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

空中庭院已经开始移动了。把大圣杯吸入其腹中的庭院,正在黎明的天空中飞行。Shirou凭着Ruler职介的感知能力,察觉到“黑”Caster已经灭亡的事实。他的夙愿似乎并没有得到实现。

这样一来对方也得到了重整阵容的时间。

“考虑到情报整理、追踪准备和追踪时间的话——我看大概是三天左右吧。”

“你说他们三天就能追上?”

“嗯,当然了,Ruler必须成功说服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并把剩下的Servant们统合起来——这是必要的前提。”

说不定尤格多米雷尼亚方面会做出妥协,转而向魔术协会那边提出诉求。即使对魔术协会来说,这也是意料之外的状况吧。毕竟他们应该对大圣杯虎视眈眈。

“——那么,既然如此,你也差不多该说出来了。根据你的回答,说不定我会取下你的首级。”

“红”Rider把枪尖刺进地板,以严肃的表情向Shirou质问道。他说“取你的首级”决不是在开玩笑。如果Shirou的回答无法令他满意,那么不管成功与否,恐怕他都会立即向少年发动袭击。令人困扰的是,在这样接近的距离内,就算想要使用令咒也是来不及的。不,问题并不在于距离,只要进入视野范围,那就如同进入他的攻击范围。这个“红”Rider只要一瞬间就能进入攻击距离,在一瞬间就能取下对方的首级吧。

而且还有另外一人,以天穹之弓搭上利箭的“红”Archer阿塔兰忒。若是Shirou的回答不能让她称心如意,大概她也同样会毫不留情地射穿他的前额。

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的则是“红”Lancer迦尔纳……不过即使是他,也明显不是服从自己调遣的态度。

尽管如此,Shirou也还是只能向他们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自己能靠欺骗的手段来瞒过他们——更何况其中有迦尔纳这位英雄。

“那么,我就把真相全部说出来吧。”

“好,你的目的是什么?”

“就正如我回答那个Ruler时说的那样,是全人类的救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需要得到大圣杯。因为需要大圣杯,现在我将它掌握在手中。你们也一样,所以这些都是跨越这场圣杯大战所必需的存在。”

这时候,“红”Rider和“红”Archer都向Lancer瞥了一眼。对英雄迦尔纳来说,语言的辩解和欺瞒都是完全不起作用的。那样的他,此时向Rider和Archer轻轻地点了点头。

惊愕——困惑。看来这个人真的是打算要救济全人类。他们无法称之为“狂人的戏言”而付诸一笑,于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Master在哪里,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你们感觉不到吗?他们五人都集中在这个庭院的一个房间里……我想,应该还保持着人的外形吧。因为使用的就是那样的‘毒’。”

“——你这家伙。”

Servant们的视线都同时集中到Assassin的身上。她依然若无其事地绽放着妖艳的笑容,面向迎向众人回答道:

“那是当然的,要是让Master们随便乱跑的话就麻烦了。不管再怎么优秀,说到底也只是区区的魔术师。那些整天想着要抢别人风头的家伙,实在太碍事了。”

“从只考虑自己这一点来说,你也是一类人吧。”

听了Lancer的这种说法,Assassin很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Shirou则面露苦笑。

“那么,你是想把我们当成棋子来役使,到最后就把我们丢弃么?由你一个人来当Master,我看就是这么回事吧。”

“哪里哪里,只要不是跟我的愿望发生正面冲突,我完全不介意让你们实现自己的愿望哦——那么,现在作为Master的我要反过来向你们提问了。各位把希望寄托于圣杯之奇迹的理由,可以让我了解一下吗?”

听了这句话,三人顿时都沉默了。他们各自露出微妙的表情交换了视线——在叹了一口气后,Rider开口说道:

“我的愿望就跟生前一样,‘作为英雄而存在’……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并非对第二人生抱有留恋,是吗?”

“当然不是没有。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也是相当有魅力的一件事。但是即使要那样做——也必须以‘我作为英雄而存在’为大前提。”

曾经向母亲发誓。

自己要作为英雄而生,也要作为英雄而死。即使得到了第二人生,这一点也不会有所改变——阿基里斯是这样想的。

无论是自己过去所做的英雄行为还是恶行,甚至包括悖逆神意的行动在内,他都没有任何的后悔。然而尽管如此,要让他对生存毫不留恋、做出圣人般的举措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因为他心怀着无数任性的欲求。

“原来如此。不过对于大英雄阿基里斯来说,这个愿望也未免过于平凡了。”

“少在这里插嘴,女帝。虽然我的愿望很平凡,但不管你的愿望有多高尚,我也没有让步的打算。不管怎么说,我可是私欲缠身的啊。”

“红”Rider和“红”Assassin互相瞪视着对方。Shirou以安抚两人的口吻说道:

“愿望并没有崇高和低俗之分。至少你的愿望是不惜打倒任何人也希望得到的东西。同时,这也跟我的愿望没有冲突。你只要作为英雄而存在,把我的敌人逐一消灭就行了。而我则为此提供魔力,或者行使令咒。”

“你的敌人和我的敌人可不一定重合啊?”

Shirou耸了耸肩,说道:

“如果你根据自己的判断认为不重合的话,你尽可以放过对方或者反过来帮助对方,我是不会介意的。不过我只提出一点,对手那边恐怕有‘黑’Archer喀戎的参战吧。”

“……啧。”

咂舌——但是,Rider的杀意也变得相当稀薄了。跟“黑”Archer彻底分出胜负,这正是Rider在这场战争中的目标。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还有一点……不过,那个等所有人都说完之后再谈吧。”

说完,Rider把枪放到了自己脚边。他并没有平伏行礼,只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他还没有承认Shirou的Master身份,但目前并不会采取敌对的态度。

“接下来轮到我了吗。虽然听到我的Master被下了毒的确很不爽……但是也没有办法。我就姑且承认你是Master吧。”

“大姐,这是可以用‘没有办法’来一笔勾销的事情吗?”

面对Rider以无奈的口吻提出的疑问,Archer也依然若无其事地肯定道:

“那是当然的。在必须想方设法战胜对手的圣杯战争中,错的自然是轻易被人喂毒的家伙。在召唤我之前他就应该慎重行事。对于连这种事也没有考虑到的懒惰Master,我并没有任何留恋。没有死就已经足够了。”

Archer的话听起来很刻薄,但同时也是正论。出生后就被遗弃、得到雌熊的授乳、最后被猎人发现的少女,一直都活在“生存所必需的粮食要靠自己去夺取”的单纯世界里。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少女,也想要有唯一一个愿意向她付出慈爱的存在。

“我的愿望是‘世上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爱的世界’。也就是孩子在父母和人们的关爱中长大,然后又成为关爱自己孩子的父母这样的循环。不管是谁,要是妨碍我实现这个愿望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说,Archer。你可不要生气啊?但是那样的愿望,我看恐怕是不可能实现的世界吧?”

面对Assassin的提问,Archer以似乎带着某种怒气的口吻说道:

“作为愿望机的圣杯不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吗?连这种程度的愿望也实现不了,那还叫什么圣杯!”

Shirou点点头,面带浅笑地赞同道:

“的确是呢,这种程度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不了的。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圣杯也还是会实现你这个愿望的吧。而且,我的愿望也跟你的愿望有着同样的方向。”

“……全人类的救济吗。”

“嗯,怎么样呢?如果你要否定我的愿望、反对我的做法也没有关系。我愿意中断Master的契约,你想跟其他的任何人订立契约都没有关系。就算你要站到‘黑’方的那边我也不介意。”

——他并没有说谎。

至少从Archer的眼中看来是这样。Archer也同样保留着一个疑问。但是,这个恐怕Rider和Lancer都是一样的吧。毕竟那是应该最后才提出的问题,所以就留到最后好了。因此,Archer就暂时把话题抛给Lancer。

“Lancer,汝打算怎么做?”

背靠着墙的Lancer正静静地

以神灵般的双眸注视着Shirou。那充满英雄风格的姿态,给人以一种压倒性的印象。Shirou甚至产生了被他的目光剥成赤身裸体的错觉。

然后,Lancer静静地开口说道:

“……虽然Master确实是发生了更替,但决定要召唤我、向我求助的人,也毫无疑问是那些Master当中的一人。而且我的Master在肉体即将面临消亡的现在也依然渴望着得到圣杯。既然如此,我就只有为他举枪而战,那就是我的愿望,也是对被召唤的我的报酬。”

“——也就是说,你打算继续侍奉之前的Master吗?真是太荒唐了,大英雄迦尔纳。那可真是个愚蠢的选择啊。”

大概是把他的这番话看成了敌对的宣言吧,Assassin毫不犹豫地准备对他下杀手。但是,Shirou却以视线阻止了她的行动。

Lancer没有丝毫的怯意,只是平淡地宣告道:

“……不管你对我怎么称呼我也不在乎,不过那实在太抬举我了,亚述的女帝。我只不过是区区一杆枪而已。”

除了Shirou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哑然无语了。从圣杯中获得了知识的他们,都非常清楚这位稀世的大英雄是何等的存在。

如果这句发言是出自其他人口中的话,他们大概都会为此愤怒,或者是嘲笑对方吧。因为过度的谦虚就会变成过分的自卑和挖苦。

……但是他刚才这么说,却完全是发自心底的实话。他心里确实是这样认为,同时也对这一点抱有坚定的确信。

“——那么,我是否能够向你请求协助呢?”

“虽说位置发生了变化,但敌方来这里抢夺圣杯这个基本路线是不会改变的。既然如此,我的枪只要继续讨伐敌人就行了。”

看来他的意思并不是要站到敌对的立场上。Assassin似乎稍微有点扫兴,放下了正准备编织魔术的手。

“……总之,站在这边阵营也跟我自身的愿望相符,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我将会全力以赴,把前来抢夺圣杯的人都统统烧成灰烬。”

听了这句话,众人都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

“红”Lancer迦尔纳的愿望。难道这个看似完全没有私欲的枪兵,也同样对圣杯有所寄托吗?

“——那个,是指跟‘黑’Saber齐格弗里德的再战吗?”

“没错。因为在初战跟他战斗的时候,他曾经这么要求过。”

那是,沒有盡頭的劍劇。沒有終結的劍戟。

神槍(Karna)給不死身的龍鱗一次又一次地制造出傷口,幻想大劍(Sigfried)則是,一次又一次地持續斩切本来不可能受伤的黄金之铠。

既不是凄惨绝伦的杀戮,也不是互相隐藏力量的消极性战斗。只是双方都纯粹地使出了全力,却奇迹般地让力量的天平保持着平衡的状态。

到黎明时分为止的几个小时,就如刹那般短暂。

Shirou虽然稍微皱起了眉头,但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没错,假如跟“黑”Saber再战就是他的愿望,那么现在已经是无法实现的状态了。

因为他早已死亡,现在作为“黑”Saber存在的人,实际上只不过是区区的人造人而已。

但是,就算向Lancer指出这一点也是无济于事的吧。或者,他实际上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假如‘黑’Saber来到了这个空中庭院,我可以保证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

听Shirou这么说,Lancer向他轻轻颌首表示感谢之意。这并不能说是欺骗。因为那个也的确是“黑”Saber……至少从外表上看来是这样。

虽然怀抱着一丝罪恶感,但要是照实说出来害得Lancer改变主意也很难办。当然,这位慈悲为怀的英雄也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

“那么,最后就由我代表三人向你提问吧,Shirou Kotomine。你到底要如何利用圣杯,去救济这世上的全部人类?”

