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退治大作战
“——难吃”
吏部尚书红黎深开口第一句就是如此。
按照他的吩咐而正在沏茶倒水的李绛攸,因为这句话而在额头上清晰地浮现了青筋。如果这句话是从红黎深以外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他绝对会斩钉截铁用一句“那就不要吃”来打发掉对方,但不巧的是眼前的这位上司,偏偏是可怕到让他无法说出这种话的对象。
“明明是你自己叫我做好包子带过来的。”
绛攸小声地尝试着抗议,但是马上就被击回了。
“我可不记得有说过叫你做难吃的包子带过来。话说回来,绛攸,难道你真的觉得这个看起来是包子?我怎么看都只像是煎饼啊。”
那个扁平的东西,确实无论用多么宽大的目光来看,也看不出是个“包子”。
但是绛攸也有自己的理由。
“……从早到晚被你使唤得团团乱转,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提高做包子的手艺?”
哎呀呀,黎深夸张地叹息了出来。
“居然对自己的努力不够视而不见,反而去非难他人。我可不记得有如此教导过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弄错了教育方式呢?”
“……唔!”
“茶水也不合格,要计算好时间,酝酿出更加恰到好处的苦涩和香甜才可以……再来一杯茶”
面对一面说着难说一面继续消耗着茶水和包子的黎深,太阳穴都在抽搐的绛攸只能默默地沏上了茶水。
突然,扇子“啪”地敲响了一声。
——来了,绛攸在内心做好了迎战准备。
在得知黎深叫自己的时候他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在黎深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的时候,这个预感已经变成了确信。
红黎深是就这个地位而言过于年轻的男人,虽然在几年前已经过了三十,但即使如此,作为朝廷的中枢官员来说还是罕见的年轻。不过话说回来,从罕见的年轻这个角度来说的话,绛攸本人在众人的眼中甚至已经超越了黎深。
黎深以精明能干而闻名,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性格,而绛攸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在和他单独相处的情况下谈到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一点他已经通过无数的亲身体验而学会了。
……这次又是什么啊?
绛攸几乎半是自暴自弃地看着黎深,结果对方回应了他一个优雅的微笑,死定了!
“是霄太师提出的要求,从明天起你就要跟随圣上,要好好努力噢。”
绛攸的脸孔瞬间失去了表情,他立刻用冰冷的声音回答:“不要,请你去找其他人。”
啪,黎深的扇子再次发出了一声脆响。
“昨天我叫你做好包子带来的时候,你应该也说过不要吧?”
“啊?那是理所当然吧?为什么我一定要去做包子?”
“前些日子,我因为嫌麻烦叫你代替我去参加朝议的时候,你也说了不要吧?”
“……那个一般来说都应该是各部尚书出席才对吧?”
“几年前,我叫你在从众面前,假装不小心把我讨厌的某位重臣的假发弄掉,让他的秃头曝光的时候,你也说了不要噢。”
“……我……我是说过。”
“还有更早之前,我叫你去参加王都的女装大会少年部,把冠军奖品的百担大米赢回来的时候,你说的也是不要。”
“……”
“还有在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说要捡你回去的时候,你也说的是不要。”
“……”
“你嘴上说了不要,又能在行动上实际贯彻到底的例子究竟有没有过呢?恩?”
红黎深好像在宣布胜利宣言一样地优雅地展开扇子。他的模样似乎只能用不败的王者来形容。
但是这次绛攸无论如何也不能老实地点头。
“不要,我是你的部下。”
“当然了,我只是把你借给霄太师一刻,你依旧还是吏部的人。”
“——对方可是那个昏君啊。”
“有什么不好的?什么事情都是经验。你就好好去做吧。”
“可是——”
黎深没有让他进一步说下去。
“——绛攸?这是我所决定的事情,你觉得我会让你说不吗?”
“……唔……”
面对始终保持笑容的上司,绛攸只能认输。
自从小时候被黎深捡回家后,绛攸已经在他身边呆了十几年了。虽然嘴上经常这样那样的说,但是说到底绛攸还是——虽然他本人坚决否定——敬爱着这个男人,所以最终还是无法反对他的意见,就算他再怎么讨厌那个命令。
于是乎,吏部侍郎(从现在起外借)李绛攸的郁闷日子就此开始。
“……太闲了”
绛攸在宫城的府库——图书室——空虚地翻动着书页。
自从被派去追随圣上已经过了半个月——没有工作,没有事情可做,没有自己的位置。这些全都是因为刚刚即位的十九岁年轻新王完全没有从事政务的意思,而整天都泡在后宫的缘故。
虽然绛攸在半个月前就被直属上司打发出来,被吩咐去追随圣上,但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见到圣上本人。在国试中以史上最年轻的记录状元及第,在出人头地的道路上一路疾驰,被誉为朝廷第一才子,至今为止一直作为年轻一代的领头人而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李绛攸,体验了为官以来的第一次尴尬经验。
“……没想到我,这样的我,居然也只能每天都这样,这样,这样地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绛攸的怒火已经达到了极限。以前托用人毫不手软的上司的福,他几乎被使唤到了几乎没功夫睡觉的程度,当时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没有事情可做居然是如此痛苦的感觉。
“……这些全部是那个昏君的过错!”
砰!绛攸的手用力拍上了桌子。这个在静静的府库里回荡的愤怒声音,让府库里面的另一个吃惊地转过头来。
这个柔和的声音,让绛攸猛地恢复了清醒。
“非、非常抱歉,邵可大人。我居然在府库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哪里哪里……那个,你好像累积了不少怨念的样子。”
红邵可浮现出了微策的苦笑。
绛攸喜欢他那稳重的表情,以及诚实而温和的声音。明明应该和自己的上司差不了几岁,但是性格上却存在着天地一般的差别。如果是平时的话,只要一面看书一面和邵可聊天,绛攸就会自然而然地感到心灵的抚慰。但是这次就算是如此也无济于事。
“你觉得我有可能不烦躁吗?”
绛攸猛地抬起了脸。趁着府库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绛攸将这半个月来积累的怒火一口气倾泻了出来。虽然在他人面前绛攸都会努力维护自称的“铁壁般的理性”,但是因为这个府库的主人是绛攸为数不多的敬重人物之一,所以他毫无顾虑地抱怨了起来。
“我明明说了不要,还是硬把我派来跟着圣上。都已经过了半个月,可是那个白痴圣上就知道整天泡在后宫不出来,也不从事政务。托他的福,连我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没有工作,没有事情可做。可是又不能不来报到。最后的最后还发现那个白痴圣上会在寝宫里面亲近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让我不烦躁?”
“那个……”
邵可一时无言以对。就是因为绛攸的话实在说得太准确,所以想要反驳也无从说起。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对他说,你说得没错,真是可怜啊。
“那个,圣上也许也是有什么理由。”
“理由?”
绛攸瞪大了眼睛。
“他即位已经半年了的说!连参加朝议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根本就是适当地按按玉玺,然后剩下的一天时间都泡在后宫里面。而且每晚上还都呼叫不同的待官,他还能有什么理由?”
“那个……”
邵可再次无言以对。烦恼了一阵之后,他终于想到应该在这里转换话题。于是很难说得上是伶牙俐齿的邵可,相当不自然地强行转换了聊天的话题。
“啊,对了对了。绛攸,你知道吗?”
“啊?”
“其实呢,这个府库里面会有幽灵出现噢。”
府库里面有幽灵出现。
这个对于绛攸来说,是非常不能就此置之不理的事情。不过并不是因为会妨碍到读书之类的事情,就算有幽灵出现,绛攸也还是可以一如既往地继续阅读。
问题在于别的地方,而且他因此而下定了一个决心。
“——绛攸,你居然会主动找我,真的很难得呢。”
来到两个人约定的见面地点的青年武官,丝毫不介意好久未见的知己的那张扑克脸,笑嘻嘻地说道。
“怎么说呢,你的表情好像在说并不想见到我一样。”
“没错,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绛攸斩钉截铁地说道。
“但是没有办法,既然就算是你也能派得上用场,那我也只能妥协了。”
“啊?”
“我要退治幽灵,你来帮忙。”
绛攸非常认真地如此告诉对方。
当天晚上,两个青年前往了府库。
“……哎呀,我还说你很难得地主动找我干什么呢,没想到居然是幽灵退治。”
一面走向府库,青年武官——蓝楸瑛一面笑嘻嘻地说道。
“我真的没想到能从你这个顽固到底的现实主义者嘴巴里面听到幽灵这样的词汇呢!”
“少罗嗦!闭上嘴巴跟我走!”
“你真无情,我们可是一起参加国试并且同榜及第的关系吧,而且座位还是挨着的。在你考试中途去厕所而迷路的时候,还是我把你带回来的呢,及第之后又被分配到了同一个部门,我们明明这么有缘,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冷淡啊?”
“就算有缘分那也是孽缘!你听明白了没有?孽缘!我一直都在衷心期待着它的断裂。这次是因为我没有多少时间,能够帮忙的武官只有你一个,所以才不得已妥协而已。这个你要给我好好地铭记在心。”
楸瑛好像吃惊一样地瞪圆了眼睛。
“铭记在心?铭记什么?不用担心,绛攸你也知道我的原则是只对女性出手吧?当然了,你要是女性的话我绝对会很高兴地奉陪你的。”
绛攸的血管都快要爆裂——没错,这家伙就是这样的男人。
“你这个大白痴!你的脑子就只会处于万年发情期吗?”
“你不也一样吗?就只会万年不变地讨厌女性。”
楸瑛哎呀呀地摇着头。
“明明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却整天说这种话的话,你也会被人怀疑是不是和圣上有同样的兴趣噢。再说了,你试试当众用这付得天独厚的容貌说讨厌女性看看?我们羽林军里面的那些粗鲁家伙们绝对会立刻让你送掉半条命的。你将来要是被男人压倒可不关我的事哦。”
面对毫不脸红地说着恐怖事情的损友,绛攸不由自主地磨起了牙齿。
“我看倒是你自己啊,迟早会被白痴女人扎一刀的吧!哈,要是那样的话,我至少会给你点炷香的。顺便在你的墓碑上刻上‘祝万年发情种终于完成牡丹花下死’这样的字眼。”
“哈哈哈,很不错呢……对了,绛攸。”
“干什么?安静一点走路!”
“哎呀,我也很想这样啦,可是我再不说话我们就要走到府库相反的方向去了。”
绛攸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楸瑛带着笑客指了指相反方向。
“抱歉,在你走的正起劲的时候给你泼冷水,不过府库是在那边哦,没问题吧?”
一面气得发抖,绛攸一面毅然决然地调转了身体。
明明可以不用那样,但是这个楸瑛却偏偏就是喜欢半是有意地用针戳绛攸已经到了极限的忍耐力。
“你的方面白痴,似乎完全没有恢复的余地呢。号称朝廷第一才子的绛攸大人其实是绝对的方向白痴,如果不假装若无其事地跟在别人后面就无法到达目的地。对于这一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呢?”
