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久远,无法入眠。
时间是凌晨零点过后。日期已经交替,校外教学也进入最后一天了。
久远目前在新平安馆饭店的房间里,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躺在包着毛毯的床上。身体渴望着休息,但有几点理由让他迟迟无法入睡。
回程的新干线开车时间是下午三点过后,也就是说可以滞留在京都的时间剩下十五个小时。
但是引发这次骚动的主谋者蝴蝶到目前为止,仍然不清楚其正确位置。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久远的内心忐忑万分。
大约一个小时之前才送驹子和三桥回去她们的房间。之后回房打开自己房门时,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多明格拉斯酱香。在狭窄的通道上放着两台金黄色的西餐手推车,上面放满了全套的西式晚餐,而附在旁边的餐巾一角上,以金线绣着OKH三个字。虽然不知道牠用了是什么手段,不过贵人居然有办法请京都首屈一指的「京都槲树饭店」外送到这里。(译注:「多明格拉斯酱」,料理用牛肉酱,是许多酱汁的底味。)
久远尝试着从手推车侧边仅剩的狭窄通道中穿过。途中发现宽约肩膀大小的衣柜中,有两套用衣架吊着的黑色学生服。
包着制服的透明塑料袋上,仍是印着OHK的金色标签。不但清洗得干干净净,连原本裤子上的破洞都修补地相当漂亮。在衣柜的下方抽屉里,放着他们当时正要冲入里京都时脱下丢弃的内裤、手机、还有钱包……
——那只狐狸,真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些事情啊?就好像摸透我们的行动般一清二楚。
佩眼之余,久远进到房间里面。映入眼帘的是没关的电视,跟穿苦水手服且睡相夸张的三桥。
居然还用手抓了抓两腿之间,久远心想三桥才不可能做这种丢脸的事……
仔细一看,她的鼻头有点黑黑的,见到这点不禁松了一口气。
看来贵人是打算等到久远他们平安归来后就准备离开的样子。但是,等着等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应该就是这样吧!
算了,今天牠也东奔西跑的,相信一定很累了吧!反正荒木终于可以实现他期望已久的「彻夜未归」,因此床铺的确多了一张。没必要特地叫牠起来吧……
久远心想要是牠感冒的话就太可怜了,因此拿了条毛巾打算替假三桥盖上时,虽知「她」是贵人变的,但那大剌剌的睡姿,加上丰满的肉体,使得久远不知该把目光往哪儿摆。之后,他调低电视音量后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碟碟方才的西式晚餐吃苦。虽然有点凉了,不过仍是相当美味。
在享受丰盛的宵夜之际,久远不忘看看电视新闻。每个频道都重复播放着相同报导,他也再三确认内容概要。
新闻报导,在京都市内数个地点内发生超小规模的垂直型地震,因此造成世界文化遗产清水寺舞台的崩毁,船冈山广范围的土石坍方,河原町路沿街的大楼倒塌。继昨晚之后今日又有多处发生交通事故。
目前已知的死亡人数已高达十余名且持续上升,伤者难以估计。
因恐慌而陷入幻觉的人们,有少部分因混乱而看见类似的幻觉……
幻觉的内容包括:点缀着十月星空的送神火、飘浮于天际的高山、将裸男紧抱在腋下的高大艺妓小姐、出现在河原町路上的百鬼夜行及全裸的巨大女人等等。
「这类集体幻视现象虽然十分罕见,但过去曾有过几次实例,最有名的莫过于流泪的圣母玛利亚雕像。这种现象在世界各地发生过无数次,最近的一次足1980年,在美国纽约市内……」
「因为一张造假照片,使得近半世纪以来有数百人声称曾目击过尼斯湖水怪,这也算是一种集团幻觉呢!像UFO啦、幽灵啦,诸如此类,因为世纪末的因素,而出现了许多目击案例……」
与事实大相径庭的专访解说,在那些极具知名度的心理学、文化人类学者们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下,一一进行着。
有关挥舞着两把日本刀的女高中生、以及在鸭川岸边失控的青鬼并没有造成话题,这跟昨天在祇园发生的状况雷同。
完全没有任何目击者这件事太不可能,怎么想都很奇怪,就好像是被狐狸给唬了一样。联想到这点,久远突然惊觉:
——狐狸?说到狐狸的话,难道是这家伙做了什么吗?
假三桥发出了「呼噜噜」、「呼噜噜」的独特鼾声,毛毯随着鼾声上下起伏。不知不觉地视线移向牠身上,久远歪着头想了想。
话说牠根本没见过三桥才对,怎么能变成她的样子呢?难道说自从我们到达京都之后,牠就在暗中监视吗?
正想要叫牠起床问个清楚时,看牠睡得好梦正酣,迷惘的久远一边想着该怎么办,边随手轻捏了一下牠的鼻子。
「嗯~,别摸那种地方啦。嘻嘻嘻,好色哦☆」贵人嘴边挂着微笑。
久远错愕地将手收回。嗯嗯,看来刚刚单纯只是梦话。
稍微松了一口气时,突然回想起贵人刚刚的声调。应该没有听错——
「妳、妳是母的!?」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不过,久远深信答案应与自己想像相去不远。
一旦认清事实后,虽然清楚「她」是只母狐狸,但是很难教人不去在意。孤男寡女在深夜的旅馆里同床共枕,再加上牠所化身成的对象,是不久前才跟他有过几次接吻经历的G罩杯眼镜美女。
「拜托饶了我吧……」他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久远关掉电视之后,就盖上毛毯上床了。
——荒木现在跟学姊也处在一样的状况下吗?不对,仔细想想他们的情况应该有点不同。但这样使得原先并不太在意的事情,也会不知不觉地去意识到,这使得一个十七岁的健全男孩沉浸在应有的幻想中,某个特定部位不断地膨胀……
究竟何时进入梦乡已经没有印象了,有的只是枕头边的饭店电话响起的声音。
久远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头部因睡眠不足而疼痛欲裂,而传入耳际的是驹子那充满朝气的问安声。
「Q,早安!刚刚小阳连络说,荒木跟她要开车过来。大概十分钟之后就会到了。可以拜托你预先把那边的紧急逃生门打开吗?那早餐七点可以吧?」
「好好,知道了。」在回答这句话的同时,久远渐渐地醒了过来。
看了看置于床边的数字闹钟,上面显示04:43。
室内相当昏暗,看来是无意识地关掉了照明的缘故吧。先前躺在旁边床上的贵人早巳失去踪影。位于房门前狭窄通道上的两台手推车也不知何时收拾得一干二净。准备将话筒放回时,久远发现电话旁放着一个信封。
这是旅馆的信封,外面写着「给久远同学☆」。看到此处,久远内心顿时出现不好的预感。打开信封之后,里面装着同样是这旅馆的便条纸。是贵人留下的。
「昨晚的事算是个小小的恶作剧吧,就当成咱俩的秘密。,为了我们两人,记得要好好掩饰一下呗。PS记得看看你的手机。」
——什、什么「咱俩的秘密。」啊啊啊啊!
还有什么「为了我们两人」,什么意思啊?牠到底有什么事情不想被人知道?是不小心在这儿睡着的事吗?还是其实牠是母的?
话说回来,如果泄漏了又会怎样吗?难道要去跟驹子告状,然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污陷我吗?哼,驹子才不会相信这种事呢!开什么玩笑!
但是,当久远打开手机的下一秒,他马上就屈服了。
——这是什么啊?
待机画面上出现一对年轻男女盖着一条毛毯的照片。男的是久远,女的是三桥。照片上的她并未遮掩胸部,但却掩住鼻子笑着。
久远慌张地将这照片删除。但是仔细一看,传送数据清楚地显示是由一个从未看过的信箱传过来的。
——可恶,那只狐狸精,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啊?
久远将刚才贵人的信连同信封撕毁之后,丢弃在垃圾桶里。
急忙地换上衣服之后,他便往走廊尽头的逃生门移动。把锁打开朝向外面移动时,正好看见一辆开着大灯的小客车以惊人的速度驶入了后方的停车场。
白色的车身布满了许多自远方看来也能一目了然的凹陷。看来这辆车的车主,不是驾驶技术十分随性,就是根本不在意车辆外表伤痕的人吧!
正在想着这样不拘小节的人现在已经十分少见了,果不其然,自驾驶座出来的就是学姊。她今天的造型是放下长长的直发并戴上了太阳眼镜。紧接着从驾驶座旁边出来的是荒木,两人都穿着长袖汗衫及牛仔裤。看来荒木穿的衣服应该是学姊的,证据就是他穿着的牛仔裤裤脚是折过的。
这时学姊跑向荒木,好像在谈些什么,给了他一张纸条的样子,
如果上面写的是电话号码的话,那他们两个之间可真是大有进展。
下一瞬间,久远目睹到的冲击性画面,使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学姊将手搭在荒木的肩膀上后,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是在瞬间发生……的事情吧。
——这才叫做什么集体幻视、集团幻觉吧?
「等等记得打给我哦」,伴随着学姊挥手告别时响亮的声音,久远在此时才回过神来。
学姊将那台满是伤痕的小车开走后,荒木就一个人静静地呆站在黑暗的停车场。
感觉上现在叫他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但是荒木现在穿的衣服被旁人看到的话相当不妙。
「喂~荒木☆快点上来啦!」久远稍微压低音量叫着,此时荒木回答:
「我知道啦,可是两腿抖得不听使唤嘛!」如同快哭泣的小孩般回应着。
实际上,让荒木无法动弹的蠢理由是「太过感动了」。
在久远半拖着的情况下才将荒木带回房间,然而他回到屋内后,就只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傻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到底是怎么逃出里京都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跟学姊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久远想问的事情像山一样多,结果从他的口中只说出:
「荒木,干的好啊!恭喜你啊,!」这样一句话。
「好哥儿们!谢啦!」荒木紧紧地握住久远的手,慢慢地抬起头。
在他的额头处,有个可以证明刚刚久远目睹到那事件的证据,就是那有如火焰般耀眼的橘红色唇痕深深地烙印在额上。
那位置正好是前天傍晚,荒木装模作样地谎称「这是一个可以为了学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誓约之证」那个星状痣所在处。
——得到公主之吻后,丑陋的青蛙变成了真正的王子。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吗?可是有点觉得……
「对了,荒木啊,你的额头到底是撞到什么东西,才会变成这个有趣的图形呢?」
「就是刚到这里的那天,不是说要去见学姊吗?那时候你在撇又长又臭的大条嘛,结果害得我跑去大众池。然后啊,因为过于慌张就摔倒了,滚着滚着就滚到大众池的水龙头前去了。还记得那里的水龙头把手上,是五角型而且中间有星星状的图样嘛,然后我就『碰』的一声撞到那儿上去了。唉,那时候可真的是眼冒金星呢……」
荒木害羞地摸了摸额头,也因为这个动作,使得吻痕在被驹子她们看到之前就擦掉了。仅仅留下细长的红色血痕跟附在其上的淡淡橘色口红印。
久远看到这个近似火红的橘色星状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很像是昨天晚上,浮在天际的山中那熊熊燃烧着的「大」字。
——喂,荒木,你的守护神难道是……久远叹了口长气。
2驹子,别再笑了。
七点十五分。驹子跟三桥比邻而坐,只是单纯地进食着。她们吃的是跟昨天不同却毫无特色、可以吃到饱的早餐。
受到昨天晚上大灾害的影响,大宴会场虽然挤满了学生,可以听见一些耳语,但大多是不断叮嘱注意事项的老师们的声音。驹子跟三桥也仅单纯地偶尔用眼角瞟一下电视新闻的内容,几乎没有交谈。
包含新干线在内,京都的私有铁路及地下铁自早上开始就正常通车。公交车方面,由于四条河原町至三条河原町间禁止进入的缘故,为数不少的路线呈停驶状态。
而因为那「地震」所造成的死伤人数,截至今晨已激增了一倍之多。
「小乱他们,好慢哦……」随着三桥的喃喃自语,驹子停下了筷子。
三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叫荒木为「小乱」了。不过她是个连蚯蚓都会一只只分别取名字的怪人,「小乱」这两个字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让驹子吃惊的是,她说「小乱他们」的「他们」二字。正常来说,如果要称呼久远跟荒木他们的话,三桥她应该会用「久远同学他们」才对,可是却说「小乱他们」???
