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稳。对齐格来说,因为留在屋子里可以避免惹上各种麻烦事,所以就打算在隐匿居所里悠闲地消磨时间——同时也漠然地想要思考一下某些事情。
但是,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的却是自己的Servant。
“来,我们出去玩吧!”
“喂喂,你在说什——!?”
然后,在Rider的牵引下,圣女的制止也是毫无意义的。“黑”Rider简直是随心所欲地把两人耍得团团转。
在大街上边闲逛边吃东西,游览各处观光名胜,对路上行人们的讶异眼光毫不介意一路上说说笑笑,偶尔碰上麻烦事就由Rider和Ruler来处理。一看到如同天衣无缝的象征者般的Rider笑眯眯地向自己搭话的样子,本来觉得很恼火的人也不禁露出苦笑。怀着恶意接近他们的人在Ruler的声音和话语的训导下都耸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开了。
齐格觉得自己就好像带着台风和天使一起走在街上似的,虽然是无比的安全,但同时也是无比的疲累。
不过,他也只是觉得累而已。而且这种疲累还是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
“——开心吗?”
就像突然袭击似的,Rider这么向他问道。不知为什么,Ruler也似乎很在意齐格的回答似的竖起了耳朵,默默地注视着少年。
齐格回答道:
“当然,很开心。”
心中的确是积聚着些微的焦躁感,对未来抱有不安,前路上是一片乌云密布的状况。他当然是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但是即使如此——
阳光非常耀眼,天空是一片通透的蔚蓝色,在路上来往的行人不管从好的意义还是坏的意义上说都充满了活力。
光是在这样的地方散步,心情就自然而然地变得轻松起来。
看到齐格的笑容,Rider和Ruler都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齐格并不知道其中的理由。就算直接问“为什么”,两人也只是互相对视着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一定是一件好事吧,齐格心想。
——到了夜晚,齐格思索了起来。
比如说人类的善性、恶性、本能,对于这些无法找到答案的难题,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已经读过书,也向两人请教过,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找不到答案,一直困扰至今。
然后,他也想过有关天草四郎时贞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产生要救济人类的想法呢。”
齐格一边在客厅的沙发上读着书,一边自言自语道。
“唔?那当然是因为人类对他来说是一种罪孽深重的存在吧?”
Rider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回答道。
虽然很单纯,但是听起来也似乎有点道理。人类自诞生开始就是罪孽深重的存在,正因为如此才想要救济人类。虽然不知道他要如何利用大圣杯来实现这个目标——但是总的来说,他的心中肯定是充满了“必须救济罪孽深重的人类”这样的使命感。
“那么说,天草四郎时贞就是讨厌人类了吗?”
“那多半是讨厌的吧。”
Rider一边悠闲地躺在跟齐格不同的另一张沙发上,一边指向齐格埋头读着的有关天草四郎的那本书说道。这是因为考虑到或许能派上用场而从米雷尼亚带过来的书籍。虽然其他的Servant都被赋予了相关的知识,但是齐格如果不学习的话。就不知道敌方的首脑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如果只是战斗的话,恐怕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成问题吧。只要变身成大英雄齐格弗里德,天草四郎时贞说到底也只是极东的圣人,要以一击将他杀死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但是,齐格总是隐约觉得这样做是不行的。不管是打倒对方还是被对方打倒,齐格也还是希望先了解对方的存在。就算无法理解,就算无法接受,也还是应该认识对方的存在,以客观的方式了解对方的人生。
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像射击某个靶子似的扣下扳机——只有这样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齐格在心中自戒道。
因此,虽然只是漠然的形象,他还是了解到了有关天草四郎时贞的事情,但是随着深入的了解,他却变得越来越不明白了。
如果是作为正常的Servant被召唤的话还可以理解。即使是作为Ruler被召唤,如果地点是在极东之地的话,恐怕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根据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调查所得的情报,第三次圣杯战争似乎也是极其惨烈的局面。
本来缔结了同盟的军队各自在暗中采取行动,其中甚至还有魔术师的参与——不知不觉间,就发展成了一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的大屠杀。
在第一人生中见证了三万七千人的大屠杀,在第二人生中也目睹了魔术师和军队的丑陋争斗。
“那当然,不可能喜欢上人类了吧——?”
“……也不一定啦,我是这么想的。”
坐在跟齐格和Rider不同的另一张沙发上的Ruler突然开口道。两人马上转眼向她看去。Ruler似乎并不是对谁说话,就像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
“只要是作为英雄,或者是作为圣人生存下去的话,就会自然而然地看清楚人类丑陋的一面和美好的一面。人类的恶性、善性,又或者是超越这个范畴的什么东西。不管看到了多么丑陋的一面,也渴望相信美好的存在。正因为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喜欢人类,才想要救济他们——也许他是这么想的吧。”
“……原来如此。”
那么说的确也很有道理,齐格心想。这时候,Rider一边在沙发上甩着脚一边反驳道:
“不过嘛~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的会演变为救济人类的想法吗?唔~……对了,难道不会变成只把坏人消灭,只留下所有的好人这样的愿望吗?”
“那就不是救济,而是甄别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圣人或者英雄,都没有选择应该救的人和不应该救的人的权利。”
听了Ruler的话,齐格不解地问道:
“但是,你过去也曾经战斗过,为了守护自己的祖国和打倒敌人,那难道不是在甄别应该救的人吗?”
“……嗯,的确没错。我从来不认为那样做是错误的。但是,即使不是错误,我的行为也还是一种‘罪’。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圣人,只不过是一个听到了神的叹息的平庸女人罢了。”
因为那并不是一种甄别,而是选择。我决定要拯救这一方,同时也决定了要讨伐那一方。由人类来拯救人类。就是这样的一种行为。
绝对不可以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对应该救的人和不应该救的人进行区分。
“ShirouKotomine——天草四郎时贞也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他并不是为了拯救应该救的人,而是为了拯救所有的人而拿走了大圣杯。当然,那是一个错误。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错误……吗。那么说,如果不是错误的话,你也会选择那样的救济吗?”
对于齐格的提问,Ruler突然僵住了。手上拿着的咖啡杯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Ruler?”
听到一脸讶异表情的齐格的呼唤,Ruler慌忙摇了摇头。
“不,没有,没什么啦……也对呢,如果那种救济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方案,我认为那也是值得考虑的,但是,那绝对不可能。”
“对呀~不可能~!要是真有那样的方案,以前的那些更聪明更聪明的人早就已经做到了嘛!我觉得作为生物,要是老等着别人来拯救的话,那是绝对不行的!”
“……那么,被你拯救下来的我也是不行的吗?”
听了齐格的发言,Rider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
“真是的!不是的啦!你并不是被别人救了,只是自己救了自己啊!我只不过是稍微帮了点忙!我反问你一句,要是你知道自己早晚都会得救的话,你还会有要自己一个人逃出去的想法吗?”
齐格一时语塞了。
……假如明知道会有人向自己伸出援手,自己究竟还能不能那么拼命地发起抗争呢?