绛攸的忍耐力终于彻底失控。
平安到达府库后,绛攸用擅自顺过来的钥匙打开了府库。
府库里面一片漆黑。
飘荡着轻微的陈旧书本味道的空间里多到数不清的书柜被淹没在了黑暗中。原本应该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现在却让人不禁产生迷路进入异世界的错觉。
绛攸手拿着蜡烛,在就近的桌子上打开了包裹。看着从那里面滚出来的东西,楸瑛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
“你看了还不明白吗?包子。”
“哦,是包子吗?还真是格外独创的形状呢。你在哪家拙劣点心店买的?走形到这种程度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呢。”
绛攸的额头上啪地冒出了青筋——每人家伙都这样。
“只要能吃的话形状什么的没有什么关系吧?”
“……难不成,是你自己做的?”
“是那个人硬逼着我做的。”
——绛攸自从半个月前被逼展现了自己的煎饼包子后,几乎每天都要在上司的命令下制作包子。但是他的技术却完全没有提高,那种扁平的形状也丝毫不见进化的征兆。在政事上拥有出众才能的绛攸,好像却没有制作包子的天分。
但是听到这番话的楸瑛却爆笑了出来,而且还是抱着肚子的大笑。
“……哈哈,能够让你去做包子的人,这个世界也就只有红吏部尚书大人了吧?哈哈哈哈哈!”
“你就去笑死吧!”
“你……你亲手制作的包子,比稀世的大画家琅荣荣的遗作还贵重吧!”
一面因为笑过头而流出了泪水,楸瑛一面把手伸向了那个拥有奇妙形状的包子,但是在抓到之前他的手已经被绛攸打开。
“干什么啊?给我一个不行吗?就算是幽灵退治期间的点心不好吗?”
“笨蛋!你以为这么关键的时候还有功夫吃点心吗?”
“……”
那这个是什么?面对不由自主用目光询问的楸瑛,绛攸傲慢地回答。
“这个是钓幽灵的。”
“啊?”
“邵可大人说过,在府库出没的幽灵好像喜欢包子。”
楸瑛收起了残留在眼角的笑意,无言地凝视着长年的友人。
“可恶,该死的幽灵,怎么还不快点出来!”
准备好包子后已经过了一刻钟。
绛攸在书柜的后面烦躁地瞪着放置着包子的桌子。
楸瑛是觉得这与其说是幽灵退治,反而更像是要捕捉厨房的偷点心小贼,但是他却很明智地没有说出口。此外,他也有想过,幽灵真的会吃现实点心吗?不过对于这一点他也只是停留在想想而已。因为他看得出绛攸是非常认真的。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府库的幽灵?”
楸瑛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毕竟在宫城中幽灵的话题并不稀罕。什么某片湖水里面会有溺死的女人半夜冒出来啦,什么哪个房间中会有无头尸体为了灵找头颅而徘徊啦,一定要算起来的话,幽灵话题差不多都要蔓延到了每个地方都有的程度。
“幽灵那种东西有没有我也不在乎,只要他不妨碍到公务的话。”
超级现实的绛攸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过,在府库出现的话就是个问题了。”
“为什么?”
“在府库冒出幽灵的话,邵可大人出了什么万一的话要怎么办?”
邵可负责的府库的书籍管理工作。因此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府库度过,有时候还会在这里住下来。
如果真的是幽灵要怎么办?如果不知道幽灵的存在也就罢了,既然现在知道了,非常尊敬邵可的绛攸就不可能对此置之不理。
“……你真的很喜欢邵可大人啊。”
“难道你不是吗?”
“哎呀呀,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也从心底尊敬他哦。为什么那种人会被埋没在这种地方呢?我真的是一点也无法理解。”
整天窝在府库里面看书的邵可,在大部分的官员眼中都是闲人一个,而遭到无视。其中一部分也是由于他那温和的性格吧。但是,如果拥有真正的识人眼光的话,只要和他交谈上一次,就立刻能明白他拥有多么广博的知识,以及与之相对应的灵活思考。从这一点上来说,邵可可是称得上极为罕见的人才。
虽然绛攸也以自己的知识为傲,但是就连他也无法及得上邵可。连这个都不知道,而任凭他埋没在府库的圣上和重臣们,在他心目中都是傻瓜。
“而且邵可大人——”
“什么?”
“……什么?”
“……不,没什么。”
一面对于很难得地在半途把话题咽回肚子的绛攸感到奇怪,楸瑛一面改变了话题。
“话说回来,你还挺闲的啊。你不是应该追随圣上吗?”
“——不要和我说这个!”
听到那个似乎是烦躁感再燃的声音,楸瑛嗤嗤地笑了出来。
“你也很辛苦啊。”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的工作应该是那个笨蛋圣上的护卫吧?”
“没错没错,我也完全的没有工作。所以才有时间来陪你啊。”
按说两个人分别算是文官、武官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可是现在却双双没有工作可做,落到了在深更半以包子为诱饵对付幽灵的地步……想到这里绛攸就觉得有些悲哀。
“算了,这也是和平的证据,不是很好吗?”
“怎么可能好!”
他刚这么一叫,旁边的楸瑛就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绛攸还没来得及吃惊,耳边就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吱,是房门打开的声音。如果要说是被风吹开的话,感觉上又太过不自然。
在屏声静气守候在那里的两人面前,一个好像白蒙蒙的人影一样的东西,无声地进入了府库。因为已经吹熄了蜡烛,所以周围一片黑暗。不过由于明亮的月光从门口射了进来,才让他们勉强看到了白色的影子。
突然,影
子的周围仿佛有什么火光似的东西闪动了一下。
鬼火吗?绛攸冷静地眯缝起了眼睛,但是在他辨认清楚之前火光已经消失。
更加朦胧了几分的白色影子,好像在踌躇着什么一样站在了门口。
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呢——白色的东西突然动了。
无声地,好像滑行一样地接近了放着点心的桌子,能够看到他的袖子部分伸向了包子。然后——“……难吃……”
连路过的幽灵都要对自己的作品挑三拣四,绛攸终于忍无可忍。
“每个混蛋都这样——不过是区区的幽灵,有什么资格抱怨味道。”
听到声音的白色东西,刷地移到了门口。楸瑛立刻越过桌子,拔出了配剑。但是,他的刃却落空了。
——被闪过了。
虽然两个人追在白影后面冲出了府库,但此时那个白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邵可大人,出现了。”
第二天,绛攸表情认真地向邵可报告,在他的身边是从剑术训练中硬被拖过来的楸瑛。邵可因为他唐突的宣言而大感不解。
“出现了?什么意思?”
“昨天您说过的的幽灵。”
邵可瞪圆了眼睛:“昨天晚上,你去了府库吗?”
“没错,深更半夜的有个白色东西偷偷跑了进来,而且明明是一片黑暗,居然还贪心地注意到了包子的存在,而且最后还抱怨别人特意准备的包子不好吃。”
邵可的表情很微妙——就好像是在强忍着要笑出来的冲动一样。
“这没有什么可笑的!”绛攸愤然说道。
“如果他给邵可大人带来危害怎么办?既然如此我绝对要抓住他!”
“抓住幽灵吗?”
“或者是赶走他。”
邵可表情困惑地偏着脑袋说道,“可是,他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因为他是幽灵就要赶走他,感觉上有点可怜呢。”
虽然是有些脱线的语言,绛攸倒是很干脆就认可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既然如此,那就首先确认他是不是恶灵。”
这个男人果然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很认真,听到绛攸认真地表示接下来要制作作战方针后,邵可没有笑,而是点点头,打开了旁边的包裹。
“那么,这个给你们两位”邵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这是我的女儿拿来的,请吃吧,肚子饿了的话也无法战斗嘛,希望能够合你们的口味。”
包裹里面的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市面贩卖的胖乎乎的包子。
“啊,这个倒是很有包子味道的,鼓鼓的呢!这个样子才能叫包子哦,绛攸!”
“构成成分是一样的!”
“……虽然我至今为止也都认为内在才比较重要,但是看过你的包子后再看到这个,就开始觉得外表也还是一定的重要性了。该怎么说呢,能够诱惑食欲的外表也很重要吧……恩,不过女性们为此而努力的过程也很可爱,所以就算不是太饱满倒也没什么关系。”
“你在说什么呢?白痴!”
但是在关于这个包子的话题上,绛攸也只能承认楸瑛的说法,非常刺激人食欲的香气……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邵可取出几个包子递给他们,绛攸决定还是开心地接受下来。
“我再给你们泡茶去,反正上午几乎不会有人来。”
“啊,我也去帮忙。”
“不用了,你们等着就好了,马上就好。”
听到邵可如此表示,绛攸也只能放弃。两位青年感谢地行了一礼后就决定去隔壁房间的桌子旁等待了。
确认两个人消失在书柜对面后,邵可扫了一眼背后的书柜,轻轻叹了口气。
“……圣上,不能说别人特意准备的东西难吃哦,而且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随便捡外面的东西吃。”
在变成死角的书柜对面翻着书籍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朕喜欢吃点心,而且,你平时给我的点心真的很好吃……话说回来,那个东西啊,不光是形状奇怪,味道也真的很奇怪。”
然后对方好像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一样地询问。
“朕的那份包子,还有剩下吗?”
邵可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至少确认了那个幽灵喜欢包子。”
绛攸在纸片上写下了“喜欢包子”几个字,用手撑着下巴的楸瑛哎呀呀地叹了口气。
“——绛攸,要让我来说的话,那个并不是幽灵,而是人类吧。”
“什么?”
“他闪过了我的剑,幽灵会做那种事情吗?反正也不用担心死掉,而且要是幽灵的话,剑应该直接穿过去才对吧?”
听到楸瑛的指摘,绛攸轻轻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呢?也可以认为他是由于生前的条件反射而下意识避开啊!就算是幽灵,也不会觉得有人刺自己的身体舒服吧?如果我是幽灵也会避开。”
“……”
“但是,你所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绛攸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如果对方是人类的话,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是相当的高手呢?”
“啊,那人避开我时的身法,相当的出色。”
楸瑛虽然年仅二十四岁,却已经担任了将军的职位,而且用剑的身手在精锐集结的羽林军中也可以进入前五名。性格也就罢了,他的实力就连绛攸也不能不认可,所以虽然很不情愿,还是为了退治幽灵而把他找来了。
“那么,首先确认是不是幽灵吧。”
绛攸盘起手臂。
“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腿?”
“这个……虽然没有脚步声,但是既然拥有能避开我的剑的身手,那么要消除脚步声应该也不困难。”
“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啊。”
“如果你不那么性急地怒吼的话,也许还能多明白一些呢。”
对此绛攸也无法反驳,虽然他比常人顽固一倍,但是对于自己的失误也会很干脆地承认,但是对方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道歉的对象,所以绛攸也只能保持沉默。
为了掩饰沉默,绛攸把从邵可那里拿到的包子塞进了嘴里,然后大吃一惊。
“好吃!”
“啊,真的?邵可大人的千金会成为很好的夫人呢,这个绝对是杰作,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无可挑剔,简直就好像我一样嘛!”
绛攸无视了他最后那句多余的话,然后迅速地把剩下的包子都包进了包裹里面。
“这个就留到晚上好了……嘿嘿嘿,混蛋幽灵,我就用这个把你钓出来,这次不会再让你说什么难吃了!”
“这可是别人做的东西,绛攸,你就不能再谦虚一些吗?”
