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方阵营——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Master及其Servant们再次聚集在会议室里开会。
尽管经历了各种曲折,不过他们还是成功的讨伐了“黑”Assassin,这样一来,他们的后顾之忧也因此得以消除。至于雾霭带来的损害问题,也只要交给血族们处理就应该没问题了。而被Assassin操纵的孩子们都全部平安无事,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天中午,我们就从托利法斯前往首都布加勒斯特。然后在那里转乘飞机,向‘虚荣的空中庭院’实施空袭。”
——所以,菲奥蕾的这项宣言,本来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姐姐,所谓的空袭,说的是从空中向地面发起的袭击。所以严格来说,这种情况应该是不适合使用这个说法的吧,我想。”
“呜、这、这个怎么都无所谓了!考列斯,你也要做好一切的准备。”
“不,这个我当然是会做啦。不过,只是单纯的从空中发出攻击?”
菲奥蕾皱着眉头点头说道:
“因为不管怎么想遭到对方的迎击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吧?既然如此,还是采取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尽可能做到最妥善的伪装才是上策。”
“好啦好啦!飞机!我懂得操纵飞机哦!”
“黑”Rider迫不及待地举手发言道——但是,菲奥蕾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飞机的操纵将会由魔偶来代行。我们当然不可能为这种小事而占用Servant的行动力吧。”
“可是,我的骑乘技能可是A+等级的耶!?除了骏鹰之外,我什么东西都可以操纵,这样的能力我自然是要露两手才行吧?”
“呵呵呵,如果是基于这种肤浅的动机,那就更不可能让你那么去做了……而且,要是在紧急关头无法操纵骏鹰的话,你就无法保护Master了吧?”
“呜呜,话是那么说没错啦……”
“前往空中庭院的成员,包括‘黑’Archer、‘黑’Rider、Ruler、还有身为‘黑’Saber的他……然后再加上我。”
“但是Master——”
尽管“黑”Archer尝试加以反驳,但菲奥蕾却以对她来说显得特别冷淡的态度拒绝道:
“不要再说了,Archer。即使是我,也有着作为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之长的尊严。不管怎么说,也绝不能在战斗途中造成魔力供给断绝的状况。”
Archer只有无言地放弃了反驳。看到菲奥蕾的顽固表情,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话根本无法说服她。她以让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宣告道:
“……最低限度,我也必须搭乘飞机一同前往。我肩负着作为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之长的使命,再加上这次不同于普通的圣杯战争,被召唤的Servant多达十四名。也存在着Master和Servant间的回路联系偏弱的可能性,所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让两者分开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在圣杯战争中,Master和Servant的关系说白了就跟魔术师和使魔的关系一样。使魔和魔术师之间是以因果线联系在一起的,基本上和距离没有太大的距离。但是,Master和Servant之间的魔力经路是在召唤时所形成的模拟性的存在。虽然因果线在某种程度的距离内是相通的,但如果距离太远的话就有可能发生断裂——菲奥蕾做出了这样的推测。尤其是在必须离开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基盘罗马尼亚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也就是说,那就相当于Master不存在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单独行动”技能的话,恐怕就连一天也无法维持吧。
“姐姐,我也——”
还没等他说完,菲奥蕾就迅速阻止道:
“考列斯,你就留下来吧……弗尔维吉家的后继者是你,决不能让你暴露在危险之中。”
“——那是不行的。”
听到考列斯的回答,菲奥蕾马上以冰冷的目光盯着他。那并不是作为姐姐,而是单纯作为魔术师的眼神。
但是,平时光是这样就会立刻放弃自己意见的考列斯,现在却毫不退让地回望着她。
“……考列斯,这件事就待会儿再说吧。”
仿佛要驱散现场的紧迫气氛似的,Ruler询问道:
“飞机吗……虽然速度上应该没有问题,但一旦接近就会成为敌人的明确目标,这方面的对策已经想好了吗?”
菲奥蕾皱起眉头,就像觉得很困扰似的抱着脑袋说道:
“暂时来说,我想到了三个手段。大家准备好了吧,那么——”
菲奥蕾说出了自己和Archer一起构思出来的整个作战方案。在她想到的三个手段当中,有两个是任何人都能想出来的极其妥当有效的措施。
问题就在于剩下的最后一个手段。
虽然有点硬来的感觉,但也相当不错——“黑”Rider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齐格也认为这样应该会稍微提高成功到达庭院的概率而接受了这个做法。“黑”Archer在刚听到这个主意的时候,也产生了“原来如此,这样确实是能够稍微打消在空中的不利状况吧”这样的满意感想。
然而,身为在座的唯一知道世间基本常识的Ruler听后反而脸色一白。
“……Ruler,你怎么了吗?”
菲奥蕾不解地问道。
Ruler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不,没有什么。我只是再次痛彻的感受到横亘在魔术师和人类之间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啦。”
话虽如此,这样做也仅仅是能够接近“红”Assassin的大宝具“虚荣的空中庭院”而已。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最好是能再多增加一层保险。”
对于菲奥蕾的话,齐格就像感到难办似的的发出了沉吟声。
首先最根本的前提条件就很严峻。难攻不破的空中要塞,阿塔兰忒、迦尔纳、阿基里斯、塞米拉米斯——每一位都是可以夸称为最强级别的Servant。
但现在讨论的却不是谁胜谁负的问题,而是如何才能接近那座空中要塞——
Ruler首先举手发言。她清了清嗓音,让全员都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除了我们搭乘的飞机之外,再准备一架经过圣别的载满炸药的飞机,然后让其从更高的空中坠落到庭院里怎么样?”
经历过无数战场的Ruler提出的建议,实在是相当的过激。
“……还、还真大胆呢。”
菲奥蕾顿时绷紧了表情,“黑”Rider则似乎很佩服似的发出“噢~”的感叹声拍起手来。
“不过空中庭院是自律移动的要塞,包括控制宝具的“红”Assassin在内,想必应该有着首屈一指的神秘力量。虽说是经过圣别,但普通的炸药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是如果不设法制造一点混乱的话,那就连潜入都是奢望了。现在的状况和上次完全不同,这一次他们恐怕会向我们发起全力迎击吧。”
Ruler的意见是正确的。在强夺大圣杯的时候,接近地面的Servant们并不是处于迎击的状况,而且那在很大程度上也都是Shirou有意诱导“黑”方Servant和Ruler前往庭院的结果。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红”方肯定会竭尽全力设法排除“黑”方的进攻者吧。
“就算要采用这个方案,也还是欠缺决定性的一着呢。”
听了“黑”Archer的这句话,各Servant和Master,甚至连在旁待机的人造人们也相继提出了各种各样的主意,但还是没有出现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意见。
“不是用普通的飞机,而是采用战略轰炸机……唔唔,不管如何,还是需要某种具有破坏力的武器呢……导弹……地堡炸弹……不,虽然名称有点不逊,干脆就用‘神之杖(Rods from God)之类的东西……”
对于Ruler的自言自语,菲奥蕾等人就连一半意思也没有理解过来。唯独是戈尔德怀抱着“这个圣女难道想要毁灭世界吗”的惊恐感想。
“唔?那么干脆就让这个人造——”
正当考列斯突发奇想似的用手指向齐格的瞬间,Ruler就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考列斯见状慌忙把手收了回来。
齐格一脸认真地举手发言道:
“我作为‘黑’Saber,对使用宝具是不介意的……不过,在跟那个空中庭院的防卫机能——也就是跟‘红’Assassin的魔术发生冲撞的时候,就算不至于落败,但是被对方彻底防住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齐格已经对Ruler用圣旗防住的那种魔术的威力做过正确的测算,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话,他也有自信能凭“黑"Saber的幻想大剑将其强行压制住。
但是根据“黑"Rider的报告,那个空中庭院的迎击术式
据说是有十一种之多。假设对Ruler使用的那一招魔术的威力为“一”,那么单纯估计也是十一倍。
虽然即使这样也应该不会落败,但是要想战胜对方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从概率上来说,最大的可能就是势均力敌的拔河,即使倾尽全力最终只会让双方都陷入筋疲力尽的局面。
而这样的局面,姑且不论对“红”方有何影响,单就对“黑”方而言恐怕就是最恶劣的状况了。
“如果只是势均力敌的话,就等于是在浪费‘黑*Saber的力量,那是绝对不可取的。”
“如果只是势均力敌的话,就等于是在浪费‘黑*Saber的力量,那是绝对不可取的。”
听了“黑"Archer的话,Ruler也深感赞同。虽然希望尽可能不让齐格使用力量,但如果为了到达空中庭院必须这样做,自己想得到他的协助也的确是事实。
然而假如最后是以力量的相互抵消告终的话,那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作战本身是没有漏洞的,但是即使如此一一要到达庭院就必须闯过“红”Lancer、Rider和Archer的迎击阵线。而且庭院本身也应该具有相应的防卫机能,那么在这种情形下——
“……果然,生存的概率还是很低啊。”
听了齐格这句直截了当的判断,会议室内顿时弥漫着一阵阴郁的气氛。正如齐格所说,就算采取了这么多的措施,成功率也还是很低。飞机说白了也只是一团在天上飞的铁块,一旦遭受Archer的弓箭、Lancer的枪、Rider的马车的贯穿攻击,就会轻易地在一瞬间内化作齑粉。
“——的确是呢。这一切都只能怪我的无能,到现在也只能想到这种程度的主意。但是,能够对抗空中庭院的手段,其实也是非常有限的。”
虽然在名称上是庭院,但那己经可以算是一座城塞了,花费了数百年的米雷尼亚城塞,和那座庭院一比简直脆弱的如同气球一样。
“红”Assassin——赛米拉米斯。于女神迪丽基特和人类男人之间诞生的传说中的女帝。在鸽子们的养育下长大并作为绝世美女受到人们歌颂的她,有时候也会被视为与女神伊丝塔相等的存在。
其神秘的强大程度,恐怕就算跟“红”Lancer迦尔纳比也毫不逊色吧。空中庭院作为她的宝具来说,即使仅仅是维持在圣杯大战期间内的一个短暂奇迹,也不是作为现代科学结晶的飞机能够抗衡的对象。
“没事的,没事的!至少包括Master在内的两个人都可以由我来保护啦!”
仿佛要驱散这种沉郁的气氛似的,“黑"Rider以开朗的声音发言道。他的声音中并没有丝毫的逞强,而是充满自信的、可以说是只有英雄才能喊出的一句话。
“是骏鹰么?”
“嗯!虽然在上次战斗中没有发挥出真正本领,但是这次我一定会做到的!毕竟我现在的Master是你呀!”
啊哈哈——他边笑边拍了拍齐格的后背。Ruler顿时感觉到会议室的气氛已经瞬间转变成略带一丝滑稽的开朗氛围了。虽然只是一句过于轻松、过于缺乏紧张感的发言,但也正因为如此,这句发言却给人以真挚的感觉。并不是在勉强搞活气氛,而是有一名战士打从心底里这么想。仅仅是这样,也足以让气氛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而且嘛,我对于魔术方面的攻击都完全不放在眼里!因为我拥有能攻略任何魔术的书本嘛!”