假如知道只要老实等着就会有人来救自己的话——
“——也对呢,齐格君被‘黑’Rider救了性命的确是事实。但是,考虑到在那之前的过程,最初拯救了齐格君的应该是你自己。这个事实是绝对不应该忽略的哦。”
Ruler的这番话,让齐格产生了某种莫可名状的感情。并不是厌恶,而是让自己的心觉得痒痒的、喜悦和羞耻互相交混的感情。过了好一会儿,齐格才理解到那就是名为“羞涩”的感情。
“……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的啦~就是这样~”
Rider边说边随手掂起了一个烤制点心。
“哦,是草莓。中奖啦中奖啦。”
“呜。我说Rider,你从刚才开始不可是吃了太多草莓味的吗?”
Ruler盯着他说道。她为了和咖啡一起品尝而买回来的那堆烤制点心,由于Rider那极其偏向的吃法而出现了草莓味极端减少的状况。
“我只不过是随便用手抓的啦……哎呦呦,又是草莓味哦。”
“已、已经没有了!?Rider!你这个人真是的!贪婪可是大罪耶!”
“没、没事的啦!巧克力味不也一样那么美味嘛!那么我睡觉啰。,晚安!”
Rider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形势不妙,于是忽然就灵体化逃了出去。
“真是的……”
在注视着这一幕情景的同时,齐格拿起了一个巧克力味的烤制点心。他充分动员自己迟钝的味觉,好不容易才感觉到巧克力的味道。
“我觉得这个也很美味啊。”
“是的……”
面对垂头丧气的少女,齐格抛出了一个烤制点心。一吃下去,Ruler就无比幸福似的绽放出笑容。
“啊啊,我可能快要堕落了……”
“……如果是进食方面,我想早就已经堕落地很严重了吧。不,抱歉,我说漏嘴了。”
齐格反射性的指出了这个事实,她马上鼓起两腮说道:
“因为是很特殊的召唤方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因为卡路里的消耗很剧烈,也不用担心她会长胖啦。”
“她?……啊啊,是名叫蕾迪希亚的少女吗。”
据说Ruler——贞德现在是以蕾迪希亚这位少女作为中核来实现召唤的。
“是的,她可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哦。”
一说起蕾迪希亚的话题,Ruler就变得喜形于色了。
“我想也是。虽说并不是要参加战斗,但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也还愿意跟着来,确实是相当有胆色。”
“嗯,不过那孩子似乎是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兴趣呢——”
Ruler说完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别的东西……的确,诸如圣杯大战、魔术、还是更重要的名为Servant的非现实幻想的存在等等,无论哪一样都是足以让普通人产生兴趣的东西吧。
“啊啊,我看得出来。齐格君你一定是误会了呢。”
“……你能读懂我的心吗?”
看到齐格露出不解的表情,Ruler就笑得更厉害了。
“是呀,因为最吸引她兴趣的其实——!?”
说到这里,Ruler就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怎么了吗?”
“不,没有,没有什么啦。话说齐格君,你想不想跟蕾迪希亚谈一谈呢?毕竟现在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状况。”
听Ruler这么问,齐格就歪起了脑袋。就算说谈一谈,实质上也等于是初次见面。
“记得在最初见面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对我敬而远之的,真的不要紧吗?”
虽然自己并不介意被别人讨厌,但也没有必要勉强讨厌自己的人跟自己谈话吧——齐格为蕾迪希亚设身处地地这么想道。
“不要紧的!”
——这时候,Ruler忽然间起身大声喊道。齐格一时间愣住了,Ruler则露出一脸愕然的表情捂着嘴巴。
沉默,过了好一会儿,Ruler才重新坐会沙发上。
“……难道,你就是蕾迪希亚吗?”
齐格提心吊胆地问道。只见她以无力的动作刚准备摇头——瞬间又换成了点头的动作。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虚弱,也一直冷静不下来。那不安地紧握着拳头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少女。
“那个,是的。你说的没错,我……是蕾迪希亚。”
“初次见面,应该这么说吧。”
听了齐格的话,蕾迪希亚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微笑,在齐格看来却显得有点寂寞。
“是的,初次见面,齐格先生。能跟你见面,我觉得真是太好了。因为之前我都只是在看着而已。”
“是吗。那个……你对我真的不要紧吗?抱歉,我说得太暧昧了。唔唔……”
听了齐格这个含糊的问题,蕾迪希亚呵呵地笑着点头道:
“是的,没有问题。那个,该怎么说呢……只不过是我太紧张了而已。现在,我已经没问题了。而且我也一直在旁边看着齐格先生。”
蕾迪希亚露出了跟Ruler稍微有点不同的柔和笑容——明明是完全一样的容貌,氛围却有着明显的区别。
“那就太好了……不过,你还真是被卷入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一个正常地生活在世间的人类,某一天突然被圣女凭依在自己的身上,而且还被卷入了围绕圣杯展开的战争中,更被迫亲眼目睹各种一般来说都难以忍受的残酷场面。
就算说只是让她的意识沉睡在内侧,有的时候也还是会不经意地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东西吧。“圣女大人一直都非常关心我。而且老实说我也有点心动,这也是事实。”
“心……动?”
看到齐格露出不解的神色,蕾迪希亚点头说道:
“那个,虽然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不正经——但是我至今为止都不知道魔术,是一个真的什么都不懂的人。要是圣女大人没有降临的话,我恐怕会一直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下生活下去吧。”
少女边说边用双手合拢成祈祷的姿势。
“但是,我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了这些事情,也遇到了本来只会在神话和传说中被传颂的各位英雄。还有,那个,而且我还认识了……齐格先生。”
“……的确,人造人对你来说一定是很稀奇的吧。”
过了一会儿,齐格仿佛明白过来似的点了点头——听他这么说,蕾迪希亚不由得垂下了视线。
“并不是因为你是人造人,而是……因为你是齐格先生。”
“……唔。”
齐格又歪起了脑袋。从这种几乎可以形容为纯朴的反应来看,他果然是不明白吧。
蕾迪希亚心想——
这个人总是以极其可怕的冷淡心态来计算着“自己”的价值。既是Master,也是“黑”Saber的Servant,还懂得使用魔术的人造人。然后,他大概认为自己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是了。
无论是对待他人的善心,还是丝毫不输给英雄们的勇气,所有的一切——他都当成是不存在的东西。他甚至觉得那是任何人都理所当然会具备的东西。
这对蕾迪希亚来说实在非常的可悲。
“……那个,Ruler……不对,蕾迪希亚。”
听到齐格的呼唤声,低着头的蕾迪希亚马上抬起脸来。齐格正以认真的眼神看着蕾迪希亚——挺直了腰板,笔直地注视着少女。
“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无礼的事情呢?”
“咦?那个,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不,因为你很悲伤地看着我。如果我做了什么无礼的事情。Ruler一定会纠正我或者责备我吧。但是,现在的你是蕾迪希亚。所以我就想你可能会感到悲伤,难道不是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蕾迪希亚理解了过来。虽然又再次觉得有点悲伤,但她马上就醒悟了。
说到底,这些事情还是只能以话语来传达给他知道。因为任何人都能自然领悟到的、或者在心底深处感到自豪的这些要素,齐格现在却还没有发现。
这说不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鼓起勇气吧,蕾迪希亚在心中激励着自己。
如果现在不说出口,或许就一辈子也无法向他传达了——那是绝对不行的,蕾迪希亚心想。
“不是的。我……怎么说呢,其实我只是希望齐格先生你不要这样看不起自己啦。那个,我只会说一遍哦?”