然后,两个人几乎同时喝下了邵可刚才所泡的茶水。
虽然绛攸还勉强保持着沉默,楸瑛已经忍不住嘀咕了出来。
“……邵可大人,如果没有他的千金的话,也许会活不下去的。”
邵可所泡的茶水真是苦到了让人想要晕倒的程度。
“真是的,完全就和昨天晚上同样的手法吧?对方会两次都落入同样的圈套吗?”
楸瑛一面藏到书柜后面,一面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说你啊,好歹也是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吧,就不能想出点更象样的主意吗?”
“……少罗嗦!幽灵又不在我的守备范围之内,而且这次连茶也预备了,怎么能说是完全一样!再说了,你不是也是仅次于我的榜眼吗?你就什么也没考虑吗?”
“我也是第一次对付幽灵啊!啊,不过要是女性的幽灵的话……”
“只要是女人,你就连幽灵都不在乎吗?”
“如果是合我口味的女人我当然会高兴啦,而且绛攸,如果对方真的是活生生的女性,你打算怎么办?”
完全没想到过这个可能性的绛攸,一瞬间无话可说。然后他好像无比厌恶一样地“切”的哼了一声。
“……全权委托给你。”
“……你的女性厌恶症真的一点也没有好呢。”
“反正我也没打算治好。”
楸瑛叹了口气。
“……绛攸,我说你啊,就算是因为以前发生过这样那样的事情。”
“要是你打算进一步提起以前的事情的话,我现在就让你脑袋开花!”
面对那双已经变形的眼睛,楸瑛放弃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说教。
不久之后,绛攸轻轻嘀咕了一句。
“……正好,我有事情要问你。”
“哎呀,真难得!是什么事呢?”
“……为什么从文官转职成武官?”
在之前绛攸及第的时候,因为才能而被众人称颂不已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眼前的男子——比他年长两年的榜眼楸瑛,也被人称为难得一见的才子。
虽然是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但是才学却货真价实。明明毫无疑问迟早会坐上高位,但是楸瑛却偏偏在那之后干脆地退出了文官这个行当。在听说他特意专门去接受武试而成为武官的时候,绛攸完全搞不懂
他到底在想什么。
“啊,因为文官的话麻烦太多,不合我的性子。”
楸瑛轻轻耸了耸肩膀。
“而且,文官已经有你在了。”
“啊?”
“有才干的人都挤在一个地方的话不是很浪费吗?文官有你,武官有我,这样才刚好平衡嘛。”
“……你真是个白痴!”
绛攸从心底觉得哭笑不得。就在他打算回敬一个两个说教的时候,楸瑛的视线突然动了一下,绛攸也随之猛然屏住了呼吸。
府库的房门,和昨天晚上一样,伴随着轻微的声音打开了,月光射入了府库。以那个苍白的光芒为背景,一个白色的人影飘然而入。
那个无声滑入房间的影子,再次和昨天晚上一样试图接近桌子。
这次他们没有打算默默地等到他吃包子为止,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那样,两个人一起朝人影扑了过去。
——但是“怎、怎么回事?”
熟悉的声音让绛攸大吃一惊,仔细看去的话,他用尽力气抓住的蓬松玩意儿,弄不好似乎就是胡子。拽了一把试试后,对方就发出了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的悲鸣。而被他压在身下的衣服的触感——似乎也并不陌生。
两个青年慌忙去打量那张被月光映出的脸孔。
“咦——霄太师?”
两个人居然在无意中完成了一大壮举,就是把朝廷百官之首、重臣中的重臣的霄太师坐在了屁股下面。不过现在不是他们所措的时候了。
“有贼吗?霄?!”
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去思索这次又是哪一位,绛攸已经被楸瑛粗暴地撞开。在下一个瞬间,一道白光划破了绛攸刚才所在位置的黑暗。如果退得慢上一步,毫不疑问绛攸的脑袋已经飞掉了。
楸瑛好不容易才截住了以恐怖的速度接二连三攻来的剑。
“我们不是贼,宋太傅!是我,蓝……”
“哈哈哈,明明是小贼却很有两下子嘛——有意思!”
“不,不是!”
“哇,你不要着急!宋!”
不知道为什么霄太师的声音也混杂了进来。
“……宋”
这时候传来了第三个声音。与此同时,宋太傅一个踉跄。
“茶!为什么踹我的膝盖?”
“你给我看清楚!你的对手是蓝将军,而且他旁边那边不是李侍郎吗?”
好好老先生模样的茶太保,一个人冷静无奈地叹了口气。
——重臣中的重臣,朝廷三师居然好死不死在这种场所汇聚一堂。
“原来如此,是幽灵退治啊。”
点燃府库的灯,在大家都平静下来后绛攸说出了原委。霄太师揉着腰部点了点头。顺便狠狠瞪了一眼同事宋太傅。
“宋,你这个急性子和粗枝大叶就不能想办法治治吗?差一点就连我都挨了你的刀——”
“罗嗦!我怎么可能犯那种幼稚的错误……你也真是的,年纪越大就越唠叨。”
“你说什么?我看你自己才是勉强装年轻吧?明明是年纪一把的老头子了,还整天耍帅端着剑的话,迟早会因为闪到腰而爬不起来。然后就变成混蛋死老头!哈哈,真让人期待呢!”
“那你就是混蛋加三级的老年痴呆死老头!”
茶太保及时给这场低水平没营养的骂战泼了一盆冷水。
“……霄,宋,我相信你们都会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现役死老头而继续君临天下,而且就算是二十年后,你们也一样可以精神到让年轻人们嫌罗嗦的程度,所以尽管放心吧!”
这个斩钉截铁的吐槽,让两个精神过头的老人家安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同时哼了一声转开脑袋。然后,好不容易注意到了哑然的两个年轻人的宋太傅,又再次生起气来。
“你们两个也是的,什么叫幽灵退治?挺好的年轻人,深更半夜的就没有什么其它事情可做吗?看来朝廷也是太闲了啊!”
“宋,你说过头了。”
对于茶太保的打圆场,宋太傅也只是哼了一声。曾经作为全国第一武奖而追随先王,建立过无数战功的宋太傅,就算是现在也气血旺盛,和态度温和的茶太保大不一样。因此对于宋太傅的训斥心存畏惧的人也不在少数。
“哪里,宋太傅说得再对不过。”
绛攸面对朝廷三师也毫不畏惧。
“如果有工作的话我们当然会做,但是现在能做的也就不过是幽灵退治的程度……自从我们跟随圣上之后。”
最后带刺的一句话,让三位重臣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
楸瑛将原本给幽灵准备的茶水重新沏过后为三人奉上。
霄太师无声地喝了口茶。
“霄太师”
“咳咳!”
从黎深那里借调走绛攸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在先生御前长期担任宰相,众所公认的这个国家的第一重臣霄太师。
——也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绛攸恨恨地看着他。
“唔,老毛病又犯了吗?”
“霄太师!”
“啊,对了对了,你们想要看到的幽灵是什么样的感觉?”
绛攸的额头浮现了青筋。但是对方是朝廷三师,他也不能大声怒吼。
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才需要“铁壁般的理性”。自称的“铁壁般的理性”如果不在现在发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一面像灌酒一样地往肚子里面灌茶水。
无奈之下,楸瑛只好代替绛攸描述了“幽灵”的事情。听完之后,老臣们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在半夜时分潜入府库?”
“抓住包子说‘难吃’?”
“避开了好歹也是个将军的你的攻击?”
“对。”
沉默再次降临。侧眼看了现在也好像为了平息心头怒火而不断喝茶的绛攸,楸瑛询问道:“几位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没有!”
“没什么。”
“没有啦。”
虽然是明显装聋作哑的回答,但是楸瑛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在口头上赢得过这三头成精的老狐狸,所以就放弃了追究。
“顺便问一句,为什么你们三位要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一起跑到府库来呢?”
“哎呀呀,看来也该是交些工作给绛攸的时候了。”
绛攸伸向茶碗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霄太师奸诈地一笑。
“——我们是为了把圣上从后宫拉出来在策划计谋,接下来其他大臣也预定会来,所以‘幽灵’今天晚上不会来——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腾一下地方吗?”
原本并不参与实际政务的朝廷三师终于有了行动——这个意义非常大。
但是半个月都没有工作找不到立足点的绛攸已经彻底变成了不良青年,所以他只是眯着眼睛别过了头去说道:“反正我是不抱太大的期待了。”
总而言之,幽灵退治只好改日再议。
现在已经是绛攸目击到“幽灵”后的第五天,但是那之后白色的人影就没有再出现。
虽然硬是勉强去退治也没有意义,但是到了这个地步,绛攸几乎是和幽灵大人赌上了气。我绝对要把你揪出来让你道歉!他在内心做出了这意义不明的决心。
另一方面,邵可开始担心黑眼圈已经成为招牌标志的绛攸。
“绛攸,就算你还年轻,连续熬夜也会损害身体的,反正现在幽灵也没有造成什么实际危害,所以你也不要在意我的事情,就忘掉幽灵吧!接下来天气似乎也不会太好,今天晚上还是回房间好好休息吧。”
“不!”
绛攸猛地抬起脸孔。
“我绝对不会中途放弃已经一度决定的事情,而且熬夜的话从以前起就是家常便饭,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
但是他憔悴的脸却彻底背叛了这番话,照这个模样,就算和幽灵见了面,他弄不好也会被人家误认为是同类吧?
向绛攸提到幽灵这个话题的人就是邵可,绛攸所担心的对象也是邵可,虽然并不是有意的,但是邵可还是不免感到自己有责任,而且,他也是真的担心绛攸的身体。
——再怎么年轻力壮,连续五天熬夜的话也不可能会不伤害到身体,楸瑛也许是体力过人的关系,外表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身为文官的绛攸明显看起来就很危险了。
“——绛攸”
邵可很难得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你听我说——只有今天好吗?如果今天见不到的话,就请你干脆放弃幽灵的事情。”
“但是……”
“绛攸!”
“是,是的!”
绛攸反射性地点头,邵可一旦认真起来,很不可思议地在他前面很难坚持自我。
“谢谢你,绛攸!”
邵可的表情松弛下来,然后递给他一个小包子。
“这个是今天份的包子,因为是最后了嘛。”
“……知道了。”
绛攸轻轻地笑了出来。
“真是遗憾,以后都吃不到这个包子了吗?”
“你说什么呢?只要你有空的话随时都可以来啊,我们再一起喝茶吧,我会让女儿多准备一些包子的。”
“是。”
绛攸很难得的露出了和年轻相应的,很有青年感觉的笑容。
“……哎呀呀,要感谢邵可大人才行呢。”
当天晚上,在已经成为日常功课的府库潜入后,听到扑克脸的绛攸宣布今天是最后一次的时候,楸瑛叹了口气。
“能够如此轻易地说服顽固的你的人,也就只有吏部尚书大人和邵可大人了吧。”
“少罗嗦!再说了,为什么明明都是熬夜,只有你还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哎呀,其实我也很难受的呀,不过我毕竟平时有锻炼,而且体力也足。”
“没道理!”
绛攸说着真正没道理的抱怨。
外面响起了呼呼的狂风声,楸瑛皱起了眉头。
“……今天晚上天气真的不太好。”
“是啊。”
在此期间又响起了雨声——转眼之间雨滴就好像箭头一样敲打着房门,感觉上风雨是如此地凄厉,连整个府库都要被吹飞了的感觉。
然后是并不应季的雷声轰鸣,和闪电刺眼的光芒。
“春雷吗?”
