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这里是“诸王的会议室”。在铺满整个房间的地毯上,众神的故事被金丝线绣出的稻穗围绕。天花板垂下木质的大吊灯,地毯上是古雅美丽又坚实的槲树桌子。用同一种木材造成的椅子上到处都刻着装饰,椅背上的镂空雕刻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蕾蒂少见地因失去意识而到访这个聚集骑士王的转生的房间。
“他算什么啊!那个老得都想把他作为国宝放进藏宝库的军师!”
现在在这个房间中的只有蕾蒂。
为了发泄积累的怨愤,她大声喊出公主不该有的怒吼。
“说目的是世界的和平!?他都没注意到那个理论已经有缺陷,真让我焦躁!那个仿佛还在反抗期的性格也是让人不高兴到极点!!”
骑士王克里斯汀和军师尤泽斯的目的,是世界和平。
那是非常了不起的野心吧。居然都死了仍继续想这样做,执念深重纠缠到现在的时代来,更了不起了。
“什么为了想要和平而引起战争,完全弄混手段和目的了吧。”
目的是很了不起,但手段处于目的的对立位置。
骑士王为了救人而想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尤泽斯却想用人类的性命去做复活骑士王的代价。
这个矛盾是常见的“双重标准”,还是“没有理解”矛盾呢。
放任怒火粗暴地把垫子扔到地上时,有一双捡起它的手出现了。
“晚上好,今天挺暴躁呢。”
“……卡尔海因兹王,贵安。”
“蕾蒂丝雅女王,看来并不安好呢。”
到访诸王的会议室的是内政王卡尔海因兹。
“请坐”,他拉开椅子,蕾蒂比平时粗鲁一点地坐下。
“你,知道有关骑士王的军师的事吗?”
“军师尤泽斯最得骑士王信赖。在最后的最后,快和众神的战争告一段落时逝去。他一定想看看吧,这个从众神之中被解放的世界。”
“……你也,是这样呢。会把他想成是身外的人呢。”
“怎么回事?”
被卡尔海因兹问到,蕾蒂叹气说就是字面意思哦。
“作为骑士王的古老记忆是多少有些。但那比起说是记忆更接近于知识,即使尤泽斯在眼前我也不会觉得怀念。不如说我都产生杀意了。”
卡尔海因兹也一定是一样的。说起有关尤泽斯的事时的卡尔海因兹,只是在述说知识,当中并没有掺进感情。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卡尔海因兹似乎察觉到蕾蒂想说的话。
(插图页)
“我在这个诸王的会议室里遇上的王,主要是狮子王,和单臂王,其次是蕾蒂丝雅女王,还有枪声王——偶尔才会遇到,其他的王。”
“我也是哦。”
“频繁地来这里的王,是相当有限的。这是为什么呢。”
“未来的王那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据路德格说,好像每转生一次就会流失骑士王的力量。”
比蕾蒂更远的未来的王路德格,并不是像蕾蒂般在某程度上有意地来这里。似乎只在超级沮丧的时候,觉得不安的时候,偶然地来这里。如果是这样,说到比路德格更远的未来的王……到访这里的频率会更低吧。
“那么极少遇见比狮子王更前的王是为什么呢?”
“我之前遇到过伏尔克王了。可是……的确没怎么遇见呢。”
“……我想,当中是不是有什么意义呢。”
卡尔海因兹的话题,连系上蕾蒂的话。
“想必,变得不是作为‘记忆’而是‘知识’,就是从狮子王开始。所以我们不是骑士王而是‘我’。”
自己不是骑士王,是蕾蒂丝雅。
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理所当然的事,也说不定有这样的事不是理所当然的王。
“伏尔克王……不是知识,而是记忆?如果是这样……那他……”
究竟,“活着”多久了。
蕾蒂想起,伏尔克王那时的话。
“……他说了,人如果活得太久就会变得扭曲。难道……尤泽斯也?”
骑士王的军师尤泽斯。他过去中曾和骑士王约定,为了追求和平而共同战斗。最得骑士王信赖的他,先撇开原本的性格不说,她不认为他从当时起就扭曲得注意不到“为了拯救世界就毫不犹豫去虐杀”这个巨大的矛盾。
如果,正因为度过了长得几乎让人昏厥的岁月,才会有那份扭曲……。
(真可怜。……居然,扭曲得注意不到那份扭曲。)
就像是那个歌剧的“魅影”。明明过去中的愿望很纯粹,不知从哪里起渐渐变质,如果是这样……。
那是非常哀伤的事,蕾蒂想。
“可是‘现在’‘活在现在的人’才是主角啊。我要请曾是过去的主角尤泽斯从名为现在的时代的这个舞台上下来。”
她怎么可能陪着过去中的遗物、成为引起战争的契机。
“……卡尔海因兹王,你知道骑士王克里斯汀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复活人类的事吗?”
“要让人复生……如果实际上做出了那种事,总会有些记忆留下吧。但我没有记忆,这里也从没有人提过这种事。”
“实际上有没有做出来,是不明确的事……即是这么回事吧。”
大概,蕾蒂思考骑士王克里斯汀的事。
他做了让人重活过来的准备。但实际上在最后关头没有实行。会不会是这样呢。
他爱着尽力活过有限的短暂生命的人类,一定不会做出会让爱着的人类觉得“自己死了也能复生”的事吧。
◆ ◆ ◆
安娜塔西亚刚目送走说是要先去阿尔托曾被软禁去宅邸的杜克和阿斯翠德。就像和他们交替般,维克托就来访了。
维克托说是为了无法在歌剧之时护送她事而来道歉。
“昨天让您瞧见我不像样的一脸真是非常抱歉。”
“不,没有那种事。只是谈了一点话后睡下罢了。”
“那就是不像样了。加上的歌剧时护送您的事也……”
“我有蕾蒂护送了,所以请不要在意。”
同为女性聊得兴起呢,安娜塔西亚微笑。
“即使如此,明明有未婚夫却没与你同行,让您蒙羞了,请让我做些什么致歉。”
对着守礼地一直道歉的维克托,安娜塔西亚心想,该怎么办呢。
只要说出来,就会为她裁好裙子,或是带她上哪里去吧。
维克托是重视“未婚妻安娜塔西亚”的人。
“那个,那么可以听取我一个愿望吗?”
“任凭吩咐。”
安娜塔西亚昨日为某件事而前去找维克托想拜托他。她本打算要是被拒绝就放弃,但心想,说不定能以此代替致歉。
“我希望您能和我一同,前去问候各位选帝侯。”
不能理解安娜塔西亚的愿望,维克托歪了歪头。
安娜塔西亚带着维克托走向贵宾栋。二人一开始拜访的对象,是米哈伊尔派的选帝侯。
“果然还是米哈伊尔殿下吧。因为是皇帝陛下的正妃大人的第一王子。从三年前起就积极参与国政,拥有支撑了这个基尔夫帝国的实绩。加上作为继承人被养育,即是有相应的思想准备和觉悟。”
“……实绩,吗。但那是臣子西利尔和罗费连将军等人的……”
“好好运用臣下,也是一种实绩。信赖有才能的表哥西利尔大人和有实力的罗费连阁下,给予重要的职责。那才正是皇帝的工作。”
所谓皇帝,其工作就是信赖臣子,给予重要的职责。
是因为安娜塔西亚至今都没深入考虑过关于“皇帝”的事吗,她不带主观地吸收着一切。
“那么极端地说,所谓皇帝,即使知识上不优秀,力量上不优秀,也没关系吗?”
