,露出抽搐的笑容。

她挥舞手中的魔杖剑沙第乌,启动光学咒式。在廉价的粉红色光芒环绕之下,嘉贝菈跳起诡异的舞蹈。然后她一边跳舞,一边朝着路过的父子档前进。

「超龄魔法少女嘉贝菈,在此参上!」

嘉贝菈左手做出横向的V字手势。当然啦,她也闭起一只眼睛害羞似地吐出舌头。

伊吉用咒式生成的食虫植物与有毒植物,从上方往下掉落。

父亲完全被吓住,牵着父亲的手的小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乒哔罗,哔罗,阿罗啪鲁啪!我可以用邪恶的咒式实现你无聊的梦想与下流的欲望,不过全部都要收费哦❤」

嘉贝菈继续挥舞魔杖剑跳舞。

「呜哇啊啊啊啊,好恐怖!」小孩因恐惧而哭了起来,「不要看,不然会折寿的!」父亲抱起自己的孩子连忙逃走。

这对父子大概认为她是超级变态吧。

河堤道路上只留下二十几岁的魔法少女。她右手的魔杖剑无力地垂下,剑尖拖在地面上。

拉尔豪金事务所最具男子汉气概的大姐头嘉贝菈,连耳根都变得红通通的,低下了头,肩膀颤抖。然后嘉贝菈又抬起了头,三角帽的前端随之摇晃。她双眸噙着眼泪,仰望着在二楼的我们。

「这样是要怎么做生意啊!咒语不是应该可爱一点吗?可是让人觉得好像脑袋有问题啊!?」

三角帽又摇晃起来,让我觉得很想笑。可是,靠在扶手上的我把手放在耳边,反问了回去。

「什么?职业不分贵贱。对吧,各位绅士淑女们?」

吉薇很悠哉地点头。吉吉那、伊吉与慈珊则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只有吉薇的状况最棒。

「嘉贝菈前辈,可以请你别和我们说话吗?这样会害我们被当作是变态的朋友,老实说这样很让人困扰。你的存在就是一种公害。」

吉薇用手背掩着嘴,优雅地放声大笑。啊啊,这样的吉薇我也很爱。

「吉薇妮雅小姐,你真是够残酷的❤」

「不不不,嘉优斯原准爵,你才真的很冷酷呢❤」

我与吉薇的笑声停不下来。因为笑得太用力还让我肚子好痛。

极度不甘愿的嘉贝菈,用脚践踏着掉落在地面上的食虫植物与有毒植物。伊吉的双眼注视着我。

「嘉优斯,我照你这家伙说的洒下食虫植物与有毒植物,但这么做根本无法降低嘉贝菈的羞耻感吧?」

伊吉低声地提出疑问,他发现得还真晚。我可以完全保证,这家伙的纯真恋情一辈子都无法修成正果。

「……不好意思,这是您点的酒。」

看都不想看我们一眼的女服务生,把酒送过来了。我一把拿起银盘上的酒杯,一口气喝掉胜利美酒。这酒有着独特的苦味,非常好喝。

我和吉薇停止尖笑,视线转向下方的贱民。吉薇开口叫了她。

「那么,再来一次。加油哦,嘉贝菈·格芙·萨多克利夫前辈。」

「吉、吉薇妮雅,拜托你不要说出全名!如果我的身分被认出来的话,我以后就没脸出门了!」

如慈母般眯细了眼睛的吉薇,对嘉贝菈的惨叫回以微笑。

「那就快点做罗,嘉贝菈·格芙·萨多克利夫前辈。」

吉薇的残酷话语,让嘉贝菈眼中充满了绝望的黑暗。

「吉薇,你人格变得比我还夸张吧?难道是嘉优斯对你的不良影响显现出来了吗!?」

在无可奈何之下,我发出正义的怒吼。

「别莫名其妙地抱怨我好吗?嘉贝菈·格芙·萨多……」

「知、知道了啦,你们这群恶魔。」

「你说谁是恶魔?嘉贝菈·格芙·萨多克利夫前辈,在拉尔豪金事务所工作,住址是梅天路四之一……」

「刚才我说的话不是有意的!我诚心诚意地向你道歉!请让我竭尽全力,开开心心地扮演魔法少女!」

在我们的下方出现了喧闹的人群。路过的是出来吃晚餐的男女、以及在岸边散步的一家人。

在这些观众的面前,嘉贝菈反复跳着奇怪的魔法少女舞蹈,发出谜样的怪声。她努力承受着人们的奇异视线与哑然失笑。

「这样太松懈了!咒语要用丹田喊出声音!前辈你不知道经济不景气有多严重吗?」

在吉薇严厉的声音之下,嘉贝菈不断地跳着舞—以泫然欲泣的状态。

「不行,多用点心去跳啦!把身为人类的骄傲啦、自尊心啦,全部都抛弃吧!等你做到该做的事再说!」

在我冷酷的言语之下,嘉贝菈持续跳着舞—泪珠已经流出三分之二了。

「用你的魔法让股价上升。用你的魔法阻止世界上各民族的纷争。用你的魔法让我就算吃了嘉优斯做的菜,体重也不会上升。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永远不会结束哦!」