看来这代表着,她也很想早点知道昨天晚上荒木跟学姊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嗯嗯,三桥也对这种话题有兴趣啊!
当驹子把这点当成一项重大发现时,感觉到自己原本紧绷的表情也稍微缓和了些。
也许三桥期待着如果能从荒木那里听到一些令人振奋的消息的话,或许就能一扫现在这种灰暗的感觉了吧?事实上,驹子现在也有相同的感觉。这样的话,就算用恶搞的方式也要荒木说清楚讲明白。驹子心里这么决定。
时间早已过了约定的七点,仍然不见久远跟荒木的踪影。拨了电话去他们的房里,没想到他们两个到现在还在睡。
到他们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半,晨间连续剧主题曲开始播放的时间了。
两人看来一副几乎一晚没睡的样子,头发乱翘、双眼泛红,半掩着嘴、打着哈欠,拖着有如千斤重的双腿,晃啊晃地走着。
看来这时间已经没剩多少菜色了。从他们端来的堆满小碟子的餐盘就看得出来,只是把大家吃剩的部分收集起来而已。
目睹这悲惨一幕的驹子却仅仅说了一句「太慢了!」
经过这三十分钟的漫长等待,使得驹子原本想好言慰问他们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抱歉、抱歉,本来想稍微躺一下就好,却不小心睡着了……」
久远一边解释着,一边在驹子前方,荒木则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相较于他毫无说服力的理由,荒木的理由令人为之惊艳。
「当我进入应该只有久远一个人住的房间时,闻到了正值芰蔻年华的少女幽香,这使我脑里的记忆苏醒了。没错,就是跟学姊共度一夜的甜美时光。之后倒在床上之后,小姐们……讲到这儿妳们应该了解了吧?我又进入梦的世界了。」
来了、来了、来了!今天早上也开播了!荒木独树一格的独角戏!
驹子跟三桥不禁相视而笑。相对于此,久远似乎因昨天的旧伤刺痛而脸色发青。不过看来食欲旺盛,大口地吃着淋上味噌汤及惊人分量的小鲫鱼井饭。
「Q,你还好吧?背还会痛吗?脸色好像不太好……」
驹子用手时戳了戳久远。
「没什么,只是睡眠不足罢了……话说回来,妳的脚状况如何?」久远反过来问了驹子。
「嗯,跟想象的状况差不多啦!」她举起右脚晃了晃。
右脚脚踝附近仍传来阵阵刺痛,但是也渐渐地习惯了。而且因为这份疼痛居然让自己更能奔跑,问题是这种状况还能持续多久。
这样下去,疼痛会渐渐麻痹,之后脚的感觉会变得愈来愈奇怪,变得像不是自己的脚一般。如果演变到那种地步的话,就永远不能再跑步了。
不过,现在担心这个也没用,还有更重要的事……!!
「荒木,昨天真是辛苦你了啊,不过,你跟小阳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啊?快点说出来比较轻松唷!」
驹子两次用正常的左脚轻轻地踢了踢在桌下荒木的脚。
「呃,这个嘛……」
从准备谈论这一切的荒木现在的口吻来看,到方才为止的轻快感完全消失了。
内容跟驹子原先不负责任的预期有相当大的出入。简述如下:
为了救出学姊,荒木因而身受重伤。但是那是在变成前鬼的状态,当下并没有发生影响。之后抱着失去意识的她,跳进了里京都的裂缝毫发无伤地逃了出来。
接着到达的地点是驹子他们所在地附近的四条河原町周边。虽说好不容易回来了,由于想到「这之后该去哪儿啊?」荒木顿时慌了手脚。
百般思考之后,决定先前往刚抵达京都时去过的吃茶吧「伊吕叶」。深信去到那里的话或许能理出头绪。荒木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奔向祇园。
但是,由于变身时间比预计提早解除,在觉得背上一阵剧痛之后,荒木就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时已经在学姊的房间里,时间是清晨四点。她做了烤海苔年糕,两个人和乐融融地享用之后,就搭学姊的车回到旅馆。这就是大致的经过。
「那个烤海苔年糕超好吃的,是爱的清淡酱油味!」
荒木试图在最后加上这句来炒热气氛,但是话题中有个矛盾……
不但驹子无法接受这种说法,连三桥看来也不能接受。
「那么,把小乱跟学姊搬到她家里的人究竟是谁呢?」
三桥用修长的中指推了推眼镜后,毫不留情地提出了尖锐的臂一问。
听见她的质问后,荒木按住胸口发出「呜」的一声后,半夸张地自椅子上跌坐下来。之后,边看着三桥白皙的美腿边站了起来。
「呃,有关这点啊……好像是学姊她搬的。」吐出了这句话。
根据荒木的说法,几乎在他失去意识的同时,学姊的意识在这时候回复。
不知是幸或不幸,她失去了一天的记忆,而且碰巧倒卧在事件现场附近。
因此便直觉地认为自己是在被人蛊绑架之后不久就清醒的。
在那个时间点下,学姊所能了解的就是「被裸女袭击后,清醒过来就看到裸体的荒木倒在路旁」,且本能地告诉自己逗留在该处会有极大的危险。
因此她采取了迅速且大胆的行动~抱着荒木穿过祇园的人潮,毫不顾忌旁人眼光全力奔跑………像极了她才会做的选择。
「啊啊啊!」久远突然提高了音量。
「这么说来,新闻里说什么『把裸男紧抱在腋下的艺妓小姐』的集体幻视,就是指你跟学姐吗?」
「久远、你声音太大了啦……请你安静点,Please……」
荒木向四周张望,肩膀微微地缩着。
「可以感觉学姊那威风的样子在眼前浮现呢!噗噗噗!」驹子如是说。
「这么一来,根本就说不清楚究竟是谁救了谁不是吗?」三桥这么说着。
两人笑到肚痛般泪流不止。但是,可能是久远也有类似的体验吧,因此他一边说着「不予置评」,并一边极力忍住不笑出来。
不过驹子的追击并没有因此中止。她微微起身,动也不动地盯着荒木的脸瞧着说:
「荒木啊,你有跟小阳说是你把她从里京都救出来的吗?」
「没啊,我想反正不记得的话那就别说的好。」荒木喃喃地说着。
「也是啦,不可能相信的嘛,就凭你这个遛鸟侠,噗噗噗~」
驹子坐回位置上,伸了伸腰、靠了靠椅背,双手交叉于胸前笑着。
「不过,我觉得小阳既然叫荒木『救命恩人』的话,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吧!虽然他是个遛鸟侠啦,噗噗噗~」
「对了,不是拿到电话号码了吗?你这个遛鸟侠真有一套啊,哇哈哈哈。」
渐渐地连久远都受到驹子影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三桥也用手掩着嘴巴满怀笑意地说着。
「不过真的很不可思议,既然有人看见抱着裸男的高大艺妓小姐的话,那为什么没人看见拖着一群怪物奔跑到鸭川的裸男呢?」
「比、比起这个来……送神火的字样里应该没有「I」字吧?为什么呢?三桥妳也看见了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突然话题转向自己的缘故吗?久远慌张地转移话题。在驹子眼中是这么看的,但是三桥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那个代表伊吕波的『伊』啊!根据虚空坊的说法,以前在鞍马山那一带确实有过送神火的仪式,昨天晚上特别将仪式恢复……」
「哦,这么说来真是项惊人的服务呢!」久远刻意夸大地回应着。
「他说多一个就多一分助力嘛,而且……想让我看看那个仪式……虚空坊先生真是个体贴的好人……☆」三桥低着头双颊微红地说着。
「好偏心~哦,都只偏袒三桥一个人。」驹子戳了戳她的侧腹。
「印象中不是也有送桂木学姊一个『私人赠送大文字』吗?」
三桥这么说着时,久远突然将目光移到荒木身上。
「啊!啊啊!!消失了!?」久远瞪大了眼,用筷子指着荒木说。
这时所有人的焦点都转到荒木的额头上,但本人丝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而相当混乱。
「小乱的额头上直到昨晚为止,原本有个『大』字的伤痕嘛。」
在露出一脸诧异的三桥身旁,驹子突然像向前丢出筷子跟饭碗般将它们任意地置于桌上。
「对了,说到消失了,大家看看……」
驹子将双手掌心向前伸出,只见原本代表着前鬼后鬼的「前」与「后」两字,早已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对于久远的问题,夜鸟子则是双手上举。
「谁知道呢?」这样回答着,不过在她嘴巴闭上之前。
「或许他们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达成,所以消失了吧……」她接着回答。在听到这番话时,久远急忙将井饭放在桌上说道:
「哦!这代表蝴蝶不会再攻击我们的意思吗?」
「哼,她可是曾只身潜入赖光宅邸,并策画暗杀的女人呢,没那么容易死心的。」
夜鸟子这么说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加上「跟吾没啥两样」这句话。
在听到「没那么容易死心」时,全部的人便已露出苦笑,又听见「跟吾没啥两样」这句话后,只觉四周有如冻结了一般。如果说她跟夜鸟子的个性一样的话……
——那就表示一定会展开袭击吧。驹子不禁叹了口气。
「所以今天该怎么办?」久远的声音中不禁露出无力感。
「对方会自己找上门来,所以你们今天就自由行动吧!」
夜鸟子这么回答时,三桥提出自己有个想去的地方。
「因为我变更了自己的志愿学校,因此我想去北野天满宫祈求考运亨通。之后还想去金阁寺。」
「没问题,刚好那附近有蝴蝶的墓,也顺便去拜一下好了。」
此时的驹子觉得夜鸟子又不怀好意地好笑着。
「没想到要去祭扫接下来要对付的敌人的墓啊……?算了,怎样都好啦!」
「那么就九点在饭店大厅集合可以吧?」久远站起身后说着。
驹子这时也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急忙找了找腰袋里的缝纫包。
正当她准备叫住久远时,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这一刻,什么跟蝴蝶的对决都不再重要了。
……是谁啊?
