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想看到大家笑而已。
——仅仅是我自己想笑而已。
既幸福又无聊的日子/为了维系未来的希望而舍身战斗的日子。
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却正因如此而感到周围的温暖/斩断所有的依恋,我一直都为某个目的生存着。
我并不是太喜欢人类这个物神。一辈子匆匆碌碌,只是不断地增加数量。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呢?/我喜欢人类,喜欢那些不断挣扎、不断翻滚、无论如何也无法停止前进、向前方倾斜到了近乎于可悲的人类。
我从来没有恋爱过/你也不知道恋爱为何物。
总觉得那样就好了。恋爱是除我以外的其他人的领域,并不是说热爱人类就必须喜欢上别人。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啊啊,这是多么凄惨的末路,连受伤的心也无暇顾及。
“黑”Rider已经将“红”Assassin的迎击兵器全部击落,这的确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危机性的状况却依然在持续。
“红”Archer正在笑——就好像对这一切都毫不在乎似的。浑身沾满了黑色的污泥,却把笑容贴在脸上的她,正在想方设法地置Ruler于死地。
任由圣旗的尖端刺在自己的身上,曾经是“红”Archer的存在终于伸手掐住Ruler的脖子。
“啊………………呜………………”
“红”Archer掐脖子的臂力简直是压倒性的。
因苦闷而扭曲了表情的Ruler,拼命想将掐住自己脖子的双手甩开。但是,那几乎没有任何的效果。看来对方并不只是纯粹增加了臂力那么简单。
执念。
可以非常单纯地用这一个词来概括。现在对魔兽(阿塔兰忒)来说,Ruler就是阻断她梦想的象征。
——我要杀了你。可恶的圣女,我要杀了你。把我的孩子、把我心爱的孩子杀死的可恶女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无论是能力参数还是宝具,用以决定Servant强弱的一切东西都已经无关重要了。憎恶就是力量的源泉,执念就是足以维持她现界状态的要素。
因为难以呼吸,Ruler的意识逐渐远去。
许多小小的光点在闪烁,过去的情景以幻觉的方式呈现在眼前。蕾迪希亚的过去,贞德·达尔克的过去都被搅拌在一起。
想起来了。
想起了死者们的容貌。
令人呕吐的血腥味,堆积成山的尸骸都是自己弄脏手的结果。
你只不过是在挥舞旗帜而已——
那根本不能成为任何借口。
对方并不是人——
怎么可能。在零落时露出微笑,临死前也在心中铭刻着遗憾。他们并不是什么疯狂的战士,而是为了金钱、为了名誉、又或是怀着某神信仰在拼命战斗着。
今后恐怕也会永远地持续下去的无辜的牺牲者。
有人说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但是,我却希望把这一切铭刻于心。
然后我就做好了觉悟。总有一天,这神遗憾必定会降临到我的身上。而且是以最恶劣的方式,在最恶劣的状况下——
对于这些记忆,我不禁苦笑起来。
的确,这真的是最恶劣的状况。她的憎恶是正确的。这毫无疑问是对圣女所犯罪行的最严厉的谴责。
但是,自己早就做好了另一个觉悟。
对罪行的谴责不作理会——
把应该接受的惩罚全部抛开——
然后,履行自己现在的使命。
如果是圣女,那就注定要在使命途中陨落。由悲剧产生的哀叹,才是人们向圣女渴求的东西。
要履行使命的话,自己就不应该以圣女的身份——
“别小看裁定者(Ruler)啊,阿塔兰忒……!!”
Ruler放开握住圣旗的手,抓住了她掐住自己脖子的双手。
紫水晶般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迷茫。
面对魔兽所怀抱的暴露无遗的强烈憎恶,Ruler从正面将其击溃——转眼间,魔兽的双手已经被掰开了。
与此同时,她一把抓住旗杆,连同被穿刺着的魔兽一起猛撞向大型喷气式客机的机体。就在这期间,魔兽就从旗杆尖端滑了出来。魔兽的身体在钢铁的机顶上弹跳了一下,转眼间就滑落到下面去了。
这样就完了。既然这场战斗将会决定一切,那只魔兽现在就等于是脱离了战线。
“……必须尽快前往空中庭园。”
庭园已经近在眼前。从这里应该可以凭一次跳跃到达吧。更重要的是,现在作为立足点的这架大型客机也开始变得摇摆不定了。
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就算是必须杀死的对象,Servant对Ruler来说也依然是很重要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她总是怀着必须做个了断的想法。
然而,到头来那也只不过是丧失重要东西的行为罢了。
真正最应该解决的还是天草四郎时贞——
忽然间传来了一阵冲击。
“……‘黑’Archer。”
“黑”Archer消失了。他已经迎来第二次的死,离开了这个世界。
换句话说,作为强敌的“红”Rider阿喀琉斯存活了下来。虽然这也是一个问题,但更重要的是“黑”Archer对己方阵营来说是等同于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如今他已经不在了。他的Master菲奥蕾大概也会悲叹不已……
己方阵营现在就只剩下“黑”Rider(艾斯托尔弗)和“黑”Saber(齐格弗里德)了。
Ruler纵身一跳,终于到达了空中庭园。虽然也想过和其他Servant会合,但还是觉得现在应该尽快赶往大圣杯那里去。
“黑”Rider和他的Master对“红”方来说应该是不值一提的存在。被他们视为最优先目标的应该就是自己了。
既然如此,和他们会合反而会增加更多的危险性。就算再怎么不把他们放在眼内,对方也没有理由留着向Ruler提供协助的他们的活命。接下来自己只要单枪匹马就好了。光是他们愿意陪自己共赴死地,就已经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必须尽快去那里。少女就飞快地朝着中央的尖塔奔去。
在心中渗透出某神不祥的预感——就像正在无可奈何地逐渐走近终结的感觉。这神感觉是正确的。
◇ ◇ ◇
咂舌。从被“红”Saber割裂的肩口流出来的鲜血,弄脏了女帝的衣服。
绝对的自信和与之相称的实力。的确,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叛逆骑士莫德雷德,果然有着终结亚瑟王传说的真本事。
“——但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被区区的蛮族砍中一刀啊。”
无论是对被砍中的憎恶还是对自己逃跑的耻辱,现在都已经消失无踪了。如果要憎恨的话,就只能憎恨因为支配着这个庭园而变得过度松弛的自己的头脑。
因为陶醉于这个庭园的强大,导致自己一时间疏忽大意了。作为回报,下次碰面的时候一定要尽全力把她收拾掉。
……仔细一想,从最初见面的时候开始,她就是一个惹人不爽的家伙。
彼此敌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塞米拉米斯来说,对王怀抱叛逆之心的Servant绝对是必须最优先肃清的存在。
在叹息的同时,她又向Caster传送了念话——没有回应。
似乎是被无视了。难道是产生了叛逆的意向么——尽管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她还是马上打消了。恐怕他那边是在忙着准备宝具吧。
“红”Assassin当然也不至于不识趣到去妨碍他的宝具发动的地步。
忽然间,她发现自己又在用手指敲打着手肘。自己也清楚地感觉到,内心正在变得越来越焦躁。刚才之所以会一时大意,也同样是因为这个理由。
还没行么,还没行么,还没行么。
我的Master到现在还没回来么——
很想知道结果。
那究竟是失望、挫折、绝望,还是说——能成功实现第三魔法,并且从中找到希望呢。
通过让全人类到达天之杯,人将会变成不死的存在。激情将会淡化,被欲望支配全身的情况也会不复存在。
那样一来——简单来说就是人类将会变成跟“他们”一样。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人类的历史在高声主张着。
战斗。正是战斗将人类培育成了今天的样子。正因为有战斗,并且持续不断地在世间创造着最小的地狱,才会有眼前这个现实的存在。
也不知道究竟是人类的罪孽还是必然的结果.能够高效率地破坏人类的兵器,有时候也会构筑成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用途的未来。
少年曾经说过。
圣人即使能拯救人,也无法将人从现实中拯救出来,也无法让人得到未来。
战斗会让人类得到成长,那也许的确是事实。但是,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就会发展成一个弱者永远遭到践踏的世界。
所以必须拯救。
必须拯救一切——他是这么说的。
简直是戏言——Servant马上付之一笑。
也许吧——Master以认真的表情点头答道。
但是,这是在生存了六十年经过冥思苦想才得出的最终结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障碍,我都必定要想方设法去克服——
在刚受到召唤的时候,他就这样把自身的目的告诉了自己。
……这些都是在订立契约之后被告知的事情。
如果得不到自己的同意,这个计划毫无疑问就会自行瓦解了。本来以为他肯定准备了在自己不存在的情况下可以采用的次善之策,但士郎却露出破灭般的快乐笑容说道:
——要是得不到作为半身的你的协助,我的计划无论如何都只能是一条死路啦。那样的话我这次就只能放弃,然后慢慢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寺下一次的机会——他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灵魂已经被彻底地刻印上了拯救人类的使命。即使在死后被唤回英灵之座,所有的激情也化作了单纯的记录,他似乎也打算默默地在那里等待下次作为Servant被召唤的机会。
当然也可以取笑他过的是毫无意义的人生吧。
但是,要说毫无意义的人生——在现在这一瞬间确实地“生存着”的Assassln也同样如此。
第二次人生。被召唤后受人利用然后消失的名为仆从(Servant)的奴隶。
其中也有人甘愿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们认为历史就是不断将过去堆积起来的作业,未来的人类是有权利厚着脸皮对此加以利用的。所谓的英灵也正是为此而存在。
塞米拉米斯并不这么认为。不管怎么说,自己一直都是只为自己而生存的。为了他人、为了未来而让别人使用自己的力量什么的——说到底也只是一神隶属的关系。
虽然没有心甘情愿当奴隶的打算,但却无法阻止自己被召唤的情况。
那样的话——自己就只能永远重复着毫无意义的人生.只能一直作为“最古老的毒杀者”存在下去了。
总的来说,这真是一神笑不出来的状况。至少自己的Master正在为此努力地挣扎着。
……本来还曾经犹豫过。是不是该找机会把他变成自己的傀儡,又或者是让他把令咒转让给别的傀儡Master呢。不管是要怎么做,凭自己的力量,这点程度的事情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在察觉到他这神挣扎的瞬间。
她就向Master许下了协助的诺言。当然,那也只是一句充满欺瞒的誓言。一旦发现他是个废物,就马上将他放逐出去——那是以此作为前提的誓言。
Master自己明明也理解了这一点,却对自己答应协助感到安心——甚至还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是何等的伪善和伪恶。
以毫无防备的笑容欣然接受了她的毒。
尽管抱着阴险的想法,结果却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付诸实行的愚蠢女人。
咚、咚、咚。
手指又开始敲打起手肘来了。士郎应该在大圣杯里面战斗吧,至今还没有落败。如果落败的话,自己应该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因果线的异常。
是Master现在应该是在大圣杯的内侧。说不定是正处于一神无法感觉到异常的状况——
“真是太荒唐了。”
就算事实真的是那样,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控制大圣杯,支配地上世界,作为永恒的女帝君临于现世。
又或者……假如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很无聊的话,就算把这一切都扔掉也无所谓。
只要挥走所有苦涩的记忆,像某个女王那样让毒蛇咬自己再慢慢等死好了。当然,毒蛇什么的恐怕是无法杀死自己的吧——
“……哼。”
神丧家犬般的思考必须全部丢掉。无论是最好还是最坏的结果都要全盘接受,这样才算是英雄。现在自己只需要做该做的事情,尽好自己作为Servant的本分就足够了。
“红”Assassin在空中投影出了两个幻像。其中一方是“红”Saber的幻像,另一方则是Rulur的幻像。其中一骑正在为夺取圣杯而飞奔,另一骑则为了阻止圣杯而疾驰。
女帝的视线并不是朝着Ruler,而是落在刚才砍伤了自己的Saber身上。
“为了消磨时间,我就先跟你玩一玩吧。让你好好尝一尝我这个最古老的毒杀者塞米拉米斯的美酒滋味。”
“红”Assassin露出淡淡的笑意,为了诱导两骑去往各自的地点而开始重组尖塔的构造。
◇ ◇ ◇
“红”Archer是无法飞翔的。就算是Servant,也有无法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多么优秀的Saber,也无法像拥有飞天战车的Rider那样在毫无立足点的状况下飞上天空。
Archer也同样如此。阿塔兰忒并没有能够飞翔的传说,而且也没有那样的宝具和技能,一旦身处空中,就无可避免地要坠落到地面上。
那就是道理,是常识的“内侧”。
然而——现在的她却是置身于那一切的“外侧”的存在。
的确,如果是“红”Archer的话,她是根本不可能飞翔起水的。但如果是魔兽就另当别论了。她披在身上的“神罚的野猪”,是一块以憎恶和欲望编织而成的布片。
如果无法飞翔的话。
只要把身体改造成可以飞翔就行了。
“Ru……ler!Rulerrrr!”
