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两小时,心累一整天。
晚上九点多,我一到家就倒在沙发上。想着至少也得洗个澡,但实在是累得不想起身。
今天的晚饭是雏菜准备的奶酪饺子。虽然只是速冻食品,但要做好还是需要点诀窍的。我是做不好羽根,但雏菜做的很精细。(译:日本做饺子的方法比较特别,很多时候外面会裹一层很薄的皮,就叫羽根。)
也差不多该跟妹妹说裁员的事了。这事还是跟家人说清楚比较好。BIGBANG项目的时候雏菜也说过,不管我怎么样她都会跟我一起的。我的话都已经涌到喉头。
但……
「……这饺子真好吃啊」
「那当然。我可是很努力的在做羽根」
看着开心的在鼓掌的雏菜,我心中无论如何「不能把她卷进来」的想法更加强烈。不想告诉她大人们肮脏的世界、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我和曾经的挚友在公司里纠缠不清的争斗着,该用什么表情跟她说?我想让妹妹、让家人离这边的世界远些。所以我说不出口。
课长的苦衷,我多多少少也能体会到一些了。
我只是面对妹妹一个人。课长有夫人和两个女儿。三倍的苦恼。三倍的重量。怎么说得出口啊……
「哥哥你还好吗?没什么精神呢?」
「嗯、遇到点事……」
雏菜放下筷子,从一直放在沙发旁的书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袋。又从纸袋里拿出五块巧克力曲奇。形状不整齐也不太好看,一看就不是买来的成品。
「今天在朋友家做的!给你了!」
我情不自禁的来回看着曲奇和妹妹的脸。亲手做的点心?这是吹的什么风。企图用饼干钓苹果卡?
雏菜扭捏的搓着双手。
「别老盯着我看啦,赶紧吃吧。这个形状太让人害羞了……」
「形状?」
「我做的可比不上那个JK的好」
妹妹有些模糊的说法,我终于理解了。看样子她很在意比不上情人节那时候花恋做的蛋挞。
「你也会做料理了啊……」
我认真的咀嚼着饼干,感觉有些烤焦了。但我第一次觉得饼干吃起来这么甜蜜。
雏菜战战兢兢的问道。
「味道、怎么样?好像有点烤焦了」
「太棒了。感觉今天的疲劳全都飞走啦」
我说出心底的真心话,雏菜也松了一口气。
「嘛ー、我明年也是个高中生了!一定会好好做饭,支持努力工作的哥哥的!」
「你高中也要在东京读吗?」
「这肯定的啊。习惯了这边的生活我可不想再回海边了!那边这个季节可是整天下雨下雪的。来这里我才知道『冬天居然会有晴天!』」
雏菜说的和我刚来东京时想的一样。嘛,大家也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
我再次问雏菜升学计划,是因为乡下的老爸每次遇到什么事都说「升到高中就回来吧」明明对我像海原雄山,对雏菜就是妙厨老爹。见不到雏菜肯定很难受吧。哼哼,我绝对不会放雏菜回去的。(译:海原雄山是1983年在小学馆连载的料理漫画中父亲的名字,好像还是个傲娇角色,故事主要讲一对拥有非凡味觉的父子,为了决定美食精髓而展开竞争的故事 妙厨老爹是1984年在讲谈社周刊连载的漫画,后改变为动画,故事以主角荒岩一味高超的料理为经,温馨家庭的经营为纬,讲述如何在工作和家庭之间取得平衡点,共同谱出家庭和乐的情景,以及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
「其实前两天有一次志愿调查」
「诶,你已经决定好志愿学校了吗?」
雏菜嗯ー的皱起眉头。
「之前觉得双祥的制服挺好的,但我才不要做那个欧派JK 的后辈」
「这么介意这点啊……」
雏菜似乎对花恋有很强的竞争意识。特别最近总感觉她的女孩心猜不透。
「总之我的第一志愿先写了御子神高中」
偏偏没想到会从妹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什么、御子神?」
「好像是所奇怪的学校啊。又是学分制,就算逃课也没人说什么!」
「那也要看你逃课的程度吧……再说,那可是重点学校啊。你有信心吗?」
雏菜咧嘴露出白牙笑了,她竖起大拇指。「我会加油的ー!」诶ー真的吗?你来这边就变懒了吧,成绩也下降了。
「怎么? 御子神不行吗? 哥哥很反对吗?」