没错。这正是三人的最大疑问。毕竟对方有Ruler的存在,至少当初先向原本处于中立位置的Ruler发起攻击的是自己这方。

Ruler是为了让参加者遵从圣杯战争的规则、或者是防止圣杯战争导致世界破灭而被召唤的存在。而从这一次的情况来说,就只能认为是后者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圣杯对Shirou的愿望作出了“很危险”的判断。

“……也对呢,如果一直隐瞒这一点,说不定也会招来不必要的误会。比如我其实只是站在那里咯咯笑的Servant的傀儡,根本就没有想过什么人类的救济——类似这样的。”

“红”Assassin听了这句话,仿佛有点气恼似的把脸扭过了一边。

“那么,关于我将如何利用这个大圣杯去救济人类,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具体的手段吧。”

于是,天草四郎时贞就开始说了起来。那是在经历了漫长思考后最终得出的答案。不管别人如何理解,也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指责,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意志。

◇ ◇ ◇ ◇

——以上,就是我和Archer所遭遇的状况了。

听了Ruler的说明,现场马上陷入了一阵凝重的沉默。除了亲眼目击到那个情景的“黑”Archer外,众人都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要打破这样的沉默,恐怕也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米雷尼亚城塞虽然处于半崩塌的状态,但房间的数量还是相当充裕的。全员现在所集中的地方是亲族用的会议室。虽然椅子在冲击中被震倒,吊灯也掉到地上碎得七零八落,菲奥蕾还是马上将其修复完好。

尽管如此,即使凭菲奥蕾和戈尔德的本领也不可能把半毁状态的城塞完全修好,只能多花时间,慢慢的一点点进行修复罢了。

忽然间,考列斯看着在场的众人开始思考。达尼克、塞蕾尼凯、罗歇——本来自己觉得应该能生存下来的Master们都先后死去,自己却不知为什么存活了下来。对于这一点,他实在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Master出现死伤的话,单纯出于实力不足的立场而考虑,自己本应是先死的那一个。

或许正因为是这样,他总觉得没什么现实感。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亲眼目睹了压倒性的力量,还是因为至今依然对“黑”Berserker——自己的Servant的死耿耿于怀。

还是说,自己到现在还无法接受刚才听说的事情经过么。那是当然的吧,考列斯想到。从Ruler口中说出来的确实是一件荒唐无稽、毫无道理——但却极其可怕的事情。

“……另外一个Ruler,是天草四郎时贞……吗。”

菲奥蕾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点声音。她的声音本来就很纤细,刚才的声音也比她平日的音量还要低。但或许是因为房间内完全陷入沉默之中的缘故吧,她的话却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而且‘红’方的令咒都分别持有三划吧?那个……另一个是Ruler的家伙。”

对于考列斯的疑问,Ruler以沉痛的表情点头说道:

“是的,我想他应该不是在说谎。他举起的手臂上的光辉,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令咒。跟他站在共同战线上的‘红’Rider、Lancer、Archer这三骑英灵,就算并非出于本意,也不得不听从他的调遣。”

掌握着令咒,同时还拥有作为Master的权利。也就是说,只要他不输送魔力,Servant们就连实体化也无法做到。虽然拥有“单独行动”技能的话就另当别论,但那也是有限度的。

“但是,除了那三骑,再加上本来的Servant,那就是四骑了吧?而且如果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另外一骑也已经被他掌握在手中了。那样真的有可能吗!?”

考列斯站起身大声喊道。Servant和Master是成对的,可以说是比翼成对不可分割的存在。

打破这个规矩,还与五骑Servant订立契约这种事,那简直不是常人能想象的情形。而且要是真的这么做,恐怕也只会落得魔力枯竭而死的下场吧。

“我记得,他当时说自己是从大圣杯那里汲取魔力的。只要连接上大圣杯,大概光靠积蓄在那里的魔力就已经足够了。”

“也就是说——那是像我们把人造人用作魔力供给那样的、分割魔力路径的手段吗。”

听戈尔德这么说,Ruler点了点头。他应该不是把全盘都移交给大圣杯管理吧。作为Master的权利,也就是说是否向Servant流送魔力这个根本性权利,绝对是由Shirou稳稳掌握在手中的。

“……天草四郎,是极东的圣人呢。Archer,你可以说明一下吗?因为我也对这个不太了解。”

应菲奥蕾的要求,Archer开口说道:

“明白了,Master。天草四郎时贞,他是距今约五百年前—

—在极东日本一个名叫岛原的地区发生的大规模叛乱中担当主谋的少年。“

“少年?”

“是的,毕竟他仅仅享年十七岁。”

听到十七岁这个年龄,考列斯顿时大吃一惊。没想到竟然会有跟自己同龄的英灵。

Archer向众人简单介绍了天草四郎时贞这个少年的历史。

他并没有取得什么辉煌的战果。虽说是大规模的叛乱,但是日本在那之前就已经处于多个国家为了称雄争霸而不断爆发激烈战事的战乱时代。

天草四郎的出生,是在那战乱终于平息、日本刚刚被统一成一个国家后的事情。

远比平时沉重的年贡,天候不佳导致农作物的歉收,对在日本不被认可的异教信徒们的排斥——就在这些问题重合在一起的最恶劣的时刻,叛乱之火被点燃了。

化作了火药库的岛原的叛乱,在农民起义中可算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了。总人数为三万七千人,据说其中大约有两万人都是非战斗员。

“而当时率领着他们的,就是被誉为救世主的天草四郎时贞了。”

本来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平凡少年,却自出生以来就实现了众多的奇迹。治愈了失明少女的双眼,在水面上行走——他信仰着神,并且逐步扩大信教的范围。

当在各地同时爆发的多起叛乱被统合为一的时候,天草四郎被拥立为指导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们就是如此的信仰着神——信仰着天草四郎。

“但是。他们的进击很快就停止了。”

固守在岛原城里的他们,尽管在起初的时候仗着血气方刚的劲头取得了剿灭幕府军的辉煌战果,但最后却因为粮草短缺而陷落了。三万七千人,除了唯一一名奸细之外都全部战死了。

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圣人。明明拥有创造奇迹的力量。结果却连一个人也救不了,就这样含恨而死的少年。

“……光是从这些经历来看,似乎也不是一个太可怕的Servant呢。”

“的确没错。从纯粹的力量角度来说,他跟身为英雄的我们相比恐怕要差上一大截吧……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他可怕。”

Archer正在回想,Shirou在礼拜堂里毫不犹豫地面对众Servant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时的情景。在那种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被全体Servant视为敌对者的情况下,他却没有丝毫的动摇——甚至脸上还一直挂着微笑。

当时在场的英灵,以圣女贞德为首,还包括喀戎、盖比鲁勒、阿基里斯、阿塔兰忒、迦尔纳等几人。……就算身为他的Servant和共犯的“红”Assassin可以忽略不计,他当时所承受的重压也是大得难以估计的程度。喀戎对Ruler的说法表示同意。

“确实如此,我也是……觉得那个Ruler非常可怕。并不是力量和技能,只是他的那种信念就让人感到无比的可怕。”

并不是单纯的坚强,那简直是拥有究极密度和质量的黑洞天体。是光凭信念就可以把所有人类和英灵都卷入其中的怪物。

他并不是发疯了。如果光是发疯的话,决不可能拥有如此强烈的信念。

三万七千名将自己当作神一般崇拜的信徒在自己面前被杀害,作为这样的指导者,天草四郎时贞——他究竟在那个战场上看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立下了什么誓言呢。

无论是亲身经历过战乱历史的圣女贞德和阿斯托尔福,还是生存在众多英雄辈出的神话时代的喀戎,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总之,那个问题就先搁置一边吧。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究竟有什么图谋。”

听了Ruler的意见,“黑”Archer也点头表示同意。

“Shirou正打算利用大圣杯去做什么事情。可以确定那并不是复仇之类的企图,历史的改变——或者死者的复活,也不在可能性的范畴内。”

“那个,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一点呢?”

对于菲奥蕾的疑问,Ruler回答道:

“因为他已经明确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是‘全人类的救济’。”

“你说是救济?还真亏他敢说出这种愚笨的——”

看到戈尔德不屑一顾的嘲笑态度,“红”Saber叹息道:

“笨的是你才对啊,胖子。能轻易实现这个愚蠢荒唐的愿望的东西,不就是那个圣杯么。”

“什……!!”

菲奥蕾安抚了一下愤慨不已的戈尔德,同时反驳道:

“但是……的确,叔叔大人说的也没错。那个大圣杯,说白了也就是单纯的一团魔力凝聚物罢了。它确实应该可以实现大部分的愿望,也可以把各种理论、各种过程全部省略掉而只给人带来结果。但是反过来说,它必须有可以省略的过程才能实现愿望。”

齐格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向Ruler问道:

“……那么,就算他许愿说‘想救济人类’也是没有意义的吧?”

“也对呢。假设他许愿的内容是‘请救济人类吧’这样的话——要是许愿者的心目中没有任何具体的手段,那就只能停留在这一步上了。既然方向性没有被确定,愿望就无法传达到任何地方。”

“既然如此,如果那个叫Shirou的男人知道某种手段又会怎么样呢?姑且不论那是不是真正的救济。”

听齐格这么问,Ruler仿佛完全没想到似的倒吸了一口气。

“在那种情况下……我想,应该是会被实行的。”

“但是,根本就不存在那样的手段吧?”

对于菲奥蕾的说法,考列斯摇摇头答道:

“姐姐,我想那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啊。现在的问题,是在于那个叫Shirou的家伙‘以为’自己知道救济全人类的具体方法的情况吧。”

“咦——”

菲奥蕾无法理解考列斯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你先想一想,Master。根据刚才所提到的内容。在许愿者不知道具体手段的情况下,那个圣杯就无法为他实现愿望对吧?那么反过来说,只要许愿者知道具体的手段,圣杯就会启动了。现在的关键,是Shirou知道具体的手段,而且这种手段对人类来说就相当于一场灾难的情况。”

如果只是不知道具体手段的话,那么问题就到此结束了。

但是,如果Shirou Kotomine的头脑中已经对这种手段有所认识的话——即使那是对大多数人类来说是错误的手段,圣杯也还是有可能启动的。

“……也就是说这么回事吗?假设有一个男人怀抱着‘想让自己成为世界第一的魔术师’这个愿望,而那个男人所考虑的是“把实力在自己之上的魔术师全部杀死”这种糟糕手段的话,那个圣杯就会为他实现了么?”