更重要的是,“黑”Rider非常可靠,他有着足以弥补本人力量的丰富无比的宝具。
“不过因为我忘记了真名,所以还是发挥不出真正的本领啦。”
没错,就算忘记了真名而无法发挥出宝具的真正本领——————
“不,请稍微等一下。Rider,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包括齐格在内的全员都把视线集中在“黑”Rider的身上。Rider则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歪着脑袋——
“咦?我是说我现在持有的宝具书本,因为我忘记了它的真名,所以真是很困扰呢。”
“黑"Rider以完全看不出任何困扰的态度开朗地说道。
——“啪”的一声,“黑"Rider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那本书,就这样放到了会议室的桌子上。菲奥蕾、考列斯和戈尔德等一众魔术师见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个,就是阿斯托尔福的宝具……”
跟Rider所操纵的幻马和枪等遥不可及的东西不一样,魔导书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熟悉的东西。
而且,也正因为熟悉才能够理解到——在这本书中正隐藏着一股庞大无比的魔力。
“……原来如此。正因为有这个东西,你的对魔力才会达到仅次于我一个等级的水平呢。”
Ruler仿佛恍然大悟似的点头说道。这的确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骑兵的对魔力从基础来说就不怎么高,而且也没听说过阿斯托尔弗这个英雄有过那样的传说。
但是,善之魔女交给阿斯托尔福的这本据说能破除所有魔术的书本却被铭刻在历史之上。原来如此,假如平时一直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那么大部分的魔术师都无法对他造成丝毫的伤害吧。
“哎呀~真的很方便哦,因为只要带在身上就行了嘛。”
“……那个,Rider,你知道吗?”
菲奥蕾借深呼吸了一口气,向Rider指摘道:
“这是通过咏唱出真名才能发挥出本来机能的东西。根据传说,这应该是可以破除所有魔术的魔导书对吧?……真名,你都忘记了吗?”
“不,其实我只差一点点就想起来了——”
“请你马上想起来,拜托你了!也许就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我们就有办法攻略那个庭院了!”
菲奥蕾以装配在身上的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使劲地摇晃着Rider的两肩。
“哇、哇、哇啊啊啊啊!等一下等一下!我会想的!我会想起来的啦!不,应该说我已经想起来了!真的真的!”
“是真的吗!?”
不光是菲奥蕾,连Archer和Ruler等人也紧张地把脸凑了过来。大概是连Rider也感受到压力了吧,他流着冷汗倒退了一步说道:
“那个,其实呀,我想起来的并不是真名,而是能想起真名的条件、啦……”
“是条件……吗?”
“嗯。条件一一就是不出现月亮的夜晚。只要是在那一天,就一定能发动这本魔导书的真名。”
听了这句话,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不出现月亮——那就是新月之夜吗。”
对于菲奥蕾的意见,“黑”Archer也表示同意。
“月亮自古以来就被视为诱导狂气的路标。如果把Rider的理性蒸发看成是起因于狂气的现象,那么月亮不出现的日子,应该就是Rider恢复理性的日子吧。”
“新月……从现在算起是五天之后吗。要怎么办啊?尤格多米雷尼亚。”
齐格开口问道。现在本来是打算明天出发的状况,但如果等到新月之夜,Rider的宝具就能获得解放。
时间拖得越久,空中庭院就会离罗马尼亚越远。一且离开罗马尼亚,成为问题关键的就是大圣杯的所有权。假如夺回大圣杯的地点是在罗马尼亚之外,那么因为当地并不是作为任何一方的魔术基盘的土地,要使其跟灵脉相结合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身为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之长的达尼克,当年是利用了纳粹德国的力量来运送大圣杯。但是现在的自己却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权势,在罗马尼亚的内部和外部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是在罗马尼亚内部,那就可以把幸存的血族召集起来,有必要的话或许还可以调动罗马尼亚政府的力量来将大圣杯送回米雷尼亚城塞。
但是,只要踏出国外一步,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力量"就会变得很弱。要把大圣杯运进来什么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悄。而且魔术协会那边也不是说在圣杯大战中落败就会老实地放弃大圣杯。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也就是说,即使能在这场大战中取得胜利,大圣杯也不会落在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手上。
但是,假如不多等五天的话,为了得到大圣杯,他们就不得不承担更大的风险。
……站在魔术师的立场上来说,就算无视“黑”Rider的宝具也应该去把大圣杯夺回来吧。
到达根源,向世间昭示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力量——即使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启动大圣杯也是绝对必要的行为。
如果让对方就这样把大圣杯抢夺走的话会怎样呢?那样一来,尤格多米雷尼亚就等于是彻底完了。至少在被夺走大圣杯之后,他们作为魔术师的命脉就基本上被断绝了。
“……抱歉,请让我稍微跟姐姐谈一谈吧。Servant和齐格,今晚就先回去休
息一下好了,到了明天,我们就会做出结论的。”
大概是察觉到姐姐的思考已经进入死胡同了吧,考列斯举手这么说道。戈尔德仿佛觉得这并不是自己可以插嘴的问题似的,首先就带头离开了会议室。
面对霍尔威治家的姐弟俩,“黑"Rider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齐格和Ruler都拉住了他的肩膀,硬是把他拖了出去。
最后,“黑"Archer先看了看陷入苦恼的菲奥蕾——接着又看向考列斯。考列斯无言地点了点头。看到他的这个反应,Archer就像放下心似的露出微笑,无言地离开了房间。
然后,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菲奥蕾转动轮椅,从窗户向外眺望着什么都看不到的漆黑暗夜——就好像在逃避着什么似的。
“那么,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那充满冰冷感的口吻,听起来并不怎么像考列斯的风格,却非常符合魔术师的身份。菲奥蕾注视着他映照在窗玻璃上的脸,直接回答道:
“我们还是应该多少承担一点风险。因为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大圣杯夺回——”
“我想,现在应该就是岔路口了。”
还没有等她的话说到最后,考列斯就打断道。
“岔路口……是什么岔路口?”
“也就是说,这是姐姐要成为魔术师还是要成为人类的分歧点啦。”
——听了这句话,菲奥蕾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你、你在说什么呀?”
“根据Ruler所说的大圣杯的前进方向来推测,他们首先肯定是要到黑海那里去。当然,在到达那里之后要去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要不就往北走,要不就是往南,又或者他们还有别的目的地——总而言之,只要我们不在明天之内追上他们,大圣杯就会变得不属于任何一方了。”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达尼克·布雷斯通·尤格多米雷尼亚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这场叛乱。无论是血脉、魔力还是财产,他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堆上去当赌注了。只要一旦败北,那么一切就全都白费工夫了。只要再过五天,就很有可能变成‘就算赢了也只是白费力气’的结果。”
“这个我也很明白。”
“所以如果想要大圣杯的话,就只能在明天之内出发。”
“我都说了这些事情我都全都明白!考列斯,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大概感觉有点耐不住了吧,菲奥蕾猛地回过头来狠盯着考列斯一一然而,怒气却在瞬间内烟消云散了。
考列斯的眼眸,看起来就像深海般深邃。
“但是,那都是作为魔术师的选择。”
“……魔术师、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这本来就是一切的前提条件。因为菲奥蕾·弗尔维吉·尤格多米雷尼亚是一名魔术师。
“绝对不能让那个大圣杯遭到邪恶存在的利用,所以我们必须取胜。为此,我们就必须尽可能提高胜利的可能性,与其加大风险,倒不如提高成功率……即使那样无法让我们得到大圣杯。”
考列斯若无其事地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完全没有考虑的价值。我们尤格多米雷尼亚——”
“尤格多米雷尼亚怎么样都无所谓,姐姐是一族之长这件事也暂且撇开不考虑。现在是姐姐你是否要继续当一个魔术师的问题。”
理解了他的话中含义后,菲奥蕾顿时满脸苍白地倒退了一步。怒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到眼前的弟弟就像变成了怪物似的,内心涌起一阵恐惧。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再继续当魔术师了吗?”
“这个,就由姐姐你自己来选择吧。”
“那还用问吗,我当然——”
我当然要继续当魔术师,我必须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这是当然的吧,父母和亲戚都对我抱有期待,血族也必须由我来统领。而且还要让大圣杯实现把我的脚治好的愿望——
“……狗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呼吸顿时停住了。本来已经埋进深深水底的记忆,这时一下子就涌现了出来。
一下子绽开的狗皮,痛苦无比的惨叫,仿佛在哭诉“为什么?”似的漆黑眼睛,还有骨头“咔啦咔啦”地碎裂开来的声音。
光是回想起来,内心就涌起一股呕吐的冲动。
“……我当然、记得了。怎么可能会忘记。”
菲奥蕾紧握着轮椅的扶手,以吐血般的声音回答道。虽然无数次想过要忘记,但每次都发誓绝不能忘记,至今一直承受着回忆的折磨。
“是吗……既然如此,姐姐你果然还是不适合当魔术师。那样的事情,本来只要马上忘掉就好了啊。”
过去的回忆是很重要的。
如果那是为了在魔术师方面取得飞跃性发展的话,那当然是应该记住的。但是,菲奥蕾的记忆却只是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益处的心理阴影。事到如今,就算再提高低级灵的降灵成功率又有什么用呢?成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失败也可以想出一百种以上的应对方法。作为魔术师经历了无数锻炼的她,其魔术回路本身就会自动拒绝那种毫无意义的凭依现象。
……所以,记忆是没有意义的。既然是让自己感到悲伤、痛苦和晕眩的记忆,那么就算忘掉也没有关系。
——只是有一点,除了要把跟狗一起度过的那段平稳的日子也一起忘掉这个事实之外。
“怎么能那么轻易就忘记呀。”
“为什么?”
考列斯提问的声音显得非常温和,菲奥蕾也忘记了反驳,只是率直地回答道:
“因为,要是忘记了那孩子的话,那孩子还能到哪里去呢?”