“嗯是的。”
安娜塔西亚开始觉得,在选皇帝前,可能不得不进一步明白有关皇帝的事。
第二个选帝侯,是阿尔托派。
“我认为阿尔托殿下适合成为皇帝。”
“能请问理由吗?”
对安娜塔西亚的发问,他抱着自信地回答。
“因为阿尔托王子的血统适合现在的基尔夫帝国的皇位。”
拥有前王朝的血脉和现王朝的血脉,阿尔托会成为架在两个王朝之间的桥梁。
那是有多么重大意义的事,安娜塔西亚仍不是很懂。
“这个国家中现在的王家和倾向前王朝的贵族之间有着鸿沟。米哈伊尔殿下甚至能称为现王朝的象徵,要是他成为皇帝,倾向前王朝的贵族会抗拒吧。另一方面,要是倾向前王朝的贵族推举米哈伊尔殿下以外的人,王家的各位会会尽力压制贵族吧。可是,如果是阿尔托殿下……”
不就能不倾向任何一方,取回安定强大的基尔夫帝国吗。
“……你在祈望一个和平的基尔夫帝国呢。”
选帝侯以认真的表情谈论基尔夫帝国的未来,他的眼神,和之前见的选帝侯一样。
“当然。如果可以回避内乱,那我想回避。我为此,投阿尔托殿下一票。”
明明是同样地考虑基尔夫帝国的未来,为什么其结论会不同呢。
安娜塔西亚越发觉得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然后,是第三个人的意见。那并非选帝侯,而是安娜塔西亚的未婚夫的意见。
他不属米哈伊尔派或阿尔托派任何一方。
“……抱歉,维克托王子。带着您到处走来走去。”
“请不要在意。当我谈话对象的女仆的女孩子们都很可爱,都是很快乐的时光。”
那就好了,安娜塔西亚像是打从心底放心般地说。
维克托对安娜塔西亚来说,虽是是该重视的“未婚夫”却不是“恋人”。不管他在哪里做什么,她也不会特别去介意。
“面具,您昨天为止都有戴上的,是决定要取下来吗?”
“嗯……因为我想既然要谈重要的事,就应该以原本样子去谈。”
“……与选帝侯们‘谈重要的事’有所得益吗?”
“对呢……。透过对话,我感觉到我至今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我什么也不打算知道地活着。有维克托王子伴着,真是得救了。”
安娜塔西亚想听选帝侯“决定谁为皇帝”,以及“其理由”。
但身为选帝七侯其中一人的自己去见其他选帝侯,就像是在向周围宣扬尚未公布的“皇帝之死”。所以她决定用对外不会不自然的“介绍未婚夫维克托”这个名目,前去大家所在之处。
当安娜塔西亚认真地和选帝侯谈话时,维克托便在另一个房间悠然喝茶,一边孜孜不倦地和女仆们度过一小段快乐时光。
“对外来说,看起来只像是普通问候而已。想得很好的办法呢。这样子去见选帝侯也不会有不自然之处。”
“是蕾蒂为我想的。……真的,帮了我很多事……”
结果一直以来无法做到对任何一件事报恩,安娜塔西亚在心中续道。
可是现在,她挥开蕾蒂的事。
现在得相信杜克和阿斯翠德,做自己该做的事。
“要选谁为皇帝——真困难呢。因为不管哪一边的话,都有可以理解的东西。”
过去的实绩,与稳健的未来的米哈伊尔。
还是,作为为了朝向没有争执的基尔夫帝国的象徵的阿尔托。
可以说皇帝侯补锁定为这两个人吧。
“您在迷惘要选哪一位为皇帝吗?”
“……嗯,在迷惘。”
从夕阳照进来的窗子中,安娜塔西亚看向基尔夫帝国的城下街的方向。
她心想,还不如只有这个人可选,明明要是这样就好了。
“那么,我在这个建国祭和受冕仪式完结时,带您回伊尔斯托国。”
“……咦?”
被说“带回”,安娜塔西亚的视线从窗子移到维克托。
维克托脸上不是一贯的温柔未婚夫,而是身为伊尔斯托国王子的表情。
“结婚的事,等到基尔夫帝国平静下来也……”
“您刚才说了吧,说在迷惘。”
“嗯,虽然是这样说了……”
那是怎样连系上“带回国”的,安娜塔西亚感到不可思议。
“不管决定是米哈伊尔王子,还是阿尔托王子为下任皇帝,这个国家都会分裂。只要皇帝不是‘如果是这个人’的人,这个国家的未来——就不会成为您所期望的样子吧。”
“可、可是如果是阿尔托……!”
“他只能聚集到一半的票数。那样子,是不行的。”
维克托沉重又坚决的话,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所谓王是什么,您有考虑过吗?”
“没……”
“受冕就是王?宣布自己是王就是王?不,不对。”
将成为下任伊尔斯托国国王的维克托,明确地告知她。
“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承认。不,是不得不承认。——那就是‘王’。”
被强硬地问及所谓王是什么,安娜塔西亚屏息。
“只要得不到承认,不管是戴上王冠还是自称为王,那都不是王。”
米哈伊尔和阿尔托,不管哪个被选为皇帝、进行受冕仪式,那也仅是戴着王冠的王子,不是皇帝。
安娜塔西亚意识到这件事,紧紧捏着裙子。
“在受冕仪式完结时,我会把将成为伊尔斯托国王妃的您带回去。不必担心婚礼的准备和嫁妆等事。因为我这边会办妥一切的。您只要是‘基尔夫帝国第一公主’那就可以了。”
——在这个国家被吞进战乱的漩涡前。
安娜塔西亚正确地听取了维克托无声的下文。
“所以在此前的期间,请您不留遗憾地达成作为选帝侯的职责。因为能待在这个国家也只剩下一点时间了。——我也,会协助您。”
安娜塔西亚说不出“好的”或是“谢谢”。
仅是在脑海中重复维克托的话,便已竭尽全力了。
(……我,到了现在终于,不是考虑自己的事,而是开始考虑基尔夫帝国的事。该怎么办才好,虽然一方面是得蕾蒂和维克托等人帮助,但我也有采取行动——和人见面并听他们的话……)
不是作为安娜塔西亚,而是作为公主,作为选帝侯,开始行动。
可是——那也只剩下一点时间。
(真的……我,这样就好了吗?达成职责后就跟着维克托王子去伊尔斯托国结婚……只有我变得幸福,这样真的就好了?)
