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讲得好像什么坏事、是个失败似的,真过分!

擅自扛起责任、装好人,狭野方真是太狡猾了。

好像我应该被弓月憎恨、厌恶;跟兄弟累积的感情比起来,我的感情,不过像瘟疫一样只是暂时的……反正是今后永远不可能再培育的感情。“

(但是,我喜欢弓月。)

只有这份心情是真实的。不是表面、亦非谎言,是真的。

就因为是认真的,不该让他人决定,必须自己亲自下决定。

(……弓月一定在那里!我得在狭野方之前找到他,跟他谈谈不可。)

早名往花田反方向的森林奔去。

倚靠着月光来到神篱之水边。

比起白天看时感觉落差更大的岩梯,每踏一步都像快失去平衡似的。即使如此,早名仍咬牙往下走。弓月一定在那凹洞的地方。

光是想到弓月在这里,就觉得这是个闪耀光芒的、特别的场所。

在踏上旅程之前从未见过海。初次闻到时感觉黏腻、不舒服的海潮味,现在却与他连结在一起,时时动摇心头。

明明是打算做出决定而跑来,却在途中觉得脚步不稳;想与弓月两个人一起幸福的愿望,化成一股热情泪泪溢出。

即使感到如此悲伤,但只要想到弓月的事,胸口就能被填满。

在故乡没有一个人以这样的方式与早名相处;大家总是退后一步,低下视线回应;好像直视早名的眼睛就会遇到什么恐怖的事一样。

—不用这么害怕我们吧!这个可以装饰在家里—把野菊递给早名时,弓月沉稳地这么说。

是弓月提醒早名,让早名明白她将自己讨厌的事强压在别人身上。

(弓月、弓月……对不起。一次就好,听我解释;听我要说的话。)

快要被胸口满溢的情感给淹没,早名搭在凹洞入口的手颤抖着—他在。

弓月抱着膝盖,正仰望月亮……察觉到动静,缓缓地回过头。

弓月睁大双眼。

“早名……”

他轻启双唇,却发不出声音。

弓月张开双臂代替语言;早名奔进他的怀中,快要不能呼吸似的被紧抱着。

“你没来的话……我打算自己跳入这水中,先到根源的国度去等你了。”

“别傻了!我……将成为女神,根本不可能去什么根源的国度啊!”

“嗯,说的也是呢!早名,说的也是……”

弓月抚摸早名的脸颊,手指缠上流泄在背后的发丝。

“早名……在这里,还活着……温暖、柔软;为什么你非死不可呢?”

“……不是死亡……”

说不出口。真相……说不出口。

喜欢得不得了的人,绝不想被他批为背叛者、抑或被他轻蔑;因为那同时也是伤害他的证明啊!我受伤没关系,不想伤害他。

阵阵烙在心头的情绪,充满胸中。

“抱歉……是「成为女神」才对呢!你那么相信着,为了它才生存至此,若开口要你放弃,等於是否定你至今的生存方式了嘛!”

弓月的手指抚在早名背上。

百般爱护、亦像是确认早名的存在似的。

“我才是,对不起……我没想骗你。只是不想伤害你,所以瞒着你……不希望你同情,因为我……”

分开身,与弓月相视。早名因恐惧而颤抖着。怕不小心将真相说溜了嘴……但仍坚定决心,直视弓月。

“我头一次觉得另外一个人如此重要。

毕竟认识我的每一个人,总是藉尊敬的藉口对我敬而远之。佣似乎在说着好可怜、幸好不是我的眼神望着我。跟我谈话时无不一直想着我是背负职责的特别女孩。於是我张起一层别人看不见的膜。

我从未冲破这层膜,从不曾踏入谁的世界。“

弓月的眼神游移。

“我好羨幕你。你正直得令人羨慕;比起不甘心,给我更多安心的感觉……很希望这样的人能一直待在身边。是你让我瞭解,「尊敬」并不是闪避的言词……

我尊敬这样的你;你对我来说是必须的、重要的存在。

我是认真的,很在乎你……“

“谢谢,知道你不是骗我,我很高兴……也很难过。我也把你视为比哥哥还重要的人……毕竟是我需要哥哥,对他来说,我若不在也只会有一些些寂寞,大概是能忍耐的程度吧!