伴随着毛骨悚然的呻吟声,她的双臂开始扭曲起来。尽钳不断发出痛苦的惨叫,阿塔兰忒的漆黑手臂还是以剥离出来的皮肤构筑成翅膀,在天空中飞了起来。
当然,那并不是能长时间维持的翅膀。只不过是可作临时之用,只要能飞上一千米高的位置就算是完成任务的东西。
即使如此,她那凄惨的翅膀还是以执念为燃料展开了强行加速。变化成异形的怪物,给“红”Archer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但是那些痛苦又能算些什么呢。
如果为了战斗需要承受这些痛苦,不管是多少痛苦自己都甘愿承受。飞到一千米的上空,总算回到了空中庭园。
“——哈!——哈、哈、哈——呼、呵——”
“红”Archer笑了起来。
在看到自己双臂的瞬间,她稍微恢复了理性。这是多么的丑陋,多么的凄惨啊。……这是多么的无所谓啊。外表什么的根本就无关重要,作为英雄的自尊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理性逐渐淡化,头脑完全被暴虐的冲动支配了。自己还可以战斗,还可以追赶,还可以杀戮。
她慢慢一步一步地追踪着Ruler的步伐。
没问题,她的味道我已经记住了。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这场战斗还要延续下去。
“——喂,大姐!?”
从远方传来一个声音。
那神声音我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没有以声音做出回应的义务。
在到达中央尖塔——大圣杯所在的地点之前,我一定要追上Ruler。
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扭曲的双臂,对呼唤也毫不理睬,魔兽就这样奔了起来。
◇ ◇ ◇
——势均力敌。
汹涌而来的黄昏色极光和与之毫不逊色的红莲火焰都无法侵蚀对方的领域,就这样消散在暗夜之中。
齐格落地,“红”Lancer则把枪竖插在石板上。
“——已经三分钟了。”
“红”Lancer以平淡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事实。的确正如他说的那样,结束了三分钟战斗后的齐格,转眼间就恢复成了原来的姿态。
“咔、哈……!!”
他忍不住屈膝吐出了一口血。这是恢复成原来肉体时的反作用,但已经变得更加轻微了。光是吐出了少量的血,身体非但可以行动,甚至还能马上再进行第二次的变身。
当然,他并没有多少锻炼的时间。
这果然是一神预告。虽然也许不会死,但恐怕会比死更加——
——太无聊了,现在应该只考虑如何打败眼前这个男人吧。
齐格在心中向自己喝斥道。战斗了三分钟也没能打倒对方,但是自己还可以战斗六分钟。
这个“红”Lancer毫无疑问是个强敌。自己无论如何也必须将他打倒……!!
“——等等。非常抱歉,我想拜托你迟一点再变身。”
“……啊?”
因为感到莫名其妙,齐格不由得停住了动作。“红”Lancer似乎真的觉得很歉疚似的搔着头说道:
“其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尤格多米莱尼亚的魔术师帮忙,我想在办完这件事之后再
继续战斗。因为——现在难得正好有两人在那里。”
“红”Lancer说完就把视线投向一旁的石壁。齐格自然也跟着向那边看去,只见躲在石壁后的霍尔威治姐弟正从那里探出脸来。
“……面对Servant就算躲藏起来也是没用的。”
“只不过是没有走出来的勇气而已啦。”
考莱斯耸着肩膀答道。这时候,齐格发现他背后的菲奥蕾正在颤抖着肩膀抽泣着——于是就顿时领悟了。大概是“黑”Archer已经不在了吧。……那就是说,“红”Rider现在还存活着吗。虽然也存在着两人同归于尽的可能性。
“那么……你不介意吧?”
“红”Lancer注视着齐格的双眸说道。他的神情妖艳得让人为之震撼,话语中也渗透着毋庸置疑的真挚。
“明白了,希望你能尽快解决。”
“嗯,当然了。尤格多米莱尼亚的魔术师,你们跟我来吧。”
“红”Lancer首先带头走了起来。考莱斯就推着菲奥蕾的轮椅跟随在后。齐格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因为想知道他究竟要做些什么而决定跟着三人一起去。
沿着庭园外周的日晒砖砌成的楼梯往下走,很快就见到前面有一个小房间。那里就是“红”Lancer的目的地。走进里面一看,考莱斯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
围绕着圆桌分别坐在五张椅子上的五名男女。
他们各人都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些毫无脉络的话语。
“你知道么,东洋的术式比明确的式更为柔和——”
“我终于瞻仰了传说中的伊凡雷帝的图书馆。这样一来应该就可以查明俄罗斯一带的魔术师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迁——”
“我的老哥啊,明明已经拿到了圣杯,为什么还是没能实现愿望呢。”
“我的老弟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得到圣杯啊。”
“啊啊,好想干活,好想干活。不管是什么也好,我必须得找点活干才行——”
难道是什么活祭品之类的?除了嘴里说着一些杂乱无章的话语之外,他们毫无疑问是活着的。但是,这样的状态究竟是否能称之为还活着呢?
打量了一下他们的服装,发现全员都穿着正式的魔术礼装,从衣缝中隐约可见的手臂咒术保护刺青来判断,明显可以看出他们都是魔术师。而且还是一流的。
“这些家伙——难道是……”
考莱斯倒吸了一口气,菲奥蕾的表情也稍微变得苍白起来。看来考莱斯他们已经推想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没错,这些人就是我们‘红’方原本的Master。”
听了“红”Lancer这么说,齐格也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如此,“红”方的Servant确实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全由士郎召唤出来的。最初应该是由“红”方——也就是魔术协会召集来的Master进行召唤。
“他们……还活着吗。”
听了菲奥蕾的提问,“红”Lancer点头道:
“是的。Assassin为了让他们和平地让出令咒,就用弱性的毒让他们的思考变得迟缓。所以我想应该是可以做治疗的。毕竟那些毒的效果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考莱斯问道:
“——那么‘红’Lancer,你到底想让我们做些什么啊?”
“红”Lancer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们救救这五人。虽说是参加者,但他们在圣杯大战中已经是被淘汰出局的人了。继续把他们放在这里不管也不是办法。”
“……虽然你叫我救他们,但我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
听考莱斯这么说,“红”Lancer就默默地注视着他。考莱斯的额头顿时渗出了冷汗。
没错,确实如此。当然不会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是好处多多呢。
他们是接受魔术协会暗地里工作的地下魔术师,其中一人在时钟塔还是备受期待的俊英。
说真的,救了他们可以说只有好处而没有半点坏处。对目前被逼进绝境的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来说,这简直就是自天而降的救命稻草。因为他们正迫切需要交涉时能让自己立场变得有利的材料。
“也许的确是这样,但还是多多拜托了。”
“……‘红’Lancer,如果救了他们的话,你会为我们做些什么呢?你作为施舍的英雄,总不能毫无回报地要求我们做这样的事情吧。”
菲奥蕾还佯作不知似的向他要求更多的好处。考莱斯本来以为“红”Lancer也会忍不住发火,但他却似乎很严肃地接受了这个意见。
“的确如此。不过很不巧的是,我完全找不到可以送给你们的东西。”
“那么,比如说你手上的枪——又如何呢?”
菲奥蕾提心吊胆地厚着脸皮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红”Lancer很悲伤似的摇了摇头:
“——很遗憾,如果把枪交给你们,就等于在表达要把胜利交给你们的意志,那个我是无法做到的。因为我已经发誓要以全力和‘黑’Saber战斗了。”
面对这无可争辩的道理,菲奥蕾也露出困扰的表情垂下了视线。
“‘红’Lancer,你发誓要和‘黑’Saber全力战斗是真的吗?”
“是的,关于‘他’现在已经只剩下心脏,以及这个人造人可以变身为‘黑’Saber的时间只有三分钟,我都知道得很清楚。”
考莱斯向齐格瞥了一眼。
“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既然你说发过誓要全力战斗,那么如果你在三分钟内没能打败他的话,你可以放过我们吗?”
“……唔。”
“这是很明白的道理吧。‘黑’Saber就只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三分钟的时间。现在他可是为了你而献出了这宝贵的三分钟啊。既然如此,如果在这段时间内没能取胜,那不就相当于你败北了吗?”
“红”Lancer罕见地答不上话来了。按照常识来说,齐格觉得这个提议应该会被拒绝才对。因为这样一来,假如无法在三分钟内杀死自己的话,实质上就意味着“红”Lancer的败北了。
“……的确,面对一个在三分钟内耗尽全力的战士,就算花费更多的时间把他打倒,也根本没有什么名誉可言吧。我明白了。”
但是,“红”Lancer似乎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接受了考莱斯的提议。这就是说,齐格只要战斗三分钟就可以赢得实质上的胜利。
“等一下……‘红’Lancer,难道你不会考虑我故意把战斗拖延到三分钟以上的情况吗?”
齐格开口问道。
那对他来说应该是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情形。无论他再怎么想要全力战斗,只要自己拒绝那样做的话——
但是,“红”Lancer却以完全不在意的表情点头道:
“那也无所谓。我发誓以全力战斗,和你采取不使出全力而力图打成平手的战术是完全没有关系的。而且在那神情况下,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没能在三分钟内把你解决吧。”
绝对的自信。
还有让人感到无比清爽的英雄理念。
“你会不出尽全力……而选择逃跑吗?”