维克托是温柔的人。恳切地对待妓女的孩子安娜塔西亚。
加上伊尔斯托国中,说是有蕾蒂的表姐在。说是心地善良的人,一定能亲近起来吧,蕾蒂和维克托都这么说了。
在这里无法得到的温暖事物,说不定在伊尔斯托国中就能得到。说不定终于能抓到幸福。
(——可是……)
为什么会想到“可是”呢,安娜塔西亚开始搞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太阳下山后,杜克和阿斯翠德静静地溜出王宫,走到城下街。
走过小巷,朝着安娜塔西亚告知的说是曾软禁阿尔托的宅邸去。
“……没什么,特别奇怪之处呢。感觉上是贵族的普通宅邸。”
阿斯翠德善于夜视,判断这建筑物在外观上并没有多么突出。
杜克看向大闸之处的地面,确认人流出入的频密程度。
“出入的人不是很多。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吗?”
“有人影若隐若现所以我知道有两个人在。但我可以判别的,只有公主大人所在之处呢……”
可是现在阿斯翠德也不知道蕾蒂所在之处。但是他感受到王宫内的力量浓度不断上升,所以蕾蒂大概仍在王宫某处,在被人利用着力量没错。
(……可是,那种浓度感觉很危险。好像会因一点小事而一口气反弹……)
要是不小心地运用力量,自己的白光之剑的力量也会轻易就失控吧。
蕾蒂不使用力量而是不行动,说不定就是因为这种原因,阿斯翠德这样想。
“能看见灯光的有两个地方。大概是厨房和佣人的房间。”
因杜克的声音,阿斯翠德连忙把意识放回到眼前的光景上。现在有很多为了蕾蒂而该做的事。
“啊,是的。里面,很静呢。我觉得果然没多少人在。”
没多少人流出入,里面很静,有灯光的地方也少。
从此可以引导出的事,是这里为阿尔托回来时作预备,只有为了去报告的最少人数。
“阿尔托王子回到了王宫的事,应该也已经传到这里来了。应该已不再看守了。你能开锁吗?”
“只要不是特别细致的设计,基本上都能。我也预先准备好道具了”
虽然阿斯翠德点头说“请交给我”,杜克却开始认真思考,这家伙到底是在哪经历过什么事了啊。
在寒冷刺骨的外面,冻着等待深夜后,杜克和阿斯翠德行动了。
源源不绝地活用阿斯翠德的特殊技能,首先穿过了宅邸大闸。
阿斯翠德说了,没有看门狗。他们不顾忌地从阴影处移动到阴影处,选择在佣人房间的相反方向的入口。
“……怎样?”
“是基尔夫帝国式的普通锁呢。马上打开。”
阿斯翠德从袖口中拿出幼细笔直的金属棒,和歪曲的棒。
接着把两根金属棒插进锁芯,轻轻扭了锁柄。
便犹如使了魔法般,响起轻微的“咔嚓”声音,告知锁开了。
至此,杜克还没数到十。
在漆黑中能够如此手法利落地办到,即是身体已经熟练这活儿到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做到吧。
“……你的前职究竟是什么?你那份恶劣的手势,并不是佣兵吧?”
“我,手法及不上开锁师傅啊。细致的设计也得花上时间。”
阿斯翠德故意扯开问题的答案,接着拿出小瓶。
在门的铰链处滴下数滴,然后终于慢慢推门。
用滴油来不作声地入侵的高
明手法,杜克对此感到可怕。阿斯翠德绝对曾经就职过他不想去想的职业没错。
“啊,前辈,走楼梯时请走在边缘。因为会比较少发出声音。”
“明白了。”
阿斯翠德一边谨慎地打探他人的气息,一边在走廊上前进,走上楼梯。
他的夜视能力似乎超乎寻常,看向走廊仅仅一瞬间,便立刻对杜克打手势说没问题。
杜克在他身后遵从他所说的话地跟着走,对阿斯翠德在特定的场合下发挥出来的特殊技能感到佩服。
“……走廊也是走在边缘吗?”
“是的。因为比起中间,倾斜度比较低。"
马上就到达目标房间。阿斯翠德看着门,似乎马上就知道没有上锁。和之前一样在铰链处滴油,然后轻轻打开门。
杜克也随着阿斯翠德,进入了房间中时,先关了门。
“窗上的锁?”
“我想姑且先确保逃走路线。”
阿斯翠德首先做的,是打开窗上的锁。这是没记载在骑士团的搜索宅邸指引中的工作次序。
“……我毕竟不可能从三楼跳下去。”
“我,到四楼为止都有经验过哦。没问题,如果只是到四楼左右,即使无法顺利着地,只要是脚朝下,就只是会骨折而已。”
“如果是头朝下呢?”
“会死。”
杜克自暴自弃地决定,如果演变成最恶劣的情况就脚朝下地跳下去吧。
“想要灯光啊……”
“唔——始终很难在这种黑暗中判辨文字呢……”
虽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亮起放在这里的灯。
如果灯火从这个窗子中漏出去,让在外面的人警告家中的人说有入侵者,那才是最恶劣的情况。
“如果有不是很亮的灯就好了。你,有那种道具吗?”
“要是有那种方便的道具,杀人就会很轻松……啊,不没事。”
阿斯翠德口中弹出危险的词语,但杜克跟自己说我没听见。
“可是,如果使用力量……可能、办得到?”
阿斯翠德心想“说不定可以”,把闲置在桌上的书签拿在手上,试着让白光之剑的力量流进其中。
发亮吧,当他这样命令时,书签就被朦胧的光所包围。
“……那是什么。”
“是白光之剑的力量。如果是这种程度的微光,大概离开手边也没问题。”
正如阿斯翠德所说,即使杜克接过来,仍保持着朦胧的微光。
“真是方便的力量啊,居然不需要煤油灯。”
“我,特别强化着这方面的,其他的几乎都办不到哦。”
阿斯翠德拿过留在桌上的笔,在那个上也点起光。
感觉上房间中光亮了一点,杜克脱下自己的外套,进一步盖上窗上的窗帘。
“不冷吗?”
“冷。在我染上感冒前做完吧。”
“好的。”
虽是这样说,但这里姑且也是软禁王子的地方。房间广阔,也有一定程度的东西。
桌子,杂物柜,书架。仅是细心调查这些都得花上时间吧。
杜克环顾房间,思考这该怎么办。
(早上前能做完吗……这。)
在骑士团中也做过这样子的搜索行动,但是集合了相当的人手才做的。
现在只有和阿斯翠德两个人。说不定得花上数天。
(……没这么多时间。比起漫无目的地动手,还是预想到某个程度再找比较好。如果我是阿尔托王子,会把讯息留在哪?)
阿尔托的讯息收件人是瓦雷利。
杜克眼中的瓦雷利,是有着死气沉沉的眼神,但受到部下浓厚的信赖,也受主人认同为可以依赖的人,而安娜塔西亚公主说似乎对他是信仰深厚。
首先问问看有过同样经验的阿斯翠德。
“阿斯翠德,如果是你会把讯息藏在哪?”