到底是谁啊!!缝好Q学生裤的「女人」!?
3三桥的祈祷。
三桥坐在前往出町柳的京阪电车上,专注思考着方才谈话的内容。
师父连蝴蝶的墓地所在都知道,从这点来推断她或许真的曾经去过那儿扫墓。而且,基本上不太早起的她,居然在早餐时段就已经醒着,感觉有如要上要去远足的小学生般。看来对于跟蝴蝶见面,也就是战斗这件事,她相当乐在其中。
这么说来,之前师父提到有关她的事情时,明显地跟提到其它鬼怪不同。那态度就像似谈到怀念的好友一般。
看来两个人应该有着一段特殊的因缘吧!那究竟是什么呢?
师父是个大而化之的人,如果直接问她的话,搞不好会认真地回答也不一定。
不过,三桥并没有真的加以询问。因为像这样自行想象,比较让人雀跃。
原本从旅馆所在地的三条京阪前往北野天满宫,只需乘坐直达的市公交车就好,但是今天该路线停驶,原因是途经的三条河原町附近正在进行倒塌的大楼清理以及死者遗体的搬运工作。
因此改搭京阪电车迂回卒北边的出町柳,再从该处乘坐公交车。不过,出町柳虽然仍有公交车通行,但运行路径依然相当混乱。
不但无法正确估计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对该处地理也不熟悉,不过由于有贵人的帮助,金钱方面倒是不虞匮乏。
综合以上几点,于是众人变更计划改搭出租车前往。身材比较高大的久远坐在驾驶座旁边,驾驶座后方坐的是三桥,后座正中央是荒木,脚部受伤的驹子则坐在久远后方。
现在想想,出町柳这个地方,昨天全部的人都已经来过,而且相当凑巧地成了每个人的纪念地。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吧!
「去鞍马山的时候,就是从叡山电车的出町柳站跟班长一起去的嘛!」荒木回头望着后车窗语气兴奋地说着。出町柳对他来说是大冒险的起点,看来他一开始就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驹子高兴地看着右手边下鸭神社的地方说着:
「昨天参拜完下鸭神社之后,中午去那附近的西餐厅试吃了一下土耳其饭。想说没吃过所以试试看,结果还满好吃的嘛,Q?」
「是啊,那样的水平只收九百日币确实很划算。」
驹子跟久远,虽然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将来会变成如何?但唯一清楚的是这出町柳一带,将成为他们一辈子无法遗忘的约会景点吧,至少看得出来驹子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久远同学又是怎么想的呢……
三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向坐在驾驶席旁的久远看去。果然他也正往右边方向看着,但是目光的焦点似乎与驹子不同。
此时,出租车来到了贺茂大桥,右边是发源白西边的贺茂川与从东边而来的高野川的汇流点,左边可以看到由这两条河川汇流而成的鸭
川。
沿着鸭川笔直地流向下游的四条河原,可以看到许多带着小狗奔跑的人、远望河面的人、正在慢跑的人……在这悠闲的风景之下,昨晚久远在此被无数怪物追赶而死命奔跑一事,仿佛不曾存在过。
目光移到右前方,可以看到自西方而来的贺茂川上,数座桥梁横跨其上。
久远视线所在之处,没错,是第二座桥……葵桥。
久远就倒卧在那座桥下。出町柳对他而言,是他「第一次」死亡的地点。可能是不愿留下的记忆至今仍然存留着的缘故吧!
此时,三桥想起了昨晚久远复活之后的事情。
在他复苏之后,立刻拜托三桥绝口不提自己曾经死过一次的事情。先不论事情的严重性,一直以来久远应该都是不断将这些驹子可能会担心的事情,在曝光之前就先行隐匿起来了吧?看来他是打算瞒上一辈子。不过,这对他们两人而言究竟是好是坏,三桥也不清楚。
但是,这件事就算久远没有阻止,她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因为是三桥使他复活的。
右后方飞逝而过的风景里可以看见另一座桥梁,那是位于东边的高野川上。
——那座桥与葵桥,以及现在正经过着的贺茂大桥。
守护这三座桥梁的,正是司掌现世与彼世的交流往来,也就是自己的祖先吧……
呼……真是头痛啊!
三桥想起昨晚虚空坊所教导的事情而叹了一口气。
对她而言,出町柳代表着一个突然出现的祖先。
如果三桥一族具备能将久远自彼世拉回的力量,那么自己就应该是虚空坊口中所说的那种人了吧?事实上,那血脉正在自己体内流动。
不过,老实说至今她仍没什么真实感,如果要自己再做一次的话,肯定没办法吧?
三桥相当迷惘。
出租车载着不同想法的四人,在丝毫不受交通号志影响之下只花了五秒钟就通过了贺茂大桥。自出町柳经今出川路往西十分钟的路程后,到达北野天满宫时,大家向前方看了过去。
——北野天满宫。
主祭历史上有名的营原道真,他是平安时代著名的公卿、文学家,是一位才华洋溢的学者。道真自幼就展现出文学上的杰出才能,并宫拜朝廷大员。不世出的才华让人奉其为学问之神,北野天满宫因此成为众多应考生与其父母前来参拜的人气神社。
但是,这间神社其实跟学问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为了赞扬道真的睿智、或称颂他的人格而建。事实上,刚好相反。
后来道真被贬为太宰,在府中悲愤而死,之后京都有近半世纪地震、火灾、疾病肆虐,人们认为这些灾害导源于道真的诅咒,为了乎息他的愤怒,于是建了一间小小的庙宇,相传这就是祭祀的开端。
「因此将营原道真塑造成『鬼怪』而结束了这一切。」
通过第三座鸟居之后,夜鸟子一如往常以讽刺的口吻解说着。
「也就是说,先把人塑造成鬼怪,之后又把鬼怪塑造成神?」
「嗯,简而言之就是这样。夜鸟子以方才的口吻回答久远。
「说足穿凿附会也不对,这叫张冠李戴吧?」驹子征求久远同意般问着。
「哼,当然,神鬼都是生于人心,没什么道理可言。」
在久远回答之前,夜鸟子就以冷漠的响应结束了话题。虽然不清楚理由,但在三桥的眼中看来,这三人的关系好像变得有点微妙。
穿过中央门之后就可以看到正殿,仅有这个区域的四周围起了屏风,就像高声地向游客们宣告这里是北野天满宫最神圣的场所般。
有一群应是校外教学的学生们来到这里祈求金榜题名,因而此处也挤满了跟他们目的相同的学生。汹涌的人潮使他们根本接近不了正殿,拥塞的程度有如大考时期般水泄不通。
四人宛如要将这人海分成两边般缓缓向前,终于到达了正殿前方。
抵达之后,好不容易站在香油箱前的久远,突然背向神社说着:
「想想,我还是不拜了。对于营原道真虽然不喜欢也不讨厌;不过,我个人对于拜一个不知是鬼怪还是神明的存在有点排斥。」
「那我也不拜了……」驹子如此说着,便将开到一半的钱包悄悄地收进腰包里。
「三桥,那妳呢?」
驹子低头看了看腰包,夜鸟子则是斜眼看着三桥。
「我不在意那些啦,只要能实现愿望就算是鬼怪也无妨,甚至变成鬼怪都无所谓。事实上,昨天久远同学你们也藉助了鬼怪的力量不是吗?小乱,对吧?」
众人一起望向被点名的荒木,但他本人根本没听到三桥方才的话,只是喋喋不休地傻笑着讲着手机,边用单手像喂食鸽子般丢着香油钱。
「马上就跟学姊通起爱情热线了啊!手脚真快。」久远哑然。
此刻驹子双手交叉于胸前,鼻头微皱着注视荒木。这时三桥发现她嘴角的一端微微上扬。
——刚刚,笑的是师父吧?
奇怪?为什么会看着小乱而笑了起来呢?
三桥边投香油钱边端详起荒木来。他那对神不敬的态度,让周遭的学生们大皱眉头。但在平常看惯了荒木一举一动的三桥眼里,并没有特别怪异的地方。
「接下来要去扫蝴蝶的墓了。」夜鸟子刻意走近荒木身旁,在他耳际大声说着。
根据她的说法,蝴蝶的墓地就在这附近,因此在离开北野天满宫后,夜鸟子便以随性的方式带着三桥他们一行人向北走去。
「吶,小三啊,妳放弃东大之后打算考哪里啊?」走在最前方的驹子回头问着。
「京都大学啊!」三桥回答之后,突然嘻嘻嘻笑了出来。
突然发笑的理由是,自己原本是这样祈祷着,却忘了这件事。还有——
——哎呀呀?也就是说,来到保佑考试的神社,却没有跟一般人一样乞求金榜题名……应该是发现了这点吧?