在这个世界里,还记得那条狗的存在的人——恐怕就只有自己和弟弟了。
一旦被忘记,那孩子就会在那瞬间化为乌有。曾经存在过的确实认识也会随之消失。
就是为了不忘记死去的人,人才建立起墓碑。每当看到墓碑,就会回忆起对方往日的身姿。
证明其曾经生存过的事实,是跟维持生存同样重要的事情。
所以,要是自己忘记的话。
那孩子,就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那不是完全偏离了魔术师的合理性的感情吗?……所以你还是不行的啊,姐姐。”
听了这句话,菲奥蕾的呼吸一瞬间停顿了下来——然后,她缓缓点头道:
“……的确是呢,我真的不行。也许我是过于犹豫不决了。”
本来是应该忘记的。但是,就算不忘记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这种应该唾弃的模棱两可的做法,她却凭自身的才能掩饰着作为魔术师的生存方式。
但是,那也已经走到尽头了。幼年期早已过去,她现在必须做出登上台阶还是走下台阶的抉择。
……还是应该登上去的吧,应该继续沿着魔术师的道路走下去。
那是正确的行为。是完全没有半点错误的、最合理的判断。
啊啊,但是——
在傍晚时分,自己做了一个墓碑。现在经历了多年的风吹雨打,恐怕已经不知被埋没到什么地方了吧。但即使如此,自己和弟弟也确实是做了一个墓碑。
曾经在墓碑前悼念那只狗,为那只狗的死而感到悲伤。自己并没有抹去这个事实,摆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自称魔术师的勇气。
没错,的确如此。自己是“没有勇气”。怯懦而胆小,整天都在为一点小事而耿耿于怀,这就是自己的真面目。
心胸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并不是对自己无法再继续登上台阶这件事,而是明明对自己决心永远不忘记那只狗的做法感到无比的愚蠢和懦弱——但却毫不后悔。
“——我,已经不能再登上去了。”
“……是吗。嗯,我觉得姐姐还是这样比较好。”
已经到极限了。
听了考列斯的这句话菲奥蕾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抽泣了起来。
菲奥蕾·弗尔维吉·尤格多米雷尼亚已经决定要从战斗中退出了。但这并不是说要退出圣杯大战本身,而是从魔术师的人生中退下来……
“……五天,我们就多等五天吧。如果Rider能发挥出那本书的真正价值,那就可以大幅降低遭受迎击的危险。”
“是吗,那么姐姐你就留下来——”
考列斯安下心来似的拍了拍胸口,菲奥蕾却不解地说道:
“你说什么呀?那怎么可能。我当然也要跟着去。”
“啊啊!?你不是说要退出的吗!?”
“考列斯,你才是,到底在说什么嘛。”
刚才的哭脸就像是错觉似的,菲奥蕾以若无其事的表情向弟弟宣告道:
“作为魔术师的菲奥蕾·弗尔维吉·尤格多米雷尼亚的确是退出了。但是在另一方面,我作为被选中的圣杯大战的Master,还要继续履行自己的责任。”
“呜呜。那个……”
考列斯发出了呻吟声。她
说的确实没错,不管是不是魔术师,她作为Master的责任也是独立存在的。
更何况“黑"Archer至今依然健在,而且也需要获得魔力的支援。
而且对于圣杯大战本身,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退出。那与是否是魔术师无关,而是必须以Master的尊严继续战斗下去。
“你听好了,考列斯。我也会坐上飞机的。你就和戈尔德叔叔大人留在这里吧。万一发生了什么变故,那么一切就都要指望你们了。”
“……不,我要去。我也要去啦。跟姐姐你一样,我也依然肩负着作为幸存的Master的使命。”
没错,考列斯现在也还是Master。尽管份量不多,但他为“黑”Archer供给着一部分的魔力。但是,那完全只是作为备用程度的份量,原本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早就从圣杯大战中退出了的Master而已。
“Berserker明明已经不在了耶?”
面对这个可悲的提问,考列斯却笔直地注视着菲奥蕾回答道:
“就算Berserker不在,就算令咒已经全部消失,我也依然是Master。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既然肩负着这样的责务,我就要一起去。”
听了这句话,菲奥蕾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她领悟到了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意义。那是离别的宣言,是一种决心的表明。
在短短的一瞬间内,两人都沉默了。
“是吗。考列斯你是要到‘那边’去吗。”
菲奥蕾有点寂寞地沉吟着,考列斯则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
“对我来说,其实不管到哪边去也无所谓啦。不过既然姐姐要到‘那边’去,我还是留在这边比较好吧。”
考列斯并不是基于自己的愿望,只不过是根据菲奥蕾的行动而采取相应的行动罢了。但是,他对此却没有任何的后悔。
本来他过的就是一种四处仿徨的人生。不管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魔术师,都完全是一个半吊子般的存在。假如这样做能对确立姐姐的人生有所帮助的话——那也是一件好事吧。
“你不打算跟我一起来吗……?”
“有跟着去的必要吗?”
面对姐姐的请求般的发言,考列斯却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开。这样就好了——考列斯心想。菲奥蕾觉得寂寞,对自己离开她的身边感到忧愁。但是,那只不过是早晚都会再振作起来的别离。
她已经决定了前进的方向。虽然不知道在前路上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未来,但是,她已经决定了。
由此而丧失的东西真的很多。毕竟是要把自己作为魔术师的荣耀和人生都全部抛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即使如此——菲奥蕾还是希望要到那边去。
这里面并不存在正确和不正确,而是一种将后悔也包容在内的决心。
“……那样就变得有点寂寞了呢。”
“那可说不准吧。搞不好,在五天之后我们还有可能死在一起啊。”
“——啊啊,当然也还存在着那样的未来呢。”
大概是有点发呆的关系吧,她发现自己竟然一时忘记了比存活在未来的可能性要高得多的另一种状况——在察觉到这一点后,菲奥蕾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考列斯也像是被感染似的跟着笑了出来,接着两人就看着对方的有趣表情大笑了起来。
擦掉眼角的眼泪后,考列斯说道:
“这是最后的战斗了,要咬紧牙关啊,姐姐。”
菲奥蕾回答道:
“没问题的。因为我——有Archer在身边保护着呢。”
◇ ◇ ◇ ◇
夜空中是无数闪烁着的耀眼星星。
尽管偶尔从身边吹过的风让人感到阴冷,但也不至于会因此而发抖的地步。从米雷尼亚城塞的隙望台俯瞰到的托利法斯城,终于恢复为一片平稳的景象。
魔术师们四处奔走,通过对普通人施加暗示来竭力抑制恐慌的蔓延,有的假扮成医生展开医疗活动,有的则化身为警察发表有关“自然产生的有毒气体”的消息。身为代理族长的菲奥蕾迅速跟政府展开交涉,很快就平息了先前的异常事态。据说,连续杀人魔的事件也朝着“已经解决”的方向进行处理。
“黑”Archer注视着星空,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断绝性。并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异常,只是心中忽然掠过了某个想法而已。
“——只是短短的两千年,星星也还是不会有什么变化吗。”
本来以为过去在希腊看到的星空和在托利法斯这里看到的夜空会完全不同,但实际上却没有多大的区别。
人类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变化,历史依然在向前推进,但是世界本身的存在方式却没有太大的改变一一Archer如此想道。
战斗、相爱、思考、下达指示——虽然被称为王的存在都几乎绝迹了,但是人们的行动本身却跟Archer的生前没什么两样。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人可以培养智慧,也可以传递知识。但是,扎根于体内的本能也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如果说改变了的话,那就已经不是人类,而是另一种生物了。
即使如此——人,是不是也应该以比人更高等的存在为目标去努力呢?
“……真荒唐。”
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自言自语,却碰巧被站在背后的人听到了。
“Archer?”
听到一个通透的声音,Archer回头一看:
“啊啊,原来是齐格吗。怎么了?”
Archer边说边以视线搜寻着有极高概率躲藏在他背后的Rider或者Ruler的身影。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齐格就稍微有点不满地说道:
“那两人都正在跟你的Master谈话,我只是受托来传话的。”
“传话?”
“啊啊……听说追踪行动已经改在五天后进行了。但是详细内容方面,到时候将会由她本人再做说明。”
“——是这样么。”
Archer当然非常明白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那就是说,作为魔术师属于非凡存在的她,已经做出了要走上平凡人生路的决定。
但是,她已经选择了。尽管要失去许许多多的东西,她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无论是如何平凡的一个人,也总有一天要面临这样的选择。人生的选择,要前进的道路。
不后悔的人、不犹豫的人是极其罕见的。但是,Archer却非常明白不犹豫并不意味着那是正确的选择。
不,就算因为犹豫而犯错,那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Archer,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聪明的你。”
大概以为他在传完话之后就会马上回去的关系吧,对于齐格依然留在这里的事实,Archer不禁感到有点惊讶。
“嗯,是什么事呢?”
那如同漂亮人偶般端正的容貌,却蒙上了一层忧愁。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细语般的虚弱声音,就这样融入星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的不明白,究竟是——?”
“……‘黑’Assassin让我看到了某些情景。”
少年诉说道。
有被榨取的人,也有榨取别人的人。最后能到达的终点,就只是无止境的遭受摧残的无垢生命。
作为机能是一种完整的状态,既没有人做错,也不存在任何的正义。
那简直是等同于某种地狱的光景。
“的确,那也许并不能代表人类的全部。但是,我已经察觉到了。假如人类在整体上继续牺牲少数的基础上生存的话,虽然肉眼难以察觉,但实质上这个世界根本就和那个地狱没什么两样吧。”
齐格以笨拙的言词表达着对世界的批判。
世界根本一点都不美丽,世界很丑陋。这样的说法——也蕴含着一部分的真实。
“……当然,我并不了解世界。所以,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一个很无聊的想法,但是……”
他就像在耍脾气似的说道。这样子真的有点天真呢,Archer心想。
那么……要否定他的意见当然很简单,要用语言来表达也同样很简单。既可以用十条大道理来破坏他的理论,说上一百句话也应该可以轻易地把他说服吧。更重要的是,齐格正渴望着被别人否定自己的结论。因为他希望相信Ruler所说的“世界很美丽”这句话。
但是,Archer却拒绝了这样做。
“……也许是这样吧。齐格,我在大地上驰骋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人类的数量已经增加了许多。他们熬过了各种灾害和战争,持续繁荣至今。在地球的漫长历史中,能繁荣到这种程度的种族恐怕也就只有人类了吧。但是,并不是人类在这两千年中发生了变化。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完全没有变过的。”
齐格一脸惊讶地注视着Archer的脸。Archer就像在说“真是受不了”似的摇了摇头。
“由我一手培养的人类已经不下一百个了,最终被冠以英雄之名的人也不计其数。当然,那都是依靠本人的才能和努力才能达到的成就,我只不过是在背后稍微推了他们一把而已——”
即使如此,他还是为自己教育出来的弟子们感到骄傲。
作为医术之神深受敬仰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名震天下的英雄赫拉克勒斯、卡斯托耳、还有作为“红”Rider显现于现世的阿基里斯。在历史上留下威名的人,还有被埋没其中的人,全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明明有那么多的英雄,世界还是没有改变。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改变本能这种事,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法做到。”
就算再怎样对人类加以锻炼,也没有人能让肚子永远不饿。假设真的有这样的情况,那大概也是由于被诅咒之类的原因吧。
人类拥有智慧,也拥有本能。人类光靠智慧是无法活下去的,但如果只有本能的话,那就等同于纯粹的野兽了。
随着知识的提高,智慧也逐渐发达起来,抑制本能的方法也越来越多。但是——却绝对无法将本能彻底抹消。
“但是,在历史的长河面前,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的确没有办法……但是站在这个两千年后的世界里,我却会产生‘我这个存在真的有意义吗’这样的无聊想法。”
实在是太无聊了。
“黑”Archer立刻对涌上心头的想法加以否定。没有任何生命是伴随着存在于世间的意义诞生出来的,而且也决不应该有。
因为存在的意义和存在的方式,都是只能在自己不断前进的过程中创造出来的东西。
“……至于意义,应该是有的吧。你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化作星辰闪耀着光辉,直到两千年后的今天也依然是举世闻名的存在。很令人羡慕,我可是这么想的啊。”
看到撅起嘴巴这么说着的齐格,Archer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齐格。那么,关于你提的问题,我是没有办法作出回答的。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你一句助言。你现在其实已经得出答案了。所谓的真实,有时候是凭肉眼无法看见、无法察觉到的,你要仔细思考。虽然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是想要为善还是为恶,但你就顺应着自己的心去思考吧。虽然接受助言是有意义的,但绝对不能什么都不想就照做。”
“……说到底,也还是要自己思考吗。”
“你觉得很麻烦?”