“有时会恢复意识,所以就趁机写下便笺想要传给前辈……但大部分都被哥斯·安纳吉捏碎了。我想如果要藏的话果然会藏在附近的东西中。”
“如果阿尔托王子陷入和你一样的状态中……”
只能在恢复意识的短短一瞬才能做的事。然后能确实地传达给对方。
既然如此,能做到的事挺有限。
(如果在这个房间中留下讯息,那来到房间的瓦雷利得非注意到不可。既然如此……就不是自己,而是考虑到对方而“藏起来”。)
骑士团中也常做搜寻证据的事。
所谓人类,行动模式出乎意料地有规律,遵循骑士团培训的经验就常能找到。
“阿斯翠德,你,有做过复活蛋吗?”
“啊—,姑且有过。”
基尔夫帝国中有在复活节当天,藏起画上了画的蛋再找出来的游戏。
杜克只是作为知识而知道。可是他推测,不知为何擅长基尔夫语的阿斯翠德恐怕是出身于这边、曾有过经验,这似乎是正确的。
“如果是你会藏在哪?唔,如果地方是骑士团的兵营的话。”
“如果是骑士团的兵营——后园的树上,或是地下仓库的架上,或是干脆在屋顶边缘上建好的鸟巢中。”
阿斯翠德所回答的,全是“对阿斯翠德来说他习惯的地方”。
他经常待在树上,从树上大概也看着鸟巢,地下仓库则是新人骑士其中一个负责打扫的地方。
如果要藏起什么东西,首先会选自己习惯的地方。……然后,还有一件事。
“那么,如果想让殿下找到,会藏在哪?”
“如果想让公主大人找到……不是骑士团的兵营,而是钢琴的椅子下,或是棋盘那里,或是公主大人的桌子中。”
如果想让某个特定的人找到,就会是自己知道,对方也知道的地方。
这个房间属于阿尔托。那么要藏讯息就应该是这个房间中和“瓦雷利”有关的东西。
“……接下来。”
杜克环顾房间。有哪处有违和感吗。
“唔——虽然很麻烦但还是姑且打开书看看吧。说不完夹着讯息。”
阿斯翠德架着光照的,是书架的正中间的一行。
看到这,杜克心想“对啊”,站到他身旁。
“你,书架上最顺手拿到的是哪一行?”
“就是这里……?”
“我是再上一行。你像阿尔托王子一样个子小,但基里亚科夫将军身高和我差不多一样。”
瓦雷利对着书架一开始就会看向的是这一行,杜克架起书签。
然后找到经常拿上手的书。
“如果信仰深厚,那么有可能是圣经啊。”
拿出圣经,随手翻页看看,一下子就弹开来了。
把圣经翻回一开始的第一页,以手指顺次序掀页,但到了最后一页也没找见便笺。
心想有没有涂鸦或是什么不自然之处,他再一次扫页,便一下子在圣经束起来之处停下。
(刚才也是打开了这里……不,是经常翻开这页而留下的痕迹吗?)
并非内文的最初一页,而是从文章中间。并非有插图的地方,而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一页。
(在这里有经常翻开的痕迹就是不“普通”。)
如果阿尔托是故意反复打开这一页。
杜克架着发着朦胧的光的书签,谨慎地细阅文字。
虽然以为是记载了什么特殊意思的故事,但张开的两页中只不过是一个教诲。能理解为多种意思。
“这样子不行。如果不是能确实地传达给对方的方法……”
那么不是文章的意思,文字本身有意思吗?
杜克试着一列一列地看文字,又试着从反方向阅读,但那只罗列了没有意思的文字。
(不,不对。是更简单的事。是趁着夺取了身体的人的可乘之机,所以是现在的我也能办到的事……)
试着不把文字认知为文字地看,杜克双眼便在某个文字上停下来。
那是在文字的边缘上有划痕——不,是有像是被削过的痕迹。
(看着不像是划痕。是用指甲刮的吗?)
趁着支配自己身体的某个人的可乘之机,打开圣经,装着阅读的样子以手指顺着文字滑过去,刮特定的地方。这样子身体中的某个人也不会察觉到,可以弄出讯息。
杜克抑制亢奋的心情,再一次从头慢慢细看,有没有被刮过的文字。
(前面没有经常翻开的痕迹之处。但后面有。不会有错,这是讯息。)
找到了,他确信。
“……前辈?有什么东西吗?”
“嗯嗯,圣经中有暗号。不过如果只读取文字就成不了文章。”
"还真能找到呢。为什么一开始会选了圣经?"
杜克仔细地解释了到达圣经期间的经过。
看来阿斯翠德姑且,佩服地感叹“哦——”。
“如果我也能像前辈一样能干,就能有效率地找了……”
真难啊,阿斯翠德低喃,杜克对此便放话说:“即使如
此也要做。”
“……你,有想过二十年后的事吗?”
“二十年后……呃,三十六岁?……没想过。”
“十年后库格雷阁下仍在圆桌骑士中在籍吧。可是二十年后,如果他说出想享受长者生活辞去圆桌骑士之位……”
未来女王的圆桌骑士第二席库雷格·巴德。
如果他辞去圆桌骑士之位,第三席的阿斯翠德就会上升至第二席。
“你成为第二席,万一我出事你就会作为代理人拥有干涉索鲁威尔国军事的权限。……在那之前,一点点,一点点就行了,要先找个办法弄好你脑袋那方面,殿下好像都是这样想的……”
蕾蒂之前,在阿尔托的目的上,不只问了杜克,也问了阿斯翠德的意见。但很可惜,阿斯翠德的回答对蕾蒂来说似乎不能让她满足。
“……我会努力的。”
“好,总之先是个好回应。你也看看圣经吧。”
与基尔夫帝国的关连什深的阿斯翠德。换了他可能会明白什么东西,杜克这样想地试着让他看圣经,阿斯翠德却歪着头表示完全不明白。
“难道,是基尔夫帝国的军队的暗号吗。”
“那样就基本上不可能解读啊。”
索鲁威尔国的王立骑士团也有所谓的独立暗号。那个每年都会更新一次。因为如果持续使用相同的暗号,就会被看破。
“那么为了找线索,接下来要去基里亚科夫将军的宅邸吗?”
“基里亚科夫将军家?老家的确是在北方的‘外围’吧?”