“Master,难道那就是你的愿望吗?”

“……当然不是了,你别露出那种敬而远之的表情好不好。那么,到底怎么样啊,Ruler小姐。”

“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当然,前提是那个人完全不知道除此以外的任何手段。”

这时候,齐格忽然想起了某件事。

“Ruler,关于你被召唤的原因——”

没错。Ruler被召唤的条件是圣杯战争有可能导致世界陷入危机的时候。那个名叫Shirou的男人夺走了大圣杯,怀着要救济全人类的愿望——那么他的救济手段,恐怕就是世界所面临的危机了吧。

“……大概、就是这样吧。不管怎么说,本来由Ruler调遣Servant、并企图借助圣杯来实现愿望这种情况,就已经是毫无议论余地、完全脱离正轨的行为了。”

“那么——”

“由集中在这里的Master和Servant来阻止他们……各位都没有异议吧?”

虽然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们都点头同意,但实际上就只有菲奥蕾一人还是Master。考列斯和戈尔德的Servant已经被消灭了,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大忙。

至于狮子劫界离——

“唔,阻止Shirou Kotomine……不,阻止天草四郎这件事我当然也赞成。即使对我来说,也是非这样做不可的嘛。Saber,你没有意见吧?”

“红”Saber以稍微有点闹别扭似的眼神点头答应道:

“没有啦。虽然我很想跟那边的Saber决出胜负,但在这种状况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那帮家伙也的确让人很不爽,尤其是那个Assassin。”

“那么——”

菲奥蕾刚开口,狮子劫就点头表示同意:

“至少在打倒他们之前,我是不介意缔结临时的共同战线啦。或者就算要结成自我强制证文也没问题……当然,这是互相的。”

所谓自我强制证文,是魔术师社会中最为强力的咒术契约。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将双方的灵魂捆绑在一起执行契约,有效期间覆盖生前死后,根据契约内容的

不同,甚至还可以延伸到子子孙孙的后代。

对于狮子劫的提议,菲奥蕾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说道:

“也没有必要做到那一步吧,我相信你。”

“黑”Rider稍微扯了扯齐格的衣袖。面对回过头的少年,Rider小声问道:

“喂,喂喂,你真的要战斗吗?”

“啊啊,我要战斗。”

齐格以坚定的口吻说道。老实说,Shirou这个人正在策划的阴谋,对于他来说根本是无关重要的事情。在那个过程中,已经丧失了众多的生命。

人造人、Servant、Master——他们都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其中既然有坦然接受的人,当然也会有带着遗恨郁郁而终的人吧。

也不是说要替他们报仇什么的。毕竟自己也没有那样的资格,更何况报仇的对象也不应该是Shirou。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得到了权利。首先是作为Master的权利,其次就是作为Servant战斗的权利。既然如此,自己就必须在这场圣杯战争中走到最后,就算要付出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不在乎——因为那就是自己的义务。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战斗比较好啊。”

“黑”Rider不知为什么有点赌气地嘀咕道。“红”Saber见状不由得一脸无奈地说道:

“不战斗怎么行嘛,这家伙是Saber吧。”

“不是Saber啦,他是我的Master耶。Master并不是名为齐格弗里德的英雄,所以我决不会再让他遇到那样的危险那样的状况,我已经受够了啊。”

听到Rider的这句话,所有人都像刚才那样陷入了沉默。不过,这次的沉默跟刚才却有着质的区别。

过了一会儿,“红”Saber小心翼翼地指摘道:

“我说啊,你刚才是不是把真名给漏出来了?”

听她这么说,“黑”Rider就歪着脑袋问道:

“咦?你还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别怪我说你,你是笨蛋吧!你真的是个笨蛋啊!”

“刚才那句话的确是没有任何辩护的余地呢。”

“黑”Archer叹了口气,戈尔德发出了“果然我当初的作战方案是没有错的啊”的呻吟,考列斯无奈地抱着脑袋,菲奥蕾无言地眺望着远方。

“‘黑’Rider,那个,刚才的确很不像话。”

面对随着Ruler的指摘集中而来的责备视线,“黑”Rider也马上蜷缩起了身体,把双手的手指合在一起,悄然把脸转向自己的Master:

“啊,呜、那个对、对不起啦。”

“唔?不,我也不介意啊。就算被人知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话说回来,‘红’Saber,难道你没能从我宝具的真名解放中推断出来么?”

啊——“红”Saber马上捂住了嘴巴。看来她完全忘了这回事。

“咦?啊,没有因为战斗时太集中精神,还真的没察觉到!啊啊,说的也是,现在这样冷静一想,的确出现了圣剑的名字。可恶,我开始觉得自己才是笨蛋了啊。”

“顺便告诉你,Saber。我可是发现了哦?”

“吵死了,Master。小心我揍你啊。”

狮子劫露出得意洋洋的模样,“红”Saber则狠狠瞪了他一眼。

“先别说这个,Rider。很抱歉,我还是要战斗。我早就决定要作为Master跟你一起战斗了。因为那既是对你的报恩,也同样是对Ruler的报恩。”

听了这句话,Ruler带着复杂的表情低下了头,Rider则露骨地鼓起双腮表明自己的不满。

“唔唔。”

但是——齐格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上刻印着异质的黑色令咒,而且,皮肤的一部分也逐渐变成了浅黑色。刚才他已经确认过,自己的胸部和脊背的一部分似乎也扩散着这样的颜色。现在的问题,就是在用完最后一划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利用令咒被披上外壳前的瞬间所产生的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毫无疑问是某种致命的东西。而且现在虽说是有令咒为支援,但也是一种极其奇迹的状况。

在用完令咒之后,就算自己会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会继续使用的吧——齐格作出了这样的自我分析。假如使用令咒能帮上他们的忙,那么自己一定会很乐意地用上最后的一画。

真的很讽刺——齐格心想。本来为了生存而从那个魔力供给槽中逃出来的自己,现在却不知不觉地在考虑死的事情,而且还准备欣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齐格君,你该不会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Ruler忽然抛出这样一句令他措手不及的台词,齐格慌忙摇了摇头。那就好——Ruler尽管这么说,却眯细眼睛注视着这位少年。

先不说成了自己Servant的Rider,Ruler也不知为什么从见面时开始就一直想让自己远离这场圣杯战争。

但是即使如此,自己也还是身在此地,作出了要继续战斗的决定。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自己的意志。

总而言之,全员的意向已经确认完毕,菲奥蕾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方针。首先他们究竟在去往什么地方呢?Ruler,凭你的能力是否能把握得到呢?”

很遗憾的是,Ruler摇了摇头。

“以空中庭院的能力剥离大圣杯并加以强夺这种行动本来就是超乎想像的做法。虽然我可以理解救济全人类需要借助圣杯的力量,但他们要到哪里去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不过,追踪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召唤形式的关系,我和圣杯之间有着特别强韧的联系。只要知道大致上的地点,我想应该是不会找不到的。”

而且空中庭院本来就有魔力,同时“红”方的Servant们也在空中庭园待机。也就是说要追踪的话根本不愁找不到线索。

“他们是以空中庭院进行移动的,那么巨大的东西,移动起来也一定很迟钝。如果单纯考虑距离的话,要追上也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说到这里,Ruler开始含糊其词起来。不过这也难怪,要追上他们的话,正如Ruler所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但问题就在于追上他们之后要怎么做。空中庭园是名副其实地漂浮在空中的东西。

光是从地面上追的话,不管怎么追也不可能到达目的地。虽然用跳跃的手段——使用令咒虽然没有问题,但那也未免太浪费了。

“凭我的骏鹰,我想应该是可以到达的哦?”

“能把全体Servant都带上去吗?”

“啊,那可不行,毕竟也没有把战车拉来。最多就只能在后面坐一个人。而且我早就决定不会跟Master以外的人同乘的耶。”

“别一本正经地在这里说蠢话,你这废物Rider。”

面对露出羞涩笑容的“黑”Rider,“红”Saber以冷冷的目光指摘道。

“不管怎么说,依靠宝具进行长时间移动也是很困难的吧。就算是魔术,也不适合用作这么多人的移动手段,毕竟消耗太厉害了,术者的负担也很重。我们只要乘坐普通的专机就行了吧?”

“唔这位小弟弟说的有点道理,但是——”

“别对我用这种称呼啊,大叔。那么,究竟问题在哪里?”

被唤作大叔的狮子劫虽然不快地皱起眉头,但是看到“红”Saber拼命忍着笑的样子,他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要是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话,也只会自讨没趣吧。

“因为对方那边有个Archer在啊。”

“啊~说起来,也的确是这样”

听到这个答案,考列斯不禁搔着脑袋沉吟道。

“红”Archer——阿塔兰忒。她身为希腊神话中屈指可数的女猎人,只要一旦察觉到有Servant以飞行的方式接近,当然是会进行迎击的。

“这么说也对啊。可恶,就算退一百步说我们能够成功接近对方,接下来怎么办也是个大问题。”

只要有Archer这座炮台在,就算乘坐飞机接近空中庭园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再加上“红”Rider的三驾马车也同样能在空中自由往来。

“首先就不存在能够抵受Servant攻击的飞机嘛。”

“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了。虽然有什么特别的魔术道具可以另当别论,不过那种夸张的飞行用道具,价格恐怕也是天文数字吧。”

再补充一点的话,就算使用魔术也很难抵御Archer的攻击。无论是魔术还是科学,在Servant的强大力量面前也只是形同虚设。

“从价格来考虑,还是乘飞机比较现实呢。”

“关于‘红’Archer的对策,我会再仔细考虑。现在暂且决定乘飞机吧。”

菲奥蕾的这句话

,首先决定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不管是乘飞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必须找到一个在空中飞行的手段——然后追上那个空中庭园。

“我们现在就先去休息了,因为还要和其他亲族进行联络。各位可以随时使用城内空置的房间。那么,我先失陪了。”

说完,菲奥蕾就带着“黑”Archer和考列斯走出了会议室。从崩坏的城墙缝隙间,透进了单调的橙色光芒。

“已经到早上了呢。”

漫长的一天即将迎来终结的时刻。但菲奥蕾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她必须向散布在世界各地的血族报告现状,还要尽快选定下一代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族长。

虽然本来只要达尼克一句话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他还没有决定下任继承人就死去了。听说他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到达大圣杯,最后却连同自己的Servant一起被消灭了。

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历史,实际上就是达尼克•布雷斯通的历史。不管从好的意义上说还是坏的意义上说,他也是一个拥有带动全族成员前行的能力和领导才能的人。

当然,那也许是欲望使然。到达根源的欲望,或者是荣耀和名誉,又或是让一度名誉扫地的尤格多米雷尼亚重振声威的宿愿。

究竟自己能不能做到呢?不,现在去想这种事也没有意义。首先必须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但是,最初应该从什么开始——

“啊~姐姐,飞机要怎么办呢?”