“啊啊。”
蕾迪希亚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探出身子向齐格说道:
“齐格先生,你即使不是Master,即使不是Servant,即使不懂得使用魔术——即使单纯只是你自己,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呀。”
齐格以一脸茫然的表情接受了这句话。蕾迪希亚仿佛心满意足似的点点头,然后就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也是这么想的,齐格君。然后,我也一直祈祷着你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想法。”
Ruler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手。不由得一时愣住的齐格,只是以暧昧的动作点了点头。希望以少女的这番话为契机,齐格可以逐步理解过来吧——Ruler心想。
“我——”
齐格说不下去了。
少年渴望认识世界,认识人类,认识善恶。但是他却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本身。假如在自己本身空洞无物的状态下继续不断地认识世界的话——他早晚也会把自己断定为毫无价值的存在吧。
生存的价值并不是由他人决定的东西,而是由自己决定的。当自己能够认同自身价值的时候,就会让齐格要走的路变得豁然开朗。
Ruler希望相信这一点。很想保护他。即使无法跟他并肩同行,至少也想帮助他开拓出这条道路——
“……呜!”
感觉到一阵类似目眩的头痛。你没有谈论梦想的资格——有人在这么嗤笑道。
是你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啊——正是你怀着无比自然的想法,把这个人造人引导到了战场上……遵从着主的意志。
“Ruler,你怎么了?”
听到齐格的讶异声音,Ruler慌忙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啦——在她这么回答之后,齐格又再次沉浸在思考之中。Ruler眺望着他的样子,再次想道:
——我的确是把他带到了这里来。
我并不知道今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有责任。在那时候没有拒绝他的要求,没有让他避开这场战争的责任,Ruler是必须负起来的。
只要有这个责任,自己就一定会一直保护着他……即使要豁出自己的性命。在心中浮现出这样的誓言后,Ruler就顿时感到一阵安心。自己可以为了他而豁出性命。自己是对那样的自己感到了安心。
她没有察觉到的就只有一点……这种烤灼着自己全身的感情,决不仅仅是单纯的罪恶感。
蕾迪希亚对此感到非常可悲。即使用语言来向她倾诉,圣女恐怕也是不会承认的吧。然后,当她愿意承认这一点的时候,恐怕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迟了。
于是,所有人都能平稳度过的最后一晚就这样结束了。
——夜色渐浓。
“黑”Archer正紧握着自己的拳头高高举向星空。
他不会把对手视为自己过去的学生。敌人是稀世的大英雄,在特洛伊战争中取得胜利的最强战士阿基里斯——
自己的心在跃动,与此同时也做好了觉悟。即使以万全的态势跟阿基里斯对峙,也依然没有能够取胜的保证。以最冷静的思维来分析的话,敌我力量对比恐怕是七比三,Archer处于不利的地位。阿基里斯的枪简直可以说是神速。即使在战斗中能够完全把握住他出招的规律,在情报处理方面跟不上速度的可能性也是非常高的。
而且,这还是在假设消除了立足点上的不利、并且对方也没有使用战车的前提下做出的判断。
要把局面诱导到如此有利的情形,就必须有相当强力的幸运和高明的策略。
但是Archer却认为正因为这样才必须获胜。因为只有胜利才是自己能向Master传授的最后一课。
真的很不可思议——Archer笑了起来。他本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能怀着如此平稳的心情迎来最后的一晚。在本来的圣杯战争中,最后能够获胜的就只有一组。
在怀着遗憾而灭亡属于正常情况的这种状况下,能够遇到这么好的同伴实在是非常的幸运——运气简直是好过头了。
一定要赢。
“黑”Archer怀着激情澎湃的心,细细地体味着这个单纯的结论。
——夜色渐浓。
“黑”Rider已经睡着了。明明从客观状况来看是处于正常条件下的Servant,Rider还是睡着了。沉浸在本来应该并不需要的睡眠中。而且,他正在做梦。
当然,那是有关Master的梦。
……话虽如此,齐格的人生,可以说就只有那仿佛被凝缩起来似的刹那间的光辉。在刚诞生不久的时候,他最初遇到的并非别人,正是“黑”Rider自己。
所以,Rider在目睹齐格的过去的同时,也见到了自己。
然后,他的心就感受到了少年的思念,充分体会到在那时候,自己的出现——在自己说愿意帮助他的时候,齐格究竟是有多么的高兴。
啊啊,真想保护他,保护他,一直保护他,让他得到幸福呢~
心绪在跃动。对于即将来临的别离,Rider已经忘记了……或者应该说,他已经遮断了这方面的思考。他当然知道,那一定是很难受、很悲伤的情景吧。
如果能重获肉身的话,这个心愿或许还是能够实现的,但那应该很困难吧。说什么要夺回大圣杯还是不夺回大圣杯的,许愿的事情也不知道被抛到哪里去了。
只不过,还是有一种——“已经不可能了”的确信。自己的直觉,在这种时候总是非常的灵验。
所以现在就只想着快乐的事情吧。作为Servant,必须尽可能努力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Rider在心中立下了誓言。
胸口一片火热,头脑中不成形的思考在不停打转卷起漩涡,因此理解到自己正处于无法克制的强烈兴奋之中。
为了Master,赌上性命去战斗。对此感到无比的喜悦和快乐,久久无法平息。
“黑”Rider继续让自己沉浸在睡梦中,脸颊上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夜色渐浓。
这是在深夜发生的事情。考列斯因为无法入睡而从窗户茫然地眺望着中庭的景色。凭人类的肉眼,最多也只能辨认出浅浅的轮廓。但是,也还是可以看出至今还没有清理好的瓦砾的轮廓。
考列斯经常从这里眺望着自己的Servant。基本上都只会紧贴在自己背后不愿离开的她,唯一会采取的独立行动就是到中庭摘花了。
明明只是几天前的事情,自己却已经产生了怀念的感觉。他不禁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与此同时,他更对脑海中极其鲜明的浮现出当时的情景感到惊讶。在为数不多的对话中,考列斯曾经有一次向“黑”Berserker询问过一件事。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讨厌花的呢。”
她就像不知道考列斯在说什么似的歪起了脑袋。考列斯不禁苦笑——的确也是啊。把花扔到池塘里的那些小插曲,都只不过是电影中的创作情节罢了。
抱歉,你就忘了这句话吧——听考列斯这么说,Berserker就点点头,又继续兴致勃勃地玩起花占卜来了。她用双手捧起摘下来的花瓣,然后站起身向空中抛了出去。
在和缓的微风中,花瓣同时飞舞飘散了起来。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是却给人留下鲜艳夺目的印象的光景。伫立在飞舞的花瓣中的少女,看起来充满了梦幻和缥缈的感觉。
要是自己能再跟她多交谈一些事情就好了。不管是什么话题也好,彼此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完全不需要畏首畏尾,只要什么都跟她说就好了。就算无法用语言沟通,只要付诸行动就一定会有相应的收获。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以一种相当于自己亲手杀死她的方式,考列斯已经让她死去了。
刺进花田中的瓦砾,看起来也有点像是墓碑的模样。如此,思考就几乎要朝着更加恶劣的方向发生转换了。
“笨蛋,别想了。”
考列斯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现在并没有沉浸在伤感中的余力。到了明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将会结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究竟是否还活着也是一个未知数。