在吉薇邪恶的指示之下,嘉贝菈持续地跳着舞。她的泪珠已经流出十分之九了。

「要让人觉得你更值得同情!他人的同情与施舍,正是魔法少女的喜悦,而且也是主要收入啦!」

我与吉薇持续严苛的批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嘉贝菈必须一直表演到有人愿意给她钱为止,但老实说,这种生意根本做不起来。换句话说,这个表演可能持续表演到世界末日为止,一切就看我们的心情而定。

可能等警方逮捕或射杀她,表演大概还比较快结束吧。

到了开始之后的第二十二次表演时,嘉贝菈已经不再走出来了。

一脸担心的伊吉走下楼。我用雀跃的步伐跟在他后面。

在通往河堤的阶梯前,嘉贝菈抱着膝盖蹲着。她一脸失魂落魄的神情。

当伊吉打算冲过去时,女人的唇瓣微微轻动。口中似乎低声念诵着咒语。

我仔细一听,发现她不断在碎念着三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这就是我的人生目标?攻击型咒式士的颠峰?不,绝对不是!可是、可是……」这种已经是正常人不会说的话了。

她这副快变成废人的状态,连我都开始觉得很可怜了。

「已经可以了罗,嘉贝菈,都是我们不好。我们玩得过火了一点。」

吉薇重重地踏着鞋跟,走过正在说话的我身旁。吉薇伸出了手,温柔地搭在前辈嘉贝菈肩上。

正在哭泣的嘉贝菈抬起头,眼睛仰望着吉薇。因恐惧而颤抖的嘉贝菈,摇起了头。

「拜托,原谅我。继续表演下去的话我会死。我的心会死呀……」

像是要给予她原谅般,吉薇摇了摇头。嘉贝菈的双眸里,出现了希望之光。

「……吉薇,即使我逼你豁尽全力模仿过小猪,你也愿意原谅我吗……?」

「那还用说吗……」

可是,吉薇还是继续摇着头。

「那还用说吗?你让我模仿小猪的耻辱,这种程度的惩罚不可能一笔勾消的。」

吉薇毫无情感的声音,让嘉贝菈的表情从抱着一丝希望,变成跌入恐惧深渊。

「好了,休息时间结束!我觉得马路上的大批观众们很需要魔法少女哦!」

吉薇纤细的手指化为钩爪,一把抓住嘉贝菈的手腕。嘉贝菈拼命地抵抗,但吉薇却硬是把她拖了出去。

「不要,我不要在那里丢人现眼!这样我会在艾里达那活不下去的!」

「别活下去不就成了。」

吉薇冷酷地把嘉

贝菈拖到大街上去。抵抗的人明明是个攻击型咒式士,但她强壮的手臂却依然把对方拖了出去。伊吉和慈珊站到她面前。

「等一下……」

「干么,你们要做什么?」

两人被吉薇瞪了一眼之后愣在原地。

「还是说,你们想替嘉贝菈前辈表演?」

吉薇冰冷的笑容,让两人在不敢吭声的状态下猛力摇头。然后,他们退到了阶梯的墙边。

吉薇和嘉贝菈的身影在河堤道路上消失后,过了一分钟。大马路方向传来了吉薇的怒吼声,以及嘉贝菈带着呜咽声的咒语。那根本已经是惨叫与尖叫了。

「……我的未婚妻也没有恐怖到像魔鬼的程度……」

吉吉那冷静的评论在夜里回荡着。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性格比我恶劣的暗黑吉薇。

「吉薇,你老是叫大家要和睦相处,那个温柔的你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人们要彼此憎恨、相互伤害呢?」

我只能怀着深深的悲感看着眼前的惨剧发生。我感到非常无力。吉吉那则是露出苦涩的表情。

「我仔细一想,发现都是你这家伙搞的鬼?」

虽然觉得吉吉那好像是在责备我,但应该是我想得太多了。

在下一个瞬间,我的身体不断颤抖,不像是夏天该有的状态。

重心不稳的我,肩膀靠到阶梯墙壁上。慈珊打的麻醉剂应该已经失去效果了,难道是酒精开始发挥效力了?