从北野天满宫离开约十分钟的路程,夜鸟子在一个叫做上品莲台的寺庙前逗留。相当偶然地,在正殿里侧的墓园里有着当初击退蝴蝶的人物——源赖光的墓地。
根据夜鸟子判断,这地点应该也是蝴蝶的坟墓所在。
这里与其说是墓地,也仅在一棵高大的椋树底下立了个小小的石碑罢了;而且也不能算是墓碑,只是为了慰藉在杀害现场徘徊的亡灵而立的石碑。其实蝴蝶也跟道真一样,人们害怕受其诅咒因而建了一座小庙来供奉。但是,由于她跟地位崇高的道真不同,因此仅有一块寒酸的石头。而且据说因时代变迁,而在不断增加的表彰赖光功勋之石碑中调换过来的。
三桥站在夜鸟子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望着已经斑驳的蝴蝶墓碑的背影。
——师父一定来过这里扫墓。而且,在这数百年间,参拜的次数多到让她永远忘不了这段路程。看来她跟蝴蝶应该有着不寻常的因缘。
确信这一点之后,三桥的好奇心远远地超越恐惧感及礼仪之墙了。
「师父,请您告诉我,您跟蝴蝶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当她一回神自己已经说出这些话了。
夜鸟子蹲在那小小的石碑前,闭着眼睛且双手合十。
「小娃儿知道晴明的夫人叫什么名字吗?」维持这姿势的她反问三桥。
「呃,好像是一位害怕式神的人物,叫蜜虫小姐是吗?」
「害怕式神吗?呵,有趣的说法。」
夜鸟子抿嘴笑着起身,斜眼瞟了一下三桥。
「蜜虫就是蝴蝶,也就是她的另一个名字。」
三桥和久远听到此处不禁瞪大了眼。夜鸟子看着无视自己的谈话,甜蜜地讲着手机的荒木,眼睛瞇了起来。
「晴明相当器重蝴蝶身为阴阳师的才华,打算将她从冥府中唤回。但是,她在现世早已失去躯壳,因而转以葛城家的女子为宿主。」
「难道那个人就是妳吗……」久远忍不住这样问。
「先把别人的话听完好吗?晴明跟蜜虫生了一个男孩,之后将那男孩送至葛城家当养子,他便是吾的父亲了。」
三桥推了推眼镜,觉得有些疑问而侧头想着。
「可是,为什么选中葛城家的女性作为宿主,而且连她生下的男孩都要过继给葛城家当养子?印象中诛杀蝴蝶的不就是葛城家吗?」
「源氏一族也是这样想。不过,想要藏起一束小草最好的地方不就是森林吗?」
夜鸟子这么一说,久远跟三桥不禁恍然大悟地吐出「啊,原来如此」这句话。
「基本上,葛城也是土蜘蛛一族。很可悲但不至于招致憎恨,但是对于化为恶鬼的蝴蝶来说,人间的道理对她是讲不通的。因此如同
你们所见,连个象样的墓冢都没有。主要也是因为『她』几近无法控制了。」
说到此处,夜鸟子发出相当快活的声音笑了起来。
「……无法控制?请问是指?」三桥戒慎恐惧地问着。
「没什么,由于蜜虫年老力衰了吧,抑制不住附在她身上的蝴蝶灵魂,身体渐渐地被蝴蝶占据了。」
「之后呢?」
「当然是再次歼灭她啊!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深深地烙印在吾当时幼小的心灵中。葛城家的士兵不知被杀了多少人,还包括吾的父亲在内。」
原本不愿意向道真祈拜的久远,不知何时在这小小的坟冢前双手合十地祭拜着。在专心祈祷的久远耳中,似乎连夜鸟子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夜鸟子将手放在久远的肩上,呢喃地说道「差不多这样就够了吧」,然后转头向荒木的手机怒吼着:「接下来要去金阁寺了!!快走!!」
听到怒吼声的瞬间,三桥突然一惊,想起了一个名字。
那是在第一天晚上,契机是一个黄色饭团不慎掉到鸭川时发生的事。当时自己提出「作为一位阴阳师的理想体型是什么呢?」的问题。夜鸟子回答的那个名字。
——啊啊,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师父,这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了吧……
三桥在心里不断地祈祷,希望那个名字只是自己听错而已。
但也在通往金阁寺的路上开始一个人悄悄地准备起来。
她边走边将肩上背着的运动背包打开,稍微整理了一下里面。
将一张影印纸移到可以立刻取出的位置后,将纸张里侧的双面胶撕除。
那张纸是当初来到京都时,跑去车站附近的便利超商,从自己笔电内印出来的。
是可以将依附在人类身上的恶鬼驱逐的「日轮之阵」。
4久远,后知后觉。
从上品莲台寺到金阁寺,是段西行不足一公里的路程。但是,不动产业者认为这段步行应在八分钟以内的距离,久远他们却走了二十多分钟。原因是驹子的脚开始不听使唤,雪上加霜的是这时候居然还没有出租车可搭。
久远对于只能不断问着「驹子?妳还好吧?」的自己感到很不中用。
经过西大路通后,总算来到了金阁寺四周。那是个宽度仅限大型观光巴上会车且斜度稍缓的坡道,从地图上看来金阁寺外侧正门在正面森林深处的样子。
驹子与夜鸟子的谈话次数开始明显地减少,看来是感受到与蝴蝶的战斗迫在眉睫吧!久远一直保持警戒,但是最先发现不明物体的却是荒木。
「啊,学姊的Alto!没想到真的来了,是为了见我吗~☆」
在森林的前方停着一辆似曾相识的小型车。布满凹陷的白色车身比在里京都所看见的那只破烂车妖怪还凄惨。看来是相当匆忙的样子,右边的前后轮都停在较上方的人行步道上,而且就泊在禁止停车的标识旁边。
荒木跑上前去,紧紧抱着空无一人的车子,用脸颊来回磨蹭着。
「荒木,你跟小阳联络过了?」驹子吊着眉毛问着。
「刚刚用手机联络的啊,她说希望在回去之前『亲口跟桂木同学道谢』。」
听到驹子询问的声音而回头的荒木,原本的黑色学生服现在已沾满了灰尘,变成了白色。
「现在是根本不知道蝴蝶什么时候会来袭的危险状况耶,你是笨蛋吗?」
听见这话的荒木两眼圆睁。看来他足真的忘记了。
「而且这根本就不叫『为了来见我~☆』吧!」
「唉唷,久远同学,这你就不懂了,学姊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内心话而已啦!啊,原来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久远同学,因为你只跟粗枝大叶的女生交往嘛!」
——啊啊,这笨瓜说了多余的话。
被讲到这个节骨眼上,驹子也不再默不吭声了。虽然她的脚多少还有点痛,不过还是会赏荒木的屁股一记强烈回旋踢吧!久远这么期待着,结果事情却不如他的想象。
……唉、唉啊,妳的脚伤这么严重了吗?
这样说虽然有点奇怪,可是久远因为她没有踢出一记回旋踢,而体会到驹子的脚伤应该远比自己想象还恶化许多。此时担忧之情远胜于畏惧之情,急忙看了看驹子的脸。
她看来相当不甘心的样子,像头低吼的狼犬般皱着鼻头紧盯着荒木千但嘴角上仍挂着一丝冷笑,让人觉得十分不自然。
「看来要对葛城一族好好道谢,因为居然有人敢说这种话……真是令人期待啊!」
对于夜鸟子的好强,连三桥都感到些许不安吧!她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看着驹子与夜鸟子两人毫不协调的表情。
只有荒木一个人眼睛闪烁着耀眼光芒,四处张望找寻着学姊。就像是玩捉迷藏的鬼一样,但是看来他也渐渐担心起来了。
「我去前面找找看。」话刚说完就已经向前跑去了。
金阁寺的参拜道直通到地势稍高的树丛之间。驹子藉助于三桥与久远左右支撑,在铺满沙粒的路上以单脚跳跃前进着。
「吶,论辈分的话,蝴蝶算是妳的祖母吗?」
驹子像是自说自话似地询问着,下个瞬间在同一张嘴里作出了回应:
「非也,祖母单纯只是个宿主,跟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但是,有关蝴蝶这个怪物,吾在孩提时代就听过很多次了。还说吾像极了她,彷佛她的转世一样……真是令人相当不快。」
夜鸟子在说出「令人相当不快」这句话时,久远发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但是由于是用同一张嘴说话,因此也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吶,如果是我弄错的话,在这里先道歉了。在我看来,妳对于斩鬼这件事只是其次,最主要是想跟蝴蝶一较高下吧?而且,还是在不依靠任何手段之下,来一次正面对决。」
「啊啊……或许是这样吧,觉得麻烦吗?」
「怎么会呢?没这种事啦!」驹子不但是马上,而且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
「想要一决胜负的心情我很能体会的。记得在去年的马拉松大赛上,我尝到败绩时,真的很不甘心。所以,我在毕业典礼当天早上就请大赛第一名的三年级学姊跟我比一场。」
「也就是说,那位学姊是在跑了十公里之后才去参加毕业典礼的吧?真可怜。」
在久远哑口无言的回应后,三桥用修长的中指推了推眼镜后问道:
「我还以为是桂木同学得第一名呢,结果当初的优胜究竟是哪位呢?」
「就是桂木啊,啊,不是我,是学姊哦!」驹子露齿而笑。
「那之后到底是谁胜了?夜鸟子插话问着,脸上的笑略显僵硬。
「当然是小阳赢嘛!一旦进入持久战我就没有胜算了。光体力上就差多了。不过,如果是现在的话,就有可能赢了,毕竟她现在是个艺妓嘛!」
「哦~」夜鸟子沉默不语了。
这时久远的手机突然响起,是荒木打来的。
久远将手机放在耳际上向参拜道的尽头看去。在尽头外侧的正门旁,看见了一样将手机置于耳际的荒木,面向这里且头上挥舞着白色的物体。
看来他是连这五十公尺的时间都不想浪费,所以才打电话吧!
「学姊说她是第一次参观金阁寺,可能自己先跑进去了。所以呢,我也就先进去噜。对了,不要来打扰我跟学姊单独相处的时光,你们就慢,慢~~地过来吧?Please——!!」
荒木自说自话,在一串连珠炮般的发言后,马上挂断电话。
「真没办法啊!」久远边咂舌边将手机放进长裤口袋里。
板着一张脸报告了荒木的留言后,首先回应的是夜鸟子:
「老实说这金阁寺,吾也是第一次来。原来如此,她也是第一次来啊!难怪、难怪。」
「啊,原来如此,金阁寺在平安时代还不存在,所以我才想平常会进行解说的夜鸟子老师为何这次都没有说明。」
「如果这样的话,虽然有点僭越,请容我这不才弟子代替师父来进行金阁寺的解说吧……」
三桥一手拿着导览手册,一边向夜鸟子说明,概要如下:
金阁寺的正式名称为鹿苑寺。
与昨天发生舞台坍塌事件的清水寺并列为校外数学必到的观光景点之一。
起源可追溯到在十三世纪初,原为西园寺公经所经营的寺庙与山庄所在地。
西园寺将此处赠与室盯幕府的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义满是统一日本南北朝分裂时代的厉害人物,他在此处注入惊人的权势及财力,建设名为北山殿的别墅,并将京都的贵族文化、镰仓的武士文化、以及中国的禅宗文化取三者之长融
于一炉,开创了北山文化。
然而在饱经庆仁之乱与永禄事变的战火摧残下,主要的建筑均已崩毁,唯一仅剩的金阁也在昭和二十五年遭学僧纵火焚毁。
目前所看到的金阁为半世纪前所修复。三层高的金阁,第一层的「法水院」仿效平安时代贵族居住的样式建造,第二层「潮音洞」近似镰仓时代的武士文化建筑,第三层「究竟顶」为禅宗的佛殿建筑,在在显示出北山文化的特征。除此之外,不可不提的是,贴附在第二层及第三层外墙上豪华绚丽的金箔,那恰到好处增减一分即沦于庸俗的优雅感,令人赞叹不已。
「恰到好处增减一分即沦于庸俗?真是有趣的说法。」
对于三桥夹带些许偏见的解说,夜鸟子不禁苦笑了起来。
简单地说在夜鸟子仍活着的时代里,这一带是什么都没有的乡野小山。因此虽然她生于京都但没见过金阁是理所当然的。就算生于同一个年代,夜鸟子能不能进得了戒备森严的大将军别墅也是个大问号。
不过二十一世纪的现在,只要付四百日币的门票谁都能进去。
三桥去售票处购买回来的门票,是长度为一般门票两倍长的白色纸张。这就是刚刚荒木拿在手上挥舞的东西吧?