“为了将军,会给安排帝都的宅邸的。但只要不是常驻帝都的将军又是独身,那家中肯定是空着的状态呢。”
如果有妻子那交给妻子管理宅邸就行了,但在独身的情况下,只会以几年为单位地回家。明明如此,却不得不只让佣人待着又要一直付工资,会是很麻烦的事。既然这样,就会直到年老辞退将军一职为止,先让获赐的宅邸空着。
“你还真清楚啊。”
“情况变棘手时,会用作逃进去的去处。”
这样说起来,阿斯翠德特别热心地看着从安娜塔西亚手上得到的帝都地图。这是在更新在前职时获得的知识没错。
“趁着夜晚动身吧。”
把圣经拿在手上,随着阿斯翠德的指引静静地离开宅邸。保持这情况到达基里亚科夫将军的宅邸时……他们对那荒凉的状态而感到哑然。
完全看不见从大闸到门口之间的路。杂草丛生得有人那么高,落雪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堆积着。
“请等等。我先确认一下同行……原同行业的人有没有在用这宅邸。”
阿斯翠德让杜克待在外面,独自翻过大闸。确认应该会被用作出入口的窗子和门,确认有没有因滴了油而变得容易开动。
“没问题。没有在被使用的痕迹。”
主人瓦雷利因为要去邻近基尔夫帝国南部国境的地方,暂时不会回来。
抱歉但现在就让他用作藏身之处吧,杜克在心中向在远方的瓦雷利道歉。
“窗帘也是任着保持拉上的状态。没有人流出入的痕迹——现在比起勉强动身,还是先休息到早上吧。”
比起在夜晚凭着微光动身,现在还是假寐一下,早上在从窗帘空隙中漏进来的光线下搜索,效率会比较好。
在可以睡的时候睡也是工作。杜克和阿斯翠德决定了要把这一点分清楚、等到早上才再次开始行动。
迎来清晨,重新看看基里亚科夫宅邸,发现还真是挺大的宅邸。
一楼的大堂广阔得都能聚起人群开夜宴了。
二楼的房间数目何止能让家人住下来,甚至有为数不少的客房。
“……可是,完全失去了住着的感觉啊。”
原本该放着花瓶、为了装饰鲜花的台架上,盖上了一层薄尘。
为了装饰画作的走廊也只挂上了画架。
有好几间的客房也仍盖着床单套。完全没有生活用具。
唯一,能想成是瓦雷利在用的房间中,有少许私人物品,但也就只有那些。
物品少得甚至能想成是他是不是为死掉之时作准备而经常整理身边事物。
“看来从得到时起一次也没打算把这看作是‘家’啊……这个地方。”
“现在是这样也没关系,但如果将来要住在这个家中,绝对还是适当地管理一下比较好。”
没人住的家会变荒废的耶,杜克都想多管闲事对瓦雷利这样说了。
“看来这次的调查会马上完毕也还挺好呢。”
“不过反过来说,就是几乎没线索啊。”
留在瓦雷利房间中的,是逐渐乾涸的墨壶,和笔。
日期是三年前的有关“增强对帝都中的偷窃的注意”的文件等等。
书架上有圣经和几本与军队有关的书册。
“如果有日记或是解读暗号书就好了……”
“他毕竟不是大意得会放在这里然后离去的军人吧。遗留下来的军方文件也得,留意偷窃,啊。”
留下的是不管被任何人看见也没事的文件。
特地只留下这些,大概是打算用背页作便笺之类的吧。
“如果有像是那么一回事的留书之类的……”
可是文件背页全是白纸。拉出桌中的抽屉留心地看,也没有贴上什么纸条或是刻上文字的地方。
“窗帘看上去也没什么特殊刺绣之类的。”
阿斯翠德以手指捻起窗帘,阳光便从窗子中射进来。
“喂,外面能看到的,小心点。”
“好的。……唔,咦?”
对着没有拭擦或者打扫、因灰尘和雨迹变脏的窗子,阿斯翠德凝神细看。轻轻吹一口气,某个形状就浮现了出来。
“……四角形的?涂鸦?”
因阿斯翠德疑惑的声音,杜克也靠近窗边。
被湿气蒙住的窗上有能想成是瓦雷利用手指画上的格子形状的东西。
涂鸦……以涂鸦来说画得太整齐了。
“其他窗上没有吗?”
“好像……只有这里。”
杜克擅自借过瓦雷利的所有物,抄画下留在窗上的形状。
“直行的方格有八个,横行的也是八个啊。”
“啊,我,趁着现在去抄圣经上的暗号。”
“对了。以防万一,我也去比对一下将军在这里的圣经看看。不对比看看是墨迹糊开,还是故意刮出来的,就无法正确解读暗号。”
阿斯以比起写索鲁威尔语时要端整很多的基尔夫语,把文字抄在纸上。之后,杜克对比瓦雷利和阿尔托的圣经,确认有没有正确地抄写。
“文字之后重复着两个数字——不会有错,是替代什么东西的暗号。”
“如果有规律那么我们也能解读,但是……”
如果这是没有规律的暗号,那就果然还是需要解读暗号的书才行。
阿斯翠德考虑起,可不可以袭击巡逻帝都的基尔夫军人威胁他借一下这种危险手段。
“但这以基尔夫军的暗号来说,不太像。比四年前看过的暗号文章相当不同,而且这个有规律得根本就是想让人解读。加上这种暗号在一开始和最后大多都会有需要切除的部分……但这个看似没有。”
让人搞不清楚开始的地方,能降低被解读的可能性,哪怕是一点也好。
索鲁威尔中用的暗号也是这样子的。
“如果只是阿尔托王子和将军之间用的暗号,就用不上这么费劲么。”
有规律地重复,一个文字和两个数字的组合。
出现的文字出乎意料地少。数数看,有六种。数字是从一到八。
“……文字和,两个数字……”
不是横向并排,而是以那分段方式直向排列。
那样做,杜克便察觉到暗号变成了他有印象的、有其含义的东西。
“难道说,这是西洋棋的棋谱?”
一开始的文字表示西洋棋的棋子。
接下来的两个数字表示该棋子要放在哪个位置上。
画在窗子上的8x8的方格形状。那和棋盘一致。
杜克立刻在纸上画上简单的棋盘线试试看。这个棋子位置,大概是对应基尔夫语的文字。
(棋盘有六十四个方格。只算白色的有三十二个,只算黑色的有三十二个。基尔夫语的文字有三十三个,但去掉几乎不会用上的文字就是三十二个。)
总之先把基尔夫语的文字按着顺序写进棋格内。
然后按着写上的暗号文章,试着移动棋子。
(以单纯的棋谱来说,这份棋谱太有违和感了。第一眼看上去是乱七八糟的棋谱。如果说,是想移动棋子到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位置上,完全无视定式……)
那就代表杜克的预想正确。
“……我解开了。”
对应西洋棋棋谱所展示的位置的基尔夫文字。将此排起来便会成为文章。
“——‘阻止游行。王宫内会发生虐杀。’”
按顺序排起文字得出的文章,
内容极为严重。
“……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但既然文章如此成理,那应该是成功解读了。”
阿尔托以和瓦雷利用的暗号写成讯息。
如果就此写在纸上就会被“某人”捏碎。有时会恢复的自由也只有片刻,没有藏起讯息的余地。
可是,如果每当身体回来时,就装着看圣经的话?
“某人”只会觉得他是在向神祈祷。即使重复无数次,也只会觉得他是深信只要祈祷就会有人来救他、信仰深厚的愚昧王子吧。
阿尔托反过来利用这点,一点一滴地完成暗号。再弄上经常翻开的痕迹以显示暗号开始的位置。
他相信着如果是瓦雷利就会打开这本圣经。
“……如果,这个讯息真的是一个警告……”
“在王宫里的公主大人也很危险呢。——我相信这个警告。王宫内的力量浓度太高,要是公主大人在这个状况下运用力量,绝对会失控。”
“你说失控……规模大概有多大?”