齐格无言地摇了摇头。思考绝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只是因为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原地踏步的样子。
“也对呢,光是思考的话,也只会陷入无限循环的状态。”
“要做出实际行动吗。”
听齐格这么说,Archer点了点头。
“说的没错。你要通过行动来做出决断。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是能以两条腿稳稳地踏在这片大地上的生物了。”
“……明白了。Archer,活下去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连我也这样的话,像你这样的英雄恐怕还要辛苦得多吧。”
听齐格这么说,Archer否定道:
“虽然活下去的确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是也还不至于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啦。或者应该说,你的出发点反而是比那个要严酷多了吧。”
在魔力供给槽中产生自我意识。本来想从那里逃出来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很异常的现象了。
……那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大部分的英雄都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力量和才能,甚至还有着来自神的祝福。
但他却没有这一切。在什么都没有的状态下一一他却在圣杯大战这个极其严酷的环境中一直战斗至今。如果说人类的身上潜藏着可能性,那么极其接近于人类的人工生命体——人造人,说不定也是潜藏着无限可能性的存在吧。
“……没什么,当时我只是拼了命而已。”
看来本人却没有那样的自觉。
“只要有这种拼命的毅力,我想你的烦恼也总有一天会得到解决的。”
“是吗……谢谢你,Archer。”
齐格很有礼貌地道了谢,然后一边沉思着什么一边转身离开了。看来在听了Archer的话后,他就老实地开始思考了起来。
“那样当然是很好,但你可要注意小心看路哦。”
“我知道的……噢!”
还没把话说完,齐格就马上踉跄了一下。从同时传出的“呀啊”的小小悲鸣声来判断,他似乎是跟Archer的Master碰上了。
“抱歉。”
“不,不要紧。”
在交换了这样的对话之后,身为Master的菲奥蕾就来到了Archer所在的瞭望台。因为轮椅无法上楼梯,所以她还装备上了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
“那个人造人带来的传言,你已经听说了吗?”
“是的……就是五天后出发的事情吧。”
“黑”Archer非常明白这个决定背后所隐含的重大意义。
“大圣杯——”
“是的,我知道。Archer,我有几件事想跟你说一下。你愿意听我说吗?”
“那当然了,Master。要进去里面吗?”
“……不,就在这里也没关系。”
说完,菲奥蕾就抬头仰望着天空。Archer注视着被城塞的灯光微微照亮的少女的侧脸——淡淡的泪痕还隐约可见。
“虽然也许能实现愿望,但要把大圣杯本身抢回来应该是很困难的吧。恐怕到时候将会遭到魔术协会的回收。”
当然,能否借助大圣杯来实现愿望也是一个未知数。他们并不知道被夺走的大圣杯现在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虽然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遭到破坏,但那也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推测而已。
毕竟那是从六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打大圣杯主意的极东小英雄。究竟他在盘算着什么样的策略呢——
“那对尤格多米雷尼亚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呢。”
“黑”Archer以温和的声音点出了事实。没错,如果选择在五天后再发动袭击,那几乎就等同于宣告败北了。
这件事恐怕早晚也会被血族们知道吧。到了那时候,菲奥蕾就会一下子陷入困境。
“是的,所以,我将会负起这个责任……不,或者应该说是为了逃避这个责任吧,我打算要放弃魔术了。”
“…………”
沉默。虽然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但Archer还是面带尴尬地保持着沉默。
魔术师决定要放弃魔术——那并不仅仅意味着要舍弃自己的人生,而是要将整族人努力至今的漫长历史都全部放弃的意思。
那是一种超乎想象的痛苦,同时也是一种恐惧吧。毕竟这是要把长年积累至今的东西都全部破坏掉的行为。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Archer……这样就好了。我也终于明确地理解了过来。Archer,你很早就察觉到了我没有资格当魔术师的事实对吧?”
“不,那个——”
那温和的笑容,是绝不允许Archer口出虚言的象征。
“……非常抱歉。自从被召唤以来,在跟Master交谈的过程中,我就开始隐约意识到这一点了。Master,你拥有着无比卓越的魔术才能,这一点直到现在也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Archer以真挚的表情道歉道。菲奥蕾发出了呵呵的笑声,以轻松的态度接受了他的道歉。
“谢谢你,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却没有作为魔术师的才能。我无法以合理性的思考,为了钻研魔术而奉献出所有的一切。”
“我想,如果Master是一个孤高的魔术师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大概就不会被卷入圣杯大战中,更不可能坐上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之长的座位。
本来魔术师就不是什么好战的存在。只是因为彼此都有着绝对无法让步的东西,才导致了战斗这个结果的产生。如果是孤高的魔术师,那危险也应该会少很多吧。说不定她就可以活用自己的魔术才能,一辈子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就这样直接把魔术托付给下一代。
但是,这一切都全是虚构的假设而已。
诞生为弗尔维吉家的长女的她作为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之长的后继者而受到了过多的期待。总有一天,她自己本身都会察觉到,又或者是身边的某个人会发现这一点。
那恐怕是想阻止也阻止不来的致命性状况吧。正如考列斯所说,现在的确就是一个岔路口。
“但是,这么说也许是一句不逊的发言一一但是,我正因为这样才觉得高兴。”
“Archer…?”
“你并不是站在一名魔术师的立场上,而是以一个
人类的立场来对待我。并不是把我当成名为Servant的必杀兵器,而是把我当成了跟你并肩战斗的同伴。不,说不定正因为你的这种老好人的性格,我才会被召唤到这里来了呢。”
那是在圣杯战争中极其不必要的感情。Master和Servant最后都只能迎来别离的结局。
不管彼此心意相通到什么样的程度,只有这一点是绝对无法改变的。
这是早晚都会结束的交流。既然这样的话,干脆从一开始就那样看待对方好了。Master把Servant当成兵器来使用,而Servant则把Master当成自己的燃料。
本来明明只要这样做就好了。
“没有那回事。我只是怕被Archer讨厌而已……”
这是多么充满人情味的回答啊——Archer不禁苦笑起来。
菲奥蕾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马上就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呢。Archer,你跟‘红’Rider战斗……也没关系吗?”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在梦中看到了你和阿基里斯相处的样子,看到了你养育着年幼的他的情景。”
菲奥蕾讲述了自己所看到的梦境。年幼的阿基里斯一直都对喀戎怀抱着尊敬和敬爱之情。喀戎也同样像对待儿子一般——同时也为了把他培养为一名英雄而展开各种锻炼。
家庭……那简直就像是一家人般的光景。
“Archer,对你来说,Rider就相当于你的爱徒对吧?跟那样的他战斗,我无论如何也不觉得是一件好事……”
她以饱含人情味的感情,说出了饱含人情味的答案。
果然是一个很好的Master呢——“黑"Archer在脸上绽放出笑容。但是,她这样说其实是一种误解,虽然不能说是错误,但是——同样也不能算是正确。
“Master,的确正如你所说,我和他之间说不定多少存在着某些难以对立的因素。但是对我来说,反而是由此产生的喜悦要来得更加强烈呢。”
“喜悦……?”
“在阿基里斯离开我身边的时候,他才只是十岁上下的年纪。虽说正如当初的安排,他还是作为英雄而行动,作为英雄参加战斗,直到死去的瞬间也依然维持着英雄的姿态。在他所立下的伟大功绩中,还蕴含着我的一点小小的功劳,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无上的喜悦了。然后——”
Archer露出了无畏的笑容,紧握拳头说道:
“我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想跟他比一比。过去他的拳头是那么的幼小和脆弱,根本没想过要打在我的身上,而现在究竟是否有贯穿我的勇气呢。他那拙劣的枪法,是否已经成长到能抵挡我的箭矢的程度了呢。”
这是作为战士的本能,是在世间诞生的所有习武之人的心中萌芽的名为斗志的任性想法,以及纯粹的欲望。是“只要身为强者,即使是亲兄弟也想跟对方战斗”的简单思维。
“我很想跟那个‘红’Rider战斗……这就是我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那么,这并不是作为Servant,而是作为一名战士的想法吗?”
“……的确是呢。当然,站在Servant的立场上也同样必须把他排除掉,这也是一个事实啦。”
“一一是吗。那个,Archer。虽然我作为魔术师可能不合格,但是搞不好你作为Servant也是不合格的吧?”
呵呵呵——菲奥蕾笑了起来。
Archer反思着自己的发言,然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看到他的这种反应,菲奥蕾就笑得更厉害了。
“……要舍弃魔术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太可惜了呢?”