“闪电照得这里好像白天一样。”
两个人悠闲地一面喝茶一面眯缝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闪电。
“……这种天气只怕幽灵也不想出门呢。”
“真不走运。”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哎呀,难得你这次这么好说话。”
“对不起,最后还是白白害你也跟着我熬了五天夜。”
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让楸瑛瞪圆了眼睛,接着又微笑了出来。
“——哪里,其实我也很快乐哦,因为难得你会来拜托我。反正我也闲着没事,而且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包子,说起来并不比和美女度过的夜晚逊色呢!”
“……”
“如果不是我就不行吧?”
楸瑛坏坏一笑。
“因为知道你那个方向白痴的毛病的,就只有我和红尚书了。”
“少少少罗嗦!我难得——”
“难得直率一次吗?”
——就在这个时候在一道格外巨大的闪电照亮了府库之后,惊人的雷声冲击着绛攸他们的耳朵。伴随着破裂音,房门接二连三地弹开。狂风和暴雨争先恐后地冲进了室内,两个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个瞬间,“哎呀,吓死人了!”
——一个很明显属于女性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在府库中响起。
绛攸和楸瑛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地互望了一眼后,微微从书柜后面探出了一点脑袋。
于是乎,他们看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长发飘飘的美丽女子,正站在打开了的府库门前。
女子也很快注意到了书柜后面的两人。她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后——开了口。
“——什么嘛,原来是约会啊!”
瞬间绛攸的全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不是!”
“没什么可害羞的吧,绛攸!我们可是不惜在这种雷雨的夜晚都要见面的关系吧?不过你就连这种地方都有说不出的可爱,我心爱的人啊!”
楸瑛熟练地拉起绛攸的手指吻了下去,绛攸终于连汗毛都全体动员地倒立了起来。
“唔——混蛋!”
“开玩笑的啦!如果他是女性的话,我倒是也许会用这种方式追求他的,因为他一定会是合我口味的难缠美女吧——就好像你一样。”
一面因为面对这种异常事态也满不在乎的楸瑛的嘴头功夫而哑然,绛攸一面把视线转回到了女人那边。
损友的语言并不算是奉承,这个看起来应该是二十多岁的女子,有着无可挑剔的美丽。温和的美貌看来无比的清雅,形状优美的嘴唇就好像涂上了胭脂一样的红润,长长的睫毛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可是掩藏在睫毛背后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又表现出了她坚强的意志,也让她的美丽并不仅仅终结于造型的阶段。
应该不是女宫吧?否则至少楸瑛不会不认识这样的美女。
但是楸瑛本人却似乎并不在意,微笑着一个人擅自从书柜后面走了出来。
绛攸也只好无奈地站了起来,他拿着蜡烛点燃了放置在各处的烛台。虽然还比不上偶尔照亮室内的闪电明亮,但是至少比没有强。
楸瑛脱下自己的上衣递给全身湿透了的女子,绛攸也叹息着递出了自己的上衣。对于女性娇嫩的肌肤来说,深夜的冰冷雨水无疑太过苛刻,只有一件衣服怎么想也不够。
“哦,不好意思。”
女子毫不客气地接过了两人的上衣,但是她并没有披上,而是用手里的衣服开始擦拭茂密的头发,漆黑的长发越发光滑闪亮,就好像乌鸦的羽毛一样亮丽。
“明明年纪不大,心思却很不错嘛。”
女人点了点头,绛攸觉得有一丝别扭……怎么看这个女人年纪应该都和他们两个差不多。
越想越觉得这个女人可疑,如此深更半夜,又是在这种雷雨天气,她究竟来府库干什么呢?从打扮来看明显不是宫中的女官,最重要的是,她到底什么时候进的府库……?
绛攸伸出了手,轻轻拉了一把女人的头发——很有触感。
完全是抱着纯粹的求知心,绛攸近乎忘我地戳着摸着女人的手臂和肩膀,但是,在他的手指眼看就要伸到女人纤细的面颊上的时候,被楸瑛一把抓住了手腕。
“……绛攸,再怎么说这样对待第一次见面的女性也太失礼了吧?虽然你难得对女性产生兴趣,我作为朋友非常替你高兴,但是这么突然而且无所顾忌地到处乱碰绝对不好哦!虽然积极是好事,不过你是不是弄错了方向?第一次的时候,还是要保持绅士风度的。”
“不是啦,笨蛋!我是在确认这个女人是不是幽灵!”
“你说幽灵?”
女人眨巴着眼睛反问。
绛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老实说出幽灵退治的事情的话,总觉得好像笨蛋一样。但是楸瑛却毫不在意,已经带着给女性的专用笑容叙述起了始末。
但是,女人没有笑,她默默地擦干了头发上的水滴,适当地擦了擦全身后,坐在了桌子上。然后她点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冲着绛攸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
“……谢谢你了。”
“啊?”
“我可以吃这个包子吗?”
这女人说话也太没有条理了吧,绛攸哭笑不得。
而在他旁边的楸瑛已经在擅自推销。
“请用,非常好吃的呢,啊,我现在去给你倒茶。”
“不胜感谢!”
一旦对方是女性立刻发挥出细致体贴的楸瑛,为了烧水而推开府库房门去了外面。在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的绛攸身边,女人把手伸向了包子。
女人好像对待重要的宝物一样轻轻抚摸着放在掌心的包子,然后用好像苹果一样鲜艳的嘴唇轻轻咬破了包子外层。她闭着眼睛,缓缓地咀嚼。然后雪白的喉咙“咕噜”一声把包子的一部分咽了下去,女人浮现出了真心喜悦——充满了幸福的微笑。
“啊啊……”
“怎么了?”
“一样的……”
女人用泣笑般的表情嘀咕,但是绛攸却一点也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么说来,你为什么要在这么暴风雨的夜晚外出呢?”
“嗯。”
女人一面咬包子一面皱起了眉头。
“那是由于预料外的状况,妾身原本也没打算出来。”
“啊?”
“……一定是因为这场雷雨的关系吧?”
女人眯缝着眼睛,好像很怀念一样地打量着府库。
“……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这里,而且还吃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包子有那么珍稀吗?”
女人只是笑笑而没有回答。然后过了一会儿,轻轻低垂下了大大的眼睛。
“……公子,绛攸公子。”
“什么事?”
“府库的主人还好吗?”
绛攸眨了眨眼睛……她是邵可大人的朋友吗?
于是他也多少改了一点口气。
“邵可大人的话非常精神,还是一如既往地整天读书。”
“那个书虫,明明叫他多去外面看看的。”
和抱怨式的语言相反,女人高兴地眯缝起了眼睛。
“……那么,他的女儿,和那个名为静兰的家人的近况你知道吗?”
绛攸越发吃惊……难道是到了登堂入室地步的交情吗?
“唉呀,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是……”
因为觉得露出明显的沮丧表情的女人很可怜,绛攸一面在心里努力搜刮着自己知道的情况,一面继续了下去。
“只不过……听人说,邵可大人每天都至少要夸一次自己的女儿。”
女人的美丽面孔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是吗是吗,她好像很高兴地连连点头,
然后笔直地看着绛攸。
“……你长成了好青年啊,黎深的养子。”
“啊?”
“对了,王权已经换代了吗?”
女子又若无其事地改变了话题。
“那个早在半年之前——”
“是吗?”
从女人的红唇中吐出的语言,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烟雾一样在脑海中烟消雾散。在回答完女人的问题后,就连自己被问了什么都彻底忘记了。
“坐上王位的人是谁呢?”
“你说什么啊?当然是第六皇子刘辉——圣上吧,也不参与政务,整天死守在后宫里面,那个笨蛋白痴王——”
女人的眼睛中闪过了一道光亮。
“——哦?那么霄那家伙还在朝廷里面吗?”
“霄太师的话,还在为了让那个王从政而筹划——”
感觉上在思考之前话语已经冒了出来,只有语言先行一步,不断从嘴角滑落,然后在滑落的瞬间,绛攸的意识已经消失。
在听完必要的事情后,女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吗……霄,你还留在朝廷里面吗?”
她一个人喃喃自语地站了起来。
绛攸注意到刚才还是湿漉漉的女人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彻底干透了。
如此短的时间——应该不可能啊!
“我可以拜托你给霄带个话吗?”
在绛攸回答之前,女人已经把要带的话说了出来,而且是带着颇为严肃的表情。
“——不要多事。”
“多事?”
“没错,你告诉他,如果他敢乱来的话,我不会饶了他,特别是,如果把那些家伙卷入的话,他就等吃苦头吧!”
“????”
“你说了他就会明白,拜托了!”
女人露出了好像月光下的蔷薇一样的微笑。
“多亏了你和楸瑛公子,我度过了出乎意料的愉快时间,真的非常感谢。”
说完后,女人轻盈地调转了身体。
到了这时候,绛攸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和楸瑛都没有告诉她名字。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我们的名字呢?
就在这个时候,楸瑛带着热水返回到这里,看到正要出去的女人,他瞪圆了眼睛。
“外面还是雷雨哦,现在出去的话太危险了吧?”
“不——雷不会再打了。”
女人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
“雨也很快就会停下吧?——虽然妾身也觉得遗憾,但是时间已经到了。”
“卡,一道闪电掠过,然后是一瞬的轰隆声。”
两人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在再次睁开眼帘的时候,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红邵可一面担心着绛攸是不是很沮丧,一面走向了府库。
其实昨天晚上他曾经拜托朋友扮演幽灵,但是早上才收到对方的信儿说因为春雷太过激烈,所以没有去成——不过也难怪,昨天的雷声确实惊人。
打开了府库门的邵可,看到呆呆坐在地上的两个青年后吃了一惊。
“怎、怎么了?绛攸?楸瑛?”
绛攸慢吞吞地抬起脑袋,楸瑛缓缓地眨着眼睛。
“……幽灵是,女性。”
“而且似乎还是邵可大人的……朋友。”
“啊?”
说完之后,两个青年的身体立刻倒了下去,邵可大惊失色地冲了过去,在听到均匀呼噜声后才松了口气。
邵可笑了起来——两个人的睡脸格外可爱,大概也是因为清醒时的个性过于强烈,所以才格外有这种感觉吧?
能够同时见到他们两人睡脸的,是不是也只有自己了呢?
一面苦笑,他一面把两个人依次运到府库的休息室,然后,他突然感到了疑惑。
(他们居然说是女性的幽灵……?)
自己所拜托去扮演幽灵的朋友是男人,而且他应该也没有赶到府库。
……难道说他们不约而同地做了梦?
安排两个青年睡下后,邵可好歹还是问了一声一如既往飘然而来的人物。
“……圣上,你昨晚来了府库吗?”
奇怪的问题,让彩云国国主·紫刘辉扬起了眉头。
“雨下得那么大,我怎么可能会来?!”
“说得……也对。”
在最里面的书柜旁边,找好了老位置后,刘辉开始翻阅喜欢的书籍,但是似乎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情吗?”
“……霄太师让我立妃子。”
听到他嘟囔出来的这句话,邵可瞪圆了眼睛——朝廷三师,不,是霄太师终于有动作了吗?
“那是你的第一位妃子啦,既然是霄太师选的女性,应该不会有错的,你要好好对待人家哦!”