“如果我的力量失控……大概,在附近的人肯定会失明。既然连我的都会变成这种程度,换了公主大人……可能真的会变成‘虐杀’。”
警告是真的,阿斯翠德说。
看见他那认真的眼神,杜克相信了阿斯翠德的话。
“如果这个警告是真的,那这个解决方法也是真的吧。”
阿尔托不仅留下了虐杀的警告,也留下了请求中止游行的讯息。
现在只可以相信这个,为阻止虐杀而采取行动了。
能行动的,只有自己一行。
“即是我们要自己阻止这个基尔夫帝国的建国祭游行吧。”
“问题是作为被追捕的人能干到哪个地步呢。……起码,一个人也好,要是能找个间谍。”
自己即使知道建国祭的游行中会发生什么事,也只是到此为止。
有谁会参加游行,路线是怎样的,有几匹马,有几个警卫,被配置到哪里。
最低限度也要知道这类资料,不然很难阻止游行。
“如果请求安娜塔西亚公主和维克托王子协助……”
“安娜塔西亚公大概完全不知晓建国祭的警备情况,维克托王子虽说是未婚夫但也是伊尔斯托的人。即使王子说‘请告诉我’也没用吧。”
杜克至今结交了几个亲近的女仆,但她们也都不知道警备计划。
要是有时间大概就能追上前往诺兹尔斯公国国境的瓦雷利,但只剩下一点时间。如果从现在起做这件事,回到来时游行都要完结了。
(——怎么办?既然如此,就装成阿尔托王子的侍从去告密,向米哈伊尔王子请求中止游行?……不,那二人虽然关系纠结但确实是协力关系。互相扯后腿无法好好地采取行动。)
有可能与艾莲洛夫侯爵夫人及皇帝之死有关的两个人。如果弹劾对方就会被说“你也是共犯”而同归于尽。
明明难得得到线索,却苦无对策。
“……前辈,有人来了。”
当杜克在思考今后的事时,阿斯翠德从窗帘间隙之间看向大闸。
“是谁?”
“居然是基里亚科夫将军呀。那个人,不是前往国境了……”
“你说什么……!?”
杜克也从窗帘间隙之间窥看过去,但走在通往宅邸大门、勉强能说是道路的石路上的人,的确是瓦雷利·基里亚科夫。
“阿斯翠德,有其他人的气息吗?”
“只有一个人。后门……也没特别感受到气息。”
杜克心想,那么是有利他们的情况。
如果对正在怀疑阿尔托的瓦雷利详细说出事情,说不定他会协助中止,或是阻止游行。
“……阿斯翠德,你待在隔壁房间中。如果说服行动失败而发展成麻烦事,我会吸引基里亚科夫将军的注意力,你就让他闭上嘴吧。”
“明白。”
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就从身后狠狠打他,阿斯翠德被下这样的命令,马上隐去脚步声地移动到隔壁房间。
其间瓦雷利响起安静的脚步声,上到二楼来。
“……由于宅邸主人不在,请恕我擅自打扰了。”
因杜克的声音,低着头的瓦雷利抬起头来。
“你是……蕾蒂丝雅公主的骑士的……”
毕竟是吃惊了吗,瓦雷利在楼梯中停下脚步。
“我有关阿尔托王子的事想说。能占用您的时间吗?”
“原来如此,还以为是对我的监视,原来那是在搜查您吗。”
瓦雷利自说自话地理解了情况,视线一瞬间看向楼梯下方。
“士兵马上就会来搜查这里的家。您有头绪吗?”
“……有。”
是阿尔托干的好事,杜克确信。
被看穿的不仅是去安娜塔西亚公主房间的事。考虑到自己会前往街上而派出的追兵,和考虑到会留在帝都中而派出的追兵,他两种都准备好了。
阿斯翠德想出来的逃进去的去处的这里,对阿尔托来说也是能够轻易想出来之处吧。
(到底看穿这边的行动到什么地步啊,阿尔托王子……)
虽然一边觉得他是可怕的人,但杜克也不可以畏怯。
“非常抱歉但请当作没看见吧。——阿斯翠德,要走了。”
“啊、是!”
以杜克的声音为讯号,阿斯翠德从隔壁房间跳出来。
瓦雷利没吃惊,反而向上走完楼梯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请进。衣柜中有暗门。请藏在那里。”
“……咦?”
“您有事要说吧?只是听听我还是愿意的。”
瓦雷利是在想什么呢,他选择了藏匿杜克和阿斯翠德。
按照他所说,杜克和阿斯翠德藏身在衣柜中,等搜查的士兵离开,在仍拉上窗帘的房间中重新和瓦雷利面对面说话。
“非常感谢。……基里亚科夫将军为何在此处?不是为了停下战争而前往国境吗?”
“我的下属,对怎么等都没有接到侵略诺兹尔斯公国的命令而感到奇怪,担心帝都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策马奔来。我幸运地遇上他,成功传达了这边的情况,并且说直到有我的命令前不要出动军队,就立刻回头了。”
那个瓦雷利不可能会对一介使者以一句“拜托了”就完事。
一定是走了运,恰巧那个使者是对瓦雷利来说值得信任的某个人吧。
“您们那边呢?离开主人身边被追赶,是有相当严重的事情吧。”
话题被指向他们,杜克点头说正是如此。
“您知晓阿尔托王子拘禁了我们主人的事吗?”
“……拘禁、蕾蒂丝雅公主……!?”
对蕾蒂的名字,瓦雷利比想象中的反应更大。杜克想过有被一句“是吗”打发的可能性,有点惊讶。
(在将军心中,殿下在某程度上有被看重着吗。那么对这边是好事啊。)
看来蕾蒂依旧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迷倒着他人。
“公主殿下被监禁在王宫某处。我们为了救出殿下,调查了阿尔托王子是否有留下讯息。”
“……真是奇怪的说法。阿尔托王子为何会留下讯息?”
“您有所察觉吧?那个阿尔托王子,并非阿尔托王子。”
安娜塔西亚也是维克托也是,说阿尔托“是谁?”。
瓦雷利也说了相同的话。内心某处应该绝对在怀疑。
“阿尔托王子被某人操控着身体。”
“……”
“……我的下属当中,也有体验过相同的事的人。他说了是被‘诅咒的武器’夺取了身体。虽然我并非完全相信这件事……但当时他的确采取了让人只能觉得是这样的行动。”
瓦雷利沉默地听着杜克的话。
“我也和您一样,对他有想过‘是谁?’。”
杜克以像是祈祷的心情想着请觉得“说不定是这样”吧,盯着瓦雷利。
“您是指王子也有成为那样子的可能?”
“恐怕是。王子的讯息,被留在圣经里。”
杜克解释了潜进阿尔托王子被软禁的地方、得到圣经、解读被留下的暗号的经过。
瓦雷利沉默地听着解释,视线牢牢地盯着圣经。
“……那个暗号,的确是只在我和王子之间在用的。能够解读真是厉害呢。”
“因为有线索,所以姑且勉强解读了。”
文字要是胡乱编排的话,他就要举手投降了吧。
多亏以暗号来说难度不高,才会让杜克和阿斯翠德也能成功解读。
“阻止游行。王宫内会发生虐杀。——如果是阿尔托王子,就会想阻止这件事吧。王宫里有安娜塔西亚公主。”
对瓦雷利来说,希望能够救姐姐的阿尔托,是瓦雷利认识的阿尔托。
的确,如果是阿尔托王子……瓦雷利低喃。
“那么,能请您协助吗?”