但是你不同。你的感受与我相同……第一次在这里拥抱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像雾突然散开似的,明白到我不是孤独的,这里就有一个与我同感的人。“

“我也是……”

“这份在乎的心情,若能让自己感到后悔,或许就不会如此苦闷、伤心,但我绝不愿那样。因为真的非常在乎。我也不愿伤害你。我受伤无所谓,但不能忍受你受伤呀!”

“对不起,我也一样。明明不希望你受伤,该受到伤害的是我,却还是让你伤心……”

“不是那样的!我……不,我也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早名被紧抱得站不住脚,两人就这样倒卧地上;身体在砂岩上交叠。

“即使伤害到你,我还是……很在乎你。我想留下回忆。以前我都以为没有人会给我窝心的回忆,也不会遇到那种人,而放弃期待生存至今;但因为遇见了你……”

早名感受着弓月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你拯救了我,谢谢你。弓月,拜託你,到此为止。”

“……我才没有救你。我要怎么做才能真的救到你?”

“你有啊,你拯救了我的心。”

“只有心是不够的。不连身体与性命一起拯救的话,心也会消失呀!”

“不可能的呀……那办不到,所以至今……若不想伤害我的话,就仅止於此,别再碰触我的内心。让它结束吧……”

“怎么可以……至少到仪式结束前,让我待在你身边,拜託你。”

“我求你,请完成我的愿望。”

早名用尽方法。不能让他目睹仪式,弓月肯定会受到无法恢复的冲击。

就这点绝对不允许。不保护弓月的心不行。

“你不说不否定我的生存方式?”

“是这样没错……早名,我的心……还在迷惑着。不想去思考该怎么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如此混乱。”

逃开弓月企求的拥抱,早名总算能坐起身。反抱住弓月。

“弓月,这是……最后的回忆!”

唇瓣相叠。

弓月先是一惊,接着十分珍惜似的回应。

“……原谅我,弓月,就这样……再见了。”

使尽全身力量,早名推开了弓月。

唇上残留两人泪水交织后的鹹味。

“等等!”

早名全力奔逃。不回头看未能站直的弓月。

(我将成为女神,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除了杀手—杀害狭野方、成为女神之外,别无他法。我只有犯下谁都办不到的可怕罪行,并成为女神这条路可走。)

早名回到崩塌塔下的住处。

但那屋子里有如空壳。

“哥哥发现我不见了,一定正在找我。”

(该怎么办……)

迷惑一会儿,早名决定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若能比蝮早到、假装熟睡的话,便能当做只是因被关而气得跑回来而已。

早名跑在之前记住的捷径上。

看到屋子,正松一口气,就看到蝮踏出门口。晚了一步。

蝮的呼吸似乎很急迫,肩膀上下动着。

突然瞄住这里。

早名寒毛直竖,那是哥哥……却好像别人,带着可怕邪气。

“早名……你到哪去了?”

往前跨一大步,蝮的身体稍晃;不知是因为过度的怒气,抑或酒气未退。

蝮若是在生气,随便的谎话或藉口对他是行不通的。早名做好觉悟。

“去跟弓月道别……我拒绝了他。”

“拒绝?”

“因为他说想陪我到仪式结束,那绝对不行的嘛!”

虽然早名很紧张,「哦?」地念着,蝮总算接受她的说词。

“是这样啊,做得好,我还是信任你的。”

“嗯,哥哥,我可是早名呢!早名是不会放弃自己将成为女神的身分。”

点着头的蝮,又晃了一下。

“你喝太多了。”早名伸手想扶,却被蝮挥开。

“弓月很碍事呢!”

“咦?”

“你既然有觉悟就没问题;但弓月是聪明又顽固的人,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放弃。为了不让那傢伙妨碍我们,稍微给他一点教训也是守护者的任务之一吧!”

“哥哥!”

“因为是我说溜嘴的,我会负起责任。排除阻碍也是遵守规定,你有什么意见吗?”

早名双唇抖着说不出话。蝮说的没错。

“但是……哥哥……”

(不行,再说下去,我就不是尊敬哥哥的我了……)

不行,不能说。

恨意只能化为视线,瞄向蝮。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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