迦尔纳问道。
他的眼眸显得深沉而平静,完全看不出半点非难的感情。
如果齐格选择逃跑,那样也没关系。因为立誓也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对此他本人是最清楚的。
只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流露出来的是平静地接受一切的眼神。
在印度最古老和最大型的叙事诗《摩诃婆罗多》中,承受着被大英雄阿周那讨伐的宿命的悲剧英雄迦尔纳。
所有的悲哀和所有的诅咒都落在他的身上。
在婴儿时期抛弃了他的母亲,向迦尔纳和他的保护者难敌恳求说不要跟与他们敌对的般度五兄弟战斗。
——那么,我就只和三子阿周那战斗。
身为般度五兄弟的父亲的雷神因陀罗因为过分溺爱自己的孩子,就使奸计夺走了迦尔纳所拥有的黄金铠甲和耳环。一旦被夺走了能弹开所有攻击的铠甲,等待着迦尔纳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不能逃跑。
他还遭到了在关键时刻忘记必杀之刃梵宝(Brahmastra)的使用方法的诅咒。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现在,他正在以不同的形式接受着对自己的诅咒。
面对可以确实取胜的对手,而被迫发誓放弃这个胜利。
“……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件事。为什么你要救他们呢?”
“我救他们很奇怪吗?拥有‘黑’Saber的心脏的人造人。”
一点也不奇怪。
只要是慈悲为怀的英雄,应该都会有挽救他们的意愿吧。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就算富贵者想
挽救贫穷者,那也不是宁肯让自己走上破灭之路也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我不觉得奇怪。但是——为什么呢?”
“他们曾经是我的Master,就这一个理由已经足够了。我没有能保护好他们,明明身为Servant,却没有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但是,尽管已经从圣杯大战中出局,我也还是想救下他们的性命。虽然我自己也明白这是一个厚颜而傲慢的愿望……”
——这究竟是哪里傲慢了呢?三人都顿时哑然了。
“红”Lancer以几乎让人产生尊贵感觉的眼神注视着不停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的五人。
“即使如此,我还是只能以这神方式生存下去。而且,这样的生存方式……也出乎意料地让我感到非常舒适啊。”
齐格的理论性思考在向自己倾诉。
这是个好机会。只要在三分钟内拼命逃来逃去,然后再以宝具来抵消对方的宝具,那就必定能够取胜。
毕竟对手是大英雄迦尔纳,采用这样的战术一点也不可耻,反而应该是值得赞赏的策略。
明明如此,另一神思考却提出了异议。
那是一神非常可耻的策略。面对他的全力以赴,自己不是也应该使出全力来回报吗?
明明和信念发生冲突,齐格拼命将其抑制在内心,最低限度也要避免流露在表情上。
——这时候,考莱斯轻咳一声打开了局面。
“明白了。但是,魔术师也没有办法带着这五个人回去下面。那就只能让‘黑’Rider送我们下去了——”
“那个没有问题,这里有一个可以传送到地面的房间。只要实用魔力,即使是我也可以把你们送回到地面上。”
“——等等,那应该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吧?”
当然了——迦尔纳点头肯定。考莱斯转眼看向菲奥蕾说
“……姐姐,就到此为止了。”
听了这句话,菲奥蕾也犹豫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悲伤地点了点头。
“也对呢。毕竟还要跟葛尔德叔叔大人取得联络,把他们好好保护起来才行。我们是必须回到地上去的。”
“黑”Archer已经死亡,令咒也完全消失了。菲奥蕾·霍尔威治·尤格多米莱尼亚在这场圣杯大战中已经败北。
换句话说,她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多停留一秒钟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明明如此,考莱斯却毫不在乎地说道:
“嗯?回去的只是姐姐你一个人啊,我要留在这里。”
“……咦?”
我不是说过吗?我要继续留在尤格多米莱尼亚。这场战斗的最终结果,我当然要亲眼看到才行啊。”
作为尤格多米莱尼亚的一族之长,是有义务守望到最后一刻的。
“但是……但是!”
为了终止这番议论,考莱斯毫不客气地背过脸去,向“红”Lancer说道:
“‘红’Lancer.你就带我们去传送房间好了。还要把这些Master们搬运过去对吧。”
“——明白了。”
迦尔纳扛起了其中三人,齐格和考莱斯则分别扛起了一人。
呈现出奇怪搭配的四人组就这样走了起来。
延绵不断向下延伸的石砌回廊。也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什么魔术,天花板一直都散发出淡淡的朦胧光亮。与其说是希腊,倒不如说是跟残存于墨西哥中部的阿兹特克人的神殿的气氛有点相似呢——菲奥蕾自然而然地这么想道。
她忽然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追赶着弟弟的背影。注视着扛起被施以轻量化魔术的魔术师无言地走在前面的弟弟,她不由得产生了“为什么自己无法反对他的意见呢?”这样的疑问。
她总觉得,现在的他和自己所认识的他之间存在着某神决定性的差异。
……又或者……还是说,开始变得跟以前不一样的,其实是自己呢?难道就因为自己放弃了魔术师的身份,所以才变得无法理解没有放弃当魔术师的他吗?
她忍不住想要向他的遥远背影伸出手来,但还是放弃了。
这跟丧失“黑”Archer的悲伤有点不一样。就好像被高高的围墙圈起来似的,有一神难以言喻的寂寞感。
考莱斯他真的要留在这个战场——要毫无意义的留在这个地方吗?
“就在这里。”
“红”Lancer停下了脚步。打开房间的门扉后,只见地板上被刻印着一个极其复杂的魔法阵。Lancer以小心翼翼的动作将自己扛着的三人躺放到地板上。
考莱斯和齐格也跟着照做了。
“姐姐。”
在弟弟的催促下,菲奥蕾怀抱着某神不踏实的心情走进了房间。瞬间,她就感应到了流淌在地板上的庞大魔力。感觉就像站在炸弹上似的很不自在,不禁向弟弟投以不安的眼神。
“没事的啦。‘红’Lancer是不会说谎的,我想。”
“嗯,我并没有说谎的记忆。”
“红”Lancer也率直地同意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考莱斯也搔着头说道:
“……虽然或许我也一起回去会比较好啦,但这毕竟是我们掀起的战争。虽然主谋是达尼克,我们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也终究是掀起战争的一方。所以,至少也应该有一个人守望到最后吧。”
“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就算自己也留下来——
菲奥蕾刚想开口这么说,却察觉到了考莱斯的眼神。那正是宁愿舍弃性命也渴望探究神秘的魔术师的眼神。
那是自己最终也没能到达的领域。
“……对不起,考莱斯。拜托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哦。”
“我知道。到了这个地步,战斗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肯定会想方设法活着回来的啦。”
考莱斯露出了无力的笑容。“红”Lancer关上了门扉。
霎时间,周围的魔力就像发生了爆炸般的感觉——因为太过刺眼,菲奥蕾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但是,感觉到的魔力也仅仅是一瞬间。
在魔力迅速消失的同时,空气也立刻变化为有点冷飕飕的感觉。
“啊……”
环视周围,发现自己正身在一个没有任何特别的普通山丘之上。展现在眼下的是卷着漩涡的大片黑暗。那恐怕是黑海吧,菲奥蕾暗自推测道。
周围看不到人影,也没有因为看到自己的样子而大吵大闹的人。只是,除自己以外的五名“红”方魔术师依然在嘀嘀咕咕地念着莫名其妙的话语。
菲奥蕾立刻以念话跟葛尔德联络并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拜托他安排大型车来接送。
这样就平安无事地脱离战场了——应该算是吧。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亲身体验到这神几乎接近魔法领域的大魔术。
虽然是很宝贵的经验,但对自己今后的生活却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菲奥蕾·霍尔威治·尤格多米莱尼亚已经不再是魔术师了。
啊啊,我的圣杯大战就这样结束了。
很不甘心——她不禁握紧了拳头。没能跟“黑”Archer说上一句道别的话语这件事,实在让她感到非常的遗憾。
但是,那位Servant肯定不会就这么白白死掉的。
“红”Rider现在应该处于濒死或者是与之近似的状态。
……因为他的宝具就是如此优秀的武器。从召唤时开始就已经装填完毕的箭矢,毫无疑问应该是贯穿了对“红”Rider来说独一无二的弱点。
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远离自己而去了。
以后就只有踏踏实实地活下去。把至今为止掌握的东西都全部抛开,向不同的生存方式发起挑战。
——我沿着另一条道路前进,他也在不同的道路上迈出步子。
虽然这是在头脑中反复思考了无数次的严峻现实,但像现在这样分开后才终于理解到——
“……真寂寞呢。”
弟弟正沿着自己走过的道路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回头,只是笔直地一路走下去。
而自己以后则会怀着留恋的心情,时不时都向过去的道路瞥上几眼——然后为此感到失望或者安心吧。
——那样也没关系啦。
菲奥蕾想起了“黑”Archer曾经这样教导自己的情景。
有留恋是理所当然的事。
觉得自己错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这个选择是绝对没有错的。有的就只是对自己放弃的东西所怀抱的乡愁感而已。
——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Master你一定会发现自己还失去了另一样东西吧。
——但那并不是失去了,只不过是变得看不见而已。
当时他说的神秘兮兮的这番话,到了现在也可以理解过来了。
在考莱斯毫不犹豫地决定留在那座庭园的瞬间,菲奥蕾
就觉得弟弟仿佛已经变成了跟自己所认识的弟弟遥不可及的存在。
自己和弟弟之间的羁绊也变得看不见了。
那应该不是失去了吧。因为事前已经接受了教导,她对这一点已经非常理解了。
但是即使如此,内心感到的寂寞还是不会变的。
菲奥蕾·霍尔威治·尤格多米莱尼亚已经败北了。
并不是当杰出的魔术师,而是选择当一个凡人——然后逐渐埋没在世界里。
眺望着展现在眼底的黑沉沉的海面。
菲奥蕾悄悄地掉着眼泪。失去的东西,取回的东西,变得看不见的东西,变得能够看见的东西——对这一切都怀抱着无比的依恋。
◇ ◇ ◇
“——非常感谢。这样我终于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了。”
“红”Lancer以平淡的表情向考莱斯道谢道。考莱斯只是耸了耸肩膀,回了一句“也不算什么啦”。
“……那么,接下来就照约定决出胜负。我想转移一下地点,你不介意吧?”
“嗯。”
齐格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
“红”Lancer转眼看向考莱斯问道:
“尤格多米莱尼亚的魔术师,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当然是跟着一起去了。”
“你最好小心不要被卷进战斗,因为使用对军宝具是不可能有所保留的。”
“我当然知道。”
三人就这样走了起来。齐格转眼看向走在身旁的考莱斯。他本来以为考莱斯也理所当然会跟姐姐一起脱离战场。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姐姐菲奥蕾要跟“黑”Archer共同行动的缘故,如果她要脱离的话,考莱斯当然也应该跟着一起走才对。
“……真的要看吗?”