在纸中央印着「金阁舍利殿御守护」,看来这张消灾解厄符也兼作入场券的样子。
应该心存感谢还是不需要呢,让人感觉相当微妙。但是随便拿着符咒晃啊晃的也不太好吧?搞不好神明的保佑会因此消失呢……久远这样想着便多加留意了些。
通过外侧大门后,又来到了一条位于林荫之中的小路。由于此处看来利于躲藏?因此久远拚命地注意着四周。
「久远,放轻松一点,你也稍微高兴些吧。看,已经看得到了。」
随着夜鸟子的声音步出了森林,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此时映入眼帘的景色,使得到方才为止还神经紧绷的久远也不禁赞叹。
有个四周环绕森林如棒球场般大小的湖泊,名为镜湖池。以此处为中心建造的来回游式庭院尽收眼底,矗立湖畔散发绚丽光芒的就是金阁了。(译注:「回游式庭院」为江户式庭院的建造方式,以湖泊为中心中将道路铺设在四周,可使人们如鱼群般在四周回游欣赏而得名。)
反射出寺庙金色外观的水面,布置在池面上的各式奇岩雅石,耸立于北方及西方的山脉借景……不论哪一点,都如三桥所言「匠心独运巧夺天工」,是人造景观中的完美呈现,精雕细琢的极致艺术。但是,久远的感想只有两点:
其中一点为:「跟风景明信片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在这样的风景中挤满了观光各。那些观光客正站在一块亲切地写着「此景点与风景明信片拍摄处相同」的广告牌旁,悠闲地拍着纪念照。仿佛昨晚的大灾害已随风而逝。
久远的第二点感想为:「真的要在这里开打吗……」
正当他心想荒木跟阳学姊到哪里去了时,望了望四周……
看到了、看到了,他们正牵着手从对岸的金阁走向这里。两人的样子,颇像时下流行的男小女大情侣配,不过老实说更像是穿着便服的女警在辅导一个表情痴呆的中学生。虽然这听来有点悲情。
久远发现阳学姊的衣服跟早上相同,向日葵黄的长袖运动衫搭配牛仔裤,发型就像是要跟驹子对抗般也绑起了马尾。
从一个小包包都没提这点来看,倒很像男孩子气的阳学姊的作风,差点把荒木的手错看成她的手提包了,后来心想,应该是因为她抱着荒木的腰际走动的缘故,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就在此时,手提包男孩荒木望向这里,兴奋地开始挥起手来。看来像是幼儿园的褓母带着一个表情痴呆的小朋友,这副景象让人看来觉得十分温馨。
应该是发现荒木在挥手吧,阳学姊像是拖着荒木般跑了过来。
「让你们操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呢!人家看到晨间新闻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比自己想象还严重的事情。那也是鬼怪所为吗?」阳学姊问着驹子。
「嗯,是啦!对了,小阳有哪里受伤吗?」
「谢谢啦,我没事。人家就只有身体健壮这个优点呢,妳才比较严重吧,脚还好吧?」
「稍微扭到了,大概过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跑了。」
「嗯,这么说来妳现在跑不太动吧?还满严重的……」
久远一边听着驹子与阳学姊对话,一边努力地搜寻着有没有行动诡异的人物在附近。但是人潮太过汹涌,而且究竟该注意些什么,根本不清楚。
可能是自己太过焦躁了吧,久远不加思索地转身询问旁边的三桥:
「对了,我记得鬼怪会附在人身上不是?这样的话,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蝴蝶了嘛。究竟该注意些什么啊?」
「呃,譬如说……」
三桥翻开大型白色运动背包。
「……像是突然能说出一口流利京都腔的高中学姊呢?」
这么说着,三桥突然向着阳学姊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影印纸。
那张纸上,画着日轮之阵。久远发现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阳学姊抱着荒木跳到镜湖池小岛上之后了。
5驹子,变身蜘蛛。
从岸边的道路到湖中央的小岛,约有二十公尺,而阳学姊仅靠湖中突起的小岩块为支点,区区两次跳跃就到达了。不但毫无助跑,还抱着荒木。
目睹这远远超越人类体能的运动能力,令驹子的身体不禁发起抖来。
——没想到真的是这样,小阳真的被蝴蝶附身了……
驹子虽然早有觉悟,仍受到不小的打击。如果不是夜鸟子在事前告知的话,现在她可能早就因为使不出力而蹲在地上大声哭泣了吧?她不禁摇头苦笑。
驹子想起昨晚事情发生在她钻进被窝闭上眼的时候。
三桥似乎相当疲劳的样子。当驹子沐浴结束时,她早已在旁边的床上发出规律的呼吸声了。
关掉灯光跟电视钻进被窝时,脑中静静地响起夜鸟子的声音。
——明天一役将会相当辛苦。
这我知道啊,超想睡的。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啊……老实说此时的驹子感到有些厌烦。
——就吾看来,蝴蝶应该附在妳堂姊身上了。
刚开始,驹子还没听懂夜鸟子在说什么,但是下一秒……
——这是场避无可避的战争,要有所觉悟。
听到这句话后总算了解,驹子不免露出惊愕的神色。
「那妳得救救小阳啊!」回过神时,驹子向黑暗处说出这句话。
——嗯嗯,必要的时候就算跟她同归于尽吾也会想办法救她的。所以,妳只要心如止水就可以了。别担心,正义必胜。
「正义必胜」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就算是驹子也不会相信。即便如此,听到「正义必胜」这几个字的同时还是稍稍放心了点。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的,大概只有自己跟夜鸟子了吧,所以才能像这样相信她善意的谎言。
「知道了。」驹子简短回答。
「那要不要先跟Q还有三桥他们讲一下?」接着如此询问。
——不行,他们如果随便采取行动的话反而会造成阻碍。尤其是久远……胆小的家伙一旦豁出去时是不知进退的。昨天在归桥上,那蠢材做了什么事妳记得很清楚吧?所以反倒希望他在一旁东张西望就好了,这样还比较放心。
「是……是没错啦!」
驹子想起那时,久远为了救自己跟夜鸟子,打算把自己双手炸断这事,现在想起仍是冷汗直流。该不会前鬼后鬼也跟自己一样,害怕久远真的这样做才放开手的吧!
「那,荒木呢……?他跟小阳两人单独相处没关系吧?」
——嗯嗯,先不管他没关系,蝴蝶不会对那样的家伙感兴趣的。
「喔?鬼怪也有喜欢跟讨厌的东西啊?」说了这句话后,驹子立刻陷入了深沉的梦境里。
驹子呆望着跳至岛上的阳学姊。当自己回过神时,夜鸟子口中正发出令人咂舌的言论。
「哇,三桥那家伙太早动手了……那男人头上的守护印也被蝴蝶消掉了,看来荒木的运气用光了啊!」
夜鸟子这番不负责任的言论,使驹子不禁怒从中来。
喂!怎么跟昨天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蝴蝶不会对荒木下手吗?而且妳也太小看三桥了啊!?
「哼,似乎是这样啊,得想个办法才行。」
如此呢喃着的夜鸟子,从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反省的意思。
三桥是什么时候发觉的并不清楚,她比预计还早发现阳学姊的真面目是一大失算,加上没能及时救出荒木就进入战斗状态。
唯一如原先计划的只有久远,一
个人呆站在那儿嘴巴半开着。
「看来,只好先去救阳学姊跟荒木了!」
这么告诉自己试图提振精神的驹子,此刻脑中听见一个声音~
——吾该用上阿修罗了,夜鸟子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紧接着,驹子举起右手解开马尾,夜鸟子用左手抽出领巾。驹子转身将水手服跟夹脚拖鞋交给三桥保管后,换穿一件蓝色T恤,脑中响起夜鸟子那严峻的命令声「起身吧!阿修罗!」
此时以背部为中心,部分肌肤感到着火般的灼热感,那灼热感从该处以对角线在背上奔流着。沿着这些线条,驹子的背上像有什么东西要裂开的感觉,奇特的是并没有痛感。那个部分已不像驹子的身体般,变化成别种生物的姿态,这正是背上人面蜘蛛剌青复苏的征兆。
驹子青蓝色T恤的背上,渐渐地出现了四座高耸的山,慢慢地向上攀升。
撑破T恤而出现的是,有如黄黑色粗大钢管的四根物体。
上面满覆着细微的钢毛,前端有如长枪利刃般尖锐。
从驹子背上呈X字型出现的是两对巨大的蜘蛛脚。
可能是目睹了这异样的姿态吧,周遭发出许多惊叫声。唯有三桥一副无视周围喧嚣的表情,陶醉地抚摸着蜘蛛那漆黑的巨脚。
「好棒啊!可是,师父,这孩子会不会被蝴蝶控制呢?有没有问题啊?」
三桥带着不安的神情,望着这每只都高于常人身高的阿修罗脚部。
「她没厉害到可以一次控制两只大蜘蛛。」
夜鸟子抬起头微动下颚示意前方,可以清楚看到紧紧捉住荒木的阳学姊,在她背上也蠕动着散发出漆黑色光芒的巨大蜘蛛脚。
「既然如此……」三桥突然两眼散发光辉,将自己的乳房向上举起。
「别插手。」
像是要挤压她那两颗硕大的果实般,夜鸟子用手将她推回原处。
「蝴蝶也配合吾召唤出那式神了,那就表示她想用适合土蜘蛛的方式,一对一来进行对决。加上荒木还在她手上,所以吾只有赴战了。」
夜鸟子用指尖轻轻地弹了一下三桥胸部,像是要她安分一点般说着,之后便转身迎向池面。
此刻,阳学姊的背上也出现了巨大的×字型印记,颜色有如红黑色交错的丝织品般,长度与驹子身上的并没有太大不同。但是,应该不会出现宿主特征才是的式神,其脚部居然大了阿修罗两圈,就像是用粗大树干制成的三节棍般。
状况依然没变,阳学姊的手腕仍然自荒木的背后紧紧地抓着他,从她背上出现的两对蜘蛛脚一边蠕动着,一边像是要将他们两人紧紧抓着不放般交错在前。荒木则有如地藏菩萨般一动也不动。
目睹这一切的夜鸟子大声叫喊着:
「蝴蝶!吾还没看过金阁的内部,妳看过了吗……」
——喂!这种时候妳还在说些什么啊,驹子在心中大喊。
蝴蝶没有任何回应,取而代之的是挂在阳学姊脸上扭曲的好笑。
同时驹子也感觉到自己露出跟她一样的笑容。
阳学姊左手指着金阁的方向,驹子的右手也指着金阁的方向。
像是在计算着什么般,两人两手的指尖同时喷出了某种数量惊人的物体。
刚开始驹子以为是水,但是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向着金阁屋顶延伸而出的白色丝线,闪烁光芒的大型蜘蛛丝。
从两个不同方向放出的丝线,争先恐后地捕捉着装饰在屋顶上的凤凰雕刻。
夜鸟子紧拉着右手的丝,下一瞬间,驹子的身躯腾空弹起。
「哇!发生什么事……」
驹子发出疑问的惊叫声,同时身体也向金阁的屋顶飞去。
此时感觉自己就像绑在拉到极限长度的橡皮筋上的水球。
映入眼帘的是位于下方的镜湖池,以及站在周围日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观光客们!