「说反对倒不至于……」
想起真织和课长说的那些话,我就犹豫起来。
我正想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从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传来,好像是装在口袋里忘拿了。
我还以为接不到这个电话了,但铃声一直响直到我拿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南里花恋。我觉得有些奇怪。今天又没有安排小说指导,而且这都晚上十点了。
那个「友情故事」还没写完。写文速度飞快的她目前还在苦战中。可能是想跟我讨论下这方面的事。
『实在抱歉,这么晚还打来电话』
花恋道歉的声音里,带着不同寻常的迫切。似乎不是关于作品的商谈。
「怎么了?……是你爷爷出什么事了吗?」
我想当然觉得是高屋敷社长。他今天开会的时候好像特别头疼。
但从花恋口中吐出的是另一个名字。
『真织酱她……』
「真织?」
花恋重重的吸口气。
『再也……不想见到你……』
「不想见你?为什么、你们吵架了吗?」
『她说、再也不想见到我……』
我还是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因为她嘶哑的哭声我没听清楚。总是开朗活泼的花恋只向我传达了这事很紧迫的信息。
「你冷静点、从头开始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电话那边像是点了点头。
『今天我从小学时的朋友那里听说了些关于真织的传闻。说她最近经常在夜晚的立川游荡。还劝我说最好离真织远点。但这一定是什么误会。真织不是在玩,只是在咖啡厅学习而已。虽然我做了很多解释,但他们都不相信。真织一直容易被人误解』
「啊、我知道」
真织深夜还在外边学习的事,我之前听她自己提过。
虽然我提醒过她晚上不要出门,但比起这些她不想见到母亲的心情更强烈吧。
「我接着就给真织打电话说了这事。但她却说你这么想也没关系,现在我真的就是个逃学的不良少女」
我想起真织坚强的表情。她不是想消除误会的类型。不仅如此,她还想扮演被误解成「不良」的自己。
『但是我不喜欢这样。好朋友居然被这样误解什么的!于是说着说着不知为何我们就吵起来了……』
就花恋而言肯定是出于友情的行动。但对现在的真织来说这太沉重了。花恋的这份温柔太沉重了。
『挂电话的时候,真织说了这句话』
『「谁都不想见。我不要见到认识我的人」』
所以她才会这么跟我说啊。
但从花恋的角度看就是,为什么真织会说这种话呢。
『枪羽先生、我该怎么做才好呢?我又该怎么说?请告诉我,我很想知道。我想再接近真织的心』
「这个……」
我犹豫着该怎么传达。这个真相肯定会伤到花恋。所以我说不出口,想找些其他的说法。但这问题不管怎么说都会变得含糊。什么都传达不到。
只能直截了当的指明。
即使她会因此受伤。也只有这样才能救她。
「一定是、太沉重了的原因」
即使是通过电话也能知道花恋的身体一下僵住了。
「真织肯定是觉得你的这份温柔太沉重。要说原因,是因为她不想输给你吧」
『不想输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朋友吗?从小就一直是朋友啊?』
「正因为是朋友」
我用力大喊。
「就因为是朋友才不想输。不甘示弱更不想你被看到消沉的自己……那家伙是这么认为的」
被偷拍那天,真织在深夜的咖啡店对我说过。上幼儿园时遇到花恋就开始觉得自卑。面对像个女孩子、对谁都很好的花恋感到自卑。这样的真织,唯一支持她自尊心的是在学校的成绩。她说,只有学习能赢过花恋。现在这股自尊心逐渐动摇,再也无法和花恋对等。必须是平等的关系才能成为朋友。
花恋不再说话,电话里一片沉默。我也找不到可说的。除了传达真相,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随着沉默的持续,后悔的念头也逐渐侵蚀我。也许我不该告诉她这些。真织也一定不想被她知道。我这不是彻底撕裂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吗?