“我们有足够购买的资金,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不是说这个,是说对策。”

“哎呀,是那个吗?也对呢Archer,你有没有什么好的策略?”

“Archer和Rider,如果只是其中一方的话,还是有办法应付的。不过这种方法很单纯,对方恐怕也能预测到我们会这样做——”

以此作为前提,“黑”Archer说出了自己考虑的“对策”。虽然是一个单纯得让人吃惊的方法,但的确很有效果。

而且——凭这个方法绝对只能应付其中一个人,这也是事实。所以,现在只要想出应付另外一个人的对策,就一定能追上那座空中庭院。

问题就在那之后。

假设追上了空中庭园,凭现在的人员构成究竟能不能跟对手相抗衡呢——这就难说了。现在“红”Saber这位稀世的英雄已经站到了自己这一方。

但是,对方的阵营却非常凶恶。

希腊神话中最强的女猎人,阿塔兰忒——“红”Archer。

在古印度的大叙事诗中榜上有名的大英雄,迦尔纳——“红”Lancer。

特洛伊战争中最强大的英雄,神灵与凡人之子阿基里斯——“红”Rider。

至今依然是个谜、在空中庭园的战斗中也没有露面的神秘人——“红”Caster。

亚述的女帝,最古老的毒杀者兼大魔术师,塞米拉米斯——“红”Assassin。

还有——误入歧途的Ruler,这场圣杯大战首屈一指的异端者,天草四郎时贞。

全员都是赫赫有名的英杰人物。除此之外,菲奥蕾还有一个让她烦恼不已的问题。

“Master,现在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跟亲族的联络,我想等明天再做也不迟。”

“咦?但是”

“Archer说得对啊,姐姐。跟亲族联络什么的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反正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到头来只会被他们挑刺挖苦让自己心里不好受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了——听到两人异口同声的肯定回答,菲奥蕾也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既然Archer也这么说,那一定是没错的。

“那么,我就先休息了。那个,早上好不,晚安。”

菲奥蕾轻轻低头行了一礼,就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注视着这一幕的考列斯,向“黑”Archer问道:

“Archer,你不进去房间里吗?”

“毕竟是女性的Master,我想还是应该尊重她的个人隐私。基本上只要她没有提出要求,我都会在这里灵体化。”

真不愧是喀戎——考列斯不禁在心底里为他鼓掌。在野蛮的半人马一族当中,他确实是唯一的例外存在。

“话说考列斯大人,我有一件事想向你请教。”

“向我?我当然无所谓,是什么事?”

老实说,他实在没有自信能回答喀戎的问题。要是他提出什么哲学的难题该怎么办——正当他怀抱着这种不着边际的不安时,喀戎静静地问道:

“我的Master菲奥蕾大人,在你看来是否合适担任尤格多米雷尼亚的一族之长呢?”

那是一句平静的问话。

同时也是一个强烈无比的炸弹。

“什么!?”

因为实在太出乎意料,考列斯一下子就被卷入了混乱的漩涡中。“黑”Archer,贤者喀戎——竟然对自己主人的能力抱有疑问?

“等,等一下。先等一下,Archer。你刚才这是——”

惊慌失措的考列斯马上看向菲奥蕾紧闭着的房门。为了让他冷静下来,“黑”Archer说道:

“你不必担心,Master已经睡着了。但是,如果你觉得不放心的话,我们就换个地方吧。”

“那个,我现在很累啊。”

考列斯也有自己的烦恼,先是自己的Servant被消灭,后来又被卷入了“红”Berserker的强烈一击,今天实在是有够辛苦的。

但是,Archer却微笑着说道:

“根据我的观察,考列斯大人应该还有精神。我只是想谈几句话而已,可以拜托你吗?”

在这种情况下,拜托实质上就等于强制。考列斯搔搔脑袋,叹了一口气。实际上Archer的观察是绝对没有错的。考列斯确实还残留着一定的体力。

“可恶,知道了。走吧,Archer。总之去瞭望台的话应该能静下心来谈话吧,毕竟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明明这么累了,真是的——考列斯一边抱怨一边踩着看不出疲累的步伐,跟Archer一起走了起来。

乱七八糟地堆起来的书本,全都是资料。在不停地执笔狂写的同时,他一步也没有离开书斋持续着作业。成为英灵后 最方便的就是不需要用餐和排泄——在作家当中这早已是共识了。

偶尔也会有人会碰上像这样被召唤到现实中的好运气。但是能偶尔遇到如此有趣事态的作家,大概还是很少有的吧。

他暂时中断写作,站起了身子。Master四郎也应该差不多说完话了吧。虽然也存在着Servant们因为反对他的主张而掀起叛乱的可能性——但多半是不会出现那种情形的吧。

果然不出所料,一走出庭园就看到三名Servant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只是单纯在看风景。

“哟,各位!”

“红”Caster——莎士比亚以充满朝气的声音喊道。Rider和Archer以紧皱着的眉头作为回应,Lancer则面不改容地轻轻点了点头。

“我说,你已经知道了吗?”

Rider以郁闷的声音问道。Caster夸张地张开双臂,高声宣言道:

“‘我们的梦想总是编织出同样的东西,那虚无缥缈的一生始于睡眠也终于睡眠’所以嘛,在下当然是知道的。”

“那家伙,是疯了吗?”

“唔,这个就难说了。不过是正常还是疯癫,那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吧?我们的Master——天草四郎时贞,是在跨越了无数苦难和绝望后才得出了那个结论的。既然如此,在下也只能排除万难让他实现理想了。”

“Caster,虽然我知道你的脑子不正常,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为什么你要协助四郎?”

对于Archer的提问,Caster马上唾沫横飞地嚷叫道:

“那当然就是因为很有趣的缘故啊!这毕竟是人类的救济啊,并不是想拯救某个人那些渺小的东西。全人类,居住在这个世界上的六十亿人的救济。而且他并不是寻常的圣人,跟那些行善积德、想光靠祈祷来获得救赎的家伙完全不同!他战斗过,然后败北——最后还被凄惨地夺走了一切!没错,他应该是很怨恨的!怨恨着那个杀死三万七千人的统治者!还有那些对此袖手旁观的人!但是他却没有怨恨!非但如此,就连他们也成了受救济的对象!所谓的救济全人类就是这么回事吧。而他也非常理解这一点!这种苦恼,这种烦闷,究竟是何等的悲剧啊!正因为这样——他真的很有趣。既然如此,把那些无聊的Master放逐掉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在下并不是侍奉Master的人,而是侍奉故事的人。”

“红”Caster莎士比亚的这番话毫无疑问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也就是说,他会只因

为觉得无聊而舍弃Master,同时也会只因为有趣这个理由而效忠于Master。

认为他这种做法不可原谅而指责他当然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在已经背叛Master这一点上,无论是Archer还是Rider都是一样的。

况且他在英灵之中也是极其异端的存在——作家,是通过叙述空想的故事而赢得自身信仰的“怪物”。跟只凭借勇气和力量扬名天下的英雄们相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他很弱,甚至几乎不具备作为Caster的力量。只要是稍微有点战斗心得的Master,大概也拥有比他更强的力量吧。

明明如此,他还是竭力要贯彻自己的信念。既没有高贵的气质,言行举止也说不上是威风凛凛。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接近于执迷不悟的状态。虽然并不是对他表示赞赏——但到了这种程度的话,也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

“总而言之,这样我们‘红’方就重新统一了意向。虽然Berserker被讨伐而死,不过毕竟取得了那样活跃,也已经足够了。问题就在于Saber——”

“红”Saber——突然闯进来挽救了Ruler等人的危机,然后就这样逃之夭夭的Servant。借助四郎作为Ruler的特权,她的真名才终于被揭开。

圆桌骑士,给亚瑟王传说打上终止符的叛逆英雄——莫得雷德。

“她恐怕会站到‘黑’方那一边吧。‘黑’Assassin至今还没有露面,现在就暂且忽略不计——对方有Ruler、‘黑’Archer、‘黑’Rider、还有‘黑’和‘红’的Saber。是五对五么。”

“Archer,你有把在下算进去吗?”

“没算进去。难道汝是想让吾算进去么?”

“不不,反而应该说幸好你没有把在下算进去呢。毕竟作为Servant来说,在下也实在太弱了嘛!”

看到Caster挺起胸膛的样子,Archer嘀咕了一句“那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同时无奈地叹了口气。见此情景,一直保持着沉默的Lancer开口道:

“值得骄傲的东西是因人而异的对那个Caster来说,大概不持有武器、不掌握力量才是他的骄傲吧。也就是说,那一切都可以由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疾书的钢笔来代替。”

“没想到会被大英雄迦尔纳这样分析自己的心理,实在是光荣之至啊。”

Caster恭恭敬敬地、同时也极其夸张地低头行礼道。然而因为他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白白浪费了这充满绅士风度的礼节。

登上梯子后,两人来到了米雷尼亚城寨的瞭望台。周围都被石壁所包围,用于射箭的垛口也随处可见。

如果是普通的攻城战,就可以从这里把紧密集中在城门附近的敌兵杀个落花流水了。然而遗憾的是对手都是Servant——而且全是历史和神话中赫赫有名的英雄

即使如此,也万万没有料到“红”Berserker竟然会“糟糕”到那个地步。

考列斯以稍带敌意的视线注视着“黑”Archer。在少年的头脑中,现在正卷起了疑虑的漩涡。逗留在这座城寨里的所有人和Servant都敬畏三分的大贤者喀戎——那样的他却偏偏对身为达尼克继承人的菲奥蕾的能力提出了异议。

——是否合适担任尤格多米雷尼亚的一族之长呢?

那还用问吗——考列斯心想。除了她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合适人选么?他一边抑制着反驳的冲动,一边以冷静的声音问道:

“那么,Archer,你说姐姐怎么了?”

“看来你是有所误会了,对于菲奥蕾大人的Master地位,我一直都是绝对认可的。就算她叫我去死,我也会很乐意地遵守她的命令。”

Archer半带苦笑地说道。看来尽管想着要尽量保持冷静,自己还是没有能掩藏发自内心的敌意。

不管怎样,听到Archer说认可自己姐姐的Master地位,紧绷的神经也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一点。

“那么,刚才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拥有能继承达尼克伯父遗业的实力的人,就只有姐姐一个人了啊。”

要说意外也确实有点意外,但除了菲奥蕾之外有望的候选人就是戈尔德。赛蕾妮凯、罗歇等人作为候选人虽然榜上有名,但是他们两人所学的魔术在知名度上略有不足,所以就只能止步于候选人这个阶段了。不过事到如今再说这个也没有意义,因为他们两人都已经死了。

至于考列斯就完全不用考虑了。就算不考虑菲奥蕾是姐姐这一点,她的实力和品位都是无可挑剔的。至少即使失去了达尼克的支撑,尤格多米雷尼亚也不会就此崩溃。

“的确,在实力方面是非常完美的。但是,在精神方面呢?”