那么,自己就尽可能守望到最后的最后吧。这就是考列斯为自己扣上的一道枷锁。
“……睡觉吧。”
就算是用勉强的方式也要睡下去——考列斯如此决定道。当然,觉醒用的药草各术式也还是有的,但那些东西都只是在非常时刻或者研究进展顺利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如果可以睡的话,那当然还是睡下去比较好。更何况自己在前几天才刚刚接受了魔术刻印的移植。由于来自全身的发热和痛楚,他一直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
话说,魔术师还拥有着可以驱除恶梦的术式和药物。是不是应该用那个呢——考列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用了。
不管那是过去的梦还是近未来的梦,自己都要毫不逃避地接受下来。尽管也觉得这是一种极其接近于自我满足的行为,但至少还是应该做到这种程度的吧。
考列斯睡着了,同时在心底里祈求着自己、还有更重要的是姐姐能跨越明天的挑战。
——夜色渐浓。
跟弟弟不一样,菲奥蕾决定今晚不睡觉了。
虽然也有无法入睡的因素,但同时也是因为害怕做梦的缘故。自己的决心,说到底就相当于一个柔软的布丁——只要稍受冲击就会崩溃地一塌糊涂。
Archer罕见地维持着实体化的状态。
“因为我想保持着现身稍微思考一些事情。”
因为也不会造成什么负担,菲奥蕾自然是很高兴地答应了。现在,他大概正在离这里没多远的城塞的瞭望台那边思考着他的事情吧。
菲奥蕾正在思考着那样的Archer的事情。尽管明天就是跟他永别的日子,自己的心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但是,对于这种重要的存在正一点一点地远离自己的感觉,她却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无常感。那究竟是因为过了明天之后就要失去魔术的自己,还是因为跟Archer的别离,又或者是两者兼有呢——她茫然地思考着这样的问题。
在魔术刻印移植之前,她曾经认为这样就好了。
在移植之后,她就产生了“自己是不是闯下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祸”的想
法而感到后悔。
到了现在,她的心就像钟摆似的轻轻游移在两者之间。
她曾经想过去找Archer商量,告诉他“我也许正在后悔”。但是,她还是放弃了。不管怎么说,这也不是在当前状况下应该谈的话题。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的Servant一定会毫无怨言地接受自己的请求。
——还是自己一个人努力吧。
尽管那会令自己感到很不踏实,但却是非常重要的过程。因为人生就是由无数次后悔构成的,即使如此也还是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样的后悔,应该会一点一点地逐步溶化在日常生活之中吧。
当然,即使是这样,后悔也还是会继续接踵而来。然后,自己就把它忘记并盖上盖子,不断掩饰不断自欺地生存下去——啊啊,这种做法还真是符合自己的风格。
在自己的人生中,发誓永远不会后悔的事情就只有三件。
第一件,就是自己曾经疼爱过那条狗。在给它淋浴洗去身上污垢的时候露出的厌烦表情,用电吹风帮它把毛吹干时的舒服表情,抚摸它脑袋时向自己摇着尾巴的动作——不管结局是如何的凄惨,那都是非常重要的回忆。
第二件,就是自己召唤出“黑”Archer喀戎而跟他相识地这件事。在自己的人生中,这是少数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挺起胸膛宣告成功的事情之一。
第三件,就是学习了魔术。不开心、很郁闷、完全是白费力气——根本没有那回事。在看到术式正确发动时的那种愉快的感觉,至今也依然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有这么多的话,自己就完全可以挺起胸膛活下去。
尽管对失去的东西感到后悔,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得到了无比贵重的东西。
“啊啊,不过明天说不定会死掉呢。”
说出这样一句自言自语,菲奥蕾呵呵地笑了起来。当然,如果死了的话自己肯定会后悔——但是,即使只是小小的一步,自己也依然会为这一点点的进步而感到自豪。
菲奥蕾没有睡觉,只是静静地接受了明天的命运。
◇ ◇ ◇ ◇
——夜色渐浓。
“红”Saber跟狮子劫界离一起离开了布加勒斯特,正朝着离这里约三百公里远的米哈拉尔?科格尔尼恰努(MIHAIL KOGALNICEANU)空军基地进发。
通过魔术协会的渠道,狮子劫要求的物资已经送达了。所以接下来,他们就不打算再回去布加勒斯特,而是直接前往战场——也就是空中花园。
驾驶者是狮子劫,他和助手席上的Saber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驾驶着车辆向前疾驰。车内音响正播放着带有某种阴郁氛围的乡村音乐,在沉默中并没有感觉到尴尬的气氛。对于这样的状况,Saber不禁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在生前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和自己以外的某个人出现过这样的沉默。要不就是对方逃走,要不就是自己走开,要不就是彼此憎恨到几乎要展开互相厮杀的地步——大多数都是这三种情况的其中之一。
自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放松过警惕,同时也没有任何人对自己敞开心扉。所谓的人生,所谓的骑士,还有名为莫德雷德的自己的存在——她一直认为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我说啊。”
“唔唔,怎么了?”
听到这种粗鲁的声音,也不怎么觉得生气。在道路上行驶的车子相当稀少,就连原本显得有点吵嚷的音乐,也变成了单纯的强调寂静的存在。
“……喂,我在问你怎么了啊?”
狮子劫发出了讶异的声音——说起来,自己只是叫了他一声,还什么问题都没有问。那么,自己刚才究竟是打算要问什么呢?
“啊~……我要问什么来着,忘记了。”
经过一段沉默,狮子劫满怀不解地嘀咕道:
“……虽然人类经常都会有这样的情况,难道Servant也会这样么?”
“应该会吧,毕竟这也是号称第二人生的状态嘛。虽然是不需要吃饭和睡觉啦。”
“明明是这样,我看你反倒是很能吃哦——”
“吵死了。那并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是出于对味道的好奇心嘛。”
“果然不愧是诞生于食物的黑暗岛的人啊。”
“拜托你别说这种让我无法反驳的坏话好不好,Master。”
尽管觉得无聊,也还是继续谈论着这些无聊的话题。真的很快乐,至少是能让自己产生“要是有酒喝的话应该会更开心吧”这种想法的快乐程度。
为什么自己生前没有像现在这样跟别人开怀畅谈过呢——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父亲并没有这样做。所以将要继承父亲事业的自己,自然也不会做父亲不做的事情。
但是,父亲没有做过的事情却是如此的快乐。
父亲是因为快乐才没有跟人交谈的吗?还是说因为不快乐才没有跟人交谈?又或者是认为这是不必要的行为?
也许——是全部吧。父亲所注视的目标实在太遥远了。为了建立起一个和平的国家,他不惜奉献出了全部的劳力。
当然,他麾下的骑士们也同样奉献着劳力。但是他们却显得过于短视了。本来要构筑起城堡首先就必须打好根基,但是他们却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一味追求城堡本身。
又或者是正好相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劳动究竟是为何而存在的。
让领地的村庄干枯是一种无情的、残忍的行为……他们完全无法从这个观念中脱离出来,无法看见在此背后的胜利。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不让领地干枯就会败北”只不过是一个假定的未来而已。
当然,他们都听到了说明,听到了王的“为了取得胜利,就必须牺牲那个村庄”的发言。但是——
——说不定,说不定就算不让村庄干枯也可以取得胜利吧?