Archer忽然间这么问道。菲奥蕾稍微有点悲伤地垂下脸,小声说道:
“当然了,那简直就是切肤之痛呀。对我来说,魔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要放弃它实在非常的可惜,非常的痛苦,甚至到了想要哭出来的地步。”
在这番对话结束后,菲奥蕾大概会大哭一场吧。
然后,在对考列斯进行刻印移植的时候,她也一定会哭吧。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她大概也会在心如刀割的剧痛中终日悲叹不已。
“——那样就太好了,Master。”
对于这句作为回答极其不恰当的话语,菲奥蕾却欣然接受了。
“……是的。我的人生绝不是毫无意义的。魔术就是我的人生,而且是让我不得不因此认识到选择和丧失的痛苦的重要东西。”
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如此,为了走上另一条人生路,她不得不做出舍弃的决断。
虽然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同时也是令人不甘心的事情。但是,能够拥有如此重要东西的人生,在世间也并不多见——因此,其中也存在着喜悦的要素。
“谢谢你,Archer。”
“我什么都没有做哦。是你以自身的意志选择了自己要走的道路,然后,考列斯大人就在背后推了你一把。”
听了他的这句话,菲奥蕾却轻轻摇了摇头。假如自己的Servant是喀戎以外的其他英灵,她恐怕就无法做出这个决定了。
正是因为这位如同幽深的森林般温和的青年在背后守望着自己,她才有勇气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的Servant是你,真的太好了。”
“对于你是我的Master这一点,我只觉得是喜出望外的幸运。”
“五天之后,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我的事情,只要尽情地施展你的武艺就行了。因为那样做,就等于是在保护我和考列斯的安全。”
光靠普通的飞机当然无法克服到达空中庭院之前的各种障碍。因此,众人已经构想好了几个对策(或者应该说纯粹是以蛮力强行突破的战术)。
让Master和Servant分开行动也是对策中的一环。Servant是必须守护Master的存在,要是Archer总是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话,那就等于是暴露了Master的所在位置。
因此,Archer就应该暂时忘记Master的事情而展开自由行动。
“话虽如此,紧急情况下我会响应令咒的召唤。一且遇到什么意外,就请你马上叫我回来。虽然找作为Servant也许是不合格的存在——但是我向射手座之星起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Archer握起菲奥蕾的手,单膝跪下。脸上稍微泛起红晕的菲奥蕾,默默地接受了Archer对自己手背的亲吻。
“因为这是我的时代里不存在的礼仪,如果有什么不合乎礼节的部分,就请多多包涵了。”
“没有……那回事啦。”
菲奥蕾一边说,一边像是接过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合起了双手。
离别的时刻正在逼近,而且是已经确定的未来。因为Servant是属于分灵,即使喀戎在下一次圣杯战争中也受到了召唤,那也决不是在这次圣杯大战中被召来的“黑”Archer。
“Archer,但愿你能夺得胜利。”
虽然什么是胜什么是败的界线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但菲奥蕾还是只能如此祈祷,把愿望寄托在话语中。
Archer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回以温和的微笑。
◇ ◇ ◇ ◇
齐格和“黑”Rider离开了托利法斯,开始启程前往布加勒斯特。因为菲奥蕾说要提供一个安全的隐匿居所,所以就希望他们能早一步赶到那里。
……据说是要执行一个不太希望让局外人看到的仪式。先不说身为Servant的“黑”Rider,对于今后很有可能会继续生存的人造人,还是希望把他们安置在尽可能远离城塞的地方——这就是菲奥蕾的请求。
虽然不知道要举行什么仪式,但既然自己在这里会妨碍到她,这种处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菲奥蕾说过如果需要人手还可以提供人造人作为劳动力,但齐格还是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我也会很快赶上你们的。”
Ruler紧紧地握住了双手,她注视着齐格的眼神显得非常认真。Ruler为了解决齐格和菲奥蕾委托的两件事而必须暂时继续逗留在米雷尼亚城塞里。简单来说,就是最大的安全阀已经不存在了。
“你要记住哦?请你一定要好好看着Rider别让他惹出什么问题。这并不只是我一个,而是来自包括尤格多米雷尼亚和‘黑’Archer在内的全员对你的请求。”
嗯,嗯——背后的人造人们也跟着点了点头。
“……明白了,‘黑*Rider这边我会想办法好好看管住的。”
齐格就像是表明决心似的握住了拳头。
“喂喂,我说你们呀,不管怎么说也应该察觉到我本人就在这里了吧?不,你们是知道的吧?是明知道我在这里还故意这么说的吧。可恶,连Master也是这样
,你们是在跟我找茬吗?混蛋——!”
然后,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的“黑”Rider就气愤地嚷叫了起来。但是,菲奥蕾等人感到不安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他是在传说中被认定为理性彻底蒸发的阿斯托尔福。而且在托利法斯这里他也先后惹出了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
至于其中最大的问题,毫无疑问就是“他(齐格)”的存在了。
“好啦好啦,请大家先冷静下来,我相信Rider是不会的。”
“黑”Archer喀戎以温和的声音拍着Rider的肩膀说道。
“Archer……呜呜,愿意相信我的就只有你一个了耶——”
Rider以湿润的眼睛说道。考列斯盯着他沉吟了起来:
“不过直到最后,他也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在旁边监视着Rider啦。”
“你这个叛徒~!!”
“黑”Rider马上就在Archer的胸口上捶打了起来。算了吧算了吧——齐格安抚道。菲奥蕾一边以柔和的视线眺望着两人,一边向齐格宣告道:
“我们在会合之后,就要马上向空中庭院出发了。我想你还是趁现在这段时间跟人造人们道别比较好哦?”
——道别。
听了这句话,齐格不由得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而变得浑身僵硬。虽然菲奥蕾说的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到了现在他才产生了实感。齐格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就要跟这些同伴们分别了。
“明白了。Rider,你稍微等我一下。”
“嗯,你就好好地跟他们道别吧。”
“齐格君,道别是很寂寞的。你一定要把这种感觉铭刻在记忆中哦。”
齐格向Ruler点点头,然后就开始向人造人们道别了。
对于他的道别,大多数的人造人都轻轻点头示意,有的拍拍肩膀、有的摸摸脑袋作为回应。
“再见了”,“加油哦”,“好好保重”,“别死啊”,“祝你武运昌隆”,“要注意身体”——所有的话语都非常平凡,但同时也显得无比的珍贵。
齐格细细地体味着同伴们的每一句话,最后就来到了作为首领的杜尔的面前。
“……你要去了吗?”
她因为在那场浓雾中受了重伤,直到现在也无法走下病床。虽然意识很鲜明,但是体力似乎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工作的程度。不过根据戈尔德的推测,只要再过三天她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啊啊,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我大概都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如果败北的话,自己恐怕会死掉。就算是胜利了,又或者是幸存了下来,自己也不会再回到托利法斯。
……他并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将会处于什么样的状况。是把人类视为邪恶存在而远离人世,还是相信人类的善性呢?
“是吗,那样应该也很好啦。去吧,因为你还有着自己的未来。”
杜尔握住齐格的手,然后轻轻在手背上拍了一拍。齐格以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真的很感谢你。”
“……唔?想要道谢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听了齐格的这句话,杜尔不解地歪起了脑袋。齐格不禁叹了口气——究竟该怎么说明好呢?光是看到她们还活着,自己就已经很高兴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正当齐格犹豫着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表达的时候,杜尔呵呵地笑了起来。
“算啦,这也是很符合你风格的道别问候……如果是你的话,不管在哪里都一定能活下去。因为你是我们的希望啊。你一定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在这里的人造人们都深信着这一点。”
惊天动地——吗。
即使是现在,自己也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存在——齐格有着这样的自觉。但是话虽如此,那也只不过是泡沫般的奇迹而已。在圣杯大战结束后,自己恐怕就只能作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生物度过一生吧——
“我不是说这个。我认为你一定会闯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祸啦。”
呵呵呵——杜尔仿佛打从心底里感到愉快似的笑了起来。但是后来却演变成发作般的咳嗽,所以齐格就慌忙让她喝了点水,然后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不管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还是不止一次的交谈过的人,他都逐一作了道别。
即使是同样的道别,不同的人之间也都存在着极其微细的区别。既有感到悲伤的人,也有感到寂寞的人,更有怀抱着期待的人——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差异,但那应该是他们每一个人的个性吧。即使在同样的环境里被培育长大,即使没有给第三者留下什么印象,那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齐格是这么认为的。
……为别离感到惋惜。这种惋惜的感情本身应该是很重要的吧。一定是这样。
向全员道别之后,齐格就跟在门前等着自己的“黑"Rider会合+了。
“已经跟所有人道别了吗?”
“……嗯,基本上。”
“是吗。那么,我们就努力吧!”
Rider紧紧地握住了齐格的手。这种强有力的感觉让齐格感到非常可靠,也非常高兴。然后,他同时也思考了起来。
自己和Rider,将来有一天也会——不,并不是“将来有一天”,而是肯定会迎来道别的瞬间。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究竟是会哭出来,还是会露出笑容呢?又或者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所感获——齐格心想。
两人从托利法斯乘坐长途巴士,一直坐到在傍晚时分才终于到达了布加勒斯特。然后他们就循着地图往前走。虽然途中曾经发生过被几个大块头男人包围的状况,但是幸好双方都没有受伤。这似乎都是“黑"Rider凭过去曾经拖拽过巨人的臂力徒手把附近的路牌掰弯的功劳。
“那么,我们走吧。”
Rider若无其事地向前迈步走了起来。刚才这个局面,要是Rider没有发挥出他的力量,恐怕反而会引起更大的麻烦,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一一齐格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作为隐匿居所提供给他们居住的屋子,是一座砖砌的闭锁式“魔力滞留型建筑物”的典型建筑。
齐格以事先被告知的暗号密钥解开了大门上的魔力锁。马上就要入夜了。夜晚的布加勒斯特是相当不安宁的。虽然对齐格和Rider来说,就只是停留在不安宁的程度上,但是惹上他们俩的那些人恐怕就不能这么说了吧。如果光是被揍还算好,搞不好甚至会被不小心用力过猛的Rider扭断颈骨而堆起一座尸体的小山。
走进屋子后,只见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是睡房,包括客人用的床铺在内,总共准备了四张床。不愧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隐匿居所,所有的摆设品都非常奢华和精致。优质的真皮沙发、波斯绒毯、模仿郁金香外形设计的水晶大吊灯——对于兴奋不已的Rider才刚进屋就把吊灯的某个部分弄坏的这件事,齐格还是决定当作没看到算了。
类似魔术师的工房的构造——比如说像地下室或者屋顶阁楼之类的地方,在这座屋子里却并不存在。不过只要仔细观察内侧的墙壁就可以发现,那里已经被施加了多个警报术式。也就是说,只要墙壁被破坏、或者感应到周围有魔术行使的反应,就会跟床铺联动强制让睡在上面的人醒过来的机关。
看到冰箱里放有食材,两人就决定今天不再外出了。Rider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灵体化,老是在兴高采烈地闹个不停。
幸好Rider弄坏的东西,就只有用双手攀爬时扭弯的某盏吊灯的金属部分,以及在三次跳跃后床脚就遭到彻底破坏的客房用床铺一张,还有嚷着要帮忙洗碗而打碎的三个碟子和两个杯子而已。如果是外面的话就另当别论,只是弄坏屋子里的调度品的话,魔术师们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到了夜晚,Rider像鸭子戏水般沐浴完之后就马上倒在床上睡着了。另一方面,齐格则透过窗户眺望着星星的柔和光辉,回想起了“黑”Archer和Ruler跟自己说过的话。
要自己思考,要自己行动。
虽然说起来很简单,实际上那却是比字面描述要困难得多的事情。毕竟就连深受人们尊崇和信仰的Ruler和Archer也经常会陷入苦恼。如果只是单纯地存活在世间的话,那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能做到呼吸、吃饭、排泄、睡觉就可以了。只要不断重复这个过程,也姑且可以算是“维持着生存”的状态吧。
如果这么说的话,齐格也可以算是在生存了。
但是一旦牵涉到他人,情况就会变得复杂好几倍。要如何跟他人打交道?那个他人是邪恶的还是正义的?还有,自己究竟是属于正义还是邪恶的呢?