“你是说姐姐也许会讨厌当魔术师吗?那是不可能的不,虽然我也不是面对面听她亲口说过,但她也不是对魔术抱有厌恶感什么的。”

“不是那方面的问题,关键是在于菲奥蕾大人我的Master,她究竟有没有杀人的觉悟这一点。”

瞬间,考列斯就说不出话来了。

Archer的表情稍微变得有点阴郁——似乎在忧虑着什么事情。

“什、什么啊那当然是有的。实际上,她不也跟狮子劫界离战斗过吗!”

“嗯,虽然我并不是全程目击了Master的战斗,但是面对这样一个老练顽强的魔术师,她一定是做得非常出色。但是,我是这样想的。假如在那时候Master取得了胜利,她究竟能不能继续保持着正常的心态呢?”

“那个——”

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那时候姐姐杀了人的话——

就算那是自己的敌人,她究竟能不能承受住这个事实呢?

“站在魔术师立场上的心,和Master自己的心——我总觉得这两者是处于相互剥离的状态。考列斯大人,如果是你的话,我想在那时候一定是可以放开心态的吧。你应该会把战斗和杀人看成是魔术师的宿命。但是——”

“你是说姐姐做不到这一点?”

——虽然只是隐约的感觉,但考列斯其实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天真、或者是温柔跟那一类东西也有点区别。因为过分固执于走上魔术师的道路,对于从内心某处发出的悲鸣也一直置之不理。

要问为什么的话,就是因为那时不符合魔术师这个身份的认识。正因为菲奥蕾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师,所以能够通过完全扼杀那些感情来维持自己的魔术师地位。

然而,那只不过是基于魔术师的理论而采取的行动,只是以构筑在头脑中的程序来作出判断罢了。

“大概正因为她是卓越的魔术师,所以谁都没有发现吧。Master——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有着非常近似于普通人的伦理观。”

没错,近似于普通人的伦理观。伤害和杀人是不可原谅的行为。欺骗他人、教唆他人也同样是不被允许的行为。当然,即使是魔术师,只要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关头也是不会杀人的。但是换句话说,只要到了迫不得已的关头,魔术师就会理所当然地把杀人纳入考虑范围。

不管是多么卑微的魔术师,一旦陷入那样的状况都会做出舍弃常人法理观念的觉悟。即使是考列斯也同样如此。至少从参加圣杯战争的那一刻开始,考列斯就已经接受了各种各样的杀人方法和违法行为。

当然,他不想被别人杀掉。虽然这样想有点自我中心,但无论如何也不想被杀掉。但是,那对生命体来说是非常自然的心理,至少也不应该受到别人的指责。

“虽然是自己的意见,但我想Master从幼年时期就已经能看懂很多文字了吧?”

“啊~我听父母说过,跟普通人相比确实是早了很多呢。”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Master就好像在阅读故事似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如果只是‘卓越的魔术师’那还好办,但如果要她开始以族长的身份做事的话——她的心恐怕就会发出悲鸣,甚至还会扭曲吧?”

作为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族长行动的状态,有时候也不得不做出一些无情的决断吧。比如说要牺牲亲族中的某个人之类的。

刚开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菲奥蕾决不会独断行事,她应该会在咨询长老们的意见后整理出自己的想法,经过慎重的思考后做出裁定。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心就会开始发出悲鸣。比如杀死无辜的婴儿、以其作为材料扩展魔术理论的魔术师获得赞赏,或者光是因为放过了目击魔术的人就必须被问罪等等,为这些魔术师和常人之间的矛盾而陷入痛苦。

但是——正当考列斯想要反驳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了过去的某个情景。大概是因为姐姐的样子太令人痛心吧,那是他一直都尽量避免回忆起来的充满忌讳的片段。

“怎么了吗?”

听到Archer的提问,考列斯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他毕竟是引导者喀戎,对姐姐不利的事情,他应该是绝对不会做的。

“以前啊,我们家还曾经养过一条狗。”

“是狗吗?”

那是极其遥远过去的回忆。在三代之前都是由女仆打扫的广阔大屋,当时是由母亲所召唤的低级灵来打扫的。但是即使如此,也无法阻止屋子本身逐渐变得破旧。

两人在那座到处都能见到裂缝、弥漫着衰败破落气氛的屋子里出生,然后长大——就是在那段时期里发生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是老爸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很乖巧的流浪狗啦。老爸本来是打算用那条狗来教我们降灵术的。但是,因为老爸突然有急事要办,马上就外出了。于是,我和姐姐就只有一起照顾那条狗。”

大概是隐约推测到了这个小故事的结局吧,Archer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向考列斯点头示意。

“那是一条很迟钝。很不爱动的狗。姐姐她还非常热心地照顾着那条狗呢。明明自己双足行动不便,她还是坚持给那条狗清洗全身,还用她最喜欢的梳子给那条狗梳毛。那可是自己用的梳子哦?然后她又买回了养狗的指南书,斟酌着该用什么食物来喂狗。当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她就很不可思议似的回答说——”

“因为,宠物是必须怀着爱去对待的吧?”

考列斯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连我也明白的事情,姐姐却完全不明白。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嘿,那只是推迟发生问题的时间,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而已。我明明知道却没有告诉她,这种做法实在是糟糕透了。”

“是被杀死了吗?而且,恐怕还是被用作魔术的实验品——”

考列斯点点头,同时很不爽似的轻轻踢了一脚石壁。

“过了一个礼拜,老爸回来了,还笑嘻嘻地使劲说抱歉抱歉。老爸一手抓起那条狗,在我和姐姐面前演示了使用降灵术附身失败的后果。看到皮毛倒翻起来发出惨叫的那条狗,姐姐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使劲握着轮椅扶把的双手也变得全无血色。”

她很清楚,要是自己捂住耳朵就一定会受斥责。要是哭出来的话,也同样会受到责备。所以,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

“过了一分钟左右,那条狗死了。因为老爸将低级恶灵附身在它身上,导致肉体发生了暴走。要是不小心注意的话,你们也可能会变成这样哦——老爸当时是这么说的。然后,姐姐微笑着回答说‘是的,我明白了,父亲大人’。因为姐姐很优秀,所以在那种状况下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出最适当的解答。”

真是糟透了——考列斯以唾弃般的口吻嘀咕道。

“在那之后,Master她怎么样了?”

“因为姐姐作为魔术师是非常优秀的,所以当时她并没有哭出来,也没有呕吐。只是,后来我们两人一起为那条狗做坟墓,在埋葬的时候她就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号啕大哭起来了。”

自那之后,菲奥蕾就没有再提起过有关狗的事情,而且还把跟狗相关的物品全部扔掉。也许应该说是幸运吧,除了那次之外,父亲以后就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杀死什么东西了。

然后,父母双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菲奥蕾的才能上了吧。

对于她有好一段日子都不敢吃肉而不断呕吐,还有自己一个人睡不着觉、只有让考列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才能入睡等等这些事情,父母都完全没有发现,只是为她在降灵术上没有再失败而赞不绝口。

她之所以没有再失败,是因为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的缘故。

不过她并不是害怕失败而落得自己像那条狗一样的下场,而是因为害怕失败会让自己回忆起那条狗的事情。

和大多数人的各种人生中的心理阴影一样,这件事对菲奥蕾的人生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菲奥蕾并没有因此发狂,也没有因为苦恼而自残身体,只是作为一名普通的魔术师继续学习,一直生活至今。后来她也变得可以吃下肉,也能够一个人睡觉了。

大概是因为考列斯自己也在刻意地避免想起这件事吧,直到刚才为止他都完全忘记了。

但是,假如——假如菲奥蕾至今也还没有忘记那件事的话,而且——菲奥蕾一直把那件事铭记于心的话

“姐姐,她可能会承受不住。”

“我的不安也就在此。不过这毕竟是我离开以后的事情,所以我也不能随便向其他人提起——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只要一旦开始对空中庭园展开追踪,就再也没有跟别人商量这些事情的余力了。”

的确正如他所说,菲奥蕾就算要成为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族长,也是在圣杯大战结束后的事情。对战争一旦结束就要回归于“座”的Archer来说,这可以说是毫无关系的事情。

“为什么要特意跟我说这个呢?”

“那是当然的,引导迷途者是教师的职责,就算成了英灵,我也不会随便抛开自己生前的职责哦。”

“——唔,原来如此。”

真不愧是教导过众多英雄的人——不、是半人马族,连说的话也别具一格。说起来,据说喀戎在野蛮的半人马族当中也是有着极其例外的深思熟虑的稳健性格。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才被召唤来的吧。”

对于在魔术师之中生存至今的、像普通人一样温和的少女来说,在暴力之中以引导他人作为己任的半人马,或许就被判断为最合适的存在了吧。

“考列斯大人,到我不在的时候,Master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

“我知道有关问题,我一定会好好跟姐姐说清楚的。要是她说不当魔术师的话也无所谓,如果她还是要坚持作为魔术师担当尤格多米雷尼亚族长大人的话我也会在身边帮她的忙啦。”

“谢谢你,考列斯大人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引导你。”

那也没关系——考列斯耸了耸肩膀说道。本来他就不是自己的Servant,要是自己还奢望到那个地步的话可是会遭天谴的。

“因为弟弟就是跟在姐姐后面生存的生物,自古以来就是这么规定的。”

“什么,原来是这样的吗。”

看到Archer瞪大眼睛的惊讶模样,考列斯觉得很非常有趣,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的啦。”

Archer仿佛很佩服似的反复点了好几次头。因为也没有听说过他有姐姐什么的,这种事他大概是第一次听说吧。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长见识了。果然这个世界很有趣,还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东西那么我就先失陪了。我会一直守在刚才的那个地方,如果还有什么事就请来找我吧。”

“啊啊,辛苦你了。”

考列斯边说边挥手。他打算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那么最后说一句,我觉得‘黑’Berserker的Master是你真的太好了,大概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

考列斯慌忙回过头来——但是,Archer已经灵体化消失了影踪。

“哼,那家伙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教师啊。”

并不是光因为这样的一句话就得到了救赎。不管怎么说,让她白白死去这个事实也还是重重地压在考列斯的肩上。而Archer的那句话也完全只是臆测而已。就算他是大贤者,也不可能知道Berserker的真正心意。

不过即使如此,Archer大概也还是忍不住要说出口吧。

“嗯,也好啦。”

那毫无保证的话语,也还是给考列斯的内心带来了安慰。从她死后就一直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就松弛了开来。

“可恶,好困。”

靠着石壁的身体逐渐无力地滑落到地上。

然后,考列斯终于能够入睡了。在意识消失的瞬间,他的脑海掠过了“说起来这里可是瞭望台啊”这样的念头,但是疲惫到极点的头脑已经拒绝再挪动身体了。

会议结束,菲奥蕾等人都离开了房间。狮子劫界离和“红”Saber两人并不打算留在城里,而是想要回去原来的老窝。

“好了,那么再见啰——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不过Ruler小姐,那个约定你还是要履行的哦。”

“你还记得吗。”

Ruler无奈地叹了口气。狮子劫和“红”Saber的嘴角都同时露出了窃笑。看到这一幕情景,Ruler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物似主人型”的格言。

“明白了。那么,现在我就将一划令咒转写到狮子劫界离的身上。Master狮子劫界离,你同意转写令咒吗?”