一旦这样想的话,对王的不信任就会扎根于心中。……因为并非别人,正是身为叛逆骑士的自己以这样的说法煽动了他们。
王是孤高的,王是孤独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但是……只要好好交谈的话,也许就会好一点吧。
假如彼此敞开胸襟加深互相理解的话,说不定就能开辟出另一条不同的道路。
“怎么啦,干嘛突然不说话。”
“吵死了,为王者当然会有其他人不懂的烦恼嘛。”
“行了行了,我这宫廷魔术师老实闭嘴就是了。”
听狮子劫这么说,“红”Saber忽然联想了起来——披着一件特别强调出其可疑特征的深深遮盖全身的长袍,脊背就像老人般弯曲的狮子劫界离。
她一下子就捧腹大笑了起来。
“一点也不合身!不行啊,Master!首先你还是从这张脸开始重新包装才行嘛。”
“喂喂。你别对人家的长相说三道四的好不好。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一直对这张可怕面孔很在意的啊。”
听了这句话,“红”Saber不禁稍微有点吃惊——然后马上察觉到了一个事实。虽然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但是她对狮子劫界离这个人的了解又深入了一层。
光是一起生活了几天,自己就知道了关于某个人的许多事情。要是生前的自己愿意跟他人交谈的话,那究竟会了解到多少的事情呢。
要是能跟王交谈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能对王有更多的了解呢。
明明已经是早已被抛到遥远彼方的过去往事,自己还是念念不忘地这么想着。
“……还没到吗?”
“还差一点,虽然我知道你觉得很闷——”
“不,我不闷。比起那个,你就多说点话吧,Master。就说一些无聊透顶的话题好了。”
听了她这种央求般的口吻,狮子劫不禁苦笑了起来。
实际上,现在离目的地还有很远的路程。本来还想要是她觉得闷的话就难办了,但如果能通过说话来解闷,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真拿你没办法。那么,这是我在战场上碰到的某个男人的故事——”
狮子劫说着无聊的故事,“红”Saber则听着那个无聊的故事嘻哈大笑,同时也披露了自己骑士时代所经历的为数不多的荒唐小插曲。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能轻松地笑出来的机会了,“红”Saber心想。
自己对死并没有恐惧,即使愿望无法实现也不会感到绝望。只会以“胜败乃兵家常事”的心态耸耸肩叹叹气就完了。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幸运,战术构筑得十分完美,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力量取得圣杯,也还是会迎来别离的时刻。
“……我说,Master。别离是寂寞的吗?”
内心稍微涌起了懦弱的情绪,少女忍不住这么问道。别离并不寂寞,人是只要有回忆就可以生存下去的生物——少女正在期待着得到这样的答案。
狮子劫当然是违背了她的这个期待,宣告道:
“那当然是寂寞的,如果那是永远的
别离就更不用说了。你知道吗,Saber。别离就意味着无法再交谈了。无法再交谈,就是说永远丧失了跟对方互相理解的机会。不管对方是关系多么亲密的人——只要一旦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那么想起来的次数也自然会慢慢减少吧。”
“那么,两人的相遇都是多余的了?”
“完全是多余的。如果是完美无缺的存在,本来就没有跟任何人相遇的必要。之所以要互相交谈,都是因为人缺少了某个部分,为了填补这个空缺而做的事情。然而可悲的是,我们离完美无缺还差得远,所以如果不跟别人相遇来填补寂寞的感情就活不下去。也就是说——相遇是一种奢侈的东西。只要这样想的话,不管你遇到如何令人不爽的家伙也可以忍住了啊。”
“……这是什么扭曲的理论嘛。”
听了Saber的无奈声音,狮子劫豪迈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他这么说也没有错。毫无建设性的愚蠢谈话,毫无意义地浪费着时间的行为。
那是多么奢侈、多么贵重的时间啊——
假如是Servant的话就更是如此了。因为他们本来应该是只需要战斗、战斗、再战斗,所有的一切都在战斗中结束的存在。
“所以嘛,我们就趁现在好好享受这种奢侈吧。那么,接回刚才的话题——”
狮子劫开始说了起来——少女则闭上眼睛默默地听着,逐渐被那个无聊的故事吸引了进去。
——夜色渐浓。
“红”Archer跟“黑”Rider和“红”Caster一样不怎么喜欢灵体化。这是因为她喜欢以肉身感受大地的触感和气息的缘故。
虽然空中庭院中几乎没有她最讨厌的铁的味道,但同时也无法感受到森林和大地的气息。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根本无法听到孩子们的欢笑声。
有史以来,世界上遭受最严重榨取的存在就是孩子们。究竟有多少孩子们连笑也没有笑过就在哭泣中死去了呢。
每当想起这一点,Archer都会感到某种心如刀绞的绝望。那本来是应该很容易得到实现的世界,只要大人们稍微多加点关照伸出援手就能做到了。
对诞生于世间的可以说是自己半身的存在加以蹂躏和虐待,完全不给予丝毫的爱。过去也是同样存在的Archer非常清楚,那是何等残酷、何等痛苦的状况。然后——在看到有人握住自己求助的手的时候,又会感到何等的喜悦。
“——没错,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拒绝你们,而是选择了接受。我爱你们,我——是真的爱着你们的。”
看着自己变色的右手,Archer露出了微笑。怨灵们在不断地细语着:
“杀掉吧,杀掉吧,杀掉吧,把大家全都杀掉,把所有人都全部杀掉吧。”
……那是一种异常的状态。低级的怨灵们是只会不断地重复着生前的欲求的存在。他们只会大喊“想回去”而不断期待着能回去的那一天。不管经过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只要他们依然作为灵体而存在,这一点都是不会变的。
但是,凭依在Archer右手上的恶灵们的愿望却发生了变化。那究竟是从“红”Archer的欲求中产生和形成的东西,还是恶灵们真正理解了Archer的爱和憎恶呢?这一点就连她自己本人也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就只有一点。
自己的愿望是完全正当的,而且还跟全世界的所有孩子们的命运息息相关。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败北。即使——要让自己变成令见到的人都为之僵直的“猛兽”也在所不惜。
没错,自己有这样的力量。虽然并不是作为英雄的力量,而是作为神所派遣的惩罚魔兽的力量——为了孩子们,就算要自己变成野兽也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你们就再多等一会儿吧。没事的,我很乐意成为你们的根基。”
就像在拥抱右手似的,她轻轻细语道。
听到Archer这么说,右手就以微弱的“谢谢你”作为回应——至少在她听来是这样的。
啊啊,只要有这个声音在,我就能够战斗。我可以越过所有的障碍,消灭所有的邪恶。
即使自己要作为怪物被退治,也会含笑接受灭亡的命运——
——夜色渐浓。
“红”Rider正以“毒蛇”的体势握着长枪。这是通过握住枪柄的中央部分使出快速突刺以及化解对手攻击的有效持法。在这种状态下,以敌对者的胸窝为目标发起攻击。
但是,那样的攻击理所当然的会被对方以侧步的形式扭动身体来躲开。
敌对者能够看穿自己的动作。只要一看到自己摆出这种姿势。就会马上明白自己的意图何在了吧。