过了好一会,花恋突然喃喃自语。小声的说着「啊,是这样啊」我正要问他的时候,她说。
『……原来是这样啊,写这个就好了』
花恋小声的说着。那绝对不是出自我口,是她
在自言自语。就像自然浮出水面的气泡一样。
但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感觉我的背都在震颤。
我突然醒悟。我一直觉得模糊的东西现在变成了确信。
果然、她是个天才。
是天生就该成为作家的女人,
是和我完全不同的生物。
我绝不会有这种想法。假如朋友遇到这种状况,我一定不会想起小说。
而且我还记得这种感觉。太令人怀念了。没错,这和小学四年级时,和那个东京来的转校生相遇时的感觉一样。
真织和花恋。
我和、剑。
这种关系、实在是……
『——枪羽先生?怎么了?枪羽先生?』
花恋的呼喊将我拉回现实。
『对不起。我说的有些离题了,但还有件让人担心的事』
「担心的事?」
『我们通电话的时候真织好像在外面。因为感觉她那边有些吵,所以我想她多半是在立川站附近吧。不过现在都这么晚了?』
「啊,确实有些不妙」
听完事情经过,我也在想真织今晚是不是还在意气用事的学习呢。立川站附近有很多通宵营业的店。新横滨的忠告又闪过我的脑海。
「我知道了。我去看一下」
『谢谢您!』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粗心。还想去被地沟鼠拍下那张照片的立川。虽然他似乎已经没在跟踪我了,但就怕万一……不,这应该可以反将一军。也许这次可以证明我是在「保护熟人的女儿」
我挂断电话,穿上外套。
告诉雏菜我要出门后,妹妹怒视着我。
「这个时间还出门约会?你这可是犯罪,我要报警了哦」
「别让哥哥我成为有前科的人好吗?」
「我是说报告给妈妈听」
「……拜托您了、只有这点请您务必放过我」
我用敬语向妹妹道歉,又用三千元苹果点卡收买她后坐上了出租车。到立川好贵好贵的,但这个时间能赶得上电车才有鬼了。
在车上我想着花恋和真织的事。怎么做才能让那两人才不会像我和剑野一样呢。
花恋越想伸出援手,真织越觉得受伤。
要解决这个矛盾简直比建立协同客服中心还难。
◆
出租车停在立川站南口。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这个时间连回家上班族都没多少了。做着流动职业的人成为街上的主角。
我走进夜间还在营业的快餐店寻找真织的声影。尽管已经这么晚了,店里还是很热闹。但总觉得他们周围环绕着一种疲倦感,可能是因为在这里的人都是些「不想回去的人」实际店里还能看到很多穿着制服的学生,他们咬着凉了的汉堡玩手机或是翻开参考书。和真织相似的孩子,这里太多了。
但我找不到最要紧的真织。
不在南口而是去了北口吗?