“当然同意啦。来来来,尽管开始吧。”

他边说边伸出了左手。Ruler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念诵了两三句类似圣经的句子。于是,她手臂上众多令咒中的一划就被转写到了狮子劫的手上。

咦,已经完了吗?什么啊,真没意思。”

兴致勃勃地观察转写作业的“红”Saber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对于令咒的转写,你究竟期待着它会有什么华丽的演出效果呀。”

“改天把剩下的那一划也让给我吧,再见。”

说完,“红”Saber就这样和Master狮子劫一起离开了城堡。简直就是像暴风一样的Servant。大概是因为存在本身就带有某种异质气息的Saber离开了的缘故,会议室忽然间陷入了奇妙的虚脱状态。

剩下的就只有Ruler、齐格以及齐格的Servant“黑”Rider等三人。

“呼~啊,对了。齐格君,能稍微跟你谈一谈吗?”

齐格一边点头一边走到Ruler的面前。Ruler握起他的左手确认了一下他的令咒,然后露出了稍显阴郁的表情。原因不必多说,当然是他手上的“不消失的”令咒了。

“先是最初的一次,后来打倒那个巨人时又用了一次。你总共变身了两次,没错吧?”

“啊啊。”

“令咒是由玛基里家构筑而成的魔力结晶体。所以一旦丧失力量,基本上都应该会消失才对。”

“这个,并没有完全消失呢。”

“嗯,的确。虽然很让人在意,但现在只剩下一划就有问题了。所以,现在就先把我持有的两划令咒转写给你。”

“是‘黑’Saber的令咒吗?”

“是的,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对于每一个Servant,我都持有对其适用的两划令咒。因为齐格君既是名为齐格弗里德的Servant,同时也是Master,所以这应该也适用的。”

说完,Ruler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作业。的确正如她说的那样,左手的令咒成功变回了三遍,也恢复了原有的光辉。

但是,肌肤上的黑印还是没有变化。其实齐格一直瞒着两人,大概胸口和背脊也同样残留着黑印吧。

“那个,Ruler。这个真的不要紧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包括举行了上百次的亚种圣杯战争在内,像齐格君这样的Master形态是至今为止都没有出现过的,更何况同时也是Servant。对于这种黑色的令咒我也没有印象,只是——”

说到这里,Ruler有意地含糊了起来。齐格其实隐约察觉到了。这黑色的令咒绝对不可能是正常的东西,而是发生了某种扭曲的异常存在。

但是——即使如此,齐格还是可以通过令咒披上英雄齐格弗里德的外壳,参加战斗。

“谢谢你,剩下的三次机会,我会好好珍惜使用的。”

“是两次,齐格君。你听好了,最后的一划请你绝对不要使用。”

Ruler以非同小可的严峻表情向齐格宣告道。

“为什么?”

“因为这种怎么看也太诡异了吧!令咒像圣痕似的持续残留在身上,这种事真的是不可能发生的!要知道,齐格君你现在的状态可真的是一个奇迹耶?而且恐怕还是有偿的奇迹。那个令咒,会从齐格君身上夺走什么重要的东西。”

“能够被夺走的东西,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啊。跟这个奇迹相比,也太划不来了。”

“就算是这样也要注意!唉Rider,你也要好好监视着他哦。”

听了Ruler的这句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要加入对话的Rider马上眼前一亮似的使劲点头,右手摆出胜利姿势高声宣告道:

“我知道,包在我身上吧!Master就由我来好好照料!咦,不是照料,是什么来着,唔唔是监禁?”

“为什么你首先想到的不是保卫这个词呀,Rider。”

“会不会是受到之前的Master的影响呢。”

“齐格君,你也是Master,一定要好好抓紧Rider的缰绳。”

“这个我知道,虽然我知道”

就算真的抓住缰绳,这样做真的会有什么效果吗——齐格本来是想提出这个抗议的,但想到多半会被两人训斥一番,最后还是忍住了。

“那么,齐格君,你打算怎么做呢?我打算暂时先回到城里去,因为我一直没回过教会报告平安”

Ruler边说便解除了铠甲装备。瞬间,原本威武气息就从她身上消失了。虽然高洁和清廉的气氛依然如故,但却变得似乎很害羞似的躲开了齐格的视线。

“我——唔,大概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合适吧。我打算随便找个房间来借用。”

老实说,这个地方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的回忆,但无论如何也还是自己诞生的地方。尽管已经处于毁灭状态,但安全性还是很高的,遭到夜袭的可能性也很低。更重要的是,就算到城里去他也根本没有落脚之地。

“这样吗。那么如果有什么事就请用念话来呼唤我吧,尤其是身体有什么异常就一定要向我报告。你还没有吃饭吧?那你还是先去吃点东西比较好呢。现在你已经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生物了。肚子饿可是很难受的哦?我是有过亲身体验才这么跟你说的,所以绝对可信。还有就是——”

“已•经•够•了•啦!”

面对Ruler那像雪崩似的涌出来的无穷无尽的叮嘱,齐格几乎就连透气的时间也没有,于是“黑”Rider就用双手把Ruler推开了。

“请等一下,Rider。我还有很多话必须跟齐格君说”

“明天再说就行了吧!?好啦好啦,快点回去回去!我们已经累得受不了了呀,真是的!”

Rider以天生的怪力使劲推着Ruler。

“等等,不要这样推我齐格君,你一定要好好睡觉~!到你起来的时候,我会来这里找你的!那么,你就好好休——”

在听到最后的“息”字之前,门就被啪噔地关上了。

“真是的,那家伙难道是你的妈妈还是什么吗!?”

“你问我这个我也很困扰但是,真的没问题吗?”

齐格回想着Ruler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的不安。她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在路上饿得倒下来呢。

“你说没问题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了。”

冷静地一想,这对Ruler来说似乎是很致命的情报。齐格决定还是把这份不安深深埋在心底算了。没事的,至少应该能坚持到她寄宿的地方吧,大概。

“话说回来,Rider,我也差不多该睡觉了。”

“好,那么就去房间。住我的房间就行了吧?”

“不,住不同房间也没问题啊。”

既然没有危险,就没有必要同住一个房间。既然这样,比起互相迁就对方,还是分住不同的房间更能舒展身心吧。而且他还是Rider——尽管齐格这么想,但“黑”Rider还是坚持要住同一个房间。

“明白了,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啊哈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来,GO~GO~GO~!”

就像对待刚才的Ruler那样,Rider不由分说地推着齐格的后背往前走。就这样来到了原本分配给赛蕾妮凯的个人房间,Rider就马上将铠甲灵体化,抱起齐格就一下跳到了床上。

床上的弹簧以温柔的感触包容着两人的身体。瞬间,齐格的全身都传来了强烈的疲劳感。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身旁的Rider一直在嘻嘻哈哈地笑着。

“啊啊——我还活着。”

Rider一边说一边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接着又转移到了齐格的胸口上。

“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啊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是发自心底的愉快表现。不知不觉间,齐格也开始产生了同样的实感。

从这里逃出去,又重新回来,参加战斗,再到现在——置身于这个地方。在这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

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气袭向自己的全身。仿佛有某种像蛞蝓般毛骨悚然的东西正在自己的五脏六腑里爬来爬去,感觉很想吐。

他知道,这就是恐惧。

在战场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受到的恐惧,这时候却像反作用似的向他袭来。就像无数冰冷的手紧紧缠住了他的全身一般。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

这并不是哲学性的探讨,而是单纯的疑问。本来就算死了也毫不奇怪——不,自己本来应该是已经死了的。

跟Servant展开厮杀,也跟巨人战斗过。光是在这短短的一天里,自己究竟闯过了多少鬼门关,他也已经不想去细数了。

颤抖一直没有停止。

“!!”

“啊,来了来了。OK,没事的没事的!你要记住,你现在还活着!而且我也同样活着!现在只要想着这一点就够了!”

坐起半身的Rider一边笑着握住他的手一边喊道。

他的鼓励总算是稳住了齐格的意识。湿漉漉的冷汗逐渐被吸收到床单里,冰冷的身体也开始恢复了暖意。

“抱歉,我已经没事了。”

“是吗?哎呀,其实我生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啦!记得那一次,我是在恢复理性的时候去参加战争,当我察觉到平时毫不在意的每一个行动都是因为自己丧失了理性才能做到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还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使劲发抖呢。”

Rider一边笑一边说起了自己过去的回忆。那决不是什么雄壮的——反而是普通的骑士都会视为耻辱而刻意隐瞒的历史,但“黑”Rider似乎并没有那些多余的自尊心。

“睡醒之后也害怕得不得了呢,起床后又呕吐了。哎呀呀,睡醒之后呕吐的感觉可真的不好受呀~!嘴巴里酸溜溜的,嘴唇也有点发涩——啊,那时候我吃的东西是”

“停住,呕吐物的内容就不用说了。”

“啊哈哈,抱歉抱歉。总而言之嘛,你刚才的‘那个’是任何人都会遇到的情况,所以你也没必要太担心。没事的,有我在。你是我的Master,我是你的Servant。啊啊,真没想到我也能光明正大地说出这句话。也不枉我被召唤来这里了!虽然对前Master来说有点可怜!”