听了齐格的提问,考莱斯点头答道:
“嗯,我要看到最后。……虽然什么都做不到啦。但也不能因为什么都做不到而放弃自己的义务吧。”
“义务?”
齐格不解地歪起了脑袋。考莱斯则搔了搔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
“因为是我们挑起的啊,这场战争。虽然现在是朝着连想都没想过的方向发展啦。但就算是这样,我如果逃避的话就不再是Master了。”
“……你已经不是Master了吧。”
齐格以平淡的口吻这么说,考莱斯却摇了摇头。
“在这场圣杯大战结束之前,我都应该是一个Master。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这么决定了。”
也许是无意识间的行动吧,考莱斯稍微搓了搓手背……也就是过去令咒所在的位置。
齐格越来越搞不明白了。通常来说,圣杯战争中的败北都应该是在Servant消灭的瞬间决定的。虽然也存在着和其他Servant订立契约这样的罕见情况——但是在现状下,这个可能性非常之低。
“……这个嘛。嗯,怎么说呢……啊啊,不行。说到底这单纯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吧。”
“光是为了争一口气,你就要奔赴死地吗?”
面对齐格的提问.考莱斯露出苦恼的表情沉默了起来。……实际上,就连他本人也很难将这神急切的心情表达出来。
逃跑也没有问题,逃出去是很正常的,逃是理所当然的。
这里是Sevant和Servant互相争斗的战场,并不是区区的连Master都不是的普通魔术师应该逗留的地方。
总觉得别人在向自己发出这样的暗示……但正因为如此,就算是为了争一口气也想继续留下来。就算什么忙也帮不上,就算是无能的存在,就算冒着可能会死的危险。
即使如此,这里也是自己应该站的地方——
走在前头的“红”Lancer回头说道:
“那位魔术师的决心也许不是那么明智,但作为人类来说还是一神尊贵的行为。你就别太责怪他了。”
“不,我并不是在责怪他——”
考莱斯叹了口气叫嚷道: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说‘红’Lancer,赶快带我们去吧。”
“嗯,已经到了。”
在前面带路的“红”Lancer说完就停下了脚步。他若无其事地推开了看起来相当厚重的石门,带着两人走进了那个极为广阔的场地。
“这里是——”
这个昏暗房间的宽敞程度明显可以用异常来形容。完全看不到天花板,感觉就好像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地似的。恐怕是通过魔术进行空间扩展后的结果吧。
“红”Lancer说道:
“在这里的话,就算我们再怎么闹腾也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害。魔术师,你就尽量离远一点吧。”
“……嗯。”
莱斯点点头,跟两人拉开了尽可能远的距离。深呼吸——同时发誓绝对不从他们身上挪开视线。
——接下来就要跟“红”Lancer战斗了。那是从以前开始就决定的事情,齐格对此并没有任何不满。但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战斗呢?
果在这三分钟里自己都全力逃跑的话,这场战斗是必定可以取胜的。
要问是不是憎恨“红”Lancer的话,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是,自己却有着约定。
为了区区的人造人,毫不犹豫地献出了自己心脏的剑士。
这是他所期望的战斗。
就算逃跑也没关系——Ruler给了自己这个选项。没有必要战斗,逃跑也没关系,没有人会责备你的——
有任何憎恨,但是不战斗是不行的,否则就无法继续前进。
——也有这样的战斗。
既然如此,自己的选择是哪个呢?并不是说哪一个正确,自己究竟想选择哪一个呢?
“怎么了?你不变身么?”
“红”Lancer讶异地问道。决定了,已经决定了。搞不好这是一个极其不合理的最恶劣的选择。
但是——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恐怕就连仅存在自己心中的这点感情也会消失不见。
“……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嗯。”
尽管说吧——“红”Lancer无言地催促着。他毕竟是毫不吝惜地给予他人的施舍的英雄,当然没有任何的踌躇。
“我给自己起名为齐格。这是给予我性命、无言地鼓励我‘活下去’的男人的名字。所以,我希望你也能以这个名字来称呼我。然后——”
啊啊。
真是的。
这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啊——
“作为回报,我也会使出全力来战斗。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分钟,但我会像本来应该跟你战斗的那个男人一样战斗。”
“红”Lancer稍微瞪大了眼睛。
沉默——真是一个愚蠢的选择啊。明明心里这么想,但不知为何却感觉到心中仿佛吹进了一阵凉爽的风。
非常舒服。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愚蠢实在是太舒适了。
总觉得枪兵好像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虽然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是吗。那么齐格,我们彼此都出尽死力来战斗吧。”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齐格就消费了第四画的令咒。
庞大的魔力包裹着身体,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吧……但是在内心的某处,却浮现出“那恐怕也是不行的吧”这个清醒的想法。
齐格以双手紧握着幻想大剑巴尔蒙克。
“……我要上了,齐格。”
“——来吧!”
在瞬间沸腾的空间内,最强的剑兵和最强的枪兵即将展开激战——!!
◇ ◇ ◇
醒来之后,“黑”Rider发现周围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咦?怎么、咦、咦?这里是哪里啊?”
“……怎么了。终于醒了吗。”
他连忙啪啪啪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虽然自己决不是脑子灵光的那类人,但是连晕过去之前的记忆竟然也模糊到这个地步,当然会知道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那个、那个,我记得是好像是——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喂,你听到没有?”
“黑”Rider慌忙站起身来。首先东张西望了一下,确认周围的状况。本来应该能远远望见的飞机已经全部不见了。看来它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Master-没问题,还活得好好的。
虽然还活着,但不在自己身边。
“咦咦咦咦……!?”
必须尽快追上去才行,但是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怎么办好呢,要不就随便到处找找看?好,那么马上就——
“听我说啊,你这蠢货!!”
“哇呀!?”
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转眼看向旁边,只见“红”Rider正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看着自己。
……“红”Rider?
“你、你不是敌人吗!”
“嗯,没错。”
快步跟他拉开距离的“黑”Rider想要拿出剑——因为没有带剑,于是就想拿出枪——又想起已经被自己丢掉了,结果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握紧拳头摆起架势来。
“……难道你是笨蛋吗?啊啊,抱歉,你的确是个笨蛋呢。”
“吵、吵死了。什么啊,既然你还活着的话——啊啊,可恶,是我们的Archer被干掉了吗。”
听“黑”Rider这么说,“红”Rider不由得移开了视线。那是压倒性的充满悲伤的眼神。就好像没有感到半点喜悦似的,他以苦涩的表情说道:
“——嗯,没错。是我打倒了老师。总算是实现了我长年以来怀抱的愿望。”
“……是吗。”
“黑”Rider无力地放下了举起的双拳。要是他在这时候侮辱自己打倒的对手,那么即使是绝望的战斗,“黑”Rider也会不顾一切地发起挑战吧。
但是,“红”Rider的态度却完全相反。他对死感到悲伤,对老师怀抱着哀悼之情。
“红”Rider刚才说的愿望应该是真实的吧。打倒老师,超越老师,那应该是众多徒弟心目中的理想。
但是,在这个愿望实现之后,留下的却并非只有喜悦。对自己杀死了敬爱之人的事实怀抱深沉的悲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沉默。也有想跟他共同分享悲伤的冲动。因为“黑”Archer就是有着如此魅力的人物。他是一个思虑缜密、性格稳重、而且在最后的最后勇于奔赴纯真梦想的男人。
“我是不是必须跟你战斗?”
听了“黑”Rider的提问,“红”Rider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我想你还是不要战斗比较好。话说,你根本就赢不了我吧。”
“这可不一定哦。如果对手是现在这个负伤的你,我搞不好还真的有机会呢。”
他若无其事地点明了“红”Rider被贯穿了弱点的事实。噢——“红”Rider不由得发出了佩服的感叹声。
“黑”Rider,艾斯托尔弗。明明身为Rider这个战斗在最前线的职阶,却被贬评为弱小的Servant——即便如此,他也因为是在战斗方面有优秀特长才会受到召唤的。
“——不过,很不巧的是我现在很赶时间。抱歉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就算战斗也无所谓。自己既有取胜的自信,说不定也会是一场很精彩的战斗。但是,战斗还是算了。已经心满意足了,现在的自己就跟死人一样。只是在愿望实现后还勉强存活着的——
“是吗。那么我就走了哦!”
“……不,等一下。”
看到“黑”Rider立刻转过身准备奔出去的样子,“红”Rider反射性地把他叫住了。
“什么啊?”
“关于你的Master-唔唔,就是那个‘黑’Saber的仿似品的事情。”
“别说什么仿似品!Master他可是有齐格这个正式名字的耶!”
“黑”Rider忍不住反驳道。“红”Rider仿佛觉得很麻烦似的搔着头说: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就是你的Master齐格啦。……那家伙正在跟我们的Lancer战斗吧。”
“嗯~大概是吧。毕竟好像有过约定,我最后记得的也是正在和Lancer战斗的Master的身影呢。”
“——是吗。”
“红”Rider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虽然自己的拳头打倒了老师是事实,但他之所以答应决斗也是因为跟自己交换了某个约定。
一时的迷惘、背叛……不,并不是这样。这应该是对满足了自己心愿的“黑”Archer的最低限度的回礼。
“什么嘛,都是你叫我等一下我才这么等着的啊。那么我要走了哦?”
“黑”Rider仿佛等不及似的再次转过身去,“红”Rider却又一次把他叫住。
“所以说,都叫你等一下了!”
“……真是的……”
在满脸厌烦的“黑”Rider的视线中,蕴含着非常明显的不愉快的色彩。
不过也许是因为已经决定要这样做的缘故吧,“红”Rider怀着奇妙的爽快心情说道: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没什么,你听我说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目送着爽快答应了这个“请求”的“黑”Rider逐渐远去的背影,“红”Rider就转身面向着中央的上下颠倒的尖塔。
◇ ◇ ◇
——关于父母的回忆已经很淡薄了。
大概是因为在出生后就马上被送到别处养育的缘故吧,和师父喀戎相处的记忆占据了他回忆的大半部分。
但是,要说是不是父母抛弃了自己的话,当然也没有那回事。父亲佩琉斯虽然深爱着母亲忒提斯,但还是由于对人和神之间难以逾越的壁垒感到痛心而分开了。
并不是对妻子怀抱憎恨,当然也不是憎恨自己的孩子。
只是-J意识到了“在一起生活是不可能的”这个现实而已。
对幼小的阿喀琉斯来说,听那样的父亲讲述过往的回忆就是一神乐趣。
佩琉斯虽然有着谦虚而淳朴的性格,但同时也是立下了众多战功的男人。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滑稽的插曲,让人忍不住流泪的感人故事……
在这个过程中,佩琉斯以特别愉快的口吻讲述的话题——就是关于某个女猎人的故事。
非常的美丽——他当时这么说。那并不是像在王宫里受尽怜爱和宠幸的公主般的美丽。
而是像驰骋于平原的骏马那样的美丽。
单项突出的身体机能——沾满淤泥,浑身血污,完全找不到像王宫里的公主那样的可爱之处。
但并不是像一旦触碰就会折断的柔弱气质,那神无论面对任何苦难都毫不动容的坚强性格,却有着足以让人心为之震撼的美感——佩琉斯这么说道。
“……然后,你就被摔出去了?”