“不管霄太师说什么,朕也不会从政的。”
“圣上。”
“我会遵守和你的约定,但是,这已经是朕让步的极限。”
“……好吧”
刘辉注意到了桌上的包子,是绛攸为了捕获幽灵而准备的包子的剩余部分。
他轻轻走过去一把抓起了那个。
“……如果是能够做出这种包子的女性的话,就算当我的妃子倒是也可以啦。”
他将剩下的部分连盘子端起来,回到书柜旁边。
邵可轻轻笑了一声,说了句“我去泡茶”。
因为刘辉喜欢邵可,所以就算知道回头等待着他的茶水会多么折磨人,也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不久之后,嘀咕变成了现实。
为了让刘辉对政务和女人产生兴趣,霄太师的计划就是让可以兼任王上教育指导的女性进入后宫……而被他慧眼相中的人选,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
她的名字是红秀丽,是府库的主人——红邵可的独生女儿,同时也是王上所喜欢的“邵可的包子”的制作者。
但是这个时候,这个成为第一个妃子的女孩子是什么人,无论是王上本身,还是女孩的父亲邵可,都还毫不知情。
终
在遭遇到幽灵的几天后——李绛攸被红黎深叫了回去。
“——绛攸,听说你这几天都泡在府库那边啊。”
“……哦,算是吧。”
“那么,做包子的手艺有长进了吗?”
为什么只会问这个啊?一面这么想,绛攸一面无声地扬起了手里拿着的包裹,浮现出无畏的笑容,自信满满地打开了包裹。
包裹内的东西出乎意料的正常,让黎深都不禁吃了一惊。
“……这不是长进了不少吗?”
“我是希望如此啦,但是这个并不是我做的。”
“什么嘛,我就知道。”
黎深哼了一声,但是绛攸对他的反应毫不介意,煞有介事地说了下去。
“这个是邵可大人的千金——也就是秀丽姑娘亲手做的包子。”
黎深的眼睛瞪到了大得不能再大。
“你——说什么?”
绛攸假装着谦虚,迫不及待地炫耀了起来。
“这几天我一直闲着没事干,所以就经常和你所敬爱的兄长邵可大人一起在府库喝茶,怎么样?你羡慕吧?而且这包子也非常好吃。”
“……明明平时都对我冷淡以对,害我终日郁闷,兄长却和你……而、而且还有秀丽亲手做的包子……”
“因为邵可大人觉得被人知道你有这样的兄长会给你添麻烦,所以才和你保持距离——黎深大人,你真的很可怜呢!”
“不可原谅!绛攸,把包子给我!我都还一次也没有吃过!”
作为吏部的“冰山长官”而让众人望而生畏的红黎深的弱点,其实就是他的亲生兄长邵可以及兄长的家人。这一点恐怕没有人能够想象到吧?
能够牢牢抓住这个性格恶劣到极点的上司的心,而且玩弄于指掌之间——单凭这一点,绛攸已经认为邵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尊敬的人物了。
——此外李绛攸和与他有着孽缘的蓝楸瑛一起接受了“花”,成为真正的圣上的心腹,则是那之后的事情了。
第一个故事完
临近会试前的大骚动
路边的水坑结冰得结结实实,刺骨的寒风吹得人直缩脖子。
在这每走一步就能清楚地听到霜冻的声音,没人愿意离开温暖的炉火旁的季节里——只有彩云国的王都,被包裹在一种独特的热气中。
有很多带着紧张和不安,期待和自信,还有些许兴奋心情的人,纷纷从全国各地赶到京城贵阳。他们的出身、身份还有年龄都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心中却拥有唯一一个共同的目标。
绝望和希望,欢喜和落魄,光明和地狱,淘汰和保留。一年之中感情交错最复杂的时候,会左右将来命运的时刻——这就是国试最终考试的时间。
今年也一样,有很多各色各样的人纷纷来到京城……
“……哈,到、到了!”
少年一边把眼睛瞪得老大,一边从夹衣里掏出一卷稍微有点脏了的木简。
看了一眼木简
后,少年仰起脸,温吞吞的表情突然绷紧了。
“——这里,就是最后了。”
少年说完便往城门里面走去。
序
天下开始飘下大雪。
正是夜幕悄悄降临的时候——但是入夜的城市里,那些明晃晃的灯火却好像跟冬天的寒冷无缘似的,充满了活力。
“别开玩笑了,小子!”
争执纠纷是很平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即使大路一角传来怒骂的声音,对此司空见惯的人们也只是迅速经过,没多在意——但是其中只有一个人,跟别的人采取了不同态度。
“——干嘛?比赛喝酒输了的人,要承担双方全部饭钱,还要再交出十两金子不是吗?”
被身材健壮的男人们围住的,是一个个子小到跟个孩子一样的少年,跟这些身形巨大的男人们混在一起,差别甚是明显。
“别、别、别开玩笑了!就凭你这样的小鬼居然能打败‘海量’的齐珍,你小子,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而跟少年纤细体形不符的是,他看起来似乎相当有胆量。即使被这么多凶巴巴的恶棍包围,他也不为所动。
“……非得要比赛喝酒的可是你们吧,我能动什么手脚?你们要请我喝酒倒是无所谓,不过拜托你们也弄点更象样的酒啦!”
少年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抱怨让男人们忍无可忍。
“臭小子,我饶不了你!”
“我要把你全身的东西都剥光了去卖掉!”
看到众男人一起扑过去,周围响起了一阵悲鸣,再怎么把吵架当家常便饭,这次对这么年幼的少年以多欺少未免也太过分了。
“又是青巾党那帮家伙。”
“谁去叫组连的人来啊。”
“啊,姮娥楼的楸瑛应该在!他比较快!再不抓紧找人,那个小孩就要倒大霉了!”
紧接着,紧张的空气中传来几声殴打的钝响,周围的人想象到少年浑身是血的样子,不由得倒吸了凉气。
不过下一个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因为被打飞到大街上的并不是少年,而是那帮无赖。转眼的工夫男人们就都倒在地上了,只剩下毫发无伤的少年若无其事地立在原地。
“……真是的,连泄愤都不够用……”
因为少年稍嫌粗暴的动作,飘下来的雪花沾在了他长长的刘海上,可能是有点碍事,少年微微抬起视线,咋了下舌。
“……混蛋,输不起就别玩这种游戏。”
少年走到不成样子倒在地上的恶棍身前,不慌不忙地探进对方怀里。
随着身子一倾斜,一个小小的荷包掉了出来,他简直像在看别人的东西似的,注视着荷包掉在地面上,不过最终还是不快冷哼了一声,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好好收进怀里。
“……所有人的都加起才刚够十两啊?算了,就当补贴吧。”
把所有男人的怀里都翻了一遍后,少年简直像根本没注意到围观观众的吃惊视线一样,快步离开了。
“请、请请请等一下,我们店的帐怎么办……?!”
作为喝酒比赛赛场的酒楼老板,凭借顽强的商人本能跟上了少年,但是少年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去跟那些家伙要,我比赛赢了的话,他们就要负责所有的费用,你找错要钱的对象了。”
“可、可是那十两金子——”
“这是我该得的,你剥了他们去卖好了。”
即使老板可怜兮兮地惨叫,也没有换来少年丝毫的关心。
刚才的目击者们大都难掩兴奋地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其中一个青年吹了声口哨。
“有两下子嘛。”
瞄了一眼少年掉下布袋的东西,他想起了那个木简。
(……没想到,竟然是他啊。)
算盘啪啪啦地响着。
“呐,秀丽。”
啪啦啪啦,碰。
“什么嘛,你不要无视我呀,我今天可是有话要跟你说才来的。”
秀丽头也不抬的继续打算盘。
“呐,你又要去什么地方吧?我已经在很多地方听到你又要告假的传言了,这次什么时候回来啊?不会又跟去年春天一样一去就是几个月吧?”
即使男人套近乎,秀丽依旧是头也不抬、坐怀不乱地打她的算盘。
“适可而止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四处晃悠,也该找个地方稳定下来了吧?也不能决是粘着静兰了对吧?说起来最近我周围的人也都在罗嗦着要我相亲什么的……反正都是我父母着急。”
“祝福我可以毫不吝惜地给你,但是喜钱的话可绝对没有。”
秀丽直言不讳的发言,让男人的语气突然粗暴起来。
“你说什么啊?我才不期待你给我喜钱呢!听好了,我们两个到正月就十七岁了,反正我是男的还好说点,倒是你,得快点找人嫁了吧?要找个不要嫁妆的奇特家伙可不容易哦……不过我们家是有钱人家,要不要嫁妆倒无所谓。”
“——三太。”
秀丽终于停下手里的活,长叹了一声后抬起脸来。
面前站着的是她的青梅竹马,如果以公平的眼光来看,他算得上是一般以上的类型了,但是很可惜,看惯了静兰这类人的秀丽,对他没什么特别感觉。
“我晚嫁人,有没有人要都跟你没关系吧……真是的,每次都来打扰我工作……总之,我今天没闲工夫陪你,我得整理账本,还要扫雪,三太,请你回家去吧。”
“别叫我三太!叫我庆张!”
直到如今秀丽还在称呼自己的乳名,男人——王庆张,已经对此抗议过无数次了。
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秀丽忽然把视线停在青梅竹马的一身行头上。
“……怎么了?今天打扮得不错啊!”
“哼哼,你终于注意到了啊?”
庆张撩起前额的头发,好像在问“怎么样”,可是秀丽只是瞥了他一眼,接着就用算盘打出了金额。
“——上衣·银三十两,下衣·银十两,腰带·金一两,青色绢织物·银一两,靴子·银三两,刺绣费·银五两,发带·银一两——共计金一两银五十两。”
“…………完全正确”
总算是让她注意到了自己的打扮,但是想听她说的可不是这些话。
“是不是要和谁相亲去啊?王老爷选的女子,应该不会错的,你要幸福啊!”
庆张对着爽快地继续去打算盘的秀丽绷起了脸。
自认为家世良好,又是个好男人,可是青梅竹马的秀丽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实在很气愤。
“我都说了不是——”
“哎呀,王老爷那里的公子呀!”
一声几乎让人战栗的妖艳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位年方二十过半的绝世美女出现在庆张面前,庆张僵硬得跟吞了个铁棒似的。
“啊——蝴蝶大姐!”