——向前倾斜的自己将会如何反应?对迎击加以警惕,在躲闪到左右其中一侧的状态下使出的是拳还是脚呢。有八成的概率是回身踢,因为要在扭动身体的同时发起攻击的话,那是最合理的做法。那么接下来要如何防御呢?把枪抽回再次刺出……那样就来不及了。低下头来躲闪……但是,那样自己的体势就会进一步失去重心。
打住,重来。
干脆一开始就以跳跃投掷攻击来开场——重来。
从扫堂腿过渡为上段突刺——重来。
先对中段横扫,在被防住的瞬间再反向回扫,同时瞄准膝盖使出下段突刺——不行,重来。
“可恶,总是不行。”
睁开眼睑的“红”Rider叹息道。手掌已经渗出了汗水。脖子凉凉的。全身各处就好像真的被打中、被踢中了似的隐隐作痛。
Rider现在正设想跟“黑”Archer进行一对一、在没什么障碍的平坦场地上进入战斗的状况。
结果……在五次战斗中失误了五次,最终败北。只要自己继续以他教的枪法来战斗,所有的招式组合都会被他看穿。再加上Archer有着近乎于透视未来的眼力。就算采用奇特的突袭方式,结果也只会被看破而遭到反击。
当然,状况并不会恶劣到这个地步。Rider出枪的动作简直可以说是神速。就算被看穿了,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躲开的。刚才的虚拟战斗,是在忽略速度因素的状态下进行的演练。
但是,也无法断言绝对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黑”Archer的能力是深不见底的,简直可以说在各方面都是万能的。正因为如此。英雄们才会纷纷聚在他的门下接受他的教导。而且,Servant是以全盛的姿态被召唤到现世的。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人类,但那应该是喀戎这个存在处于最充实状态的瞬间。
如果撇开对这场战斗寄托的思念和因缘,只是对双方的力量进行单纯对比的话,“黑”Archer可以说是他最不想碰上的对手。因此,“红”Rider总是设想着在最恶劣的状况下进行战斗——然后不断地败北。
“……总觉得从起手开始就错了啊。”
既然敌对者拥有超越自己的战斗力,那么从起手开始的失误就是致命的。在两人都几乎完全了解对方套路的情况下,其较量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双方都将以完全合理的方式来行动,所以首先犯错的一方将会败北。
话虽如此,按照现状来考虑,不陷入这种状况的可能性会更高一点。“黑”方能够对抗自己的战车的就只有同为Rider的骏鹰。敌对者不管怎样神通广大也还是无法飞上天。
这个条件,只要没有遇到什么特殊情况都不可能被推翻。
但是另一方面,对方应该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推翻这个条件。说不定还会采用某种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奇特策略来应对。
在那种情况下,敌对者毫无疑问会瞄准自己。这是可以理解的,换作是自己也一定会那样做。
那是因为自己拥有着只有继承神之血脉的存在才能造成伤害的身体——而继承神之血脉的Servant,在对方阵营中就只有他的缘故。
……不,那样的理由怎么都无所谓。
自己非常清楚。颤动的肌肉、倾轧的骨骼、沸腾的细胞都在向自己发出倾诉。
——能跟那个男人战斗的人是你,
——只有你才有资格跟那个男人战斗。
并不是想要杀死对方,也不是憎恨着对方。这是纯粹的力量比拼,即使落败也无怨,即使被杀也无悔。
只是想要战斗,只是想挥舞拳头,想使出踢击,想刺出长枪。
只要想让自己过去衷心敬爱的老师看一看自己究竟已经变得有多强了。所有的人都称颂自己为英雄。但是,对于一直没有机会重逢的老师,却直到最后也没能让他看到自己成长后的英姿。
真的很自豪。
跟赫拉克勒斯和伊阿宋等英雄们一样,自己也同样是接受过喀戎教导的其中一人,这个事实让自己感到无比的自豪。明明如此,老师却一直只是露出温和的微笑。对于自己向英雄们传授过智慧和力量的事实,他从来都没有夸耀过。同时也不会对被称颂为英雄的他们抱有羡慕的想法。
“那是当然了。因为他们就
算没有我在,也应该早晚都会顺理成章地成为英雄。我只不过是在他们背后轻轻地推了一把而已。不过呢,阿基里斯,对于这个……稍微在背后推一把的行为,我还是感到无比的自豪哦——”
过去,喀戎曾经对年幼的阿基里斯这么说过。这也许是在那个时候忽然间产生的想法。又或者是自己在学艺期间一直思考着的事情——
阿基里斯是这样想的。一直都在教导着别人的喀戎,到头来恐怕是没有动真格地战斗过一次吧?
同时他也这样想——真的很希望自己能迫使这位伟大的老师使出全力来战斗。
圣杯大战,这是多么惊人的奇迹啊。
毕竟是这样的状况,也许彼此都无法发挥出十足的力量。
但是,那种状况将会来临,而且必定会来临。Rider打算把剩下的一天时间都全部用在这次训练上。
夜更深了,太阳也即将回归。但是,Rider却依然闭着眼睑睥睨着黑暗的彼方。
失误,重来,失误,重来。
“红”Rider为了打倒“黑”Archer,不断地重复演练着数百数千次的战斗——
——夜色渐浓。
在空中移动的空中庭院随处都有着小小的泉水,“红”Lancer一直都习惯在这样的地方沐浴。当然,对Servant来说并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但是生前的习惯还是很难一下子改掉的。
眺望着水从下流淌向上流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迦尔纳默默地清洗着身体。
名为迦尔纳的男人跟他那身奢华的铠甲跟绚烂多彩的枪相反,喜欢的是朴素的生活。
本来铠甲和枪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东西。铠甲是由母亲向神恳求而获得,枪则是作为代替这件铠甲而被赋予的东西。
他对此非常感激,也认为这是无上的光荣。
被母亲舍弃的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都完全是多亏了父亲所赋予的力量和母亲给予的这套铠甲。
必须在不玷污父亲威光的前提下生存。
这个指针即使在获得了第二人生的现在也依然没有改变。当然,作为Servant自然要服从Master的命令。“红”Lancer坚决拒绝任何玷污父亲威光的行为。
但是如果Master从召唤前开始就已经被控制的话,那就已经不是自己如何行动的问题了。
Master正在以空虚的眼神做着美梦。对话无法成立,意志沟通也不可能做到。只是,从他不断反复说着的梦话就可以知道,他是误以为自己得到了圣杯。
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自己要得到圣杯,实现Master的愿望……当然,他非常明白这是无比困难的事情。
恐怕根本无法走到那一步。圣杯虽然近在眼前,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夺走的状况,更重要的是——“红”Lancer的Master,现在已经被改变成目前拥有圣杯的天草四郎时贞了。
虽然自己并无异心,但这是无法违逆的事实。实在是束手无策。
当然,这样的状况对“施舍的英雄”迦尔纳来说也是司空见惯的情形了。他既不会怨恨之前的Master,也不会憎恨现在的主人。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尽可能把被索求的东西奉献出来。
然后严肃地接受这样做带来的全部后果。
——不,也不是全部吧。
“红”Lancer想起了自己至今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英雄在不断地搅乱迦尔纳的心。
他的名字是阿周那,是拥有“闪耀的王冠”、“胜利者”、“富贵之人”等各种异名、受到所有人宠爱的男人。
作为得到铠甲和枪的代价,把迦尔纳的一切都夺走了的男人。
可以说,阿周那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了一切的男人。
迦尔纳对阿周那所怀抱的感情,难道是嫉妒吗?还是说是除了嫉妒之外的其他感情呢?