视野左方是背上连着收起的蜘蛛脚,左手伸在头前方,身体呈水平状飞去的阳学姊。
——很好,她放开荒木了。夜鸟子的声音在脑里回响着。
仔细一瞧,她手上的确没有荒木的踪影,很有可能是将他留在中央的小岛上了。
这时驹子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金阁寺那勾画着优美曲线且铺满了柿木板的屋顶。
在心想「要撞上了!」的瞬间,夜鸟子切断了右手的丝线,转而举起左手向附近的树木放出蜘蛛丝。
仿佛在高速行进下踩煞车时速度急遽下降般,高度也迅即下降。随之而来的是原本收在背上的四只蜘蛛脚,就像要包覆驹子的头部般向前伸出。
在这四只脚的前方,正是金阁第三层特有的钓钟型窗户。
之后驹子用双手紧抱着头部,下一瞬间就听见了乒乒乓乓的巨大声响。
回神一看脚边洒满了玻璃碎片,除此之外,地板、墙壁还有天花板,通通都是金色的。
「喔~这里叫做『究竟顶』吧?设计的确满庸俗的。」
「喂~妳干嘛说这些啦!」驹子不禁口不择言。
「如果在狭窄的空间战斗的话,妳的脚伤相形之下不会显得不利。」
夜鸟子这么说着,让驹子的身体向前倒下。配合动作,背上两对脚也同时向地板伸展着。
现在置于地板上的有驹子的两手两脚,以及大蜘蛛的四只脚,共计八只。
驹子用着除了受伤的右脚以外的七只脚,在地板上沙沙沙地爬行着。这时身体吊挂在约离地三十公分的高度上,并以惊人的速度通过金色的地板。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驹子这么问着,之后——
「吾看到蝴蝶好像落在一楼的船岸处。」
夜鸟子这么说着,就将蜘蛛的长脚收起,跳向通往第二层的入口处。
在落地的同时注意看了下四周,第二层潮音洞的墙壁跟地板都是黑色的,最深处有一尊观世音的神像,以及面露愤怒表情的四人天王像。
仍然没有看到阳学姊的踪影,这么看来真的是在第一层等着吧!
这一刻,突然从观世音像的后方看见红黑色的脚伸了起来。
下一秒,头部缠绕着蜘蛛丝的四大天王像笔直地飞了过来。
「不会吧!?」在失声惊叫的同时,驹子的视野突然上下对调。
让飞来的四大天王像通过自己的头下方,最后像是撞到墙壁或窗户上面了。
等她回神后才发现,夜鸟子用四只蜘蛛脚让自己紧紧地贴在天花板上,而生出的双手则瞄准蝴蝶射出两道丝线。
丝线紧紧地缠绕着蝴蝶的蜘蛛脚部,将四只脚一并东起。
将她拖向自己的此刻,就像是捕捉到猎物的人面蜘蛛一般。
「蝴蝶!妳是从哪听到吾的事?」
「那时候蜜虫半开玩笑地跟人家说『我有个跟妳很像的孙女』,于是人家就心想会是个怎样的女孩嘛!」
夜鸟子拉着丝线,迫使阳学姊高大的身躯撞倒了观世音像。
「那妳觉得如何啊?」
「怎么说呢,觉得既可爱又可恨……不过,力量这方面也不怎么样嘛,让人家好失望。」
这么说着的同时,阳学姊以有如粗壮树干的双腿用力踏着地面,结实的两腕如收着鱼网的渔夫般,两腮涨红,开始拉扯着捆在身上的丝线。
「那、那女人光凭一身蛮力就比阿修罗还强吗…………」
就连夜鸟子也对她的怪力感到咂舌。
在阳学姊大叫一声「嘿呦!」之后,驹子的身体便脱离天花板跌落空中。但是这瞬间,夜鸟子自行切断了蜘蛛丝,并用左腿踢了一下天花板,让身体冲向通往第一层的入口处。
当她踩着第一层的地板时,不知为何感到着地处柔软无比,有如踩在一块羽毛被上。张望四周后发现地板与天花板一片雪白。
「上当了……」从驹子口中,夜鸟子吐露不甘的言语。
看来今天是蝴蝶第二次进入金阁内部,她早就在第一层的法水院设下陷阱。眼前一片雪白,这里正是蝴蝶筑出的蜘蛛巢。
阿修罗尖锐的脚部深深地陷入深处,根本无法动弹。
这时从天花板传来啪啦啪啦的声音,旁边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了。
原来连腹部都紧紧黏在地板上的驹子身旁,掉落一只阿修罗折断的前脚,正在阵阵抽动着。仔细一看,正中央的关节处有着从上方被挤断的伤痕。
断脚旁边,火红与深黑的粗大圆柱体刺穿天花板垂吊着。
那是蝴蝶打破第二层地板,从上层向下穿刺的大蜘蛛脚。
夜鸟子躺在地板上向着天花板问道:
「话说回来,蝴蝶,看样子妳
还对这世界相当的眷恋啊,为何直到现在才复活?」
「人家怎么会知道呢,隔了千年之后醒来,就发现身在这女娃儿的身体里了。」
「原来如此啊……没想到是这样啊!」
「是啊,应该就是如此吧,看来葛城真是个被诅咒的家族呢!」
夜鸟子与蝴蝶的对话,听来就像一般的闲聊,使得驹子暂时忘记正在以命相搏这件事。而把驹子自那个世界拉回的是再次听见那啪啦啪啦的声响。仔细一瞧,发现天花板破了第二个洞,从那洞中伸出的是大蜘蛛的第二只脚,向着停留在阿修罗残留的前脚上方急速刺落,将关节打个汾碎。
呈现火红与深黑色的两只蜘蛛脚似乎为了准备下次的攻击,缓缓地向上抬起。夜鸟子恶狠狠地看着说:
「哼……看来这是场永无胜者的战斗吧,但是吾绝不会输的。」
她夸下豪语,并将双手插入腰际。
——叮!
驹子这时听到有如用指尖弹着琴弦般单调声响,在金阁内四处响着。
「没必要久留。」
夜鸟子如此说着的时候,周围的蜘蛛巢已经被一刀斩断,清楚可见通往出口的道路。原本留在背上阿修罗仅剩的两只脚也被砍断了。
白色细丝在空中飞舞,夜鸟子左手握着的长刀向着天花板,右手的长刀则拿来代替拐杖撑到出口方向。
这时又听见啪啦啪啦的声响,看来她听到了脚步声,突破天花板的大蜘蛛脚落到驹子的眼前。
夜鸟子滚倒到地回避攻击,并直接滚向出口。
——叮、叮。
滚至出口外面时,最后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被砍断的声音,驹子当下并不清楚。
6久远,频频答腔。
久远将自己与驹子的包包半强迫地交给不知打电话给谁的三桥后,向池塘边的小路急奔而去。
虽被沿路逃窜的观光客推挤着,久远仍然拚命地向着金阁的方向前进。
因为他担心被蝴蝶附身的阳学姊,以及同时跳进金阁内的驹子与夜鸟子的安全。
就算自己去了也于事无补,而且很有可能变成绊脚石。
这些久远都很清楚,但是坐立难安的心情仍使他的脚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
如果能到那附近,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久远不知不觉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有所觉悟。
当他接近金阁附近时,不安相形扩大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破坏得完全看不出原本面貌的金阁第三层窗户。接下来看见的是有个像人形的物体自第二层窗户被丢出。
——喂喂!驹子。不要紧吧……
久远发出了无声的悲鸣,接着眼前发生了一件令人哑口无言的惨况。
有如百位女性同时发出哭喊声般,当尖锐的声音响起,金阁开始缓缓地倾斜坍塌。
仔细一看,第一层就像是被第二、三层挤压一样,朝池畔倾倒。
之后金阁倾斜的角度愈来愈大,最后终于应声倒于湖畔。
巨大的水柱溅起,失去屋顶的金黄色第二、三层,上下颠倒地落在湖畔,景象令人惨不忍睹。
无所谓了,管它是什么国宝级古迹、重要文化财产,此时久远拼死命找寻的是在金阁崩塌时瞬间从中飞出的两个影子。
其中一个从渐渐失去第一层外观的结构飞出后,往金阁倾倒处的对岸跳去。另一个影子则在突破第二层墙壁后,往湖中央飞跃。
首先,久远发现的是滚倒在金阁倒塌处对岸的驹子。
驹子用一只左脚支撑,确认她平安无事的久远心中卸下一块大石。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原先长在背上修长的蜘蛛脚一只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出鞘的两把武士刀,分别握在左右手上。
转眼一看,落在湖泊中央处的阳学姊正蹲在一块微露出水面的小岩石上,她单膝着地向前跪着。看得到背上修长的蜘蛛脚,但却只有三只。
其中一只前肢,应该是被夜鸟子以武士刀斩断的吧!