我丢下吉吉那到洗手间去,但意识朦胧,步伐也踉踉舱舱的。

在我勉强打开洗手间门的那一瞬间,左脚跪到了湿漉漉的磁砖地面上。

这显然是异常的状态。当我为了合成解毒剂而开始调查体内的物质时,有声音传了过来。

「您还好吧?」

我勉为其难地回过头去,发现有一名黑发女子站在门口。那张脸庞我似乎在某个地方见过。可是,我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我的视野开始晃动,意识逐渐昏迷。

「对了!我当时昏倒了,你是伸出援手的那位女子吗?」

「咦?」那位女子回答我。「是啊,你总算想起来啦。」

在我背后发出衣物摩擦声的女子,肯定了我的话语。她似乎把衣服穿好了,但我也没办法往后面看。我继续回忆,却怎么回想不起来。虽然绝大部分的记忆都恢复了,却仍有一些遗落的片段。

「你倒下之后我在旁边照顾你,但喝醉的你却说不想回家,所以我们才会来到附近的旅馆。」女子继续发出穿衣服的声音。「接下来的事不用说你也知道了吧?」

女子的说明有点奇怪,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可是,有些地方却是怪得出奇。为什么我们没去餐厅的医务室,而是在旅馆?

她不是应该先通知跟我一同来的吉薇或者吉吉那吗?其中充满微妙的矛盾。

突然,一道灵光在我的脑海中如闪电般掠过。

我拿起魔杖剑,身体往后转之后高举刀刃,挡下了女人挥下的短刀。

眼前传出刀刃的尖锐交击声。刀刃交会的另一端,女人以充满杀意眼眸凝视着我。

「……你怎么会看穿的?」

「首先,除了解剖与找麻烦之外,我根本没那个魅力能让你这种美女主动贴过来。」

「根本没有吗?你的推理真是消极到让人吃惊呢。」她说话的口吻很不甘愿。「不过,你的自我认知倒是相当正确。」

「不准对我说正确。」

「既然你心里明白,就快点把那个拿出来。」

虽然我很犹豫,但我还是把空着的左手放到牛仔裤裤档。

「那个,你要温柔一点哦?」

「不对,那个是那个,不是我说的那个。」

女人充满了愤怒之意挥刀而来。我冷静地在刀刃上发动电磁雷击系第二位阶咒式「雷霆鞭」。因为那女人没在刀刃与握柄上做好避雷措施,因此遭到电流直击,她的背部因为电流通过而僵直。

女人在身体僵硬的状态往后方倒落。我把脚背伸长到她的脖子后面,防止她的后脑勺撞击到地面。

我将她的舌头拉了出来,避免进入喉咙深处而导致窒息,女人恢复了意识。她的瞳孔不再失焦,表情中充满疲惫与放弃的神色。

「……你手下留情了呢。」

「我又不是吉吉那。如果在一头雾水的状况下让你死掉,我会睡不好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是啊。」在我俯视着她这么回答的瞬间,我终于发现昨天我看过这女人的脸蛋好几遍。

「不对,我回想起来了。你是急救队员、街头艺人和醉鬼!」回忆终于串联起来。「原来如此,那个女服务生也是你,所以是你在那杯胜利之酒里下了药。」

女人撑起身体。电流带来的麻痹让她行动困难,所以她坐到了床上。我也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女人的对面。

「大致上都是对的。不过,你的脑袋真的不太好呢。」

女人一边摇头,一边告诉我事实真相。

「你差不多可以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了吧?」

听见我提出的疑问.女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的具体名称我不能说出来,它是某家公司开发的新型记忆体。为了转卖给其他企业,有不肖员工偷带出去。我是在追那个记忆体的侦探伊比莎。」

「这是无聊的电影或故事常有的情节。可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名背叛公司的员工,开车撞上了运输车,我打算抢回记忆体,但他身上却没有。我把他送进医院严刑拷打之后,他说他把东西交给你了。」

我想起傍晚发生的车祸意外。所以车祸时那个靠到我身上来的男人,就是把企业机密偷带出来的员工啊。

「在那之后,我变装了好几次,打算偷你的衣服来找,但每次都没能成功。最后我只得下药迷昏你,然后决定把你带进旅馆,脱个精光进行调查。」女人一脸疲惫地叹了口气。「可是,我被喝醉的你揍了一顿之后,我自己也昏厥过去了。你虽然先醒过来,但似乎完全想不起这件事。于是我设法敷衍你,想趁机把东西抢到手……」

「那么,我跟你什么都没做罗?」

「很遗憾的,你不是我的菜。」

伊比莎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过,你曾经说过:『你不脱的话,我也不脱,不脱就是不脱。』,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伊比莎说出来的事实让我感到沮丧。虽说多少有受到酒精与药物影响,但总觉得这些话已经证明了我失去理性。