迦尔纳直到死也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因为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存在产生过嫉妒,对于这种一直在搅乱他的心的感情,根本就无法进行具体的命名。
……在这场圣杯大战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曾经有过一次理解这种感情的机会。
“黑”Saber——在他的身上似乎存在着阿周那的面影。在后来从ShirouKotomine的口中听说了他的真名时,迦尔纳才顿时恍然大悟。
继承王族的血脉,得到了财富和名誉和其他所有一切的悲剧英雄——齐格弗里德。
但是跟阿周那不一样,他的末路却是无比的悲惨。
那就是“遭到暗杀而死”这种凄惨的结局。连挥起屠龙之剑的时间也没有,被狙击了无敌之躯的唯一弱点而丧命。
对于参加这场圣杯大战的各种各样的英灵,迦尔纳认为他们全都是难得的存在。作为自己人就是应该互相协助的通报,作为敌人就是难得的强者。从这个意义上说,迦尔纳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英灵们的存在。
但是,其中唯一令他感兴趣的就只有“黑”Saber了。即使彼此交换的对话不多,但是如果彼此的兵刃已经相交过几百几千次的话,自然也能领悟一些东西。
尽管是跟阿周那很相似的存在,却一直在渴求着某种东西的男人。
对自己死于非命的事实没有任何的遗憾,却在追求着某种新的东西的男人。
然后——无论在谁看来也是名副其实的、真正的英雄。正是那样的他,希望跟自己再战一场,把自己视为必须打倒的敌人。作为战士,这可以说是最高的名誉,同时也是一种喜悦。
那一场战斗,那一次约定,究竟是何等的令人热血澎湃呢。对人类的营生和温暖的对话怀抱感谢。但是,那跟“私欲”却存在着很远的距离。其中并没有自己的欲望,也没有让自己热血沸腾的喜悦。
但是那却存在于战场上,仔细回想,对迦尔纳来说,喜悦就只能在战场上遇到。那是把自己的存在全部集中到枪交上,从自己的出身和己方阵营的人们的意图中解放出来,毫无顾虑地让“真实的自己”尽情驰骋的短暂瞬间。
刀枪剑戟的火花,对迦尔纳来说就等于闪烁的星星。毫不吃力地向全力以赴的自己作出反击,同时更催促自己使出全力的好对手。虽然有点不逊,但那真的是足以让自己产生“自己的人生就是为那一瞬间的喜悦而存在”这种感想的程度。所以在他消失的瞬间,也就是一切都消失在虚空中的瞬间,自己就怀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
“黑”Saber消失了。
但是——他还没有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理,但他现在也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那么……那个约定也同样是有效的。
当然,自己也很明白他是跟“黑”Saber相去甚远的存在。在比自己更彻底地被夺走了一切的地方诞生,即使如此也依然拼命挣扎求存的存在——这个事实自己也非常清楚。
但是,约定终究是约定,是绝对不可以违背的。那时候,迦尔纳和齐格弗里德赌上了彼此的性命,互相以必杀的招数展开战斗,最后决定把决出胜负的时间往后推延。
——绝对要实现再战,以彼此的名字起誓,必将拼尽全力决一胜负。那是以性命为前提的信赖。如果违背了这个誓约,就等于侮辱了那个男人的人生。
他一定给那个化身为“黑”Saber的什么人留下了一些什么。相信只要弄清楚这一点,就必定有助于履行当初交换的约定。
因此,“红”Lancer依然生存着。
为了守护Master到战争的最后一刻,为了履行和“黑”Saber之间的约定。
◇ ◇ ◇ ◇
——没有夜晚的感觉。
阴冷的夜晚化作了令人烦闷的热气,烤灼着肌肤。
“——怎么,又是这里么。”
用手在粗糙的岩壁上摸索。我究竟要跟“邪恶之龙(法夫尼尔)”邂逅多少次呢。不管我怎样挥剑,剑刃也无法割破它的皮肤。而自己却必须一直以毫厘之差的惊险动作不断躲避对方的攻击,只要有一次失误就会迎来惨死的结局。
这根本不是什么华丽的英雄故事。
而是不管怎样狼狈和滑稽,为了生存下去就只能拼命地挥剑攻击的地狱喜剧。
敌不过它——自己心里很明白。自己并没有任何经验的积累,没有随机应变的头脑,就算披上了英雄的外壳,内侧也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缺陷品(人造人)而已。
但是,现在的自己却是“屠龙者”齐格弗里德。自己必须再次挑战这场绝望的战斗。
龙张开嘴巴,放射出一道蓝白色的光芒。
卷起一团爆炸的火焰。眼看是无法回避了。那就解放幻想大剑巴尔蒙克(Balmung),把对方推向前方来避免直击——!
龙的吐息,其实就是由高热、高冲击和热压力形成的怒涛般的爆炸烈风。普通人一旦被命中,要不
就瞬间被烧成灰烬,要不就是被风压通过嘴巴捣碎肺部而瞬间死亡。
……即使如此,我依然还活着。
刚想吐出一口气,却咳嗽了起来。由于外壳的强固和幻想大剑发动的剑气,自己似乎还是勉强保住了性命。无论是巨大的痛楚还是窒息感,这个外壳都能承受下来。
但是——
双手已经无法动弹了。明明全身都像被淋上了煮沸的油似的灼热无比,身体的中枢却因为恐惧而变得僵直不动了赢不了,就算有着英雄的身体,单凭“我”的话也还是不可能做到的。
要怎么办?
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无论是战斗、逃亡还是交涉都无法做到。除了放弃之外就别无选择了。
——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尽管这样斥责自己振作精神,但现在已经什么方法都想不出来了。龙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马上就为了施加恐怖感而向这边逐步逼近。
然后,它就猛地张大嘴巴发起了袭击。我不顾一切地挥剑砍出。
如果是口腔内的话,说不定会比外皮要柔软一点。
那样的渺茫期待,结果也还是被无情地粉碎了。
“什……么……?”