阳学姊站起后,立刻向驹子所在的岸边飞跳而去。
她在空中卷曲身躯,以人类的双手及蜘蛛的三只脚扑向驹子。
从五只的手、脚前端,同时发射出有如水柱般的白色丝线。
正担心驹子无处可逃时,忽见她摆出将双刀高举过头、左腿微微向后的姿势,丝毫不为所动,注视着向自己飞来的蜘蛛丝。
——叮叮叮。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清脆的响声。久远在里京都已听过无数次,这是两把武士刀在鬼怪碰触到夜鸟子之前就将之斩断的声响,而且连续响了三次。
这时在夜鸟子周遭的空中闪烁飞舞着不明物体,只见它们有如从天而降的白雪般,缓缓地飘至地面堆积着。原来是斩断的蜘蛛丝。
最少应该挥了三刀才对,但夜鸟子的架势丝毫不变。
原先交叉在头上的双刀,仍位于相同位置,唯一不同的是刀刃的方向变成平行向后摆着。
久远看出的差别就只有这样。
——叮。
这次只听见一次声响,但是声音稍微拉长了一些。
凝神观察,久远仍只看见,夜鸟子头部附近出现两道鲜红色的光芒,仅仅一瞬间。
夜鸟子攻击的目标看来是位于空中的阳学姊,发现自己放出的蜘蛛丝被斩断后,立刻以站在岩岸上的脚往湖心方向跳去。
此时阳学姊手脚张成大字型,在这大胆的姿势下,彷佛空中有着透明的地板,开始迅速侧翻。
从她的手中吐出了无数蜘蛛丝,纷纷向湖边的岩石、树木黏了上去。
她巧妙地控制这些丝线,试图政变在空中的姿势。
看来就算是夜鸟子的必杀刀技,也捕捉不了她这诡异的行径吧!
阳学姊充分运用膝盖的弹力,轻易地跃至湖中一块岩石上。
当她正准备起身时,突然感觉背上有什么东西脱落了。随着哗啦一阵重物落水声,好像有什么漆黑色的巨大物体浮在水面上。
转眼一瞧,原来是她背上右侧的两只蜘蛛脚,从中间部分被斩断。
——咦?这是怎么回事?
久远的眼睛完全无法捕捉方才发生的状况,从最后的情形推断,夜鸟子刚刚放出的两道鲜红光芒,就连动态捉摸不定的蝴蝶也能轻易地追上。
「好厉……」久远口中不禁流露赞叹的言语。
夜鸟子不是敌人真是太好了……想到此处,他的膝盖突然后知后觉地抖了起来。
但是她对这战果似乎不甚满意,「呿!!」,连远远站在金阁倒塌地点反方向树荫下的久远,也能清楚地听到她表现不满的咂舌声。
听到这惊叹声的同时,久远心中再次注入一股新的不安。
——不会吧……?妳真的打算杀了阳学姊吗?
我不会让妳这样做的!如果发生这种事的话,驹子一定会哭泣的!
出现这想法的久远顿时全身发热,自己也感受到因情绪过度激动而渐渐失去冷静,同时却也清楚地明白无法阻止自己。
夜鸟子有如飞盘选手般将整个上半身向右弯曲。
双手持着的武士刀同时移向身体右侧,刀锋像快要接触地面般摆出极端攻击的架势。
那是要将手上的双刀投向远处般的姿势。
久远直觉地感应到,夜鸟子打算做出无可挽回的行动。
「不!住手啊!!」他突然在无意识下冲向夜鸟子。
听见这喊叫的她,感觉眼光向这里瞟了一下。下个瞬间……
——叮。
又是这个声响,使空气与久远心生恐惧的声音响彻云霄,之后,慢了一拍,沙沙沙……利刃般的白色波浪瞬间充满池面。
鲜红色的细线映在巨大波浪的后方。
水浪迅速冲向蝴蝶站立的岩石上,但是……阳学姊早已失去了踪影。
而荒木也不知何时从小岛上消失了。
——跑、跑到哪儿去了……阳学姊跟荒木跑到哪儿去了……
久远慌张地向夜鸟子望去,只见她一脸恼怒地盯着久远。
——咦咦咦?我……是我让蝴蝶有机可乘,让她逃掉了吗?
此时,久远突然回想起来……
蝴蝶连夜鸟子望向久远的那一瞬间都没漏掉。
夜鸟子死盯着久远,像是说着「小鬼,你那不经大脑思考的毛病还没改掉啊」。更吓人的是,她转向久远所在处,面目狰狞地拖着右腿走了过来。
「久远你这小鬼!!」
夜鸟子摆出将双刀放在两肩上的架势。
「喂、喂,夜鸟子,等一下!」
听我解释啊,正想这么说的同时突然被面前的情况震慑,而忘了该讲什么……
瞬间在眼前出现如长枪尖端般的物体,这利刃有着近似火红与漆黑色丝织品的外观。
当久远发现这是阳学姊背上仅剩的最后一只大蜘蛛脚时,一道人影缓缓地从他背后站起身来,一个酷似她的声音从自己脑袋瓜后方发出。
「这个小哥是妳的意中人吧?」
夜鸟子停下脚步,她应该是怒不可遏吧!整张脸像烫过滚水般火红。
「就麻烦妳把那对棘手的刀交给人家好吗?」
在久远耳际响起了蝴蝶有如宣告胜利般的狂笑声,但是如同与她的笑声重叠似地,另一个人也在笑着。是夜鸟子,她的笑声是苦笑。
「哼!说什么蠢话,妳想都别想。」
夜鸟子舔了舔上唇,接着对着久远说出……
「吾要连你和那女人一并劈了,与其在那儿东张西望,不如给我好好地按住那死个女人!」
「是是是……」
久远不加思索地回答着,随手紧紧地抱住眼前的蜘蛛脚。
——呃!?我、我、我刚刚、回了什么啊?
正当久远对自己的回答感到惊愕之际,也顺势向夜鸟子望去。
随之发现已经不可能订正刚刚的发言了。
夜鸟子弯着身体,两肩上的双刀缓缓移至下方。
两道光芒触及地面,犹如配合着这动作般,夜鸟子的左腿向地面一蹬。
身体在空中飞舞着。
曾经听说如果身陷交通事故等重大危机状态下,眼中看到的一切事物都会如慢动作般,久远一边叹气一边想着现在应该就是这种状况吧?
只见夜鸟子的架势在空中变化着,双手变成L字型。握在右手上的长刀置于头顶,笔指朝向天际,而左手的长刀呈横向水平……眼睛可见的动作仅此而已。
从空中落至自己眼前的夜鸟子,双手紧握的武士刀突然消失了。
但是……
——叮!在久远耳际响起一声空虚的音色。
瞬间,只觉头顶与腰际有两股灼热的冲击奔流着。
自头顶进入的某物,在穿过额头到达两眼之间至拔出时,虽仅一瞬间,但久远立刻明白那两道冲击的来源。
那是散发鲜红光辉的武士刀刀身,紧紧握住刀柄的是夜鸟子的右手。
好像有个异物随着噗滋噗滋的声响自身体抽出。
不可思议的是,丝毫没有任何疼痛,只觉得方才的灼热感让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
这股灼热感在体内以纵横两道直线穿梭,之后交会于胸口正中央。
久远就在此时失去了意识……
在失神前一刻他听见了驹子的惨叫声。
插图201
7驹子,脱下夹脚拖。
驹子见夜鸟子挥刀砍向久远与阳学姊,差点惊叫出声。
姑且不论其言行,基本上自己相信她这么做一定是出于某些考虑。不可能真的挥刀砍向久远或阳学姊他们。驹子不断地试着说服自己。
但在双刀刀身侵入久远的头与腰部,且手腕感受到从肉中拔出时那种微妙的抗力后,驹子再也忍不住了。
她放声大叫。映入她双眸的是双眼圆睁、嘴巴张大且面露惊愕表情的久远。以及在他背后挂着一脸好笑的阳学姊,应该说是蝴蝶那不怀好意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蝴蝶在笑?Q呢?Q呢!?Q呢!!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有看见双腿交错倒在一旁的久远跟阳学姊。
理应被一刀两断的久远身体,不知为何毫发无伤就这么倒着。
阳学姊就倒在他的身后,背上原有的大蜘蛛脚已消失无踪。看来她也没什么大碍。
而在两人身旁的地上,插着方才还握在夜鸟子手上的两把武士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也不清楚。
但对她来说,这些谜题现在一点也不重要。
「Q!」驹子大叫着,奔向久远身旁蹲下。
把手放在他的脸颊上一摸,是温的。
将手指置于鼻孔前采去,还有呼吸。
手掌放在胸膛上时,发现心脏还在跳。
「呼……」驹子像是放下心口大石般松了一口大气,接着大喊「Q!!」
随着这叫喊声,刚刚还温柔抚摸着脸颊,现在却使尽全力地打了一巴掌。
在久远回复意识之时,他已经被打过三次巴掌了。
「好痛……」从他说出这句话后,驹子确信久远应该还活着。但他真的没有受伤吗?之前才将长刀从他的身体中拔出,怎么看也不可能完全没事吧?
「有没有哪里会痛?头?胸部?」驹子慌张地用手摸着久远的额头、胸前,检视有没有受伤的痕迹。
「只有这里会痛。」用手指着方才驹子打在他脸颊上的鲜红掌印。
久远伸直双腿后用双手撑起了上半身。
「……阳学姊呢?」
驹子急忙奔向倒在他身后的阳学姊,把耳朵贴近胸前。
「小阳也好像没事的样子。」
松了一口气后,驹子抬起了头,此时久远也一脸担忧地望着阳学姊,两人四目相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不清楚?」
我自己都想知道呢,驹子微低着头一脸不满。
「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向着支离破碎的金阁残骸,驹子喃喃自语。下一瞬间,同一张嘴稍稍地笑了一下,问答:
「吾说过右一文字跟左一文字这两把是『钝刀』吧,将刀硬塞给吾的那个和尚,明明是个男人却老是婆婆妈妈,说什么不想看到吾杀人,好像在刀上下了杀不了活人的小把戏。真是可笑。」
「也因为如此,这刀很难随意使用,所以吾才讨厌它们。」
面向立于地面的双刀,夜鸟子的眼睛瞇了起来。驹子也同时望着这两把刀。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打造这两把刀的,跟昨晚移动整座山来拯救我们危机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驹子不禁这么想着,但是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就算提及,夜鸟子也一定会避而不谈。
「师父~!」
往这阵呼唤声的来处看去,三桥正从湖畔向这里急奔而来。
在她身后的是荒木,以及将驹子、三桥和久远的背包挂在肩上的虚空坊。
看样子应是三桥机灵地联络了虚空坊,请他救出倒在湖泊中央小岛上的荒木吧!
「蝴蝶怎样了呢?」
三桥到达驹子面前后,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着。
「起码可以确定她不在现世了,不过是否成佛了,吾也不清楚。」
夜鸟子仍想说些什么般,含意深远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阳学姊。
或许她原先相当期盼与蝴蝶的对决吧,由于超乎想象太快分出胜负,而感到有些失落吧。但她仍觉得夜鸟子可以再高兴一点。
也许在那一瞬间,她与蝴蝶之间曾经发生了只有她们两人才知道的事。
驹子感觉不到夜鸟子心中有任何空虚感。
荒木哭丧着脸蹲在阳学姊身旁,此时虚空坊向他说道:
「别担心,她只是失去意识了。俺可以在此处唤醒她,然而……」
说到此处,转头看了看夜鸟子。
「没错,每件事都要一五一十去说明是很麻烦的,而且有件事吾相当地不高兴。」
她弯下了腰,从路旁捡了块有如婴儿头般大小的石头。
——夜鸟子又想做什么?