“嗯,大概是因为我怀着不轨的心吧。结果被彻彻底底地摔了一回,简直到了没法辩解的地步。”
听了阿喀琉斯的疑问,佩琉斯苦笑着回答道。
她的名字是阿塔兰忒。
希腊最棒的猎人,同时也是不和任何人相容的孤高之兽——
她曾经这么说过。
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爱。虽然生前并不曾听说她有这样的愿望,但要是听说过的话,自己或多或少都会做出和“红”Assassin同样的反应吧。自己会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然后嘲笑她的梦想愚不可及。
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所有的孩子都得到爱的和平世界什么的,根本不可能会到来。那只是愚蠢无比的天方夜谭罢了——自己就是属于抱持着这神论调而刻意忽视周围的不幸的那一类。
但是,她的梦想尽管是会受到万人嘲笑的内容——却依然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梦想。即使知道永远不可能实现这个理想,阿塔兰忒还是选择了这样的道路。
究竟哪里的谁有资格去嘲笑她的梦想呢?
那些明知道这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却因为那条道路过于坎坷严峻而不敢正视的胆小鬼,根本就没有嘲笑她梦想的权利,
——对于那个梦想,那个自己无法到达的梦想,原本明明
得很可贵的啊。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Archer已经把自身献给了魔性。那毫无疑问是只让区区的一头野猪披上身就化身成将一个国家陷于恐怖中的卡吕冬魔兽的毛皮。
自己并不知道那个东西以宝具的形式被带到了现世。如果连自己也不知道的话,恐怕其他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吧。
那只是以故事的形式从老师口中听说的事情,卡吕冬的魔兽是月女神阿尔忒弥斯所派遣的存在。但是,本来那也只不过是普通的野猪而已。
然而,在月女神将那块布盖上去的瞬间,野猪就马上化作了魔兽。
——如果不好好奉上祭品,你国土内的所有野兽都全部会变成这个样子。
恐怕就是这样的威胁吧。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让如今已经是世界上最快存在的“红”Archer披上身的话。
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生物呢?
那恐怕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红”Archer了吧。那是因为受到妄念的诱惑而迷失了当初目的的可悲又最强的怪物。
她已经不再是那位高洁而勇猛的希腊最棒的女猎人阿塔兰忒。
既然如此,究竟该怎么做呢?
“……啊啊,真是的。就算说是第二次人生,遇到的也并非全是好事啊。”
“红”Rider叹息道。过去老师对自己的教导又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你在面对自己认定为敌人的存在时能变得暴虐无比,但是一旦认定对方是自己人或者是‘好家伙’的时候,你就会变得豁达磊落而毫
无戒心。”
“完全正如您说的那样啊,老师。但是……”
生前,父亲曾经向那样的自己赠了一句话。当时他把手按在一直以“必须当英雄”为信条的自己头上,在临别之际给自己留下了赠言。
“最后,这是父亲给你的忠告。你绝对不能背负着身为英雄的义务感来战斗。你只是凭自己的意愿去战斗而已。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忘记——”
“红”Rider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正确。说不定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但即使如此,自己也发过誓要凭自己的意愿去战斗。而自己现在的意愿毫无疑问就是要挽救她。
所以他马上全力飞奔起来——脚后跟的痛楚,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太大的障碍了。
因为到头来,阿喀琉斯还是只能作为英雄继续向前奔跑。
◇ ◇ ◇
Ruler正在朝着目的地飞奔。无论是多么的宽敞,即使空间受到魔术的扩充和改变,她也不会弄错自己的目的地。
同时,因为不存在Master的缘故,她也没有必要在毫无意义的陷阱上耗费多余的力量。
即使对“红”Assassin来说,这大概也是早已知晓的事实了。她好像只是想不断通过制造距离来拖延时间。当然,那样做也是有限度的。因此,在前面的路上肯定会有Servant在守候着。
虽然“红”Archer、“红”Rider和“红”Lancer都在外面发起了突袭,但“红”Assassin和“红”Caster这两骑Servant都还没有露面。
尤其是Assassin——身为这座“虚荣的空中庭园”主人的塞米拉米斯,恐怕是守候在极其接近大圣杯的地点吧。
Caster则完全不明。毕竟无论在那个战场还是最初和天草四郎时贞碰面的时候,Caster都没有出现过。是不是在哪里布置着陷阱呢?还是说——
尽管在头脑中思考着对应Servant的策略,Ruler的奔跑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算眼前有一百个人口,她也能毫不踌躇地选中其中的一个。
……不知道齐格是否还平安无事呢?
因为有“黑”Saber的反应,由此可以知道他还存活着。但是,自己能判断的就只是“是否还活着”这一点,却无法知道那是不是在一秒钟后就要死去的生命。
或者暂时停下来,用圣水画出地图的话就可以确认到他有没有在移动——
Ruler立刻抛开了这神无聊的想法,那实在是太愚蠢了。自己明明是为了不再止步不前、为了继续向前奔才来到这里的啊。
——必须阻止。
要阻止天草四郎时贞,无论如何也必须阻止他。通过大圣杯来救济全人类,那神事是不可能做到的。绝对、不可能——
“这一点,他本人明明应该比谁都更清楚才对呀。”
“为什么会选择救济呢?”
不止一次地在头脑中浮现又将之挥散的思考,此时又再次掠过了脑海。
难道他对人类已经绝望到了那个地步了吗?……对人类绝望,这样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类是明明有着正邪并存的本性,却无法忍受自身处于邪恶立场的存在。所以人总是习惯标榜正义,执行正义,并且以正义为傲。
否则的话,人就会无法忍受。
然而,即使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天草四郎也毫无疑问是可以称为正义的存在。他之所以揭竿而起,并不是想让自己赢得名誉和地位,而是为了拯救备受欺凌的弱者。
结果,他失败了。对他来说,那就等于是被邪恶打败了。所以他对人类感到绝望,然后选择了救济。
贞德是这样想的。
为了拯救法国挺身而出的自己,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和他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听到了主发出的“什么都做不到”的叹息的自己,和独自承受着民众的悲叹的少年。
但是,只有彼此对人类的解释存在着偏差。而且是偏差到了致命的地步。
强者并非永远都是强者,也并非总是邪恶的存在。
自己是知道的。
曾经蹂躏和嘲笑过自己的人们,在面对着他们所爱之人的时候,也还是会露出温和可亲的笑容。
自己非常清楚。
和自己共同战斗的人们,也会是露出混浊眼神走上邪恶之路的存在。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人类也还是值得自己去爱的存在。
所以要战斗。
所以要杀人。
所以要救人。
大概是早就在心中做出决定的缘故,这个信念比钢铁还要坚牢。无论是什么样的苦难,无论是什么样的诱惑,对圣女也完全不通用。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也在不知不觉间刮起了一阵风。那是平时完全不会在意的、极其微弱的一阵风。
然而,那阵风却一直在吹拂着那本来比钢铁还要坚牢的信念。如果说她的信念是钢铁,只要以更强的风来吹就可以轻易斩断——就像在体现着这样的意志一般。
Ruler接着踏入的这个房间,完全可以用广阔来形容。面积大概跟棒球场差不多吧——Ruler在心中如此推测。
其中一个奇妙的特征,就是很诡异地耸立着几根会让人联想到森林里的树木的石柱。柱子上被施加了魔术——这应该不是带有攻击性的类型,而是将空间改变成类似迷路森林那神迷惑人的机关吧。
当然,这对Ruler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她只需要凭直觉就可以直接闯过去。
尽管可以直接闯过去——
“……!!”
忽然间,奔跑中的Ruler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恶寒。
象征绝望的魔性生物,怀抱着几乎令人呕吐的针对自己的憎恶。
尽管心想不可能,Ruler还是马上切换了思考。她以双手握住圣旗,遵循自身的直觉,在跳跃的同时转过身来,将圣旗挥出。
双方都是突袭。
已经逼近身旁的曾经是“红”Archer的魔兽,在空中改变姿势的同时以毫厘之差躲开了圣旗的攻击。
值得惊愕的恐怕是双方的反应吧。
单凭自己的感觉,就对无声无息的偷袭做出反击的Ruler。
明明自己的偷袭在空中遭到了反击,却能成功避开的魔兽。
“‘红’Archer——阿塔兰忒……!!”
“现在还不行!决不能……决不能让你这样的家伙从中妨碍……!!”
她为了追寻自己的梦想,走上了无可挽回的歧路。然而即使如此——正义的恸哭却依然没有停息。
“拯救!我一定要拯救!我要用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圣杯,实现过去不被容许的希望……!你别在这里妨碍我的梦想啊啊啊啊啊啊——!!”
魔兽一蹬石柱,借助反作用力跳上更高的空中。在这神石柱上长满茂密植物的状况下,对于使用长柄武器的Ruler来说是相当不利的。
另一方面,对魔兽来说却是有着压倒性优势的地形。首先因为她是几乎可以无视任何障碍物的传说中的善跑者阿塔兰忒,还有另一个原因是——
破风之音。
瞬间判别出那是什么声音的Ruler立刻躲到了石柱的后面。只要是能对刚才的声音做出反应的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对应方法。
但是,在以这只魔兽为对手的时候——却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对应方法。
“呜——!?”
黑色的箭矢准确地贯穿了石柱,刺在Ruler的肩膀上。通过破风之音就知道对方射出了箭矢,于是就有了“只要躲在石柱后面就能防住”的想法。
或者即使是能够绕过石柱追踪目标的箭矢,自己也应该还有对应的余地。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箭矢竟然在速度完全不变的情况下以音速贯穿了石柱。这到底该怎么应对才好呢……!?
“这里是我的狩猎场!!这个场地是我的森林、是我的狩猎场啊,Ruler!”
从黑暗中的某处传来了有如诅咒般的声音。Ruler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感到不寒而栗。Ruler本来认为卡吕冬的毛皮是通过使本人狂化而将她作为Servant的力量提升到极限的。
这个估计其实也是正确的,因为那神状态已经接近被唤作反英雄或者魔兽的存在了。然而,她在拥有狂化的极限力量的同时,也依然保持着逻辑性的思维。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阿塔兰忒的能力还是来自于卡吕冬的特性,但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
……魔兽大概是随时都可以追上Ruler的吧。但是,她却隐藏气息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追踪上。然后把这个房间认识为最佳的狩猎场,并向对手实施偷袭。
无法无视她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Ruler从一开始就选择逃走了。
但是从刚才开始,恶寒却在一秒一秒
地不断膨胀,正在发出“无论如何也已经来不及了”的悲鸣——!!