如果光是期待被粉碎的话,那还好一点。但是龙的目标却不是我本人,而是刚才防住了龙之吐息的大剑——巴尔蒙克。
硬度远高于钢铁的龙牙咬住了大剑,就这样直接把剑身咬碎了。
这是从雾之一族那里得到的传说之剑,释放出黄昏色剑气的圣剑和魔剑。
即使是那样的名剑,如果不是握在英雄手上而是握在人造人手上的话,就会如此轻易地碎掉。
我……果然不是齐格弗里德。即使陷入这样的状况也能杀出一条血路,这才是英雄本色。
明明如此,我能做到的就只是无可奈何地做好受死的心理准备而已。死——虽然不知道现实中会变成怎样,但是自己一定会被龙牙撕咬成碎片。
在这场战斗中败北是必然的事情,只是运气太差了。
想用这样的一句话来概括了事。自己现在站在这个地方,落得这样的下场——都只不过是运气太差的缘故。
那是当然的,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
人造人,用魔术铸造而成的人工生命体,而且还是量产型。只不过是由于偶然的机遇才依仗着他人的慈悲存活至今而已。
——灵魂是无垢的,纯粹的,也正因为如此能够转化为任何的存在。
忽然闪过脑海的天启,打断了刚才的自虐式思维。但是,还没等我理解到那是什么,龙就已经叼起了我的胴体。
嘶噗——牙齿刺了进来。感受到几乎无法发出惨叫的痛楚,拼命地翻腾着身体。我放开了剑柄,双手在无力地敲打着龙。
要活生生地被吃掉了。那是一种超乎想象的苦痛和恐怖。在挣扎的时候。我跟龙对上了视线——它露出了暴虐的笑意。
明明是立于幻想顶点的龙种,那家伙却是无比的贪欲。不停地搜刮财富,啃食了无数被作为活贡品献上来的人类。
殴打,再殴打——光凭人类的手非但无法使其受伤,它恐怕就连被殴打的知觉也没有吧。
牙齿逐渐把我的胴体连同铠甲一起压碎。本来这身铠甲也有着非同寻常的坚固度,但是对龙牙就跟纸片没什么两样。
我心想——好想得到牙。
为了战斗想得到牙,为了夺取胜利想得到牙,为了避免败北想得到牙。
我想得到这只龙的牙。
在我眼前的是龙的上颚。我张开嘴巴,就像饿狼似的咬了上去。
传出了一声悲鸣——仿佛觉得难以置信似的,龙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真是难以置信——我心想。
然后,我醒悟了。
笑了起来。于是,方向已经定下来了。
把本来就连是否存在过也不知道的其他选项全部抛开,开辟出新的道路。
左手上有掌管破灭的“龙告令咒”。已经没有计算死亡次数的必要了。不管令咒有多少划也都一样。既然决定要参加这场战争,就必定会变成零。
但是,所有的一切自己都已经做好了觉悟。
咬破龙的上颚,我向龙做出了反击。
——于是,我睁开了眼睛。意识很鲜明,也感觉不到痛。
躺在床上眺望窗外的景色。外面虽然还很昏暗,但是天空已经蒙上了淡淡的蓝色。
离早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齐格确信自己已经无法再入睡,于是坐起了身子。
◇ ◇ ◇ ◇
——夜色渐浓。
Ruler毫不厌倦地透过窗户眺望着时刻都在变化的夜空。考虑到蕾迪希亚的身体情况,本来还是应该睡一会儿比较好——但是即使如此,她也还是无法入睡。
让她心情无法平静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天草四郎时贞……关于他的人类救济的问题。
自己作为Ruler被召唤来这里,表面上看来的确好像是为了阻止他的救济行动。但是,现在掌握着大圣杯的人是对方。这样下去就连阻止救济也无法做到了。
在发展到这个局面之前,自己是不是在无意识中扮演了协助对方的角色呢?
……不行,自己正意图对命运之线展开思考。命运之线非常复杂,到处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展开思考、一旦产生怀疑的话,那就会没完没了。
天草四郎所宣言的人类救济只不过是狂人的戏言。他的救济必定会带来破灭——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被召唤到这里来。正因为是这样想,自己才明确地站在跟他对立的位置。对于无数次掠过脑海的疑问,也一直逃避至今。
“假如他的愿望是正确的呢?”
像他这样的英雄,花费了六十年的岁月才终于得出的结论,这真的可以一口咬定是错误的吗。
在不伤害任何人、不流一滴血的前提下救济人类的方法是不存在的——自己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所有的人类都应该曾经梦想过将来有一天能实现那样的理想。
天草四郎时贞是绝对无法实现的——自己为什么能这么一口咬定呢?
如果他的愿望是正确的。
如果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贞德又应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然后还有一点。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或许可以说是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自己一直在考虑的、在这场圣杯大战中“他”所担负的角色——
“你不睡觉吗?”
听到这个声音,Ruler压抑着内心的动摇回过头来——只见身穿朴素睡衣的齐格正站在眼前。
“是的,很来就要天亮了。大概,今天将会是最后的一天吧。我们要前往空中庭院展开战斗,为了阻止天草四郎时贞。”
“对,必须阻止他。”
“……最后,我可以向你确认一件事吗?”
那是带有一种生硬感地声音。看到齐格点头答应,Ruler就略带踌躇地问道:
“齐格君,你真的愿意站在‘这一边’吗?”
那已经是不止一次提出过的问题。这一边,战斗的一方,展开厮杀的一方——还真够细心的啊……在这么想的同时,齐格肯定道:
“啊啊,当然了。”
没有任何踌躇。但是,Ruler像是在重复强调似的追问道:
“……过去Rider不是跟你说过吗?他说‘现在的你不管什么事也能做到’。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在的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也可以做任何事情。本来作为最大悬念的人造人们,也即将要踏出新的人生了。明明如此,为什么你偏偏要战斗呢,齐格君就算不战斗也没有问题。”
心脏感受到一阵仿佛被揪住的重压。
你可以不用战斗,没有这样的必要——
这是内心的某处一直在渴求着的甘甜的话语,温柔的声音。就像要挥走温暖的诱惑似的,齐格摇了摇头:
“我……作为Master,还有作为Servant都有着自己的义务。”
自己不光是成为Master,甚至还可以变身成Servant。自己的这种力量,一定是存在着某种意义——
“齐格君,遵从存在的意义并不等于是人生的一切。”
Ruler以带有某种自责意味的语气这么说道。齐格顿时觉得这是一句非常沉重的话语。
“Ruler……”
“齐格君的确是得到了力量,这种力量是必要的,也许你正因为这样才会站在这里。但是,你站在‘这一边’应该是基于意志而不是基于命运的安排。所以——所以,齐格君你就算逃出去也是可以的呀。”
她的颤抖,看起来就好像在强忍着某种近似于激情的冲动似的。
在命运的引导下来到这里,因为有必要而站在这里——这样究竟有什么不对呢?
看到齐格开始陷入沉思,Ruler就用手按在他的脸颊上,脸上露出悲伤的笑容,少女默默地注视着少年。
“……对不起,看来是我的话让你
混乱起来了呢。请你放心吧,齐格君是没有问题的。”
没有问题——她这么默念着,再次看向窗户。窗外已经开始射进了微弱的亮光。
最后的早晨,终于来临了。
所有的夜晚都已经过去,天空逐渐泛起黎明的光亮。
围绕圣杯展开的战斗的结果,世界并不会灭亡。
但是,世界却不得不面临是否要进行变革的选择。
天草四郎时贞要“正确地”救济人类。
贞德要“正确地”否定他的做法。
彼此都有着自己的正义和无法让步的一线。这场战斗并不存在邪恶,有的就只是正义和信念。
但是,恐怕大多数的战争都有着类似的情形吧。彼此都有着必须战斗的大义,梦想着自己和同伴们的幸福,人们纷纷奔赴战场。
从根本上来说,这场圣杯大战也是一样的。
并不是因为正确而取得胜利,而是胜利的一方代表着正确。
双方阵营的裁定者(Ruler)都对此非常清楚。因此他们并不是互相谴责,而是只有通过战斗来决胜负。
假如这场战争存在着不流血就得到化解的可能性,那就只有其中一方把另一方的主张理解为“正确”的情况了。
而且,那是九成九都不可能实现的状况。彼此流过的血实在太多,已经不可能再达成相互理解的局面了。
即使如此,一方的阵营却依然怀抱着天真的希望。说不定只要好好商量就会明白过来了吧——他们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