或者在卡拉OK的包厢里?真是这样可就没法找了。
还是说她已经回家了?没办法确认。毕竟我没有真织的联系方式。先联系花恋看看吧。
突然我想起北口也有家夜间营业的店。
想着去那里看看情况,我横穿过车站。忽然、闪亮着的霓虹灯映入眼中。是游戏厅。那家伙不玩游戏,更何况过了十一点她也进不了店。但万一呢。
我走下人行道,进入游戏厅。
店口停着好几辆高大漆黑的货车。
在那周围聚集着些粗鲁的年轻人。寒冬里还穿着T恤衫,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亮白的牙齿在夜色中格外显眼。与我对上视线时他们皱起眉头摆出吓人的姿势。「你瞅啥呢?」不好意思年轻人,刚才不是想瞪你。这眼睛天生的没办法。
我移开视线想走进店里的时候。尖锐的悲鸣声传进耳中。我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场外售票处的某个方向,从稍微偏远的狭窄小巷里传来。和吸引众多顾客的大街不同,那里是繁华街的死角。
「喂,等等混蛋你想去哪」
小哥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我毫不理会直接跑过去。我有些不安,那惊叫听着有些耳熟。希望不要是最坏的情况,我祈祷着走向那边。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就算在和JK交往,我也不是校园恋爱喜剧的主角。我救下的被不良袭击的女孩喜欢上我什么的,这种展开我早就毕业了。
但现实就是有这么残酷邪恶。
真织被人从背后钳住双肩。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真织被抓在半空中,双脚无力地摆动着。看到她拼命的挣扎,围着的三个男人咯吱咯吱的大笑。有个人蹲下想看看内裤,其他人见此笑得更肆无忌惮。
「你们干嘛呢!」
我冲过去的时候,心中仅存的一份冷静警告说这不太明智。对方有四个人,最好去拜托警察,这里离派出所也不远。或者大喊叫人来,这才是大人的做法。但我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真织看见我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垂下头,不想让我看见她的脸。
我用大人的理智止住想要打那些男人的气势。四人一齐用阴暗的目光瞪着我。一幅玩的开心被打扰的小孩子一样不快的脸色。看起来都才二十岁左右。眼睛通红,瞳孔浑浊。一点都不慌乱。
「这大叔谁啊?」
「我是那孩子的……叔父。天晚了来接她回去」
男人们面面相觑,都露出荒唐的表情。果然会顺从的答应我吧。
但真织抓住这个空隙。一看大汉的力道放松下来,一下狠狠的踩在他脚上。逃开悲鸣大汉的手,回身踢在大汉腿上。惊人的一击,这家伙还真是不服输啊。
但这并不能改善事态。
「住手、快停下!」
「这和你没关系吧!」
我拉回还想再踢一脚的真织,右手将她抱入怀中。
「放、放开我!」我用力抱住她激烈反抗的腰。好像领会了我的意图,她渐渐老实下来。
「喂ー、好痛、真的好痛啊ー」
嘿嘿的笑着,被踢到的男子默了摸脚。
「糟糕哦马克君、说不定会骨折哦」
「不会吧,真糟啊。挺能的嘛,找这家伙的学校开除她吧」
简而言之,这和地沟鼠驱逐课长所用的方法相同。古今中外男女老少,混蛋的想法都差不多。
他们的口气听着有些耳熟。我重新审视男人们的脸,原来是之前在立川搭讪真织的那两个男人。他们好像也注意到我了,发出惊讶的叫声。
「马克、这家伙好像是那时候的黑社会」
「什么黑社会啊,就只是脸长得可怕点吧」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或是身边带有同伴。他们没有一点畏惧的迹象。另外两人绕到我身后打算截断退路。
「别误会」
我将真织保护在背后,尽量用柔和的声音说道。
「我没有要打架的意思,只是想送这孩子回去」
带头的「马克君」回头看了看伙伴笑起来.