“黑”Assassin让自己看到的那个不断制造出邪恶的城市,他无论如何也不觉得是正确的。但是,说不定在那个城市里生存着的他们或者她们,也同样不认为那是正确的吧。
那么,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要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要怎么做才能不牺牲任何人,不让任何人染上邪恶,使所有的人都得到幸福呢?
“……不知道。”
即使是“黑”Archer那样的大贤者,或者是像“黑”Rider那样天真无邪的英雄,还有像Ruler那样的圣人,恐怕也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吧——齐格在心里这么想道。
齐格的思考是正确的。
如果有邪恶的存在,就竭尽全力将其讨伐消灭,那就是英雄了。
但是,在那个城市里却根本不存在邪恶。在那里最需要的是对贫困的救济,对犯罪的抑制,还有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全体居民的幸福。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那么难道放着不管就是正确的做法吗?不,不是这样的。难道只要选择自己眼前的人来伸出援手就好了吗?当然也没有那回事。
“人类的……救济吗。”
……说起来,对方的Ruler——天草四郎时贞听说是发表了要救济全人类的豪言。
那是很好的事情一一齐格坦率地想道。有关天草四郎时贞的事情,齐格自己也进行过相应的调查。虽然没有被认定为圣人,但是他赌上自己性命去做的事情,不管在谁的眼中看来都是应该被称为“义举”的行为。
为抵抗暴政而挺身而出,给没有被当成人来对待的人们带来了尊严。这样的壮举——是自己绝对无法做到的、极其伟大的事迹。
尽管跟自己相敌对、而且所用的方法大概也是错误的但……如果救济人类的愿望是发自真心的话,那也是很好的事情。然后,假如他采用的方法没有错的话,那么甚至可以忘记彼此的遗恨,大家一起同心协力——
“……唔?”
齐格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他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但是不管再怎么细想,他也无法把握住那种违和感的真正来源。因为时间已经是深夜,齐格就决定放弃继续思考老实睡觉了。
第二天,齐格他们为了吃饭而(迫不得已地)决定到外面去,但是由此被卷入麻烦事的概率也随之倍增了。“黑"Rider沐浴在阳光下,本来已经非常兴奋的情绪就变得更加兴奋了。如果对手是犯罪者或者算不上犯罪者的小流氓的话,那也算是好的。
最糟糕的就是看到人家夫妇吵架还从旁插嘴的时候。
“只要狠狠地大吵一架,把闷气彻底发泄出来不就好了嘛!”
为两人仲裁的“黑"Rider说的就是这样一句话,简直可以说,是最差劲的结论。结果那两人的吵架就演变成互相用喷水池的水来泼湿对方,接着还发展成斗殴,最后是妻子以右勾拳击中丈夫伸出来的下巴而获胜。
……虽然那对夫妇在向Rider道谢之后,的确是互相抱着肩膀笑呵呵地回家去了。但是在到达这个结果之前的牺牲实在太大了——咖啡店的窗玻璃被打碎,衣服因为被水泼中而弄得浑身湿漉漉,被推翻的桌子也坏掉了,放在上面的料理盘子直接击中了齐格的脸面,盘子上还没有吃完的意大利面酱料也把齐格的脸弄得沾满了油。
然后对店家的赔偿也不知怎的变成了由齐格和Rider来买单,结果尤格多米雷尼亚分给他们的大半部分的预算都作为赔偿金被征收了。
因为没有办法,每当齐格发现什么东西而停下脚步的时候,Rider都只有硬拉着他离开了。而Rider也很频繁地停下脚步。看到街头卖艺的人就停下脚步,看到小孩子组成的温馨小情侣也停下脚步,看到过马路似乎很费劲的老人也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手。
“你还真是喜欢麻烦事啊。”
“嗯!因为麻烦事很有趣,而且我也很喜欢人类嘛!”
看到他满面笑容地做出这样的回答,齐格也实在是没辙了。的确,Ride大概真的是很喜欢人类吧。光是看到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在路上走,他就会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人类呢?”
“嗯——我也不知道。要不反过来问吧,为什么能讨厌得起来呢?”
听他这么说,齐格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Rider面带笑容地注视着的,既不是正义也不是邪恶,只是一些非常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既没有好意也没有恶意,只是区区的布景道具——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对齐格来说的确就只是那种程度的存在。
“的确是呢,布景道具布景道具。那些人肯定会在跟我们无交集的境况中度过一生。既会做坏事,当然也会做好事吧。要往哪边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是一一假如其中有我的参与,说不定就会发生某些变化了吧,那就是最有趣的地方!”
嘻哈大笑着的“黑"Rider这么说道。他挥动着双臂兴奋地叫嚷道:
“在晚上遇到的小流氓,说不定会因为被我狠揍了一顿而产生重新当个正经人的念头!刚才吵架的夫妇生下孩子,那个孩子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惊人的成果!而且还说不定什么都没有改变!嗯,正因为这样我才喜欢人类,喜欢蕴含在‘说不定’中的可能性呀!”
在马路的正中央骨碌碌地转着身体,跳起舞来。看到他的快活模样,路过的行人都半带厌烦半带微笑地纷纷躲开Rider往前走。
“是吗……唔,那个……我也隐约可以理解。”
齐格注视着Rider陷入了沉思——不管有没有看到过那个地狱,甚至即使目睹了比那更可怕的地狱,Rider也一定会以“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为理由轻松地区分对待吧。
只要有人类在,他就会不断地跟人类打交道,同时祈求着更有趣的事情的发生——
“啊,喂喂,那边的你啊!可别想着要偷走我的钱包哦!哎呀呀,拿着小刀随便乱刺可是很危险的——好啦,啪喀扭断!”
齐格叹了口气,为了尽量稳妥地平息问题而奔了起来。
“你喜欢人类这件事我己经知道得很清楚了,但至少也不要把问题越闹越大啊。”
“对不起……”
面对齐格的斥责,Rider也不得不沮丧地低下头道歉了。
“总而言之,现在已经是午后了,我们赶快吃了午餐就马上回去——”
正当齐格这么说的时候,Rider的表情却忽然间变得锋锐无比。齐格起初还以为他又要惹出什么麻烦事,但要是那样的话,他的表情也显得有点过于严峻了。
“……Rider?”
没有理会一脸讶异地向自己询问的齐格,Rider突然间奔了起来。
“这股气息……有Servant在这里!”
齐格慌忙追了上去。从大马路奔向小巷。周围的人们都一脸惊讶地纷纷让出路来。说不定又要被卷入什么麻烦事了——齐格起初是这么想的,但结果还是杞人忧天了。
全力疾驰的Rider,充满了本来只有在夜间才会展露出来的勇敢骑士的威容,普通的人类恐怕就连向他搭话也会有所踌躇吧。
飞奔——Ride的速度非常快。齐格已经放弃了追上他,最多就只能通过跟踪魔力来确保不至于跟丢而已。那乱七八糟的路线,大概是因为Rider只是一心想要追上对方的Servant的缘故吧。
“Rider!”
“还差一点就追上了!”
越过在道路中间玩耍的孩子,让猫退开再登上围墙,最后甚至闯进了旧式公寓的其中一室,然后就从那里的窗户跳了下去。
“在这里!”
听到走在前头的Rider的叫唤声,齐格的身体也顿时略过一阵紧张。Servant的确就在附近。身上寄宿着“黑”Saber的齐格也能感觉出来。恐怕对方也早就感应到自己两人的气息了吧。
于是,Rider就在小巷子的角落拐过一个弯,齐格也在下一瞬间跟了上来。
明明还是大白天却显得相当昏暗的那条小巷里,“她”正以背对着这边的姿势站在那里。
“啊————————————————!?”
带着凶恶的声音回过头来。
齐格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张脸。
对方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
明明是身在街道上,却只有她仿佛站在战场上的感觉。
“你、你啊,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嘛!?”
“红”Saber以讶异的眼神盯着两人说道: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
◇ ◇ ◇ ◇
——看样子,自己好像是正在做梦。
在极东的岛国,自称狮子劫的一族人所移居的地方,是一年四季都几乎会被雨水或者积雪覆盖的一片阴冷的土地。晴天就只有夏季中为数不多的几天,大多数的日子都被覆盖在一大片深灰色的阴云中。
就好像光是活下来就要耗尽所有力气似的、一片荒凉的地方。
虽说是魔术师,为了生存也还是需要获得粮食。对陷入破落境地的魔术师来说就
更是如此了。所以,他们必须从以无聊的、几乎连魔术也算不上的诅咒来赢得土著居民们的信望开始努力。
“现在还来得及,现在还来得及,现在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嘛,你们已经完了。你们无可奈何地走到了尽头,刻印开始衰退,力量也下降到不足全盛时期的一成。随着世代更替,魔术回路也变得越来越贫弱,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单纯的“知道魔术”的普通人了吧。
侮辱,凌辱,屈辱。对魔术师来说,这是无论如何也要极力避免的结局。并不是在理解深渊的挑战中丧命,也不是在凄惨绝伦的魔术大战中丧命,只是单纯地变成毫无意义的存在这样一个最恶劣的结局。
不行,那是不行的,那样绝对不行,不要、不要、不要啊。
就像小孩子似的耍着脾气,拼命地向相熟的魔术师们寻求帮助。在全盛期的时候明明受了自己那么大恩惠的他们,现在却无一例外地向自己表露出嘲弄和侮蔑的态度。
“真是可怜的一族,你们已经完了啊。”
“对于魔术回路即将死亡的人,你还要我们怎么帮嘛?”
“虽然是很可悲的事情,不过这也是魔术师的宿命。就算寄出再多的信件,你们的愿望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到头来,实现他们愿望的却并不是相熟的魔术师。他们最后跟一个来历不明的近似于恶灵的存在,订立了某种咒术式的契约。
“唔,虽然我可以保证你们的繁荣——”
“那家伙”很愉快似的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道。
“但是,这只不过是提前预支的东西。你们将来也是注定要在刹那间断绝一切的哦——?”