“秀丽,今天也辛苦啦,怎么了?那边的公子,又出来泡妞吗?真是一点都不接受教训呢。”
即使没有上口红也一样润泽的红唇,弯曲成非常妖艳的微笑状。
“公子,晚上有空的话让我陪你吧,我会特别为你空出时间的。”
目送过来的秋波,有着让人难以招架的蛊惑。本来像庆张这种人对她根本没有抵抗力的,不过幸好秀丽在身边,而且他对这位美女的来头也所耳闻。
蝴蝶——勉强也算是商家子弟的庆张,脑海中瞬间弹出一个答案。
(只要买她一晚,最终就可以让一个人家破人亡)
这句话指的就是买老字号青楼·姮娥楼的招牌,贵阳花街首屈一指的名妓·蝴蝶一晚。只是一个晚上就要花费一个平民好几辈子才能赚到的钱,就算庆张家再怎么富裕,归根到底也就是开了店铺的小财主,坚持不过两晚的。
(可、可恶)
对手太强悍了,他除了逃跑没别的法子。
庆张似乎很留恋地看了一眼秀丽,便势如脱兔地冲出了青楼。
蝴蝶叹了口气。
“还真是没志气呢,不过我倒是认可他逃走这点理智。就只会挑你出来打工,静兰不在身边的时候过来泡妞,真没骨气。”
“……蝴、蝴蝶大姐……”
“算了,反正只要秀丽在姮娥楼,他就没法对你出手。”
蝴蝶的微笑就算说千金难买也不为过,秀丽一直认为,大概也只有自己可以不花钱欣常到满足为止吧。
外表美丽,内在也一样绚丽,蝴蝶拥有压倒他人的品质。
美貌,教养,知性,才艺——不管哪一方面,她都是最上等的。从秀丽认识蝴蝶到现在,她的美貌就一直在增辉,丝毫没有衰败。
顺带一提,秀丽过去只见过一个超越蝴蝶美貌的人,但是那是个男人。
“你今天醒得真早啊。”
平时只要太阳不落山蝴蝶是不会起床的。
“昨天的客人中途回去了,所以我好好睡了一觉。”
“——蝴蝶大姐的客人中途回去!?”
“这种白痴男人有那么一个
两个也不奇怪吧?不过,托他的福我可以多些时间跟秀丽在一起了呢。你跟店里这边请假,是在七天后吧?”
“……是的。”
蝴蝶没有追问理由,只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嘻,我想起来当初那个一个人来到这里,低着头说‘请让我在这里工作’的小女孩了呢,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孩子,而且还是红家的小姐呢!”
即使不在中央又已经没落,但作为拥有七家姓氏之一的家族,地位还是相当高的,而且红家是仅次于蓝家的名门,怎么可能到外面打工。
“一眼就能看出来,啊,这就是有名的‘红大师’的千金呀!”
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有名,从他平日的言行中能够联想到的答案实在太多,所以秀丽也不明白对方究竟指的是哪种有名。
虽然现在过了中午,蝴蝶还没打扮成去店里的样子,头发披散着,只是穿着平常便装,但就算是便装,穿在蝴蝶身上也依旧散发出极品衣装般的华丽味道。
“因为看你的表情很挣扎,我当时还以为你一定是有了相当的觉悟才来做妓女的,没想到你居然一本正经地问我们说,‘不过我晚上还要准备晚饭,所以到下午请让我回家好吗?’”
“呀!我不是都说了请你忘记那件事的吗?!”
被人提起丢脸的前尘往事,秀丽的脸变得通红。
自从母亲去世后,家丁们就卷走了家里的财物,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秀丽为了家里生计只得独自一人到花街工作。当然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妓女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呵呵,托你的福我们也大笑了一番呢,大老板大张着嘴的样子,还真值得一看呢。到傍晚就回家的妓女,根本就没有用嘛。”
“……没、没错啦,那时候真的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当时就算被踢出门也不奇怪,不过蝴蝶出面跟大老板提议说要她做内部工作。
“都过去很久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呀!”
蝴蝶露出一个工作时绝对不会出现的、母亲似的微笑。
“秀丽,等你到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一定要来找我哦,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啊,不用了。”
“好啦,不用这么见外啦,能让我蝴蝶开口邀约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就是你秀丽一个人啦。”
她的指甲经过了精细的打磨,并上了美丽的颜色那纤细的指尖轻轻托住秀丽的下巴。
“听到了吗?约好了哦,要不然,我可会把你在花街的副业透漏给红大师和静兰哦!”
接着秀丽突然脸色苍白地跳起来。
“啊!你就饶了我吧!我一定会去的啦!”
怎么说这也不是身为大家闺秀的人应该瞒着家人来做的工作,不知道是像谁,秀丽在这方面倒是很大胆。
“因为这份工作进帐最合算,为了不失去它要我怎么跟家人撒谎都可以!”
看到秀丽的坚决,蝴蝶露出了一个苦笑。
“啊,对了对了,昨天这边来了个很难一见的客人哦。”
“难得一见的客人?”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声,接着便是猛得从店里的楼梯冲下来的声音——什么人直冲着帐房的门这边跑来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
跑进来的少年,一边时红时白地令人眼花缭乱地变幻着脸色,一边这么大叫道。
“——总算平安无事保护下来了。”
“能找到人固然好,但没想到是个有那种特技的人。”
彩云国国王紫刘辉颇有感触地说道,李绛攸从一旁瞪了一眼发言人。
“楸瑛你怠慢了,不是都说了让你严加护卫的吗?”
“……我无法反驳,是我太不尽职了,没能在城门找到他是我的失败,从今天起我会严加警卫。”
刘辉颔首,从书案上的一摞资料里抽出几张来。
“距离会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各州州试第一、二名及第者,共计十六位考生要到贵阳来。确认过他们的到来后就要给每个人配备护卫——当然原则上要秘密行动,不可以让本人察觉……尤其要留意他们。”
资料上分别记载着黑州、碧州和蓝州的第一、二名及第者的名字。
蓝楸瑛看了一眼递到他手里来的东西,很难得的以粗暴的动作弹了一下。
“……我觉得给那家伙配备护卫,只是浪费人才而已,而且考虑到今后护卫兵的精神健康方面的问题,我认为还是不要给他配备人好。”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可是很难得的卓越人才,以后也都是自己人,怎么可以疏于照顾。”
“……哈”
到很久之后,刘辉和绛攸才理解了这相当缺乏干劲的回答的真正意思。
绛攸从窗口遥望着城下。
“会试时期人员流动激增,下街的治安怎么样?”
“跟往年一样,由组连全权负责。好像似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过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但是有些流言我稍微有点在意……等收集到了资料我再向您汇报。”
刘辉颔首赞同。
“这阵子会很忙吧,拜托你们两位了。”
听到王这么简单地总结了一句,两位青年忍不住笑起来。
“请交给我们吧。”
全部应承下来,也显示出了他们绝对的自信。楸瑛的剑的护手上,以及绛攸的佩玉上,都雕刻有漂亮的玉菖蒲图案。
“——对了,去见‘他’吗,圣上?”
“去。”
面对间不容发回答的刘辉,绛攸叹了口气,而楸瑛则露出苦笑。
“那么,等政务完成……该到下午了吧?我和绛攸陪您去。”
绛攸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楸瑛,还有一个人的护卫呢?”
“静兰暂时请假。”
因为既然是“她”护卫,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吗?那个,你叫做……杜影月对吧?”
秀丽一边端上茶来,一边看着似乎在发呆的少年,他的名字是杜影月。
“啊……真是的,我昨天才刚到贵阳,我只记得当时想找个投宿的地方,结果迷路了,然后就……”
影月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但是和年龄相反的是,他的言谈举止非常温和亲切,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秀丽就只认识些喜欢恶作剧的小鬼,所以内心悄悄感动了一把。
“原来你不是贵阳人啊,你要找客栈,难道这里没有一个熟人吗?”
“嗯,我……我因为一点私事到贵阳来,本打算住一个月的,没想到京城这么大……那、那个,我怎么会来这里啊?”
看到影月慌慌张张,不安地四处张望,蝴蝶似乎很愉快地说道:“是一位客人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那客人是店里熟悉的贵客了,而且又付了足够的金子。”
“咦咦!?不能这么给人添麻烦,多少钱?我来付钱,请你帮我还给那位客人。”
影月急忙从怀里取出荷包,却因为陌生的触感而歪了歪脑袋。
“……咦?怎么,这重量……哇!?怎、怎么会少了这么多!”
看到他手中东西的秀丽也脱口而出道:“嗯……就算多么便宜的客栈这些也支撑不过一个月的……你是出来冒险吗?”
“不不不不不是!昨天还有很多的——很多的!怎、怎么办!”
看到乱了阵脚的影月,蝴蝶轻轻耸耸肩。
“算了,不管你原先带了多少,估计都不够我们店的费用吧,你就接受人家的好意,暂时住下来怎么样?不用担心啦,那个客人虽然怪癖,但是来历绝对清白。”
“就是啊,我告诉你,这里一晚上的费用就足够你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哦,这里的贵客绝对都是些有钱人,所以你不必介意。”
即使如此影月还是固执地不肯点头,秀丽提出一个方案。
“那么,你暂时跟我一起工作好吗?”
“咦?”
“虽然住宿银两不足,但是主要是心意嘛,这样你就能安心了不是吗?”
“啊,是!那么——”
说到一半的少年脸上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注意到对方的表情,秀丽继续提议道:“那今天起住我家吗?昨晚的份就没办法了,不过剩下的让蝴蝶帮你还给那位客人就好。我们家虽然破旧,但还算宽敞,去年也有个熊一样的人寄住进来,所以我们家也习惯食客了,只要你稍微帮忙做点家事就不用交住宿费了,只是我们家相当俭朴哦。”
注意到影月坚守礼节的个性,秀丽又追加了一句。
不管怎样,没了银两的影月剩下的办法只有露宿街头了。但是这种大冬天露宿街头实在太过鲁莽了,肯定会冻死在外头,影月终于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可以收留我吗?”
不光是因为觉得不能由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逗留在这么豪华的场所,还因为留在这么金碧辉煌的房子里的话,影月显得太过
平民化了。
秀丽微笑了一下又开始打起算盘。
“那么赶快开始吧,其实我正发愁账本可能处理不完呢,能有个帮手实在太好了,你会打算盘吗?”
“啊,我会,而且还算擅长。”
蝴蝶眯起眼睛看着很快就打成一片的两个坐在帐房里,随后就出去了。
傍晚,扫完了店前的雪后,秀丽带着影月出了姮娥楼。
“你好厉害啊,影月!你的计算又快又正确呢,真让我大吃一惊。”
秀丽打心底里叹服道。老实说,她是第一次见到跟自己的算盘功夫不相上下的人。
“你们家是做生意的?”
“不,也没什么啦,只是比别人稍微多些用算盘的机会而已……”
夜幕降临,影月在人流拥挤在大街上跟人擦肩而过。这份笨拙,还有那种温吞吞的感觉,看起来总觉得有几分熟悉。秀丽不禁暗自想起自己的父亲……他们很像。
“小姐,我在这里。”
前面混乱的人群中出现的家人,让秀丽吃了一惊。
“我想今晚的晚饭去酒楼吃,所以来接你。”
“怎么那么奢侈!”
“因为刚好有点临时收入,你不用担心费用问题。虽然为时已晚,但请小姐把这个当作庆祝适性考试合格吧,老爷这会儿也在呢。”
听了静兰的提案,秀丽也无话可说了,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静兰跟外表柔和的样子正好相反,拥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以及行动力——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她很开心。
(适性考试,合格。)
到如今她仍清楚记得当日的情形。
再过一个多月,会试就要开始了。
事实上,为了参加被称为国试最终考试的会试,本来就需要突破许多难关。花费一年的时间通过各种考试,最后才到达会试。但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的秀丽采取了一个特别措施,也就是事前通过是否具有参加会试实力的鉴定适性考试,这样就可以获得参加会试的资格——也就是拿到“举人”的称号。
因为是特别措施,所以合格的判断基准相当严格,但是秀丽通过了适性考试。
接到合格通知的时候,秀丽无法自制地颤抖了起来。
“……谢谢你,静兰。”
“没什么。”
静兰笑了,那只有秀丽和邵可才能看到的,特别的笑容。
“那今天就去好好吃一顿吧。”
“请尽量多用些,啊,老爷好像也来了呢。”
邵可正颇为辛苦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管外表还是内在都是很容易被人当成肥羊的样子,真的和影月很相像呢。
“啊,真的,对了静兰,让这男孩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可以吗?”