「你们听到了吗.这家伙是『正义君』啊」
他们又大笑起来。刚才起就一直没法好好沟通。对于我的话他们什么也不回答。既然说教无益,那就只有用拳头解决了,这就是少年漫画的世界。但在我生活的社畜世界中,就算是对兽人也只能用言语交流。
「我并不想打架」
我又一次看着他们的眼睛说着。但还没等说下一句,一个男子便从背后冲过来猛地撞开真织。我接下他强壮的身体倒在地上,其他男人一拥而上,脚踢在我的肋骨上。我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滚动。
「快住手!」
真织大声尖叫。我还怕他们会伤到他,但四个人都沉迷在踢我的快感中。脚尖发出轻响踢在我肚子上。从我口中吐出晚饭吃的食物。一脚接着一脚,我身上到处沾满他们的脚印。
这伙人喃喃说道。
「这家伙还真不反抗啊」
是啊,上班族可不能打架。光是被怀疑淫行就受不了的了。要是在发生伤人事件就更对不住伙伴和部下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还手啊!」
真织在呼喊什么。「别管了你快逃」我本想这么说,但发不出声音。感觉意识渐渐远去,嘴里充斥着血腥味。为了保护脸,我用双手撑在地上,免得明天上不了班。这种时候还在为公司考虑,我的社畜本性让我自己都有些吃惊。
我到底在干嘛啊。
要是真想救真织,就该去报警的。直接拿手机打110,再大声呼救。虽说深夜人不多,但因为在繁华街所以很可能有人赶来。要想避免暴力首先就该这么行动。这才是正经的大人的应对方式。那么我到底是在干嘛。是在做什么啊。在这种地方,沉浸在和小混混低劣的打架中。
为什么。
肯定是,我想用这双手去证明。
证明自己也能帮到别人。
阻止不了裁员的我。对课长见死不救的我。这样的我,也能帮到别人。我是这么想的。
「已经够了,不要、再为了我这种人」
真织悲痛的哭
声传到我耳边。混蛋,你还在啊。别说什么我这种人。你不是有宝物吗,不是有关心着你的朋友在吗。我、已经、没有了啊。
忽然传来「STOP ♠」的声音。
不是这群家伙的声音。
非常轻佻、轻率的语调,也是听着耳熟的声音。踢我的脚都停住了。沉迷在刑罚中的家伙们站着不动,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帝、帝王!」有个人战战兢兢的说道。
帝王?
我慢慢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穿着骚气的白色西装的男人。乱糟糟的刘海下,他轻浮的俯视着我。
「我不是都说过了嘛、枪仔♥」
是新横滨。八王子最自豪的不良员工出现在立川,当然,还带着女伴。他左手缠在魅力四射的金发美女肩上,右手绕在富有异国风情的黑发美女腰间,像是黑手党的老大一样叼着雪茄。(译:我没翻反,确实是这个形容顺序)
「为什么?」我试图发出声音,却只吐出满是鲜血的唾沫。新新横滨蹲下身用手帕帮我擦干净。
「是帝、帝王您的熟人……吗?」
叫作马克的男人颤颤抖抖的发问。新横滨没有回答,只是招了招手。
「你们几个、可以走了♦」
「呃、但是……」
「以后不准再对他和这孩子出手♠ 要是敢违背,就别怪我心狠 ♦」
「遵、遵命!」
那几个家伙滑稽的带着发着抖的身体狼狈的逃走了。
我靠在新横滨手上站起来。
「没想到你会救我啊……」
「我永远都是你的伙伴啊♥」
他撩了撩刘海,真骚啊。
我对她被称作帝王很感兴趣,但还是改天再说吧。
「那我这个伙伴还有个请求。今天的事能不能在公司保密。还有希望你要不问她是什么人。可能我提的要求是有些多了……」
新横滨竖起大拇指,表示OK。然后轻轻的挥了挥手,和两位美女消失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中。
真是的,那家伙到底什么人啊……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真织走到我身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一直在吸鼻子,恐怕不只是因为冷吧。
「去医院看看吧。可能骨折了」
「不用了,没问题。就是撞了两下而已,贴上湿布敷一会就好了。」
明明被狠狠的踢了那么久,却没有想象中痛。醉鬼踢人也就只是这种程度啦。还好没伤到脸。
但真织却不同意,她拉着我的外套下摆说。
「求求你,我们去医院吧。我认识这个时间还营业的医师」
医师的这个说法有点可爱,搞得我都想笑了。但还是珍惜生命,老实闭嘴吧。
「比起这个,你呢。不早点回家妈妈会担心你的」