那简直就像是表白似的说法,Rider以全身表现出内心的喜悦,又重新躺了下来。看到这样的情景,齐格也笑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认为。我也非常庆幸能让你成为我的Servant,真是太好了。”

“嘿嘿,你这句话还太早了哦,Master——等所有的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说出‘有我这个Servant真是太好了’这句话的。”

说完,Rider就突然露出了沉郁的表情。

“不过,要说我很弱的话嗯,我也无法否定啦。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会努力的。”

根本没必要为这个感到不甘心吧——齐格心想。强大、弱小、迅速、迟钝、坚硬、柔软所有这些都是完全不必要的。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你很强,至少我是这样深信的。”

没错。

毫不犹豫地挽救自己的强大力量,把本来应该扔掉的路边小石头捡起来的善良性格,这些也许对英灵来说是不需要的东西。真正的英灵应该懂得顾全大局而不是拘泥于一块小石头,同时也拥有果断割舍牺牲者的坚强意志

那一定是正确的。至少在那种情况下,他救下了自己的性命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

因此——无视所有利益得失挽救了自己的Rider,对于齐格来说就是打从心底里尊敬的存在。

听到齐格这么说,Rider笑了起来,同时用手使劲地拨弄他的头发——看来是有点难为情了。

“呀哈哈哈,谢谢你,Master。好了,快睡觉吧?很快就到早上了。要不赶快睡的话,醒来的时候就又到夜晚了。”

说的也是啊——齐格心想。他闭上眼睑——或许是因为周围透射出黎明的晨光而形成了一种朦胧的明亮感的关系,对黑暗的恐惧已经能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说起来这种情况就跟上次一样——齐格在心里回想着。虽然那时候因为床铺太窄而睡得不太自在,但现在这张床却很宽敞。应该也不用担心会摔下床了。

——她现在究竟怎样了呢。

头脑在最后掠过这样的一个念头,意识就此中断了。

一回到教会,贞德就受到了一个温和声音的教导。

“早上一起来,发现城塞变成了那样子,我可真是很担心很担心的呀?因为你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了。”

阿尔玛•佩托蕾西娅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以满怀担忧的表情向贞德说道。但是无论如何,贞德也不可能以“我就是那场事故的当事人,自己被那个东西盯上后就一直都站在很近的距离,最后还是多亏了圣旗和信仰心才得以平安无事”这样的话来回答她吧。

“总而言之,你没事都是多亏了神的引导,一定要好好感谢哦。”

“是的,谢谢你。”

“不过话说回来,还没想到竟然会发生陨石坠落这种可怕的事情呀。”

看来托利法斯的居民都把那个当成是陨石坠落了。因为暗示本身就是为了避免导致城市陷入恐慌而采取的措施,所以这对Ruler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么,今天我打算稍微睡一会儿,然后就回去了。”

“哎呀,调查完了吗?不过也对啦。城堡已经变成了那副模样,根本就没法调查了呢。”

“嗯嗯说的对。是的,调查要结束了。”

说起来自己的设定是一个学生呢——Ruler这时候才想起来。阿尔玛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别因为是学生就过分勉强自己哦”。

“那么,你好好休息吧。我接下来还要去礼拜。”

“是的,我去休息了。”

回到屋顶小阁楼,贞德就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要进行睡眠和用餐这些活动虽然确实有点不方便——但正因为如此,比起单纯作为Servant现界,这样却更让自己有“活着”的感觉。

——天草四郎时贞。

贞德回想起了那个少年不为任何事情而动摇的眼神。那并不是小孩子在做梦般的感觉,而是怀抱着远大理想的眼神。

在礼拜堂相遇的瞬间,贞德就产生了这样的确信。

不会为谁说的话而停步,不会只因为在战斗中败北而停步,就算把“红”方所有Servant都全部歼灭、并且把大圣杯重新夺回来,他也还是不会停步。

本来——他的意识就从根本上欠缺了“停步”这个行为。除非让他完全达成计划、或是将他的生命机能完全停止,否则他都只会一直往前走下去。

冬木市的第三次圣杯战争是在约六十年前发生的。也就是说那个少年从重获肉身开始,已经持续寻找了圣杯达六十年之久。

确实,那个冬木市的大圣杯是很特别的。能与之相匹敌的东西,恐怕就只有“真品”——也就是神之御子的圣遗物,是任何人都梦寐以求却依然无法得到的神秘物品。

四郎也同样是信仰着那神之御子的一人,正因为这样他才为了寻求那个——不、不是这样的。信仰着同一对象的贞德非常清楚,圣遗物虽然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但并不是豁出生命去夺取的对象。

不,是绝对不可以那样做,因为要信仰的对象是神而不是圣杯。这么浅显的道理,那个被誉为“奇迹少年”的天草四郎是绝对不可能不明白的。

而且就算说是万能愿望机也是有限度的。对魔术师来说,它是取之不尽的魔力漩涡。同时——也是通往“魔法”之境界的路标,所以把它称作万能的愿望机也没有问题。

但是天草四郎并不是魔术师,也不像是对魔法有什么兴趣。既然如此,他应该就是打算借助那个圣杯的庞大魔力来引发某种“奇迹”

不管是什么样的奇迹,都不可能做到拯救万民。历史上也有众多的圣人、超人挑战过这个难题,结果也还是以失败告终。英雄们断然做出判断,决定只拯救自己力所能及的对象。比如说弗拉德三世,他毫无疑问是罗马尼亚的奇迹英雄。然而,他或许是拯救了国民,但对于外侧——也就是发起进攻的奥斯曼土耳其来说却是一个“恶魔”般的存在。

拯救一个人,就会让另一个人受难。

为了拯救九个人而牺牲一个人。或者只为了拯救一个人而杀死九个人。

那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不管是什么样的英雄,都应该是在充分理解了这种极其无情的伦理规则的前提下战斗的。

明明如此,为什么天草四郎能如此毫无迷惘呢。那究竟是何等划时代、或者说疯狂的手段呢。如果那是疯狂的手段,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加以阻止的。

但是——假如,或者他的手段是正确的话

“我又该怎么做呢?”

在那时候,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是继续阻止他的行动,还是

刚想到这里,Ruler就忍不住用被单盖住了自己。当她想要继续思考下去的时候,就觉得内心的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

那是所有圣人都曾经梦想过的理想。面对那样的诱惑,自己究竟能否断言决不屈服呢。

不自己是绝对不能输的。Ruler一边念诵着祈祷的句子,一边闭上了眼睛。

——忽然间,她想起了另外一名少年。

在四郎所宣称的“人类的救济”中,究竟有没有包括那个少年在内呢。在想到这一点的瞬间,原本焦躁不已的头脑却立刻沉静了下来。

尽管只是模糊的估计,但她还是觉得四郎的救济对象中并不包括像他那样的人造人。

既然如此,自己就决不可能对他的救济行动提供协助。

在确信这一点的瞬间,少女就怀着安稳的心情进入梦乡。

“红”Saber对于自己究竟是应该叹气还是用另外的方法来表达心情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这样更合适自己的风格,于是狠狠地用拳头锤在地上,说道:

“为什么要回来啊,到这样的鬼地方!”

“红”Saber本来以为Master狮子劫会选择逗留在那座城寨里,但是狮子劫却坚决拒绝了这个提议,非要回到这个地下墓地不可。

虽然只要灵体化就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很想在柔软的床铺上睡个好觉,或者说想在跟这种只能喷出半温不热的水的淋浴室截然不同的、真真正正的浴池里泡个澡——就算这样做实际上没有太大的意义,这也是很自然的欲求吧。

狮子劫一边钻进睡袋里,一边向发出强烈抗议的“红”Saber回答道:

“我说你啊,那里可是敌人的地盘啊,谁会笨到在那种地方睡觉嘛。”

“虽然话是这么说啦。”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要知道啊,Saber。我们的确是要跟他们合作,这是当然的。要是那样放着不管的话,我们真的会被逼进走投无路的境地。我们把Ruler和‘黑’Archer救出来也是正确的。但是,共同行动和合作并不是同一回事。”

“在说法上也没有任何区别吧。”

“当然有。共同行动,就等于向对方露出破绽,换句话说就是‘我信任你’的意志表达。不管怎样,我们也绝对不能向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那些人暴露出弱点。”

“那就是说,他们不值得信任吗?”

“红”Saber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的确,对任何人都不会完全信任的就是魔术师。毕竟是连亲生兄弟也会互相厮杀的人种,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对不对,不信任的反而是对方啊。要是让他们看到我们信赖着他们的一面,他们就反而会变得不信任我们了。

“对了,这样打个比方应该会更好理解吧。比如这里有一头带着项圈的老虎。还有来自饲养员的‘它很乖巧,是个好孩子哦’的保证。然后,你必须要跟它相处一个晚上。你的手里有手枪。虽然你首先必须要和老虎一起去打猎,但糟糕的是在最后的最后你必须跟它进行生死决斗——”

“你是说我们就是老虎吗?”

“就是这么回事。我们越信任对方,对方就会越不信任我们。看钱做事的家伙只要付得起钱就可以信任。但如果是无偿提供协助的人,对方就会担心‘可能什么时候会被反咬一口’了。”

人类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那么互相对立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而就现在来说,狮子劫也不是站在能向尤格多米雷尼亚要求金钱报酬的立场上。

“所以,你就决定不在那座城堡里过夜?”

“这个嘛,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因为接下来我们还要商量怎么抢先他们一步,所以留在那边就不太合适了。”

看到狮子劫露出了狡猾的微笑,“红”Saber也同样笑了起来。

“你从一开始就该这么说嘛那么,具体来说是要怎么做啊?”

“首先,我们要跟他们分开行动。只要说跟他们一起乘坐飞机一起行动的话太危险,他们也应该会接受的。然后我们就趁着‘红’Archer和Rider迎击Ruler她们的那个时候——”

“拿到圣杯。”

两人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

“哼,没想到Master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没有死心啊!”

听到Saber这么说,狮子劫忽然压低了声音:

“你觉得这样很丢人吗?”

少女无言地摇了摇头。

“这根本没有什么好丢人的,不过——我还是有过疑念。以前你说过,你对圣杯怀抱的愿望是家族子孙的繁荣是吧?”

“嗯,我是这么说过。”

“那是骗人的吧?我不觉得你会为了那种茫然的愿望执着到这个地步。”

Saber的笑声忽然停止了。她正以无比认真的、仿佛在倾诉些什么似的表情注视着狮子劫的脸。

“——所以,你就告诉我吧。Master,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狮子劫稍微躲开了她的视线,仿佛投降似的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他就从怀里拿出了香烟。

“我想点火,不介意吗?”