就算那样也无所谓,一族做出了决断。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绝对要设法征服这种魔术。可以采用的手段还有很多。就算自己无法做到,也还可以延续到子子孙孙,将来总有一天——
其中大概也存在着对边境之地的咒术的偏见和蔑视吧。他们的术式非常原始和粗野,跟他们的审美观实在相差太远了。
但是另一方面,术式却单纯和强固到了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程度。自己是多么的肤浅啊。他们的一族开始继承知识,针对诅咒提出警告,同时命令子孙务必尽可能迅速地做出对应。
繁荣的时间就像梦境一般美好。论文得到了承认,时钟塔以毫不掩饰惊讶的态度接纳了狮子劫。虽然不知道是怎样做到的,但真的很好,欢迎你们——
然后,坠落也同样是转眼间的事情。
那并不是沿着坡道向下翻滚,而是相当于从悬崖上被推下去般的感觉。凄惨的下场?没有那回事。这是早就有所觉悟的状况——只是,这对子孙来说简直就像飞来横祸一样吧。
狮子劫界离,就是终焉的开端。在至今为止的狮子劫一族中拥有最优秀的天赋,超越了父亲,是到达魔术更深奥秘的一族的骄傲。
刚到达可以生育的年龄,他就立刻被迫娶妻了。从来没有忘记过诅咒的一族,总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确认是否能正常生下孩子。
然后,一族终于理解到“已经开始”的事实。
“不行啊。界离并没有生育孩子的力量。既然身体没有异常,那么这毫无疑问是诅咒的结果。怎么会这样,终于要开始了吗——”
首先他们运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进行是否能生孩子的尝试。使用各种各样的药物,举行仪式,动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脉关系,投入巨额资金让擅长治疗术的魔术师们帮忙诊查。
最后,所有的尝试都只得到了惨淡无比的结果。孩子是可以生的,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孩子确实是生下来了。但是不管重复多少遍,也还是很快就死去了。孩子不断地诞生,死去,消失。
他和妻子很快就决定离婚了。她以冷淡的眼神宣言道:
“你呀,真是一个了不起的魔术师呢。因为你就连自己的孩子也可以拿来随意玩弄。”
她说的确实没错,界离心想。每个孩子都在出生的瞬间死去——责任都在于自己。不管怎么做也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就等于是自己杀死了他们。
但是妻子的一族到了这时候也终于意识到狮子劫一族正面临衰落,所以很快就决定退出了。
界离和她的妻子,从魔术角度来说是一对最佳的组合。所以,一族总是拘泥于必须是由他们两人生下的孩子。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决定收养别人的孩子了。
狮子劫一族也已经没有退路了。总而言之,无论如何也必须让狮子劫界离以某种方式将魔术刻印继承到别的孩子身上。就算不是亲生子而是养子也无所谓了。
……即使到了这样的状况,他们也还不算是真正理解了“诅咒”的真面目。他们所订立的契约,应该是“在狮子劫界离诞生的瞬间放弃魔术”。
生下魔术师的孩子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情况下,他们又费尽心思发掘出了一名适应性较高的远房亲戚的少女。在第一次安排见面的时候,界离知道她对自己心存恐惧的事实,也感到万分的沮丧。
为了进一步提高跟少女之间的适应性,界离就跟她在一起生活了。
“这样的话,我就能成为像哥哥大人一样的魔术师了呢。我真的很高兴——”
她微笑着这么说道。那是一个身体虚弱、聪明乖巧的少女。每次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她的身体状况都会恶化。在听说只要移植了刻印就可以让身体变得健康起来的时候,少女也很开心地笑了起来。但是,在移植之前还是要维持着不健康的状态。因为没有办法,界离就给卧床不起的她读书解闷了。
“成为魔术师之后,你就不会再给我读书,这真的很遗憾呢——”
她一边说一边丧气地低下了头。界离就小声跟她说,“只要恢复健康,不管要读什么书都可以自己读了”。看到她鼓起脸说“我不是说这个”的样子,界离才终于意识到她其实是希望自己读给她听。
真拿你没办法,那么我就一直读到你觉得厌倦为止吧——听到界离这么说,少女才终于恢复了笑容。
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
在界离的人生中,都没有经历过如此安稳的一段日子。
那样的生活,
也在某一天如同魔法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把已经变成紫色的身体送去火葬。遵循当地的风俗,更重要的是因为担心对土地造成污染,最后用火把尸体焚化了。没有任何眼泪,也不可能会有。
一直对“说不定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视而不见的,毫无疑问就是狮子劫本人。
因为心里怀抱着“说不定能成功”的期待。因为父亲和一族的人们都说没有问题,所以就产生了“也许真的会没事”的希望。
这些理由全都只是在骗人。让谁为这件事负起责任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
因为狮子劫界离想成为她的父亲,就是他的这个梦想凄惨地压垮了少女。
那就是真相,根本没有其他的原因。无论是眼泪还是谢罪,都已经遥不可及了。
狮子劫界离默默地接受了诅咒的一切。他翻查书籍,就像快要发狂了似的拼命思考,到最后——他终于决定要接受这个终焉。
接下来的人生,都只不过是丢弃性命的行为。就算是死灵魔术师,现代的战场也还是过于危险了。
并不是魔术师,而是接近于魔术使——不,也可以说是完全等同吧。但是对他来说,这一切都已经无关重要了。就好像领悟到自己死期将至的男人在刻意浪费积蓄至今的资产一样。
也不知道该说是贼运好,还是一直抗拒主动选择死亡的缘故。
狮子劫界离还是勉强有一半存活了下来。至于那另外的一半,已经在少女死去的瞬间跟着一起死掉了。
每当在战场上流血、倒地的时候,他都会回忆起来。
“下次醒来的时候,就可以叫父亲大人——”
啊啊,自己犯下了“希望少女那样称呼自己”这个罪过。很痛苦,很难受,很辛苦,死了就轻松多了——然后,他就紧握着双手,吐出一口血沫站起身来。
随着岁月的流逝,柔软的外壳己经变得像钢铁般坚韧,执笔论文的手也被刻印上了无数的伤痕。
搜掠尸体,对尸体进行加工,编纂术式,赚取金钱,然后肆意浪费。
自己有罪。
正因为有罪,所以还要活着。至今还没有找到可以赎罪的方法。
至少也要体味一下跟死差不多的感觉吧。
然后到了现在,狮子劫界离遇到了圣杯。就像命中注定般遇到了圣杯。
让死者复活是不可能的事情——作为魔术师的知识如此告诉自己。
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闯过无数战场的经验如此向自己宣告。
但是即使如此,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新的发现。怀着半自暴自弃的心态,压抑着开始逐渐膨胀的希望——男人向圣杯伸出了手。
男人寻求圣杯的理由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是极其平凡的、
只要改变状况设定就可以在世间找到无数类似品的无趣故事。
但是,正因为如此,狮子劫界离谋求圣杯的热情是极其真切的。
那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就连本人恐怕也没有自觉的作为魔术师的尊严,同时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赎罪手段。在本能的最深处,他已经明确地理解到了这一点。
那就是一一狮子劫界离要死的地方就在这里。
醒过来后,“红”Saber开口说道:
“别让我做这么无聊的梦好不好,笨蛋Master。”
“虽然让你做无聊的梦是我的不对,但也不用骂我笨蛋吧,笨蛋什么的……”
大概是对梦的内容心中有数,狮子劫皱着眉头说道。
根据“灵器盘”的显示,他们发现了“黑"Assassin已经被解决的事实。看来由Rider和Archer两人合力的话,要将其收拾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狮子劫界离和“红”Saber已经脱离了托利法斯。既然大圣杯不在这里,他们也没有必要一直留在敌方阵地日夜监视了。
他们后退到罗马尼亚的首都布加勒斯特,在这里努力收集着有关空中庭院的情报。
现在他们并不是睡在睡袋里,而是在酒店租了一个房间来住。虽然尤格多米雷尼亚在罗马尼亚的影响力非常大,但是在首都布加勒斯特这边,他们的权势也总算是有所收敛。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以匿名身份租下了酒店最高层的两间蜜月套房,然后为了慎重起见,还通过暗示“和平地”让其他人把房间让了出来。
……唯一让狮子劫感到无奈的,就是本来打算住在最上层欣赏美景的Saber,现在就因为窗户外面什么都看不见而大发脾气。虽然狮子劫也提议说可以让她一个人去住蜜月套房,但却立刻遭到了拒绝。
“不行不行。身为Servant,当然是必须保护好Master的安全了嘛。”
她抱着手臂,说出了宛如一名Servant似的言论。
狮子劫好不容易才把“你难道吃错了什么东西吗?”这句吐槽吞回肚子里,只回了一句“是吗”。
“所以只要Master你移动到蜜月套房就行了啊。没事的,有我在嘛!”
虽然狮子劫自己也认为即使住进蜜月套房也有九成把握是安全的,但一想到万一的情况他就睡不着觉——就是一种爱操心的性格。
“……在梦中的Master,明明是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性格嘛。”
“虽然我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梦,但作为赏金猎人就必须慎重行事,要做好一切准备啊。”
就算将来有一天要死也应该在先做好一切准备的情况下死去,这就是狮子劫面对世界的态度。
“红”Saber虽然有点不服气,但似乎还是没有要离开 Master身边的想法。
在租了房间安顿下来之后,狮子劫就决定先向协会方面做一下定期报告。本来他是应该向雇佣自己的洛克·贝尔费邦报告的,但是那个古董级的魔术师却禁止别人用电话或者电子邮件等方式向他做报告——而且他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因为实在没闲心去折腾那些麻烦透顶的魔导器,所以在做简易报告的时候,狮子劫通常并不是找贝尔费邦老,而是选择向可以接受手机报告的领主(Lord)·艾尔梅洛伊二世作报告。
艾尔梅洛伊以冷静的声音简单地概括了现状。的确没错,现在的状况真的是充满了危机感。
光是“大圣杯被强夺”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事了,何况实行者并不是魔术协会而是圣堂教会的人,甚至还是在“冬木”的第三次圣杯战争中的Ruler——天草四郎时贞。
当然,魔术协会也已经开始行动了。虽然有一段时期跟圣堂教会的关系发生极度恶化而几乎陷入全面对决的状况,但是在双方的稳健派的竭力协调之下总算是达成了和解。
这次圣堂教会不会有所动作。他们已经承诺不论ShirouKotomine的下场如何,都不会加以干涉。
在圣堂教会看来,这本来就是名叫Shirou的区区神父擅自背叛惹出的大乱子。那么选择跟他撇清关系也是一个极其妥当的决定吧……幸运的是,Shirou是天草四郎时贞这个情报并没有被教会方面获悉。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教会选择拥护他或者利用他来介入圣杯大战的情形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哎呀,就是嘛。那么,关于上次我委托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对于狮子劫那毫不客气的口吻,艾尔梅洛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平淡地回答道:
“明白了。那么还有另外的那件事——”
果然不出所料吗——狮子劫不禁暗自顺舌。本来还以为使用着如此庞大魔力的宝具,不管去了哪里都应该可以追踪到。看来她被冠以“暗杀者”的职阶果然不是徒有虚名的。
在过去的多次圣杯战争中被召唤的Servant——在他们所使用的宝具当中,这恐怕也是拥有顶级特异性的宝具吧。
释放光芒消灭敌人的剑,不允许任何攻击接近的铠甲,以音速在空中飞翔的战车,无限召唤怪物的书卷,又或者是更加特异的莫名其妙的什么东西——那就是名叫宝具的存在。
但是,在英雄们所持有的众多宝具当中,移动要塞也是一种前所未闻的东西。而且在其内部还收纳着大圣杯。对魔术协会来说,这简直就是噩梦般的状况吧。
“没有问题,我已经常时通过使魔监视着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他们看来是有点头绪了。”
“……明白了。”
虽然这是早就料到的事情,不过魔术协会方面似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现在不光是实现愿望那么简单,而是说不定能把大圣杯本身拿到手。要是那东西被送进时钟塔的话,搞不好马上就会爆发下一次圣杯战争了。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能实现自己愿望的机会。
“——怎么了,Master。这帮家伙难道打算从旁抢走圣杯么!?”