驹子只瞥见那块石头壶局地举到自己的头上。
「善后就交给你们几个了!!」
夜鸟子一边怒吼着向后转身,将手上的石头丢了出去。
「好痛!」应声响起了一阵尖叫,只觉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还真是没吃够教训啊……想在吾背后偷鸡摸狗,再等一千年吧!」
夜鸟子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在她身后慢慢站起身的是变成小孩模样的贵人。
额头上的鲜血潺潺流下,但牠仍拚命地试图挤出笑容来。
「我是因为担心老奶奶您才跟过来的嘛,也多少体会我的心情好吗?」
「喔~你这小鬼的心情是吧?『趁蝴蝶跟吾打起来之际来好好地『打扫』一下京都吧』这种显而易见的盘算,吾可是一清二楚。」
夜鸟子说出这话的瞬间,便以左腿为轴转了个方向,转眼间就绕到贵人的背后。
下一秒她就握住那纤细白嫩的手腕,同时紧紧扣住牠挣扎的双手向上举起。
贵人为了逃离疼痛感,身体慢慢地向前弯曲有如鞠躬行礼般。
「难、难、难、难道说老奶奶您都看穿了是吗?哈哈,真是厉害啊~这真是闹了一个好大的……」
夜鸟子并没有让牠说完这玩笑话,取代的是将原本高举着的贵人双手,压到牠前曲的背上,并顺势压倒在地。
双手被捉住的贵人无法进行回避动作,脸部朝向方才夜鸟子投出的石头撞去……驹子突然觉得她应该是盘算好的。
只听见令人厌恶的「噗沙」一声与「哇啊」一阵急促的惨叫声。
夜鸟子在身体因抵抗而出现阵阵痉挛的贵人身旁蹲下,一手抵着牠身体后方,将牠向上弓起,并将另一只手伸进胸部附近摸了摸。
「呵,这小鬼原来是母的啊。原来如此,这也难怪……」
夜鸟子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后,从贵人胸前搜出一叠大约一百万日币的纸钞。
她站起身后,向着虚空坊冷冷地笑着。
「死秃驴,你在中途就跟牠套好演这出三流戏码了是吧?」
被这么问着的虚空坊开始哈哈哈大笑着说:
「哎呀呀,真厉害,居然被妳识破了。妳也算得上是位一流演员了,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抱歉。」
「不可原谅!!」马上破口大骂的夜鸟子,眼神中却带着笑意。
「……虽想这么说,不过吾欠晴明和那男人一份人情,加上吾也有要拜托你的事情,这些就当作报酬吧!」
夜鸟子向虚空坊递出刚刚那叠纸钞。他虽露出诧异的表情,仍一脸狐疑地将纸钞收到牛仔裤后口袋里。
「妳想拜托俺什么呢?」虚空坊吞了吞口水,等待夜鸟子的回应。
她则是面向插在地上的「右一文字」与「左一文字」看去。
「是有关这两把刀的后续处理,一把就放回原本的所在地鞍马山上,另一把就埋到巨椋池那儿吧。这样一来封印还可以撑个十年吧!」
「俺知道了,但这样真的好吗?」
「那两把钝刀跟吾不合,而且……」
夜鸟子仍是痴痴地望着那两把刀,但驹子觉得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瞟向自荒木背后探视阳学姊状况的久远背上。
虚空坊则是明显地盯着久远。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现在的确不需要刀了吧?」
他这么说着,又哈哈哈开始大笑起来。这时驹子突然觉得双颊一热。
——总觉得夜鸟子突然变得有点慌张起来了。
「啰、啰唆,虚空坊,你那笑声听来真让人不快。」
看到夜鸟子慌张地叫嚷着,他的笑声更大了。之后,露出一脸厌烦模样的她,向阳学姊的方向微动下颚示意。
「好有,那女娃娃也拜托你照顾一下。怎么说她也是葛城家的后裔,现在虽然没事,不过对方可是蝴蝶。吾担心有什么万一,因此要暂时拜托你费心点。」
「没问题。」简短地回复之后,方才仍挂在虚空坊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
不知是因为他停止大笑而松一口气呢,还是拜托他的两件事情都接受因而满足了呢?夜鸟子恢复了原有的气势。
这时听见了巡逻警车及救护车的警笛声正往这里接近。
——怎么办?驹子在脑中这样询问着,夜鸟子则没有同应,转身说着:
「喂,妳明明是狐狸扮狸猫装睡干嘛?快起来,没听到方才的声响吗?还不快点用妳最得意的幻术去收拾一下啊!不然工作只会一直增加罢了。」
夜鸟子这么说着边用指尖戳了一下贵人的头,这时牠张开了细细的眼睛。
「什么啊,连这也被发现啦,老奶奶您的人品还真是天下第一坏呢!」
贵人这时一翻身,用袖口拭去额上的血渍,看了看沾了污渍的袖口,瞬间眉头皱了一下,但下个瞬间就又灿烂地露齿微笑。这次的笑容,在驹子看来不像是装出来的,是诉说着不需要再做作般,清新的笑容。
「真是多蒙老奶奶您照顾了,因为小女子跟主人有过约定,所以必须拚命地遵守,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小女子就先献丑了。」
这么说着同时,贵人失去了踪影。不久——
「呼——呼——」宛如自空中而降般,传来一阵狐狸喜悦的叫声。
散发出金色光芒的九条巨大航迹云,笼罩住整个京都上空后以放射状扩散着,夜鸟子抬头望着这一幕。
「好了,咱们也该走了。」
「那么就此告别了。这女孩的事就交给俺吧!」
虚空坊不知何时脱下了身上的火红色T恤,用右手抱着阳学姊,左手紧握着那两把武士刀。
随着「啪」一声,在他背上出现了一对纯白的羽翼,让他巨大的身躯得以浮在空中。
「三桥,再会了。」
「虚空坊先生也多加保重。三桥向着空中用力挥手道别。
荒木则是痴痴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虚空坊与阳学姊的身影。
「好了啦,荒木,该走了,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新干线了。」
久远对荒木这么说着,但他似乎充耳不闻。
换上鞋子的驹子,用方才换下的夹脚拖重重地敲了荒木一下。
8每个人的想法。
跟身穿类似制服的学生团一同离开金阁寺时,已经是过中午的事了。
距离王至京都车站集合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看来应该赶得上吧,久远想到此处总算放下心来。
路上不经意地瞥见阳学姊的车上贴着一张「此处禁止停车」的罚单,一行人抵达了西大路通。正准备叫出租车时,刚好来了一班往京都车站的公交车,大家因此飞奔上车。
由于京都的交通要冲三条河原町,四条河原町目前禁止通行,即便是正午这种时间带的班次仍挤得水泄不通。原本打算找个位子让驹子坐的想法,也因座无虚席而作罢。
驹子目前是以抬着右腿、双手抱着久远腰间的状态站着。久远则是一手抓着皮制把手,手臂上挂着自己与驹子的书包,另一手紧紧地抱着驹子的肩膀。
他感受到四周像是诉说着「现在的高中生真是大胆啊……」的视线。
久远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校外教学前夕立下「要加深自己与驹子关系」的宏愿,不禁有些害羞了起来。
但是,其它人的视线啦、自己的心愿等等,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
当夜鸟子宣言要连自己和蝴蝶一起斩了时,自己无意间脱口而出的那句「是是是」,究竟是否自己心中所愿这件事现在也搞不清楚。不过这不是重点。
曾死过一次……修正一下,对于曾体验过两次死亡的自己来说,能这样借着手腕感受到驹子的体温,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只要驹子仍在我身旁,这样就足够了,我不想再奢求些什么了。
想到此处久远不禁紧紧地抱住驹子的肩膀,之后她抬起了头望着他说:
「欸,刚刚提到的贵人的盘算是指什么啊?」
驹子装出与久远谈话的样子问着夜鸟子。
「那只狐狸应该是故意将师父的存在泄漏给蝴蝶知道吧?」
三桥看来也相当感兴趣的样子,她毫不忌讳地从旁插话。
驹子起初满脸疑问双眼圆睁,下一秒钟目光立即变得极细,看来夜鸟子是在赞赏自己徒弟的优秀而目光带笑吧!
「巨椋池的朱雀被毁,守护京都的四神兽结界已经崩坏,总有一天封印在里京都的鲈魅魍魉将会在今世现身,加上蝴蝶的苏醒,加速了结界的崩坏。如果京都终究难逃一团混乱的话,干脆想办法连吾也一并卷入,来做一场不知是福是祸的大赌注……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那只狐狸究竟是什么人啊?」
久远这么问着,脑中浮现了当时跟假三桥在床上被偷拍的合照。
「小鬼你没看到牠尾巴的数目吗?没想到连那样的怪物都要拉拢过来,真不知道晴明在想什么?这该说是『天才与什么东西的一线之隔』吧!」
夜鸟子露出苦笑,此时三桥再次问到:
「那头小九尾狐是不是跟晴明先生约好要一起守护京都呢?」
「应该是吧,而且……」她抿嘴笑着,将视线投向久远。
「……而且?而且什么啊?」他心中一惊。
「而且那头母狐狸,想必是爱上了晴明吧?所以才会对先前被蝴蝶赶到桥下一事,仍感到愤恨不平吧,久远,你这小子也得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啊,女人可是很固执的。」
被夜鸟子盯了一阵子的久远感到有点焦躁,好像心里的事都被看透了般。
——我记得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事啊,为什么非得像现在
这样感到内疚不可啊?拜托饶了我吧……
驹子则是对一脸疲惫的久远说「怎样都无所谓啦」,然后加上了「缝好你裤子上破洞的人手真巧呢!」最后还补了一句「比我还行。」
当然她丝毫不会去怀疑他,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困扰的表情」罢了。
驹子有趣地看着久远拚命地解释这一切。公交车在距离集合时间约半小时前,到达京都车站乌丸出口侧的公交车总站,集合地点的八条出口正好位于对面。
进入车站大厅后,荒木突然放声大叫:
「久远,不得了!我忘记买名产了。快点GIVEMEMONEYPLEASE!!」
久远、驹子和三桥面面相觑,这么说来,大家都忘记买当地名产了。因为到现在为止根本就没时间想这些事。此时四个人身上仅有的钱,除了零钱以外,驹子两千元、久远两万两千元、三桥六干元、荒木身无分文。
「扣除中餐与