“我可不喜欢烟熏熏的,但如果有必要的话就没办法了。”

面对Saber的回应,狮子劫微微一笑,随即点着了香烟。他深深吸了一口,把烟雾吐向空中。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其实没有说谎。不过话虽如此,我也没有全部说出来啦。唔,一旦去了空中庭院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就趁现在跟你说了吧。”

于是,狮子劫界离就开始讲述了起来。

狮子劫家似乎是几代之前从欧洲流落到日本的魔术师家族。当然,狮子劫这个名字也是来到日本之后才取的。

当时他们的魔术刻印已经接近消失了,孩子们的魔术回路也少得可怜。在这样的状况下转居到日本,对他们来说很明显是会造成致命性打击的举动。对魔术师来说,离开魔术基盘所在的土地就是如此致命的行为。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有经过一代的时间,他们的衰退程度已经到了几乎不能再以魔术师自称的地步。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是放着不管,那就一切都完了。必须想个办法,现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现在的话,他们还有着魔术这个奇迹的力量可以依靠。要从一发展到十是很简单的,但是从零到一的创造却非常困难。

那么该怎么做呢?离开了魔术基盘的他们,已经连学习新的魔术也无法如愿。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作为结论,狮子劫家决定出卖自己的灵魂。

“我说啊,童话故事不是经常会有么,所谓的营业恶魔的契约。我们家的祖先就是干了那种事。”【注:这里指《浮士德》里恶魔墨菲斯特的契约】

至于他们究竟在日本跟什么东西订立了契约,就只有当时订立契约的狮子劫家当家才知道了。是让时间倒流,还是单纯的复活,又或者获得了新的刻印和肉身就连这一点也是糊里糊涂的。

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这个契约有着类似自我强制证文那样的强大无比的束缚力,还有就是他们的愿望并没有遭到曲解,而是获得了正常的实现。

总而言之,狮子劫家通过这种手段实现了奇迹般的再起。魔术刻印得到了复活,甚至发挥出更甚于全盛时期的力量。原本接近消失的魔术回路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得到大幅提高,狮子劫家也因此作为极东地区的魔术师大家族而重振声威。

虽然过去学习的魔术都几乎全部忘记,取而代之的是掌握了死灵魔术,但为了顾全大局付出这点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然后,理所当然的是,那样的奇迹自然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这个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我了。”

到头来,那个契约大概是一种诅咒吧。也就是为了补充现在的不足而牺牲以后的未来虽然作为人类来说这是致命的愚蠢行为,但如果是魔术师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他们牺牲的是“作为人类的未来”。

那样的东西,对心高气傲的魔术师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未来什么的我们根本不在乎,最重要的是现在能不能让狮子劫一族作为魔术师成就大业,仅此而已——

结果,诅咒在经过几代之后确实发动了。没有人知道契机是什么。不知道究竟单纯是这么规定的,还是说像俄罗斯转盘那样偶然发生的。

不管怎样,最终成为牺牲品的就是狮子劫界离。这个诅咒,对魔术师来说实在是恶劣无比的内容。

狮子劫界离不能生孩子,是绝对的不能。因此,尽管拥有贵重的魔术刻印,狮子劫家注定要在这一代断子绝孙了。

“那算什么嘛,只要找个养子什么的回来不就行了吗?”

听了“红”Saber的疑问,狮子劫用手指拿开了叼在嘴里的香烟,在地上拧熄了。在这个过程,他的脸上都浮现着奇妙的微笑。

“嗯,我们家的那些人之前也是抱着这样的乐观态度。但是当把我的刻印移植到老爸靠关系找来的养子身上的时候却死掉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办法。”

并不是因为出现了拒绝反应。那是一个稍微继承了狮子劫家血脉的远缘亲戚家的少女,在移植前的调查中也显示出了很高的适应率。

在解剖之后才发现,原因就在狮子劫界离的魔术刻印上。从他的魔术刻印中,渗出了致命的剧毒。据说这个魔术刻印完全适应狮子劫界离的身体,但只要移植到其他人的肉体上,就会马上形成毒素。

知道了这个事实的狮子劫界离,马上劝阻了还打算继续做移植实验的父亲灯贵,决定放弃。也就是说狮子劫家只延续到狮子劫界离这一代为止。

狮子劫界离离开了自己的家,堕落为使用魔术的赏金猎人。当然在他本人看来,这反而是从有生以

来就一直束缚着自己的责任中解放了出来吧。

狮子劫界离总觉得自己会死在战场上。那样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把自己的尸骸切成碎末——他是这样想的。在这短短的百年间,狮子劫家已经体味到了魔术师的荣耀,难道还能奢望更多吗。

但是——狮子劫界离却遇上了圣杯大战。

只要有圣杯的奇迹,大概要消除魔术刻印中的毒素也是可以做到的吧,同时也应该能生下继承自己血脉的孩子。

因此,狮子劫界离渴望得到圣杯。

“是么。”

听完狮子劫界离的叙述,“红”Saber只是发出了这样一声暧昧的低吟。

“什么啊,Saber。人家明明已经把这段可说是一族之耻的过去全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没什么。也就是说你想得到圣杯,到头来只是为了家族子孙繁荣对吧?”

“就算你期待着听到那种超乎想象的离奇故事或者催人泪下的感人经历,我也没法满足你啊”

“红”Saber就像泄了气似的,马上就钻进了睡袋里。狮子劫见转也重新钻回了睡袋。

大概是因为天花板太低的缘故吧,Saber总觉得有点苦闷难受,就好像世界正在逐渐压扁自己般的感觉。

也许是为了逃避这种苦闷感,她的思维正在茫然地回想着刚才听说的内容。

跟什么东西订立契约,数代的荣耀和注定的没落。然后——

“我说,Master。最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只要在我能回答的范围内。”

“死去的那个养女,你到现在还记得吗?”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狮子劫界离小声嘀咕道: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情。”

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回响在那狭窄的洞窟里。在这句话中,蕴藏着刚才提起过去和最初向Saber说出对圣杯的愿望时不具备的感情色彩。

——渴望得到圣杯,并不是为了家族子孙的繁荣。

——渴望得到圣杯,也不是因为想在历史中铭刻上狮子劫的名字。

——仅仅是为了把绝对不能忘记的东西、把绝对不能白白牺牲的东西,变成有意义的东西而已。

那是立誓的声音。是即使赌上自己的尊严和性命也必须守护的矜持。

“是这样么。”

“满意了吗?”

“嗯,很满意。Master——把圣杯拿到手吧。”

在黑暗之中,Saber和狮子劫轻轻地碰了碰拳头。现在看天花板,也已经感觉不到刚才的那种充满压迫的氛围了。

戈尔德很焦躁。尽管这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事情,不过这次的焦躁对他来说也是异常的情况。

“抱歉,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面对沮丧地垂下了脑袋的人造人,躺在地上的另一名人造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不要放在心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就像是临死前的患者似的,人造人以严肃的态度回答道。看到这样的情景,戈尔德的焦躁感也变得越来越强烈了。躺在地上的人造人,是属于被封闭在魔力供给槽里的类型。

正因为是先天性的缺陷品,她没有任何露面的机会,只能默默地在这里死去——

“蠢货,蠢货,蠢货!一个两个全都是蠢货!”

戈尔德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

察觉到戈尔德走过来,人造人马上摆出了警戒的姿势。戈尔德没有理会他,只是蹲下身子探了探躺在地上的人造人的脉搏。

“什、么——?”

他依次拍打了一下少女的手臂、肩膀和锁骨部分,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又命令人造人张开嘴巴。戈尔德从张开的嘴巴看到喉咙,就哼笑着说道:

“真是太蠢了。虽然你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是呼吸用的器官发育不全,呼吸辅助用的道具就设置在魔力供给槽的内部,快去拿来吧。”

“咦?”

看到人造人一脸疑惑的样子,戈尔德狠盯着对方吼了一句“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人造人慌忙说“我马上去拿来”,同时转身就跑出了走廊。

“那个——”

“怎么了?”

“为什么呢?你本来明明只把我们看成单纯的电池而已呀。”

人造人是知道的。虽然跟随意牺牲人造人的赛蕾妮凯、经常拿他们当实验品的罗歇相比还没有那么过分,但是达尼克和戈尔德都同样只把他们当成纯粹的道具、纯粹的电池来看待。

“现在也是!但是,可恶!你看到打扫卫生的人笨手笨脚的话也会有想纠正他的冲动吧!就跟这个一样!要是看到哪个笨蛋拿着吸尘器去打扫洗澡间的话,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窝火!”

他已经不是会萌生人类之爱的年龄了。这完全是类似于熟练师傅从新手那里一把抢过扳手说“老实看着我干吧”的行为。

“你们所掌握的只是对外伤的治愈魔术和对精神支配的简单抵抗罢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没有教过你们呼吸器官发育不全的治疗方法。没有教过的东西,当然是不会用了吧。”

“是吗,那的确是。”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从魔术师的角度来考虑,光是把最低限度必要的知识灌输给人造人就已经很费工夫了。

“你刚才说的东西,就是这个没错吧?”

刚才的人造人跑了回来,双手还捧着形似输氧器的道具。

“就是这个,拿过来。”

戈尔德边说边抢过那个道具,把点滴用的针刺进血管,然后把管子接到用骨头加工制成的箱子上。

“那个是”

“是辅助呼吸用的氧气循环机。来,快戴上这个。”

在戴上吸氧罩之后,少女的脸也稍微恢复了一点生气。尽管看到这一幕,戈尔德好像还是觉得很没趣似的说道:

“很遗憾,你的一生就只能反复地戴着这个东西来维持了,没有办法。喂,那边的算了,那个,你——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就带我到其他的人造人那里去好了。反正他们肯定也是在瞎忙活吧。”

听了这句话,人造人不由得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好吗?”

“你不想就算了。要是你打算每次都上演刚才那种糟糕的蹩脚戏码,我也不会拦你。”

戈尔德句句不离挖苦,以自大的态度宣告道。人造人虽然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决定以同伴的性命为重。

“拜托你了。”

“什么拜托你啊,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还想活下来,你们还真是不自量力。”

——真想揍他,面对着戈尔德的人造人心想。被套上呼吸器躺在地上的人造人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但是,他是救世主这一点也是事实。人造人露骨地叹了口气,一个接一个地把状态恶化的人造人送到他的面前。

第一个——脸色青青,已经全无血色了。因为他按着腹部,戈尔德就检查他的腹部——然后马上明白了。

“大部分内脏都没有在运作,调整成以魔术回路来代替的状态。下一个。”

“脑部的指令发生逆流你暂时就有意识地把全部都倒过来想吧。右是左,下是上,要走路就上下移动双臂好了。只要过上一个月你的脑就会习惯,不需要思考就可以自由行动。下一个。”

“肉体已经快要长出坏疽了,不可能完全治好。只有尝试在体内埋入复原术式了。达尼克所持有的魔术礼装应该就有这样的东西。你去他的个人房间找来吧。不,等等。亲族以外的人进去可能会有触发迎击用术式的危险没办法,我去吧。”

说完,戈尔德就站了起来。明明除了Servant之外的全员都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睡觉去了,他却喝下醒神用的水药摆出精神奕奕的态度走出了走廊。

人造人也稍微有点慌张地跟在他的身后。那是最初跟齐格搭话、现在几乎成了实质上的领班的少女型人造人。

“怎么了,礼装很轻,你没有必要跟着我来啊。”

“我不明白理由。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理解啊!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乱七八糟,乱七八糟!这跟被魔术统一的神秘实在是差得远了!Servant,圣杯大战、大圣杯!该死的!那些东西全都是骗人的!”

戈尔德一边嚷叫着一边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大概是觉得不耐烦了吧,人造人把手持的战斧抵在他的耳边说道:

“我叫你快回答。”

“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本来明明是围绕圣杯争夺的战斗,中途却杀出个什么四郎的莫名其妙的家伙把圣杯抢走了。本来光是这样也算了,他却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救济全人类!我们根本就不是追求那样的东西!我们所期望的只是以精心钻研魔术和被召唤的英雄进行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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