“咦?”
静兰看到秀丽抬起手掌往右边一指,露出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们才认识不久,虽说要带他去吃饭,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他的详细情形。”
“不是啊……小姐,你说的那个男孩在哪里啊?”
“咦……奇怪!?”
秀丽一回头,发现刚才还跟她走在一起的少年已经不见了人影。
“该不会人过多走散了吧!?”
邵可总算是走过来了,依旧是一脸的微笑。
“今天工作辛苦了,秀丽。出什么事啦?”
“没、没什么啦,只是刚才我带来的人不见了,他大概十二、三岁,跟我差不多高,跟爹一样迷迷糊糊的。”
“……小姐,难道,是他吗?”
顺着静兰指的方向看过去,秀丽蹭地蹦了起来。
被几个无赖围在中间,正要被带去小巷里面的人,正是影月本人,不知道是他太瘦弱还是运气不好,才一会儿功夫没看着他,就被人盯上了“对,就是那孩子!不要!等等,你们这些家伙——”
“请、请小姐留在这里,我马上去解决!”
按住挥着装算盘的沉重包袱就要往前冲的秀丽,静兰漂亮地穿梭在人群里,迅速来到了事件现场。
秀丽担心不已地看着那边,下一个瞬间,要带影月去小巷里头的男人们就齐刷刷地一起倒下了,简直就打雪仗的时候,被从来自意外之处的雪球打到了一样,摔倒的方式非常怪异。
就连跑到那边的静兰,也因为这意想不到的事态愣住了。
“怎、怎么回事?不过能得救就好了吧?”
站在身旁的邵可听到秀丽的嘀咕后,轻飘飘地回应道。
“虽然影月没有受伤……”
被分开的人群,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流动起来。
所以,静兰不容倒在地上的恶棍们分辨,便一个个把他们踹起小巷里面的粗暴场面,秀丽也没有看到。
影月总算是牵着静兰的手回来了。尽管脚步稍微有些虚浮,但看起来并没有受伤。秀丽这才松了口气,马上询问他最重要的事情。
“荷包呢?”
“这个……啊……被抢走了……”
“…………………………………”
真迟钝。
就连红家一家人,都无言可对了。
秀丽一边巧妙地避过青楼的事情,一边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邵可和静兰相视一下苦笑起来。哪有人在马克上就要面临考试的重要时期,还肯背负照顾他们的责任啊。
当然两个人很快便接受了影月留宿。
“这么说你一开始就遭到大难啊……”
在名酒楼找了坐席,点好酒菜后,邵可怜恤地问影月。
“你从黑州来这里,挺不容易的吧?”
“就是啊,而且你还不到十三岁,不过现在因为马上就要会试,正是有很多外乡人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话来贵阳可有点危险啊,所以事情办完之后你还是尽快回家为好。”
“说的……也是……”
对秀丽的意见,影月只是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而且,考生也多了不少呢。”
正好静兰所说的,酒楼四处都是一手拿着书简一手吃饭的书生。
此时,椅子哐啷一响,一名红光满面的书生站起来,朗声呤起诗来,他因为展示自己的才华满脸的得意,但是——“啊!”
秀丽和影月同时出声。
“刚才错了哦。”
邵可轻描淡写地说道,“亏你们能发现呢,明明只错了一个词啊。”
秀丽赶紧矢口否认——身边还坐着对秀丽通过会试适性测验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影月啊。
“咦!?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呢,爹?”
而影月这边也是,他不知为何焦急地摆着手。
“我、我只是想起之前忘在街上的东西而已,没什么深意!”
这时酒菜纷纷上桌了,桌丽瞠目结舌地看着比他们点的菜多了很多的盘子。
“等等,庄大叔,怎么连我们没点的东西都上来了?!”
“是我请客。”
在秀丽他们面前摆完盘子后,酒楼老板露出微笑。
“我在不少地方听到了关于秀丽告假的传言,你又要去那里是吧?平日得到秀丽不少帮助,难得你来吃饭,就当谢礼吧!今天一定要多吃点啊,作为回礼,等你回来再帮我处理账本吧。”
秀丽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头,然后她慢慢露出笑容。
“当然,等我回来,请再让我来工作吧,工钱给我增加铜一两就好。”
庄大叔笑着离开了。
……一个月后,秀丽将要参加会试。
不管是落榜还是高中,这大概都是参加国试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为了不留下遗憾,父亲和静兰给了她一个月的自由。
秀丽接受了他们的好意,所以才在数个工作地方请了假。去年春天也因为去后宫,曾做过跟现在一样的事情,几乎所有雇主都像庄大叔一样,认为她还会回来,但是,如果可以考中的话——(悠长的假期——)
如果真的如此,可能会离开贵阳——不,甚至会离开紫州,跟静兰还有父亲分别,独自一个。
“小姐,这个鸭子做的四味什锦,每个都很美味哦,来,请用。”
静兰把四种鸭子做的菜夹进盘子里,放在秀丽面前。
秀丽微微笑了,没错——即使内心有所动摇,看准的目标是不会改变的。
“谢谢静兰,真的很好吃哦,回家也做做看好了,如果有鸭子的话。”
“让某人去筹备鸭子吧。顺便一提,今天的酒菜,也是蓝将军盛情款待我们的。”
秀丽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丰盛菜肴上……某人……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觉得蓝将军好像是被迫请客的啊。”
“是自愿的。”
笑嘻嘻的静兰怎么看都有点恐怖。
“……这种应该就叫勒索吧……”
“没关系,反正与其让他在花街挥金如土,还不如让我们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一点更有意义。”
“…………也许”
她问过蝴蝶,蓝楸瑛可是花街的名人。
不管多么有名气的妓女,全部都是他的“老主顾”了,屡次发生本来要迷住客人的妓女们反倒被他迷惑的事件,所以现在各青楼结成了一个协定,新进妓女绝对不可以跟他见面。
风流倜傥,又慷慨大方,而且还出身于七家之一的名门蓝家、担任将军职务的美男,女人们怎么可能放过他。似乎夜里的名花们都争相把拿下他作为至上的目标呢……真是个非常不得了的人。
就在她刚开口要吃菜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桌上的人大声说道:“今年会试的传言你听说了吗?传说有不少小鬼呢,而且这次甚至连女人都有。”
瞬间,秀丽——不知为何,连影月都一起停止了筷子的动作。
“啊,我也听说了,真有这么个人呢。我家乡在碧州,因为有个神童在从以前就很出名啦,他才十六、七岁,传言都说他这次肯定能高中状元呢!我这次把全部财产的三成都押在他中状元上了。”
“押三成还真是模棱两可的赌法啊。你从多少年前就开始用这法子了不是吗?是那时候的大冷门,两个十来岁的小鬼分别拿到前两名给你刺激太大了吧?压在看起来牢靠的年长者身上的人不少都破产了呢。”
“不过他们两个,可都是很了不起的小鬼对吧?”
“是……是英才教育的成果吧?”
“这次传言的估计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吧?真好命,只要拿着双亲的钱学习就能保证将来的安泰吗?”
“不过,我可从来没听说允许女人接受国试啊。”
秀丽突然紧紧地把筷子握在了手心里。
“就连我们乡相当有名的老师,参加了十次考试都只到州试而已,他觉得丢人就连夜逃了,至今还下落不明呢,结果一个女人居然进军到最终考试吗?太荒唐了。”
“就是就是,再说女人参加国试能干什么啊?”
他们突然发出一阵下流的大笑。
一瞬间,不知为何男人们屁股下的椅子腿突然折断了,接着桌腿也全部折断了,面部朝下狠狠摔在地上的男人们,马上便接受了散落在周围的盘子和菜肴的热情洗礼。
临桌突如其来的横祸让秀丽大吃一惊。
“……怎、怎么了?”
“是啊,怎么回事啊?”
佯装无事地迅速把钢线收回掌心后,邵可拿起筷子。
“来来,趁着饭菜还没凉赶快吃吧。影月也是,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啊,好、好……”
一直沉默不语低着头的影月乖乖喝了点鸭肉汤——随后便叹了口气。
“没有人,可以不经过任何努力就能得到重要的东西。”
邵可自言自语道。
“你看看蓝将军和绛攸大人,非常年轻的他们,尽管最初被贬低得一钱不值,最终还是通过努力凭借实力让对方无话可说。据说绛攸大人可是从早到晚,真正称得上废寝忘食地忙于工作呢……天才所需要的东西,其实就是努力而已。”
“……谢谢你,爹。”
“嗯,这鱼也很好吃哦,秀丽。”
“嗯,真是太美味了……啊呀,还有酒呢,影月要不要也喝点试试?”
秀丽一半是为了转换话题和气氛,一半是开玩笑地说道,没想到影月的反应非常剧烈。
“不、不要!我我我我不必了!”
“真少见,你没兴趣试试吗?”
“不是,我很不会喝酒!可以的话连酒味都不想闻到……”
“啊呀呀,那么酒就交给父亲和静兰解决,我们赶紧吃饭吧。”
尽管邵可和静兰在家的时候并不嗜好喝酒,可是他们的酒量可不小。
跟先行斟酒的两人相反,秀丽和影月已经开始动筷子了。
“这么精心准备的饭菜,已经几个月没吃过了啊。”
听到这么真切的感慨,秀丽目瞪口呆。
“什么几个月……那到现在为止你都吃什么了?”
“干饭,柿子干还有小杂鱼干什么的……”
“……全是干菜啊?呐,我想到了,难不成在你失去记忆的时候被无赖们勒索了?你的钱都被抢光了?”
这是由刚才的事件推测出来的理所当然的答案,可是影月不知为何猛地打了个寒战。
“咦咦?失去记忆的时候?”
“怎么了?你刚才不也被围攻了吗?”
“哈,是啊,话是这么说……在、在失去记忆的时候被勒索……啊!可是既然是京城的话,遇到一个两个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厉害人物也不是不……”
“影、影月?”
影月嘟嘟囔囔着一些不知所谓的台词。
静兰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地提出了疑问。
“——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是青巾党吧?”
“静兰,你知道什么吗?”
“嗯,最近城下兴起的混混集团,腰上都系着青色布带作为记号,不过,似乎跟地痞们创建的新组似乎不太一样。”
但是,坚持“不可对平民百姓出手”信条的,被称为“组连”的地下社会头目联合是不可能放着不管的。
“怎么?众头目准备视而不见吗?”
“到目前为止是这样,只是,最近青巾党做了不少让人不能容忍的事情,众头目也差不多该有所行动了吧,怎么说都是会试时期啊。”
秀丽好像很为难似地皱起眉头。
“也对……不过青巾党的头目,不是贵阳人吧?”
“差不多,不然这可是自杀行为。”
静兰对不太了解情况的影月说明道,“这个贵阳和其它州的都城不一样,治安比较好,因为处在天下脚下,如果发生什么事甚至可以出动精锐近卫军。其实夏天的时候近卫军也曾经成功击退了成群结队的贼人。再说,贵阳的州府和下街有明确的界线。”
“界线……吗?”