背后的Saber忽然大声怒吼道。狮子劫顿时整个人僵住——电话那边的艾尔梅洛伊也有所动摇了。
“失礼了。是我这边的Servant——”
丝毫没有理会狮子劫想要打圆场的态度,Saber把抢过手机大叫道:
“喂!我先说明了,圣杯是属于我们的东西!就算你们想在事成之后把东西抢走也是不行的!知道没有!?”
艾尔梅洛伊无话可说,狮子劫慌忙想要抢回手机,但是以单手挡开了他的“红”Saber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
“快回答我,魔术师!圣杯在实现我们的愿望之前绝对不会交给你们!知道没有!?”
大概是终于心满意足了吧,“红”Saber就这样随手把手机扔回给了狮子劫。
“啊~……刚才的只是Servant的一番戏言,就拜托你多多包涵了。”
尽管怀着“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了事”的觉悟,狮子劫还是竭力辩解道。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令人惊讶的是,艾尔梅洛伊的情绪并没有变得激昂愤概,反而是有点开心似的笑着说道:
“……差不多吧。”
通话结束后,狮子劫才“呼——”的长舒了一口气。
“喂,你刚才怎么好像在说我坏话了?”
“我没有啦。话说回来,你……不,算了,反正状况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总的来说,假如狮子劫生存到了最后,那就意味着Servant也同样健在。作为狮子劫的考虑,他本来是希望尽量隐瞒Servant的真面目,然后在万一发生意外情况的时候就可以设法拖延对方回收的时间,但是不管怎么想,这也不是在Servant死去的状态下自己还能存活的状况。
“没错没错!只要Master还没有放弃追求圣杯,我就依然是Master的Servant嘛!”
“放心吧,我可没有放弃。那么,我稍微要埋头进行一番作业,你完全可以自由行动啊。比如去酒店楼顶玩或者四处观光什么的,你喜欢怎样都行。”
“唔~……真的不要紧么?”
“我暂时要闭关一段时间,你只要在傍晚之前回来就行了。”
“OK~那么我就自己出去啰。”
在那个如同骚灵般吵嚷的Servant离开房间后,狮子劫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就从行李中取出了一个稍大的瓶子。那正是以前作为报酬拿到的小九头蛇的福尔马林浸泡品。起初他虽然将头部进行加工做成了小刀,但是当时并没有时间加工所有的头部,所以只做到一半就丢开了。
“‘红’Rider是阿基里斯……那么‘黑’Archer就是喀戎……又或者是帕里斯吗?”
“黑”A
rcher的真名,当然是没有被传达给狮子劫知悉的情报。但是话虽如此,从状况说明和调整对抗手段的交流中,他也已经明显看出“红”Rider和“黑”Archer之间的渊源关系。
阿基里斯……他是特洛伊战争中的最大英雄,在他的人生中,曾经跟两名弓手有过深厚的关联。
其中一人是帕里斯。他既是引发特洛伊战争的契机,同时也是令阿基里斯负上致命伤的男人。
太阳神所凭依的帕里斯,成功用弓箭将阿基里斯的唯一弱点的脚后跟——本来在战场上无时无刻都在运动中的那个部分一一射穿了。
恐怕对阿基里斯来说,他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与此同时,帕里斯应该也对阿基里斯怀抱着非同寻常的深仇大恨。
因为帕里斯也被阿基里斯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一一伟大英雄赫克托耳,而且还遭到他用战车拖拽尸体的彻底侮辱。
假如英雄帕里斯是“黑”Archer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以怀念的口吻谈论着杀死自己亲哥哥的男人了。
如果从英雄的独特价值观来考虑,那或许也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形。不过,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状态。不过,阿基里斯还有另一位和他的人生存在着深厚关联的弓手。
并非别人,正是养育了阿基里斯的男人一一半人马族中首屈一指的大贤者喀戎。
当然,他并没有作为半人马族证明的马的下半身,而是呈现为人类的外形。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毕竟喀戎是诞生于神和女神之间的、无限接近于神灵的大贤者。
不管是以半人半马的姿态还是以正常人类的姿态现身,应该也是可以自由控制的吧。
……没错,如果他是喀戎的话,他能给拥有神性的“红”Rider造成伤害这一点也可以得到解释了。更重要的是,他那种仿佛通晓森罗万象般的深厚智慧,与其说是帕里斯,倒不如说跟喀戎更相称吧。
但是——没错,如果是喀戎的话。
“……果然还是存在着可能性啊。”
另一方面,“红”方也有身为Ruler的Shirou。那时候,在礼拜堂相遇的全员的真名都已经被双方所了解了。
有喀戎在,有阿基里斯在,而且还有另外一骑Servant,那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那究竟会招致什么样的事态呢?狮子劫思索了起来——然后做出决定。
他扔掉刚做了一半的小刀,转而开始制作另一种新的魔导具。
◇ ◇ ◇ ◇
“红”Saber只是在白天的布加勒斯特城里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不仅身上穿着高露出度的服装、而且还有着威凛无比的美丽容貌的她,在街上实在非常引人注目。但是,却没有人有勇气向她搭话。
罗马尼亚的首都一一布加勒斯特的治安非常糟糕。至少穿着这种高露出度服装的少女一个人在外面走的话,都会有很高的几率惹上某些麻烦事。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例外情况的。不管是流氓地痞、窃贼小偷还是冒牌警官,只要是人类就肯定会遵循自己的本能来行动。
……也就是说,没有人会愚蠢到向一个有着少女外表的大灰熊搭讪——就是这么回事。
“唔唔,果然就算是硬来也还是应该把Master一起带来吗。”
Saber仿佛很无聊似的打了个呵欠。
每个擦身而过的人都会因为少女的美丽而加以注目——但却很快就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走开了。发现自己一直被盯着看的Saber,甚至产生了希望被卷入麻烦事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做了那个郁闷的梦吧,她总觉得胃袋里好像积聚了一团暖昧模糊的东西。要消除这种感觉,最好的方法就是尽情大闹一场。
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向她搭话,实在是无聊透顶。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老人,年轻人,看似善良的人,看似凶恶的人——而她却跟这一切完全隔绝了。
——Servant从世界里被割离了出来。
为了在圣杯战争中取胜而被召唤出来的英灵。即使获得了第二人生,需要自己的也还是只有战斗——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尽管Saber做出了这样的结论,但是本来自己生前也同样是孤身一人的事实却掠过了脑海。
母亲摩高斯只把自己看成是向父亲报复的道具。因为被迫在短时间急速成长的缘故,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自从在卡美洛城被任命为骑士之后,也没有跟其他的骑士有过什么交流。
有的就只是战斗而已。兵刃相交,互相咒骂,互相杀戮。那似乎就是Saber所知道的唯一交流方式。
把自己认识为莫德雷德,跟自己以真面目相对谈过话的就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对自己没有任何关心的父亲了。
每次想起父亲的事情,她都有一种五脏六腑都被搅翻了似的感觉。自己无法跟他互相理解,无法跟他站在对等的立场上。要跟那个注定成为理想之王的机械人偶对话,至少自己必须先成为王——
“啊———————————————————!?”
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思考。明明刚才还期待着有人向自己搭话,可是现在却有一种想要不由分说地把对方揍飞的厌烦感。
“吵死了,到底是谁——”
“你、你呀,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嘛!?”
回头一看,“红”Saber也不由得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只见跟自己一样换上了便装的“黑”Rider,正以护着那个人造人的姿势站在眼前。
“…………”
“…………”
“黑"Rider和“红”Saber都尴尬地沉默了起来。
现在并不算是敌对的关系,但也决不是已经达成了和解。即使如此,如果还有其他的人或者Servant在的话,这两骑大概也还能勉强忍住冲动,但现在却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们。
“……这句话,应该由我说才对吧。那么,你打算开战吗?”
“红”Saber露出淡淡的浅笑,而“黑”Rider则马上气愤地说道:
“你才是呢,想开战是不是?我是怎么都无所谓的。你要动手的话,我就奉陪到底。”
明明上次已经被揍得落花流水,看样子却还没有学乖。这个作为解闷的方式是最合适不过了,干脆就再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正当“红”Saber怀着这个想法准备向前踏出一步的瞬间,一个登场人物就走上了舞台。齐格走到“黑”Rider前面,举起右手打招呼道:
“是‘红’Saber吗,两天没见了啊。我有点事想向你请教一下,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稍微谈一谈吗?”
“咦?”
“什么?”
——谈话?
没有理会一脸哑然的两人,少年再次问道:
“现在,你很忙吗?”
“不,没有,也没什么可忙的。不过……真的好吗?”
“红”Saber满怀讶异地注视着少年。在少年那心平气和的表情上找不到丝毫愤怒的神色,甚至连厌恶感和恐惧感都没有。……他本来明明是被自己杀死过的,但是那在少年的心目中却似乎是已经完结的事情了。
少年以饮水人偶般的动作点了点头。
“啊啊,我们也正闲着,没有问题。”
“咦?不,等一下……”
“Rider你很忙吗?那么,要不就分头行动——”
“不要不要不要不行不行不行!我去,我也要去啦!”
“红”Saber依次打量着少年和“黑,*Rider,然后耸了耸肩膀说道:
“那好吧。要在哪里谈?”
◇ ◇ ◇ ◇
三人开始沿着大马路往前走。刚才齐格他们沿着这条路走的时候总是经常被搭讪(每次被搭讪Rider都喜色满面地想要大闹一场,而齐格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他拉住),但是这次光是在路上走,所有的人都像是怕了他们似的移开了视线。
看来这都是多亏了走在最前头的“红”Saber的关照。的确,光是跟在她后面也能明显感受到的那股凶暴无比的气息,对常人来说肯定是难以承受的吧。
“话说,你们到底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红”Saber回头向两人问道。很不愉快似的鼓起两腮的Rider,只是抱着双臂把脸扭过一边。
“我们没有义务回答你——”
“因为Rider说无论如何也想上街走,所以我就被选为监督员了。如果有我跟在身边的话,他应该也不会随便乱来——Ruler似乎是这么判断的。”
齐格拉住Rider这么回答道。
“可是你们干嘛要到布加勒斯特来?”
“我也不知道,据说是有这样的必要。”
是么——“红”Saber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虽然也想过是不是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