◇ ◇ ◇
——头晕目眩。感觉世界就好像彻底扭曲了似的。
敌人,有敌人在这里。我找到敌人了……必须杀掉,必须打倒。为了什么人,为了什么东西。
肚子饿了——非常饥饿。必须、以杀意、填饱肚子。
景色变得浑浊不堪,无法判别事物的神类。只要能理解是生物还是非生物就行了。反正只要全部啃食掉就好。
在柱子之间不断地跳移。敌人应该就在这房间的某处。
“……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之后,我就要实现愿望……!”
——找到了。
红色、鲜红色。魔兽的两眼确实地捕捉到了人体所散发的热量。
是敌人。
敌人,就在那里……!!
“受死吧——!!”
在石柱的树丛间跳来跳去的样子,简直就像在山间奔跑的野猴子一样。以石柱作为立足点,魔兽射出了箭矢。
在瞬间射出的五支箭矢,每一支都赋予了必灭的祈愿。这神黑矢具备了即使躲到石柱的背后也能直接将目标贯穿的威力。
当初“红”Archer在原野中飞奔时的美感,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扭曲的不祥之物变成了她现在的主要构成要素。
举动也跟过去截然不同。野兽不管怎么说也毕竟是生物,决不会做出给关节带来极高负荷的非现实性的举动。
就像扭毛巾似的自己将手臂变形而成的翅膀扭转到极限,给黑矢赋予旋转力并以音速将其射出。那是一神近似于枪械的膛线的原理,是生物不可能做到的射箭方式。
在那时候产生的剧痛,魔兽也决不会拒绝。
“痛苦才是对存在本身的凯歌”。
对卡吕冬魔兽来说,疼痛和苦楚就代表着一切。正因为如此,他们非常强大。毫不拒绝被施加的痛楚,怀着欢喜的心情接受被施加的痛苦。
“什么……!?”
因为过于惊愕,Ruler连忙向后跳跃拉开距离。射出的五支箭全都附带着足以和宝具相匹敌的破坏力逼近敌人————但是却被尽数击落了。
是谁?能轻而易举地运用这神奇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人?
朦胧的视野……模糊的声音。
“别管了,你■先■一步吧。现在是我和■■做个了断的■■。”
“……明白■。那么我就■■■■。■■■■■,祝你武运昌隆。”
“■废话。别管那么多——你还是■■■■——————”
无音。
语言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声音罗列,就连解释其中的意义也无法做到。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她已经选择了成为魔兽。
“杀掉、就行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暖昧,所有的东西都远离到了雾霭的彼方。剩下的就只有杀意和变成幻影的——“梦想”。
来吧,为了实现梦想,伴随着狂乱的吼声消灭敌人吧。
魔兽发出了咆哮。
◇ ◇ ◇
……男人丝毫不在乎身上的剧痛,将五支箭矢全部击落了。即使在完全状态下也等同于奇迹的技艺,他却如此轻松地做到了。这恐怕都是得益于他深厚的潜力吧。
英雄。男人被如此称呼,也是这样生存的。
但是,就算是英雄也不可能拥有拯救一切的本领。正如自己过去的固执导致盟友的死去那样——男人也没能拯救眼前形如怪物的她。
在这场圣杯大战中,跟师父的对决是最优先的事项。实际上自己也一直专注于这件事,并且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要说没有察觉到她的异状那也是骗人的,事实上自己的确是刻意忽视了她的异常举止。
说到底,这都是优先处理“男人的事情”的结果。
总是倾向于把事情理解得尽可能的单纯。不必区分善恶,也不必区分法和混沌,自己的愿望和对手的愿望都有着同等的价值,接下来就只要通过“力量”的比试来决定哪一方的愿望可以得到实现。
世界是以单纯的竞争原理构筑而成的,憎恶和爱都只不过是其中的附属物,并不是值得永远耿耿于怀的东西。
这是过去他所生存的那个世界的基本道理。
因为她也生存在同样的世界里,所以他的潜意识中就存在着“都是一回事”的先入观念。
尽管知道女人那专一纯粹的爱以及因此产生的绝望,也远远没有达到真正理解的程度。
男人根本无法想象到,那竟然是足以让她轻易舍弃身为英雄的尊严的强烈感情。
——过分的无知和傲慢,还有怠惰。
男人的罪状实在数不胜数。所以无论是心被割裂的痛楚,还是每次战斗都传来剧痛的肉体,他都当成是对自己的惩罚和赎罪。
平时感觉很轻巧的枪,此时却变得无比沉重。拨开箭矢时的冲击对全身都造成了损伤。根本就不想取胜,干脆输给她还乐得轻松。
……然而,那是绝对不行的。
变成了这副模样的她所作出的选择,还有对此视而不见的自己的责任。
所以,要和她做个了断的并不是Ruler——
“要讨伐你的人,是我啊。”
在自言自语的同时,男人以石柱为支撑点腾空而起。展开翅膀的魔兽发出了倾轧般的嘶叫声。
完全无视对方射出的箭矢,男人向前猛冲了出去。与其说是算计,倒不如说是蛮勇。只不过是将判别由无数箭矢交织而成的轨道需要承受的数量和接近对手的必要性放在同一天平上衡量,最终选择了后者而已。
跳跃——再次向石柱一蹬,迅速改变轨道。
无法躲开的一箭刺进了肩口。
然而无论是剧痛还是损伤,对现在的男人来说都毫无意义。现在的他就只是想着必须讨伐这只魔兽。以刺进肩口的一支箭作为代价,跳跃起来的男人终于接近到魔兽的面前。
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为她那面目全非的姿态流泪——男人在心中想道。
与自己生涯为伴的枪圆滑地刺出,直接击中了魔兽的翅膀。魔兽顿时整个被击飞,倒着身体向下坠落,而男人依然继续紧迫不舍。
但是在坠落到即将撞上石地板的瞬间,她却强行扭动全身,保持着倒立的姿势用双脚把身体固定在石柱和石柱间的缝隙中。在这神状态下,还朝着追踪而来的男人射出箭矢。
在前一瞬间察知了这荒诞无比的“炮击”的男人,以极其惊险的动作避开了。
脖子被划破了皮,鲜血从伤口渗出。
彼此都是生死一线。做出非人举动的魔兽发出了凶猛的吼叫。但是男人却毫不畏怯,继续以枪尖向前直刺。
宛如手枪连射般的黑矢,和有如紫电般的长枪彼此交错。
激烈碰撞的轰响震撼着彼此的耳膜。
双方都同样体验到那神催人呕吐的强烈痛楚。
“呜——!!”
“咕唔……!!”
强忍着苦闷的呻吟,互相拉开距离。男的一方受的伤要远为轻微。由于有胸甲的遮挡,伤口相对比较浅。
但是对魔兽来说,伤口的深浅根本就毫无关系。因为它是在断气之前都会保持着机能、并且以全力履行被赋予的任务的怪物。
男人叹了口气,向自己的长枪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用这把枪讨伐过众多的英杰,但是这把枪却有着诅咒缠身。
总有一天会杀死自己所爱的某个人——
挥去多余的思考,男人再次奔了起来。但是,被贯穿了脚后跟的男人和号称最快的猎人之间却存在着压倒性的差距。
呈现在男人视野中的,就只是一个霞雾般的模糊身影。右侧斜上方传来了微弱的声响和破风之音。
那不可见也无法感应的几支箭矢,又再次被男人尽数击落了。
这样一来,魔兽就明白了。
男人的枪击在速度上出现了明显的下降。脚后跟的负伤就像诅咒一般侵蚀着男人。这样下去的话,要是再射三箭他恐怕就再也承受不住了吧。
于是,魔兽马上当机立断。为了合理地、完全不受伤地解决对手,魔兽开始拉开和男人间的距离。即使看不到身姿,也可以追踪热量。
——至于男人究竟是谁,魔兽根本就毫不关心。
只要是自己能收拾的对手就行了。搭在弦上的箭带着旋转被高速射出,男人则保持着沉默将那支箭击落。
从脚后跟流出来的鲜血逐渐染红了石地板。第二支箭,魔兽则绕到了男人的背后发动炮击。
当然,男人的枪依然健在。那支箭也同样被男人击落了。
但是,能够承受来自全身的冲击和剧痛的体力也只剩下最后一次了。非人的魔兽非常清楚这一点。她在石柱间跳来跳去,然后选择了男人的正上方——脑门作为这最后一击的目标。
高速旋转的漆黑箭矢,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音速的壁垒。
如果这支箭能贯穿目标当然最好不过。即便
无法贯穿,不管是迎击还是回避的行动都会直接导致男人的死亡。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男人发出了吼叫。在吼叫的同时,他聚集起浑身的力量向瞄准自己脑门飞来的箭矢发起迎击。
不光是脚后跟,他的全身都喷出了鲜血。在迎击之际产生的震动,似乎对他的所有脏器都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就连嘴巴和眼球都渗出血来了。
这跟是不是英雄没有关系。
只要是生物的话,这鲜血淋漓的姿态就算被判断为已经死去也毫不奇怪。
……明明如此,男人却依然站在那里。
呼吸显得非常急促,,那副模样已经差不多跟尸体无异,就算放着不管也没有问题。
虽然没有问题,但男人却是Servant。无论有多么接近死亡,只要还没真正死去就存在着逆转的可能性。
魔兽做出了合理的判断,从石柱滑下去落到了男人的正前方。男人非但无法躲避,就连挪动身体也做不到。恐怕五感都几乎完全丧失了吧。
呼吸也虚弱到了极点。
心跳声也早就接近消失的边缘了。
没有丝毫踌躇和留恋,魔兽毫不留情地释放出最后的一击。
腐蚀这个世界,嘲弄这个世界吧。因为魔兽就是为此而诞生,一直持续到耗尽力量为止。
“‘暗天之弓’——击穿吧!”
漆黑的箭矢已经射出。男人依然一动不动。来自母亲的守护身体不受所有恶意侵蚀的祝福早已消失,一旦被击中就会极其理所当然地死亡。
正如过去被接受太阳神祝福的英雄帕里斯用箭射穿了脚后跟和心脏时一样——男人将会迎来第二次的死亡。
对于这个事实,男人早就已经接受了。
但是尽管接受……他也还有一件无法让步的事情。
“男人的枪有着诅咒”。
男人完全无视了一秒钟后的死亡。他所追求的是在那之前的东西——
也高声呼喊道:
“——去吧!‘翔空之星的枪尖(Diatrechon Astir Lonchi’!”
彼此交错的流星之枪和漆黑的箭矢。已经做好觉悟的男人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黑暗之箭,惊愕的魔兽连忙想尽办法躲避。但是零点几秒的迟滞却决定了成败。为了给敌人最后一击而倾注全力射出的箭矢,导致魔兽的回避动作稍微延迟了那么一点点。
“嘎呜……!!”