“嗯。在贵阳,所谓地下社会的众头目统治下街的混混们,他们把事情尽量控制在不给正当职业的人们找麻烦的范围内,所以上层也就没有出手,类似于以恶制恶,或者说是默认式的许可吧。这其中受到最大重视的就是会试时期,因为会有很多其他州的人到来,犯罪也会增加。能否有效控制,安全渡过会试期间,正是显示头目们能力的时候。”
邵可一边吃着家常菜一边表示赞同。
“会试期间的紫州是最容易‘办事’的,如果这种传言传播到其他州的话,一定会演变成疯狂争夺势力范围的麻烦状况。首先,他们的自尊也不允许别处的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所以会试期间对众头目也是一种考验。”
“……爹,你明明整天窝在府库,没想到知道的还挺详细呢,还知道势力范围。”
“啊、这个,是书上写着的啦。”
“……你看的书还真奇怪,再说,那种东西会记载在书上吗?”
“别、别说这些了,不是在讨论影月的事吗?”
突然被提到名字的影月慌忙摆摆手。
“咦?啊,我没关系啦。而且,我不能让大家陷入危险,金子是我家乡的人每人出一点凑齐的,真的对他们很抱歉……”
“咦咦?是这样的金子吗?”
“嗯,不过没关系了,只要这个没事就好。”
影月一边说一边伸手探进放在旁边的粗糙包袱里——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咦!?”
“怎、怎么了?”
“没、没、没、没了!”
“什、什、什么没了?”
抓在手中的包袱无力地垂下去,即使不看里面也知道那是空的了。影月一把把包袱倒过来,拼命翻弄检查里面,可是似乎还是找不到要找的东西。
影月一反至今为止的温吞,突然焦急得非比寻常。
“对不起,秀丽!我要回去!!”
“回、回哪里?”
“我要去问问蝴蝶是谁送我去店里的,也许那个人会知道什么——”
“咦咦!?等、等等影月——!?”
把行李装回包袱后,影月也不等对方回答就从酒楼冲出去了。
“对不起,爹,静兰,你们慢用!”
秀丽也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不过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影月。
因为影月刚从店里出来,腰上缠着青色布带的恶人就挡住了他的去路,人数——恐怕有十个。
(……他们就是青巾党……!?)
“喂,小子,你就是昨晚疼爱过我们的弟兄,偷走金子的小鬼吧?!”
秀丽才想着怎么可能,就见他本人吃惊得几乎要蹦起来,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垂头丧气地慢慢低下头。
“咦咦!?我有做过那种事吗!?哇!真是对不起!”
影月是认真的,可是青巾党的那些家伙,却以为他是把自己当傻瓜看。
“……混蛋,你胆子不小啊!”
“别因为打倒了几个小喽罗,就自以为了不起啦。”
“那些金子可是重要的公用资金,就算刨开你的肚子我们也要拿回来。”
影月猛地抬起脸,他间接知道了他没有记忆的
“昨晚”。
“那个——请问,我昨晚有没有把这样的木简掉在这里啊!?里外都写了字,稍微有点脏。”
看到影月用手比出木简的大小,终于追上来的秀丽反倒慌了。
“等等,影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场合吧。”
“可可可是那东西很重要啊!”
被两个孩子完全无视的男人们,彻底火冒三丈。
“……木简?有啊,现在头目正命令我们收集哪。”
男人把手指打得啪啪响。
“要跟我们去家里看看吗?不过你们只能作为尸体过去!!”
秀丽立刻抓起影月的手,一溜烟冲刺出去。
“哇哇哇!秀丽等一下!”
“不能等!跟那种家伙怎么可能讲得通道理!”
影月回头看到像斗鸡一般吼叫着从身后追过来的男人们后,不禁呻吟道:“……说、说得也是……可是……”
“不用可是了!快点跑!”
“是、是!”
衣襟绊着腿脚很难跑动,秀丽用一只手拉起衣服下摆,然后转脸问少年:“——对了,影月,刚才说的事是真的吗?”
“咦!?”
“你偷了无赖们的钱啊!!你干没干过!?”
“没干过,是真的!”
“到底干没干过!”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句似乎也是青巾党的人,虽然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可能在昨天已经看过影月的画像了,一认出影月的脸马上脸色大变,接着就迫近过来,秀丽一下子慌了。
“呀,不会吧!”
影月挣脱开秀丽的手,突然改变了前进方向。
“被他们盯上的应该只是我,秀丽赶紧逃走吧!”
“笨蛋!你又不熟悉这条街,我怎么可能自己逃!”
趁着两人大吵大闹的时候,男人突然过来偷袭。秀丽反射性的挥起手中的算盘袋。
“哇呀!”
装着沉重算盘的包袱漂亮地命中男人面部,接着她把算盘从包袱里拿出来,使足了力气对准男人的脸又是一下,顺便还使劲往他胯下踢了一脚。
“走啦影月!”
“好、好厉害……”
脚下的男人,已经因为剧烈的疼痛几乎昏厥过去,就连没被踢的影月,都露出一副很痛的表情。秀丽毫不客气地说道,“对付这种男人,就要趁他不备狠狠踢他的胯下,静兰他——”
“……是这么说过,你执行得很出色。”
似乎才追过来的静兰露出一个苦笑,秀丽一下子跳了起来。
“刚才、你、你看到了!?”
“……托你的福,我都不用出手了。”
秀丽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这么下去可能会一直被追回府邸呢。影月,你想去什么地方?”
秀丽的脸都白了。花街——而且还有在青楼工作的事情,如果被过度保护又爱操心的静兰知道了该怎么办啊?
“啊啊,静兰你不用管了!先回家去吧——”
就在此时,背后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秀丽回头一看,发觉对方是同在姮娥楼工作的一个人,平时明明都不怎么正儿八经说话的人……不知为何今天不太一样。
“我已经听蝴蝶大姐说过了,那边的小少爷……还有静兰大人如果方便的话,请跟我一起到姮娥楼走一趟。那些闹事的青巾党,就让下面的人管教吧。”
“咦?咦?管教?”
秀丽陷入了混乱中,而静兰已经向前踏出一步。
“……这是个好主意,以姮娥楼的地位,那些无赖也不敢随便进去。小姐,趁还没天黑,快点走吧。”
对于静兰的轻易赞同,秀丽脑袋里充满了一堆问号。
不过现在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跟影月一起前往姮娥楼。
“被他们逃了?”
面相凶恶的彪形大汉瞪了属下一眼。他把喝干的大杯子往地上一扔,大吼了出来。
“少给我开这种玩笑!我们可是要在这贵阳振兴组织,统治下街的人!你们居然连一个小鬼都对付不了!”
“据、据报告说,还有一个拿盘的小丫头和一个男人跟他一起去了姮娥楼。”
慌慌张张追加的报告让彪形大汉想到了什么,转脸看着身旁毕恭毕敬的男人。
“姮娥楼?喂,庆张!”
“啊,是!”
被青巾党头目指名的少年——王庆张跳了出来。
“姮娥楼是青楼吗?”
“啊,是、是的,是贵阳花街的一个青楼。那里有个叫蝴蝶的名妓,肯为她一掷千金的客人都不少。”
“哦?”
头目微微笑了。
“那她一定是个不错的女人啦!好,处理完这件事情,顺便让那个蝴蝶做我的女人。”
“咦咦!?”
“既然早晚要统治贵阳,女人当然也要找最好的了。喂,你们也留意着点喜欢的女人。”
除了庆张以外的男人们,一起欢呼起来。
“今晚上了结了那小鬼之后,你们想怎么吃喝玩乐都行。对了……花街的青楼好像有不少吧?正是个好机会,就把姮娥楼占了当我们的新据点吧!”
跟突然斗志高涨的男人们正相反,庆张的脸都青了。
“头、头目!”
“干吗啊,新人?”
被头目一瞪,他不由得缩起身子。
“……那、那个,要我去买点酒回来吗?”
“哦,你还真机灵,你去买点预祝用的好酒来,当然得用你自己的钱。”
庆张咬紧嘴唇,逃跑似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真是的,连我都要佩服自己的眼光了。”
头目嘿嘿笑望着面前堆积成山的木简。
“只要把这个弄到手就能让他们乖乖地掏钱,反正长途旅行的人大都腰包充实,只要在城门守着盯准了目标就行。这门生意还真是不错啊——来吧,小的们,去收拾行李吧!”
“——你说青楼!?”
绛攸愤愤不平地走在太阳落山后的大街上。
“你这家伙——你居然把人送到那种地方!”
“因为那里最安全啊。”
“花街本身就够不安全了吧!”
在谈话进行期间,另外一个同行人紫刘辉,好奇地来回看了看四周。
看到绛攸咬牙切齿的样子,楸瑛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你那是偏见呀,绛攸。那里治安很好,而且在店里的人也有人统率。算了,因为你根本就不来花街,所以不清楚也是当然的。”
“你来得太多了!那些女人在干什么!”
青楼里的女人们确认了楸瑛的身姿后,马上从雕窗里暗送秋波、娇身连连地引诱他。
“啊呀,蓝大人,您今天还真是早呢。还带了两位如此出色的大人过来,请一定到我这里来哦。”
“不,请到我这里来吧,您最近都没有来人家好寂寞哦。”
“您带来的大人似乎还不太习惯这里呢,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温柔难忘的夜晚,请一定要到我这里来呀。”
确切地说,根本就没有一家青楼没跟楸瑛打招呼,一面冲着成群结队的女人们挥洒着甜言蜜语和笑容,楸瑛一面看着好友。
“——不过,绛攸,你也很受欢迎嘛,那就高兴起来一点,别介意啦。”
“你脑袋烂掉了啊——!!你给我去死!!”
一直好奇地看着四周的刘辉此时插进来一句,“这条街,难道是楸瑛的后宫?”
即使听到如此大胆的解释,楸瑛依旧没有惊慌。
“说得没错,虽然跟你的那个目的不同,不过这条街,可以当它是所有男人的后宫啦……啊,钱你们带足了吗?”
“别随便劝别人做这种事——!!你这个万年发情男!!居然敢如此厚颜无耻——!!”
绛攸愤怒得头顶都几乎要冒烟了,但是楸瑛还是不脸的若无其事。
“我们马上要去的青楼里,可聚集了很多不输给圣上后宫佳丽的才色兼备的美女哦,很期待吧?”
“你、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目的?!”
“……楸瑛没有喜欢的女人吗?”
理所当然丢过来的问题,让楸瑛稍微一愣,不过他马上就露出微笑。
“嗯……你说话还真是直接。”
稍微泄漏出来的真心,很快便被平素那种笑脸掩饰过去了。
“啊,就在那里了,不错的地方吧?丝毫不逊色于七家的别邸啊!我看中的——”
楸瑛的话因为皱着眉头站在门前、跟他很熟悉的名妓而停住了。
“……蝴蝶”
“啊,蓝大人,我有些比较在意的事情,所以往你府上送了书简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跟你走岔了?……这两位是?”
“我的朋友,来见‘他’的。”
刘辉一看见连发梢都散发着迷人魅力的蝴蝶,忍不住感叹,“的确是个美人啊,连我都很少见,足以和珠翠不相伯仲啊!”
“呀呀,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