对杜克的话,瓦雷利的视线慢慢从圣经移到杜克身上。
“我直到
刚刚为止都在王宫中。当我想向安娜塔西亚公主讯问王子的事时,就遇上了王子本人。”
瓦雷利没有感情的声音。听不出终于找到原本一直在找的王子的喜悦。
“我被王子说,我在和他国串通的嫌疑一事上已以证据不足处理好了,他要说说有关今后的事,就两人独处了一阵儿。……说了,阿尔托王子的亲母艾莲洛夫侯爵夫人其实是前王朝的皇帝的孙女,而王子有可能成为这个基尔夫帝国的和平象徵。他明说了打算成为下任皇帝。”
既然阿尔托王子期望成为皇帝,就会希望让年轻英雄将军瓦雷利为手下。虽说是理所当然的行动,瓦雷利却感到极违和。
“是我不小心。看着期望成为皇帝的阿尔托王子,我涌起了怀疑,却把它流露在了脸上。不小心向他问出你是谁,这种话。”
阿尔托察觉到,他让瓦雷利感到可疑了。
但他微笑了。
“‘我不会勉强你。但我希望一直和我共同进退的你,今后也会共同走下去’……王子的话是很平稳,一边说着温柔的话,眼神却蔑视我,一直……一直用手指刮着他脖子这里。”
瓦雷利指的是颈动脉。
阿尔托体内的“某人”,看穿如果是瓦雷利,当阿尔托被拿作人质就绝对会遵从自己,威胁他“要是你不遵从我就杀了这个身体”。
“……只要继续保持遵从那个阿尔托王子,王子起码性命会得到保障。如果相信想要救蕾蒂丝雅公主的您们所说的话,王子正被暴露在危险之中。我该选哪一边呢。”
那的确会感到迷惘吧,杜克也心想。
只要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阿尔托起码不会有性命之虞。
但瓦雷利应该不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想救阿尔托。愿望听杜克的话,就是无可否认的证据。
“我大概,想要人来推我一把吧……我……”
“基里亚科夫将军?”
“……即使国家不同,我和您们仍同为武者。……从现在起就以剑交谈吧。”
瓦雷利俐落地以手指敲了一下垂在腰上的剑。
杜克明白到瓦雷利在期望什么,点了点头。
“我们作为被阿尔托王子追捕之人,希望尽量避免引人注目的事……”
在这个帝都正中心位置的将军宅邸的庭园中的决斗会引人注意。杜克暗示想要离开帝都,瓦雷利说“没问题的”,走到走廊上。
“冬天时基尔夫帝国会被雪所埋掩。虽然会在外面训练,但也有很多在室内的训练。……基尔夫帝国的‘决斗’是在走廊上进行的。”
二楼的走廊,是以楼梯为中心向左右延伸的。
“容我解释一下决斗的规则。处于这个走廊中央的楼梯就是起始位置。之后是紧迫对手,先让对手后背碰到走廊尽头的一方就是赢家。”
那是非常简单的规则。
不是什么出色的一击、或是出色的战术这些依赖主观看法的判决方式。
“哪一位先开始也没关系。请。”
“不,可是这不是对我们这边挺有利的吗?”
“这种决斗的规则中是有诀窍的。与初次尝试的两位分别对战一次,就刚好公平了吧。”
是在客气,还是从容不迫呢。
似乎是阿斯翠德和杜克中其中一人胜出,就当作是这方的胜利。
“……这个对我有点不利呢。的确是有诀窍……”
阿斯翠德看着走廊的长度和狭窄程度,低念:“唔——”。
大概,如果只进行单纯的一对一,确实是对这边不利。不得不合作以二对一地挑战。
“前辈,我先去。请问,有对策吗?”
“姑且有。拜托了。”
加油啊,杜克摆出慰问他的样子,在擦身而过时低喃。
“——弯下身姿,尽可能缠下去。”
阿斯翠德虽然不明白那句的意义,但以一句“我会努力的”来表示他知道了。
(……真厉害啊。我完全想不到攻克这场决斗的方法。但如果要成为圆桌骑士的第二席,我也不可以看不见前辈看得见的事物吧。)
特化着暗杀一事就是阿斯翠德的武器。
可是作为蕾蒂的骑士仅是这样是不行的,他终于想到。
“基里亚科夫将军,武器可以不用剑而用小刀吗?”
“欠缺长度可是不利的哦。”
“虽然是知道,但要我单手持续挥剑,仍是有点勉强。”
阿斯翠德虽是在用比较轻盈幼细的剑,但以在成长中途的少年的手来说,用单手支撑剑还是有难度。平时会花点工夫,以用双手支撑,或是在疲倦前分出胜负等,但这次可不行。
为了如杜克所说般拖延时间,如果不是用习惯了的小刀,就会秏尽体力了吧。
“那么,请打信号。”
被瓦雷利一说,为了不妨碍决斗而站在楼梯上的杜克点头。
以手指弹出钱币,当它跌到地上的那一瞬间,二人就动了。
(……好快!!)
杜克对阿斯翠德拿出真本事的初速感到吃惊。
阿斯翠德弯下姿势飞快地跳向对方怀内突袭,瓦雷利对此则是退后躲避,弹开袭来的小刀。
弹开小刀的一瞬,瓦雷利似乎马上因那份弱手劲而看穿了阿斯翠德的弱点。他丝毫不焦急,而是小心地挡住攻击。
(原来如此,正如基里亚科夫将军所说,这确实是对较长的武器比较有利。)
杜克一边看着两人战斗,一边再次确认走廊的狭窄程度。在这里无法以剑横劈。主要使出的是刺击。既然如此,武器的长度是越长越有利。
即使如此阿斯翠德仍是弯下姿势,以毫厘之差卸去刺击力道,继续等待再次跳近对方胸前的好机会。
(如果是平时的阿斯翠德,就会在闪避攻击的同时绕到身后,从背后攻过去……但这个狭窄程度不容许他这样做。)
仅是一心前进。不要躲。也不要逃。
他对只要求这点的这套规则,感到很有基尔夫帝国的风格。
像是让人窒息间不容发的攻防战持续了一阵子,但打破那份平衡的是响起的钝音。然后阿斯翠德就马上选择和瓦雷利保持一段长距离。
阿斯翠德在卸去瓦雷利的尖锐刺击上失败,正面地以单手承受了那份冲击。看到他的左手按着右手的手势,杜克冷静地判断出他大概是手腕麻痹了吧。
“……虽然投降也没关系,但请容我再纠缠一点。”
阿斯翠德把小刀换到左手上。
瓦雷利可能想过这是垂死挣扎,但对和右手完全一样的速度和精确度感到惊讶,退了两步。
惊讶的不只是瓦雷利,连清楚阿斯翠德的杜克也一样。
(双手都是惯用手吗。……平时有足够余力装出右手是惯用手啊,这家伙。)
大概,并非与生俱来就双手都是惯用手吧。凭从小开始的彻底式的训练,习成了不管左右哪只手都可以攻击别人吧。
(即使如此,结果也只是直至无法挥开将军的攻击为止,争取时间。)
如果阿斯翠德也拥有能以单手挥舞剑的力量,那说不定会是阿斯翠德的胜利。
但那是“如果”。现实是逐渐被追迫,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那样就行了。这是二对一。)
然后阿斯翠德后背碰上走廊尽头。阿斯翠德老实地举起双手。
“我完全输了。”
“……没想到您能以小刀战斗到这个地步。真强呢。”
阿斯翠德以熟练的手势把小刀收进袖子里,说着“真累~”并放下手。
眼睛对上在楼梯上的杜克,“这样可以吗?”“足够了”,进行了这样的交谈,交换了位置。
(阿斯翠德已经先做好为了胜利的准备。接下来——就和平时一样。)
杜克事先对阿斯翠德说“弯下身姿”。
既然个子小的阿斯翠德弯下姿势朝他冲去,瓦雷利也自然会弯下姿势迎战。
(不过,将军有三个月被监禁在地牢里。虽然我想他有或多或少运动一下让手脚不至于衰弱,但即使如此能力也确实下降了。)
所以杜克让阿斯翠德重复着自低处的攻击,持续为瓦雷利的双腿增添负担,削弱体力。
但不仅如此。让阿斯翠德先行战斗一事中是有意义的。
(——阿斯翠德的攻击,力道相当轻吧?)