被贯穿了腹部的魔兽顿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虽然很致命,但还没有到死的地步。
……男人也对此非常清楚。
那并不是像预知未来之类的了不起的本领,只不过是他作为战士的直觉。所以,男人毫不犹豫地奔了起来。
尽管脚后跟被射穿,已经丧失了人类最快的速度——但我还是最快的。映入他视野的,是让自身堕落于魔性的一头野兽以憎恶为粮食、渴望实现梦想的少女身影。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男人的骏足转眼间就横越了战场。魔兽尽管想作出迎击,却被贯穿身体的长枪完全封住了行动。
于是,魔兽再次召唤出箭矢。就算威力不及刚才的也无谓,只要能阻挡对手那么一瞬间就足够了。
现在已经贯穿了他的灵核,只要再向这个伫立在死亡边缘上的男人推上一把就行了。
结果,她投掷出来的箭矢总共是三支。男人也没有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
腹部、大腿、胸膛。箭矢分别没入了这三个位置——这可不是致命伤那么简单。简直就是死了也毫不奇怪的严重伤势。
但是,那样的箭矢却没有起到半点牵制的作用。男人奔跑的速度并没有减慢,反而是加速了。跟刚才的枪一样,那可以说是有如彗星般的疾驰。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破噢噢噢——!!”
面对发出怒吼的男人,魔兽做好了觉悟。男人究竟是要抓住长枪,还是折断自己的脖子,或者挖出自己的心脏,又或是破坏自己的头盖呢——要来的话就尽管来吧。
别以为那神程度的攻击就能讨伐我。我可是卡吕冬的魔兽,只要有这个诅咒在,我就绝对不会死。
男人跳了起来。他以单手抓住魔兽的脖子,同时以另一只手想要拔掉从背后长出来的羽翼——对于他的这神动作,魔兽顿时愕然了。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啊……!!”
这个男人——
“闭嘴,你别再玷污她了。”
原来是打算将魔兽从她身上剥离出来——!!
男人注入了几乎让肌肉破裂的力量,将那块肮脏的毛皮剥了下来。被剥下来的毛皮,在猛然痉挛一下之后就化作尘屑消失不见了。她之所以能维持着魔兽状态,都完全是因为有宝具“神罚的野猪”的存在。
一旦失去宝具,她就只能重新变回“红”Archer阿塔兰忒了。就在这一瞬间,她立刻记起了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谁。
她茫然地念出了男人的职阶。
“汝是…………Rider…………”
“抱歉,大姐。我来晚了。”
为什么自己会跟他战斗?为什么会跟他厮杀起来了?自己并不讨厌他,而且本来就是同伴。自己是不可能会跟他战斗的……但是,结果还是战斗了,互相厮杀了。披上那个宝具之后,自己就坚信着那样做是正确的。
在领悟到这一点的同时,死亡就迅速向她袭来。
◇ ◇ ◇
天草四郎时贞根本就没有引发什么奇迹。
不,对他和他所相信的神怀抱着信仰的人们应该确实是亲眼目睹过奇迹的吧。然而,那终究也不是什么奇迹——士郎非常清楚这一点。
比如说他治好了盲眼少女并不是什么奇迹,只不过是一神治愈魔术而已。呼唤白鸽,或者在海面上行走——那些“人们认为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都是魔术和与魔术相类似的能力,并不是奇迹。
天草四郎只不过是一个天生的魔术使用者罢了。
所谓的奇迹,都是来自神的恩赐之物。而天草四郎却没有得到过神的任何恩赐。
——至少直到死为止,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由于成为了被唤作英灵的存在,因果就发生了逆转。
过去所使用的众多魔术,都被人类升华成奇迹了。“奇迹”——恐怕世间也没有比它更暧昧、更充满不确定性、却拥有足以让他人相信的诱惑力的词语了。
在自己的双臂上,就寄宿着奇迹——
通过因果线介入到大圣杯的系统。就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入侵似的,周围的形象逐渐转变成带有攻击性的状态。
现在的自己就好比一个恶性病毒。但是,恶性病毒可以通过强化和增殖来作出抵抗。
自己既无法增殖,也无法变得更强。就好像周围都被白血球包围了的感觉。
要被杀了——他有这样的预感。
你的意志、你的希望和我这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即将遭到这样的排斥。
那是正确的。直到现在为止,大圣杯都没有和世界连系在一起。这个大圣杯说白了就只是一个实现愿望的祭坛,只不过是一个是远离世界的万能愿望机罢了。
圣杯能实现愿望。愿望并没有善恶之分,只存在着是否可以实现的判断。
为了让爱因兹贝伦终有一天能实现第三魔法,冬木的大圣杯就一直存在至今。然而,那也已经要宣告结束了。
并不是因为引发了奇迹而形成信仰。
而是因为有信仰的存在,才使奇迹得以成立。
“没错。所以这一切,都是对我——对我天草四郎时贞寄予信赖的所有人的力量。”
士郎真的好像很高兴似的自言自语道。过去曾经认为像诅咒一样,在信仰自己的人们遭到屠杀的时候,他甚至对自己的双臂被切断的事实感到欢喜而不是绝望。然而,现在他却很需要这两只手臂。
天草四郎时贞要创造奇迹——将迎面袭来的不可能性全部跳过,仅将结果从中抽取出来。
将大圣杯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向其追加新的机能。天草四郎正在试图让自己成为大圣杯本身。
两臂上不断有电光闪掠而过,强烈的痛楚就像欢喜一样。天草四郎以猛烈的势头入侵到大圣杯的中枢部分,对其加以侵蚀——篡改。
目标是第三魔法的普遍化。
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到达那个奇迹而对大圣杯进行摇撼,即使世界上的所有灵脉都因此而枯竭也毫不在乎。
大圣杯开始鸣动,以暴力的方式将其压制住。尽管双臂传来仿佛要撕裂般的感觉,但无论是如何强大的刚力也无法将其撕断。
跳过所有的不可能,抑制住所有的不合理。
正在做梦。所有人都过着幸福生活的世界,那是人类必须到达的下一阶段,也是过去众多英雄、凡人甚至是恶人都企盼过的世界。
恒久的和平,没有杀戮也没有战争——极其富足安逸的幸福世
界。
既没有被欺凌的弱者,也没有狂乱的强者。
那样的东西根本不存在,那一切都是幻想,考虑这些事情是邪恶的。
那个世界一次又一次地被名为“现实”的敌人打倒了。
……确实,那是正确的。
极其可悲的是,人类终究还是人类。虽然圣人被恳求也会设法挽救,但圣人也是有限度的。圣人遇到渴望获得拯救的人都会不吝伸出援手,但如果没有人渴求的话——就无法成为拯救的对象。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还是祈求着世界的和平,祈求着没有任何争执的世界。就算那是傲慢也没关系,就算被指责这是罪行也毫不在乎。
因为——
只要素不相识的人能在和平的世界里幸福地笑起来,光是这样自己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有人说过,人的肉体不会再有进一步的进化。
虽然存在着许多细节上需要修正的方面,但是人类从今以后也会因为饿肚子而烦恼,智力也会保持现状,持续遭受着难以忍耐的欲望的煎熬。
已经够了吧。
一次又一次,世界上的人们有一个自古祈求至今的愿望。
愿所有的人类都能过上同样的和平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要问圣杯,我的奇迹是错误的吗?我的愿望是异端的吗?我们所信仰的一切,难道全都是应该抛弃的东西吗?”
旋转的世界。
对立的愿望。
仿徨的生命。
如果说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正确存在方式——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会有美丽的感觉?为什么热爱和平,热爱幸福——甚至即使那是属于第三者的东西,也会觉得如此的美好?”
那是不需要的感情,应该被淘汰的思考。
明明如此,为什么我们能为跟我们毫无关系的某个人落泪?为什么我们会感到痛心?为什么人类尽管有着相互扶助的明显目的,有时却会表现出超越这个目的的勇气?我们一直很珍惜地把它留存至今,那又是为了什么?
“那就是应该总有一天能到达这里。
因为大家都有着这神想法的缘故吧?回答我吧,万能的愿望机,你快回答我!我的愿望难道有任何邪恶的成分吗!!我们的希望难道有什么污点吗!?”
——————————————————没有。
圣杯宣告道。
那是正确的、值得持有的愿望,是应该到达的地点。那是值得肯定的东西,是不可以拒绝的东西。
“既然如此,你就听从我的愿望吧!把我们的祈祷化为确实的存在!
圣杯,你就为这个真正的职责牺牲吧!因为人类将要掌握天之杯,到达无限的星群中!”
瞬间,言峰士郎目睹了“奇迹”。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我到达了,我终于到达了。最后到达的那个地方,就是只存在着寻常幸福的简单朴实的地方……这样也无所谓,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人将通过天之杯到达下一个阶段。
在那里等着我们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数的世界。只要立足点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一定会有所不同吧。
但是,那应该是比这个严酷的现实远为美好的世界。
我所爱的人类啊,让我们一起去吧。
因为——我们将会确实地到达那个地点,登上那个舞台。
◇ ◇ ◇
——我问你,魔女(贞德)啊。你有没有受到过神的恩宠?
我回答你。假如我没有受到恩宠的话,我就会祈祷神将恩宠恩赐于我。假如我已经受到了恩宠,我就会衷心地祈祷神永远赐予我这样的恩宠。
——我问你,魔女(贞德)啊。你是否已经觉悟了自己的命运?你的声音是怎样宣告的?
我回答你。我坚信着声音所宣告的救济,也将会很乐意地接受所有的一切。
——我问你,魔女(贞德)啊。你是否相信那个声音,确信自己会得到救赎决不会去往地狱?
我回答你。我并不是相信自己会得到救赎,而是相信向我宣告将会得到救赎的声音。然后,我确信我已经置身于天之王国了。
在向前飞奔的同时,遥远的记忆忽然从脑海的深处重新浮现。
尽管信仰着同样的神,彼此却存在着明确的敌我区分。那虽然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与此同时却并非值得叹息的事情。
为了国家,为了邻居,为了所爱的人而挥剑战斗。那决不是错误的事情。人就是通过集合来获得智慧,从而逐渐变得能够对抗可怕的魔性存在。
——最后再问你,魔女(贞德)啊。没错,你的志向也许真的是正确的。你一定深信着人类总有一天会到达天盖的另一侧吧。但是,你有想过在那之前会遇到的障碍吗?你有数过为此被消费的性命的数量吗?你认为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吗?尽管感到痛心,但还是不打算对此采取任何措施吗?