「收到消息说今天要工作到很晚……呐、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虽说一直在担心我,但真织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衬衫的几颗扣子都掉了,校服上还带着脚印。要是就这样回家,夏川社长很可能气晕。
更重要的是真织的那副表情。仿佛在害怕我说「送你回家」
「……要去我家吗?虽然有点远」
「你家?」
「我妹妹也在,你放心吧」
放什么心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总比她这幅样子回去要好。如果雏菜的衣服合适的话,也想让她换下。
恰好一辆出租车经过,我举起右手示意。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跟我坐进车。司机当场愣住了,那倒也是,衣服凌乱的JK和眼神凶恶的大叔,怎么看都只能是犯罪关系。真希望他别直接报警。
我在车里给花恋发了LINE消息。
跟她说了真织平安无事,还告诉她会带真织回我公寓。很快就收到回复说『我也会去!』,我当然是阻止她。但得到的回复是『奶奶已经同意了』。我再次阻止她,收到的回信却是『现在已经在出租车上了,半小时后到』。哎,这股冲劲真是,面对恋情和友情都不会改变啊。
回到公寓后,迎接我的雏菜目瞪口呆。
「哥、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衣服都破了」
「摔了一跤」
哈?雏菜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看到真织又现出一副疑惑的神色。
「谁啊这人?你又找新的JK?」
我的妹妹哟,不要用我对JK喜新厌旧一样的说法。
「她是花恋的朋友,也摔倒了,想让她换下衣服。能借下你的穿吗」
真织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打招呼「你好……」
雏菜嘟嘴看着我和真织,不知该问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嘟哝着「体操服也可以吧」回到了房间。
「进来吧,不用客气。虽然还有点乱」
真织小声说着打扰了,整齐的摆好鞋子后才进屋。好像有些紧张,她表情僵硬的正坐在客厅中准备好的坐垫上。
「还好吗?放轻松点」
我这么一说,她又在低声呢喃什么。是因为第一次进男人的房间吧。这反应像恋爱喜剧一样,花恋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啊。太纯真了吧。
「你想洗个澡吧。放心洗没关系的」
「再怎么说我也没有那么娇气啦」
「好不容易有换的衣服,脸上那么脏就没意义了吧」
真织虽然有些犹豫,但似乎还是对清洁感的渴望得到了胜利。她用小得快要听不清的声音说道「谢谢」去了浴室。
雏菜拿着替换的衣服来到客厅。
「要换的衣服我放在浴室就可以了吗?」
「嗯,抱歉啊」
雏菜把衣服放在浴室后又回到客厅,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抬头盯着我。
「以前妈妈说过。哥哥要是打架回来,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
「……」
被看穿了啊。
「上小学时和坏老师打架回来的时候,也是很糟糕的打扮。但是、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妈妈说,哥哥从来只为伙伴和朋友去和人打架」
我不由得看向妹妹,雏菜的脸越来越像乡下的老妈了。当时的真相我没有说过。我和剑两人为了揭发对沙树性骚扰的老师的恶行,和他打起来。这事我从没和老爸老妈提过,但他们可能都猜到了。
「……打不过啊」
光是说这些已经够累了。我实在在找不到其他可说的。
「但是、哥哥!妹妹我很担心你啊!你别太乱来啊!!」
「对不起,雏菜」
我抱住妹妹,轻轻地摸着她的头,胸中涌起一阵暖意,洗净了我那满怀丑恶的争斗的心。
真织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客厅。雏菜的体操服有些小了,隐隐约约露出肚脐来。她害羞的拉住衣角,真是太可爱了。
雏菜用有些湿润的眼睛盯着真织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就回房间了。
「抱歉,害你被妹妹那样教训」