可是,假使男人能克服女人胸部与臀部的魔力,酒吧中就不会再有任何的争吵与纷争。当我在替自己找借口时,发现伊比莎的眼神非常认真。

「我会据实以告,是希望你相信我。记忆体对你来说没有用处。就算要我把报酬折半给你也行,能不能将它还给我?」

「不,我也很想这么做,但我真的不知道在哪里啊。」

「少骗人了。装在记忆体上的发信器,总是从你身上发现特殊波长反应……」

伊比莎伸长裙子底下的美腿,脚尖伸往床底下,灵活地用脚把手机勾了出来。

她用脚趾头操作之后,发动了类似探测器的东西。

「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我终于明白了。「你说的新型记忆体,是不是尺寸这般大小的黑色物体?」

我指尖比出与小石头差不多的大小,女侦探重重地点了点头。黑色眼眸带有期待与希望的神色。

我回想起来,自从与那名公司的叛徒撞在一起之后,我喉咙深处就一直觉得有东西卡住,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事,唉,我发现自己总是无法回应别人对自己的期待与希望。

「……其实那个东西现在应该在污水处理厂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思,我因为车祸意外而吞下了记忆体,然后在洗手问里吐出来冲掉了。」

伊比莎的双眼与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我、我是不是做了坏事啊?」

我说的话让伊比莎的肩膀垮了下来。她为了秘密回收所做的一切努力,如今完全都泡汤了,她大概很无力吧。女人变得脸色苍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震动声。我的手机响起,我在条件反射的情况下接起吉薇的来电,立体光学影像立刻启动。

「嘉优斯,你还没把惩罚看完就直接回家,实在是太可惜了。昨晚后来还是很有趣哦。我们一直玩到今天早上呢。」

立体光学影像中的吉薇,露出爽朗的笑容。嘉贝菈、慈珊、吉吉那与伊吉也在吉薇旁边,但是表情却非常的颓丧。

吉薇要求的惩罚,居然让那些能够打倒龙与祸式的咒式士们一蹶不振。我已经不敢想像她给予何种惩罚了。

「对了,你现在在哪里?如果你是身体不适才回去的话,现在情况还好吗?」

「咦,呃,那个,吉薇你担心我,让我觉得很高兴,但我有难以说明的隐

情……」

「欸,嘉优斯,人家的胸罩和内裤在哪里呀?」

伊比莎刻意用鼻音撒娇,让我转过身去。女人跟在我背后走着。

她刻意脱到一丝不挂。连充满弹性的乳房与线条紧实的臀部,全部都一览无遗。

我以机械失去动力般的动作,将头转回前方去。

「……嘉优斯,你待在那里别动哦。」

荧幕上的吉薇脸上出现恐怖的表情。

脸部构成要素的嘴巴、鼻子等等是笑的,唯有眼睛却没有任何笑意。这是她当时的表情。

「我现在在搜寻位置,等一下就会到你那边去。我想要试试昨天才构思出来的,最危险又最邪恶,连我后来都罢手而没有执行的惩罚。」

吉薇露出微笑。

「不,我一定要试试才行。」

绕到我前面去的女侦探,把手伸进上衣的袖子,走向旅馆的门扉。

「喂,女侦探,伊比莎!」我拼命地向她求助。「你至少向吉薇稍微说明一下再走。告诉她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

伊比莎撩起黑发转过身来,吐了吐可爱的红色舌头。

「嘉优斯,你的大腿内侧有旧刀疤,很可爱哦~~」

于是她踏着愉快的步伐走了出门。

吉薇粗鲁地挂断电话,声音差点震破我的鼓膜。

坐在床上的我,正抱头烦恼着。

在吉薇抵达之前,我得想出个好的解释才行。

我被卷入关于企业机密的谍报战,与女侦探伊比莎大打出手。任务失败的女侦探,为了找麻烦所以设计陷害我。

不行。虽然全部都是事实,但听起来只像是电波系的妄想而已。

呃,其实她是一个医生。因为我的大脑总是状况不佳,所以替我动紧急手术。

不行。这世界上没有医生开刀的时候需要全裸。

呃,其实吉薇看到的都是幻觉。人类的感官知觉未必是绝对正确的。人类我思故我在的生物,但这只是自己这么认为而已。

不行。在我说出这个愚蠢借口的时候,吉薇的鞋跟就会深深踹进我的鼻梁,然后从后脑勺贯穿出来。

呃,其实……

当我想到这里时,外面传来车子紧急煞车声。门扉后方发出说话声。

我听见鞋跟敲在走廊水泥地面上的清脆声音。而且伴随着沉~~重的刀子与钝器摩擦着地面的不祥伴奏。

脚步声与拖行凶器的声音,在门前停了下来。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祈祷吉薇的惩罚至少留我半条命。

那一日,吉薇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让我亲身体会人间炼狱这个词汇的精确定义。

我不愿具体回想到底发生什么事。

若要试着回想,我大脑的海马体也会坚决地表示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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