……这个。
是无法回答的设问。
正因为同时相信着人类的善性和恶性,在对产生的牺牲感到痛心的同时,也对此怀抱着放弃的想法。
虽然将牺牲抑制在最小限度就是英雄的本质,但无论花费多少劳力也绝对无法将其压缩为零。
没有奇迹。就算是有,那也不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东西,而是透过极小的概率将无限接近于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
……把历史的牺牲者减少为零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既然如此,如果是在终点为同一地点的条件下——
想到这里,Ruler的思考就停住了。接下来的事情是绝对小应该去想的。现在已经剩下孤身一人的Ruler,必须竭尽全力去制止天草四郎时贞。
Ruler沿着不知道要延续到什么地方去的回廊向前疾驰已经很近了——Ruler感应到出口的位置。然而问题是在到达那里之前还有Servant在把守着。
可以感应到的Servant是一骑。
……并不是“红”Archer。自己先前已经跟她交锋过,最后才艰难地逃脱出来。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红”Rider却放自己先走了。
自己和Archer是绝对无法达成相互理解的。无论是思想还是斗争,就算分出胜负也没有任何意义。给她画上终止符的人选,还是跟她关系亲近的人物比较合适吧。而这个人至少不可能是Ruler。
那么还剩下三骑。应该是“红”Lancer、“红”Caster和“红”Assassin的其中一个——但是。
对手是“红”Lancer的可能性也很低。他应该是在庭园的外周区域负责迎击我们的。所以在这里的要不就是“红”Caster,要不就是“红”Assassin——
恐怕应该是“红”Assassin吧——Ruler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自己正在向庭园中央部的最下层——也就是收纳大圣杯的地点前进。作为最后一关障碍的毫无疑问应该是这座庭园内拥有最强力量的Servant——塞米拉米斯了。
当然,从黑棺射出光弹那神直接的魔术对Ruler是完全不通用的。但是,自己的抗魔力仅仅是限于将企图干涉自己的魔术反弹出去而已。
比如说,假设对方召唤出魔兽的话,自己就无能为力了。然后,能将这神奇迹变为可能的就是“红”Assassin所运用的魔术。
……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一道两扇对开的门已经逼近眼前了。
“打开吧。如果是你的话,不管遇到什么都应该没问题吧。就算是陷阱也一样。”
忽然传来了这样一句近似于挑拨的念话。Ruler不禁叹了一口气,直接推开了门扉。
里面原来是王之间。尽管没有看到本应伺候左右的骑士和小丑,王座上还是坐着女帝。仅仅是这样,室内就充满了无愧于王之间这个称呼的威容。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以野兽骨头做成的充满不祥气息的王座,下面则盛满清水,还盛开着无数艳丽的睡莲。明明是走到了地下,却看到天花板还在遥远的彼方。
坐在王座上的当然是女帝塞米拉米斯——也就是“红”Assassm。
“如果你想得到圣杯,就必须打倒我……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她一边说一边无言地弹了一记响指。墙壁就像溶化似的消失无踪,以魔术构筑而成的门扉自动打开了。
“你穿过那道门继续前往地下吧。大圣杯就在那里。”
“……你说什么?”
Ruler一脸哑然地注视着“红”Assassin。根据直觉的判断,她立即看破了这条路确实是通往圣杯的道路。Assassin似乎有点不服气似的皱起眉头反瞪着Ruler说道:
“别露出这神表情。我自己其实也很不乐意这样给你指路的。……但是,既然Master下了命令,我就有
遵从他意向的义务。没什么,你大可以放心。欢迎你的任务是由那家伙负责的,也就是‘红’Caster啦。”
这么说完之后,“红”Assassin就好像已经没有别的话要说似的紧闭着嘴巴。以尊大的态度端坐在王座上的她,对Ruler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关心。
虽然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一点敌意,但也不是打算对自己做些什么的样子——Ruler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那么,这次就算是永别了呢。”
听了Ruler的话,“红”Assassin露出无畏的笑容点头道:
“我想应该是吧。再见了,Ruler。你是一个无趣的圣人,就和他们一起灭亡吧。’
Ruler既没有时间也没有余力去回应她的这神挑拨。
目送着继续往前飞奔的Ruler的背影,“红”Assassin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本来是想着即使要违背Master的命令也必须由自己来和她战斗。只要利用她拥有的另一个宝具,要对抗那位圣女也应该是能够做到的。但是令人头疼的是,“红”Saber很快就要到达这里。本来她是以不让Ruler和Saber碰头的方式重新构筑了房间的连通顺序,但是这神策略也已经到极限了。
即便是在这座庭园内的战斗,要在同一时间以两骑——而且还是Ruler和Saber为对手实在是非常的吃力。
“Caster,我已经让Ruler到你那边去了啊。接下来就是你的职责,在士郎回来之前要怎样拖延时间都由你来做主了。因为我现在必须进行迎击。”
还没有等对方回答,她就单方面地切断了念话,然后看了看在刚才的一击中被划破的肩口。那神微弱的痛觉,已经作为永不忘记的屈辱铭刻在心胸中。
“红”Saber必须由我“红”Assassin来杀死。
那个远远没达到王的器量的嚣张小丫头,还是必须由身为女帝的自己来收拾。女帝注视着虚空的眼眸呈现出蓝白色的光辉,几乎能让人隐隐感觉到其中的冰冷杀气。
“——第二宝具启动,‘骄慢王的美酒’。”
为了迎接将在几分钟后来访的叛逆骑士,女帝开始亲自准备起饷宴来了。
◇ ◇ ◇
迦尔纳正在思索。
自己至今为止所经历过的、在神话中被赞颂的多次战斗——可以毫不夸张地断言说,自己在任何一场战斗中都是竭尽全力的。从来没有保留过实力,也没有轻视过任何一个对手。
……但是,那说到底也是在限制之内的全力。
——正如过去曾经在母亲的央求下答应了不跟般度五兄弟中的三子阿周那以外的人战斗一样。
总觉得自己过去的战斗,都一直在受到多重的无形锁链的束缚。
神的诅咒,神的祝福,武士道,又或者是人与人之间的情面。
当然了,因为那就是生存,是以战士的身份进行战斗的宿命。
它有时会转化为力量,有时则会成为负担。
但是,不管如何那都毫无疑问是多余的东西。……没错,过去的战斗都有着明确的目的,为自己效忠的王难敌赢得胜利,同时给般度五兄弟带来败北。
……不,更重要的是战胜三子阿周那。
跟流着同样血脉的自己的弟弟相争——然后取胜。
那也同样是应该称之为枷锁的沉重宿命。
然而现在却没有。
作为Servant被召唤到现世的自己所受的期待单纯只是力量而已。
唯一让自己挂心的Master也已经被救出去了。既然如此,剩下的约定就只有一个。而这个约定同时也是自己的愿望所在。
战斗。
互相争霸,以纯粹的力量比拼来寻求胜利。这是一神无比单纯的、同时也正因此而美好的战斗方式。
当然,自己并不否定有宿命才有战斗这个事实。所有的人生都存在着必须进行各神战斗的故事。
但是,和那一类东西完全不沾边的——纯粹无垢的互相厮杀,却出乎意料地让自己感到畅快和舒适。
难道是自己作为饿狼的本能受到了刺激吗?
手中挥舞的神枪已经具备了贯穿针孔的精密度,绚烂洒落的火焰,也不断将周围烤炙得灼热无比。
如果说这不是全力的话,那怎样才算是全力呢。
……没错,面对自己的全力,名为齐格的小小战士却坚如磐石地抵挡住了。
那毫无疑问是值得惊叹的事情。就算把他获得了“黑”Saber的力量考虑在内,其技艺之精湛也毫无疑问达到了令人震惊的级别。
更重要的是——
齐格带着咆哮挥舞起来的那把幻想大剑。那是由拥有魔法般的技术的小人们(尼伯龙根族)锻造而成的集所有精华于一身的大剑。无限接近于魔剑的圣剑,从被封存在蓝色宝玉中的真以太产生的黄昏色剑气,蕴藏着连“红”Lancer迦尔纳也不得不加以警惕的强大魔力。
但是,并不只是这样。齐格的动作就好像有着无限体力似的显得激烈无比。
完全不考虑以后的情况,甚至连牵制的举动也没有,释放出来的斩击全都是一击必杀的招数。正如“红”Lancer拥有黄金铠甲那样,齐格也拥有龙之血铠。别说是受到一般的伤害、甚至连死也考虑在内的他,却把所有力量都完全倾注于攻击之上。
如果说迦尔纳的枪是指向太阳的存在,那么齐格手中的剑则是让所有生命为之忧心的黄昏。
凭着完全不顾自己性命的猛烈冲劲,齐格紧紧追随着“红”Lancer——!!
在拉开距离的瞬间,剑的宝玉闪出了光辉。“红”Lancer顿时感到自己脊背忽然掠过一阵类似于欢喜的颤抖。
“——‘幻想大剑·天魔失坠’。”
面对向自己袭来的黄昏色魔光,“红”Lancer立即以神枪将其割裂。大气发出悲鸣,空间在不断震动。那是几乎催人呕吐的压倒性的魔力碰撞。
还真是宝具的盛宴啊——就在这么想的瞬间,“红”Lancer这次就真的栗然了。
“是二连……!?”
在先前这一击被抵挡住的同时,“幻想大剑”又间不容发地被再次发动了。
仅限于Servant来说的话,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现象。已经达到魔法领域的宝具,又或者是在神话中被歌颂的英雄,都蕴藏着各神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力量。
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有限度的。
那连续多次发动宝具的魔力,究竟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如果说Master是拥有庞大魔力的存在,那还可以理解。
然而,他的Master却是他自己。令咒的魔力,光是用于维持“黑”Saber的外壳恐怕就已经捉襟见肘了。也就是说,他自身所消耗的魔力是从另外的“什么东西”那里流进来的……这就是刚才做出的推论。事到如今,这个推论已经转化为确信。只要是在三分钟之内,就算是跟我“红”Lancer同等程度的魔力消耗也能承受得起……!!
这次不管怎么说也无法完全抵挡住,齐格的幻想大剑终于直击在“红”Lancer的身上。
即使如此,令人惊叹的还是“红”Lancer的宝具“化作日轮之具足”。
尽管遭到直击,“红”Lancer的动作也依然跟战斗前毫无差别。
齐格依然斗志旺盛地向他步步进逼。
即便是“红”Lancer也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刚才的两击总算是勉强防住了。但是,下次说不定会是三击、四击,甚至是直到打倒自己为止。
发出咆哮。
“红”Lancer发出咆哮,进一步使出枪的连击。但是还不足够,这样是绝对无法打倒对手的。
不,在这时候恐怕就连拥有最大威力的宝具“梵天啊,诅咒我身(Brahmastra kundala)”也会被对方的魔力抵消掉吧。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
“……唔!!”
跳跃在瞬间内就使他和齐格拉开了一百米远的距离。没有问题,凭现在的齐格,区区的一百米只不过是能在刹那间跨越的距离。
但是……那反过来说就意味着需要刹那间的时间。
“——看来,要干掉你的话单凭这把‘不灭之刃’还是有所不足。虽说是我的宝具,但和你的幻想大剑相比最多也只能达到势均力敌的水平。就算勉强能突破,几乎互相抵消的一击也不可能具备将你打倒的威力。更何况你似乎还能连续使出两刀甚至三刀的样子。”
“红”Lancer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如果是宝具间的碰撞,威力基本上是平分秋色。在这个前提下,假如齐格持续发动多次幻想大剑,那么要强行压倒对方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然而,“红”Lancer却要彻底抹消这个可能性。
“因此,我必须使用既不会势均力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