「不对哦真织。这种时候你不该道歉,要说『真是个好妹妹』才对吧」
她一下笑起来,洗了澡之后好像不是那么紧张了。
「真的、是个好妹妹呐。我也想要个这样的妹妹了」
我递给坐在一旁的真织汽水。她津津有味的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仿佛一整天的疲劳都溶在糖和碳酸中。
「今天学校的模拟考出成绩了……」
真织自顾自的说道。
「排名又下降了。上次排在三十四位,现在掉到了四十一位。明明我这一个月都这么认真学习了,还是掉下来。明明这么努力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谁都有成绩不理想的时候。你才高一,还有更多机会」
正好借机放松段时间,这是我真正想说的。即使对比我的成绩,高一的成绩也只是个小目标。
「花恋不是离梦想越来越近吗?之前不是也说进到新人奖的二次选了吗」
「……」
「花恋一定会这样继续前进吧,把我甩下……」
作为花恋的指导,作为一路注视着她的人,这话我是在听不下去。
「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我从房间拿来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某小说投稿网站。我把它凑到真织水汪汪的眼前。
「这是、什么」
「花恋投稿的小说的评论栏」
「我不想看」
「别管了你快看」
真织不情愿的读起评论。不久,她瞪大双眼,紧皱着眉头,嘴唇都在颤抖。
·太无聊了www·命名品味简直惨无人道。
·明明是这么认真的氛围,喜剧部分太突兀了吧。
·喜剧部分有些微妙。
·去掉投稿标签的话完全就是在灌水嘛。
·这是恋爱喜剧吗?看起来就是个低劣的笑话。
真织瞪大双眼,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些是在说花恋吗?都是对花恋作品的评论吗?」
「没错,都是别人对她作品的感想」
廉价
的鼠标在她手中嘎吱作响。
「这种东西算什么感想,不就是在骂人吗!」
「作品问世就是这么回事,不论评价正确与否,没人能拦着他们」
她不是靠这种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的说教就能说服的人。她注视着屏幕,小小的鼻孔可爱的张大,喷出浓重的气息。看到朋友被批评如此生气。我都有些羡慕了。
「看到这个你还觉得花恋什么都一帆风顺吗,你觉得她就没有痛苦的时候吗」
「……」
「那你也就这种程度。永远这样悲观堕落下去吧」
苦闷的沉默弥漫在客厅。
突然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真织的额头猛烈的磕在放着电脑的桌上。又撞响两三次,她的额头已经有些红肿。我的思绪停下来,暴走的机车就在眼前,像横冲直撞的野猪一样反复撞在桌上。
「喂,别这样、快住手!」
我急忙地抓住她的肩膀,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停止自爆。
「笨蛋笨蛋笨蛋!我真是个大笨蛋!!」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用拿头撞我们家桌子吧!」
即便是双臂被我抱住,她的头依然在上下晃动。比起母亲也不遑多让的美丽容颜上遍布泪水,面目全非。
这时,响起门铃声,房门被猛烈的敲响两次又三次。花恋到了,这都半夜了啊,你们这气势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真织!!」
在玄关喘息着出现的花恋,一看到真织的身影就忍不住流泪眼泪。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真织拦住了。她被真织紧紧抱住,没能说出口。
「对不起~~~!!」
冷淡的美少女却说出这样软弱的话。让花恋写这种台词时她都会说「美少女角色会崩坏的」。但是,现在在这里的不是什么「角色」,只是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悔恨的高中生。
「对不起、对不起花恋,我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烦恼自己的痛苦,还嫉妒朋友。花恋竟然在这样战斗,我真的不知道啊!!」
花恋也紧抱着真织,默默的摇摇头。即使想说什么,也好像哭得说不出话来。所以,只是紧紧地抱着好友。