悄悄地进行了两项事前准备的杜克,往握着剑柄的右手灌输力量。
“那么,请打信号。”
杜克拔出剑迎战后,瓦雷利看向阿斯翠德。
这次是阿斯翠德弹出钱币,打出开始的信号。
钱币跌到地上的同时,杜克毫不犹豫地“挥”剑。
(楼梯是起始位置。即是这里是唯一横向伸展的地方,要在行动前分出胜负。)
阿斯翠德没有重量只有尖锐,力道轻的攻击。在无意间习惯了这种攻击的瓦雷利,因杜克从斜下方砍上来的向横滑开的强力沉重攻势,而被破坏了身体的平衡。
趁这个机会,杜克的第二击瞄准剑尖砍过去。
“……危险!”
瓦雷利的剑朝着自己方向飞过来,阿斯翠德连忙避过刀锋。
(插图页)
瓦雷利的剑撞上楼梯两次响起巨响,在楼梯之间的平台上停下来。
“那么,失去武器的情况下,会怎样?还是姑且迫您至尽头比较好吗?”
“……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吗?”
“请容我并非进行两次一对一,而是二对一。即使是这样子,我也是身为争夺索鲁威尔国最强身手的人,因此即使手法卑鄙我也不能输。”
杜克擅长的,是仅有三轮的攻势。
第一击破坏身体平衡,第二击夺去武器,第三击就是决定性的一击。
使其化为可能的,是阿斯翠德与杜克的事前准备。
“是我……输了。您有出色的下属呢。”
“我认为,您有着良好的主人呢。”
只要看见拼命想要守护阿尔托的瓦雷利的身姿,就能明白阿尔托拥有足以让人奉上这种程度的忠诚的值值。
因杜克的安慰,感觉上瓦雷利身上亮起了些微感情。
“那么能请您协助阻止游行吗?”
“是的……因为约好了。”
这样就突破第一道难关了,杜克和阿斯翠德都放下心来。
有基尔夫帝国的将军加入己方、把情报流向这边,就等于打了一支强心针。说不定也能得到救出蕾蒂的线索。
“……能问一个问题吗?”
瓦雷利拾起跌到楼梯平台上的自己的剑,看向杜克和阿斯翠德。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事。”
“您们的主人,在失去了众多的性命的地方中,会怎样做?”
虽是完全没预想到的问题,杜克和阿斯翠德仍是马上给出答案。
“如果是公主大人就会准备相应人数的花。”
“献上花后,一边逐一念出名字,一边奉上祈祷。”
“——咦?”
对瓦雷利吃惊的声音,杜克指向南方。
“来访基尔夫帝国路上经过了诺兹尔斯公国,殿下从诺兹尔斯公口中问出因今年的热浪而逝去的贝尔登的众人的名字,献上相应人数的花,念出一个又一个人的名字,奉上祈祷了。”
杜克解释说这是实际上之前发生过的事时,瓦雷利睁大了眼睛。
“如果只是问‘多少人?’地问出人数再奉上祈祷,就等于忘记了生命的重量。作为君主有时也会需要忘掉,但现在并不是该忘记的时候——好像是这样说的。”
战争中,每逢听见战死的报告就奉上祈祷,就会没完没了。
但现在……有这份余力。有时间感受生命的重量,为失去的性命逐一奉上祈祷。
“虽是现买现卖殿下的话……但听说那种事是有明确意义的。为了现在活着的人能向前迈进,有必要有可以转变心情的典礼或仪式等。”
瓦雷利想起王子赠予他的那一句话。
——这种事,对现在活着的人来说是必要的。……我所做的事,如果能让你感到轻松一点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哦。
四年前的冬季完结时,瓦雷利第一次遇见第四王子阿尔托。
瓦雷利被命令要制压位于基尔夫帝国北方的“外围”的瓦雷利的故乡中发生的叛乱。那个作战的名义上的负责人是当时十三岁的阿尔托。
制压并不难。一如作战,包含着震慑的意思在内,瓦雷利亲手放火烧掉故乡。
——啊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有的只是悲哀。
为了“里面”的基尔夫国民,“外围”的基尔夫国民被残虐。在外围出生的瓦雷利,为了故乡能加入里面而成为了基尔夫帝国的军人。
但却杀掉故乡众人,烧掉。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已经连瓦雷利自己也开始不明白自己了。
在绝望中,作战完毕后的第二天早上,他犹如寻求救赎般走到被烧毁的教会去。
“……阿尔托王子?”
阿尔托摘了很多花,奉在被烧毁的教会祭坛上。
那数目大概是住在瓦雷利故乡中,因这场叛乱而死的人们的数目。
冬天刚完,花什么的,没有多少在绽放。即使如此也整晚不睡地找,凑齐了这个数目。
“为什么……?”
阿尔托笔直地回望瓦雷利,说,这里是你的故乡对吧?
——这种事,对现在活着的人来说是必要的。……我所做的事,如果能让你感到轻松一点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哦。
因炭灰而变得漆黑的手。
因睡眠不足及寒冷而变得刷白的脸。
但是,话语与眼神充满着暖和的温柔。
这一刻,瓦雷利发誓一辈子都要跟随这位大人。
在诺兹尔斯公国的蕾蒂,做了和四年前的阿尔托一样的事。
把瓦雷利从绝望中拯救出来的那二人现在正被“某人”抓起来。
绝对,非救他们不可,瓦雷利本该死气沉沉的眼眸再次点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