「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在这场骚动中从房间出来的雏菜,看着拥在一起的JK当场愣住。
片言难以说明。
我只能这样回答。
「她们和好了」
◆
我又叫了辆出租车,把花恋和真织送回去。
我之所以陪着一起,是觉得有必要向回家的夏川社长说明下情况。真织已经发信息简单说了下经过。社长回复说「希望当面说明」,真织说这是妈妈怒气值MAX时的特征。
在夜色中的野猿街道印在窗上的车里,我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真织。那是已经变为茶色的B5尺寸的笔记本。每一页都写满英语文章结构,红色和蓝色的记号笔划下的线遍布各处。
「这是我高中时候,东大的好友给我抄的笔记。和现在的高中生课程不一样,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真织粗略的翻看了几下,感叹的出声。
「非常通俗易懂。那个好友肯定非常能干吧」
「是啊,能和那家伙做朋友,我很自豪。真的……」
回忆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卷来。从东京转学来的少年露出的平静的微笑。那个纯真、不带污垢的微笑。和他一起度过的日子真的很闪耀。
「要把这个给我吗?」
「嗯,拿去用吧。我已经……不需要了」
谢谢你,真织好好的道谢。
花恋大概猜到了那个笔记本的主人吧。她严肃的看着我,但什么也没说。
到真织家的公寓后,我让花恋在车里等着,和真织一起走向房间。在门口,夏川社长面无表情的等着我们。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瞳孔散着冰冷的光紧盯着我。给我的感觉就是,可怕。
「是你把我女儿带回来的啊,枪羽先生」
「是的,实在非常抱歉」
一个巴掌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打了。像居合高手一样的精湛,比脸上的痛感还要动人。
「你搞错了、妈妈!是枪羽先生救了我!」
真织慌慌张张的劝解。
听女儿说完经过,她那白蔷薇般的美貌上现出疑惑。
「看来是我先入为主搞错了。实在非常对不起」
「不,让您女儿遭遇危险也是事实」
魔女再度凝视着我的脸。
「你不要我报恩吗?」
「嗯?」
「为了建立协同中心,利用这件事也无可厚非。所谓能干的男人都是这样的,抓住对方的弱点,朝自己有利地方向推进。至少,我遇到的那些人都是这样的。」
我思量了一阵子她话里的意思。原来如此,这个办法确实有效。但我觉得这次不一样,我不想这样利用真织,想让高中生离这种斗争远一点。即使有一天,就算再讨厌也得来这边。但至少在脱下制服长大成人之前离这边远点。拜托了,至少在那之前。
「……嘛,这说得上是个办法呢」
我静静的说道。
「但这样我就和我的敌人成了一丘之貉。我提议协同中心是因为这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我不希望自己去贬低这个大原则」
夏川社长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我的脸。
失礼了、我行礼便准备离开。转身时,我想起还有忘说的话。
「超人乔治还记得你,在伦敦的阿卡迪亚网络部一起工作的过的女性工程师的事」
魔女脸上现出惊讶。
「他还记得我?不会吧」
「他也很惊讶,听说您是全球社·日本的社长时还下了一跳呢,听我说起您时她可是很有兴趣的」
「……」
留下沉默的魔女,我离开了夏川宅邸。在电梯门关闭之前,真织的目送让我印象深刻。
◆
我回到出租车,这次该把花恋送回去了。
听了我和夏川社长的交流,花恋坦率的说出感想。
「妈妈以前说过志织阿姨是个一旦决定目标就不屈不挠的人,到现在还是没变啊」
「是啊」
要想打动魔女的心光靠言语可不够。看来只能彻底开战了。
「花恋,关于这个我有事想拜托你」
花恋听了双眼放光,非常高兴我能提出请求,她摆出这样的表情。
「嗯嗯,是什么事呢?」
「这周星期天,我可以去你家吗?」
呀!传来花恋的悲鸣。
司机先生惊讶的向这边窥视,到底是如何看待我们的呢。
「花、花花花恋的家!为、为为为什么?」
「不行吗?」
「怎么可能不行啊!」
不停晃着头的她,头发啪嗒啪嗒的甩在车座上,这不该是深夜的精神状态吧。
「我想在公司以外的地方和社长好好谈谈,所以才……」
我看着外窗外飞逝的立川夜景,开口说道。
「也想跟你父母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